你是不是學(xué)壞了

趙展召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四處求職，可我只是個本科生，競爭起來沒什么優(yōu)勢，一晃一個多月過去了，工作的事還沒有著落。

但我不想讓父母操心，于是就主動打電話給家里，說已經(jīng)找到了工作，讓他們盡管放心。聽了這話，媽媽在電話那頭高興極了，說：“兒子，咱總算熬出頭了，明天媽媽就去看你，到時候你去接我啊。”

我嚇了一跳，父母住在鄉(xiāng)下小鎮(zhèn)，來回一趟光路費就得一千來塊，他們哪有這筆錢??？我急忙勸媽媽別來，可媽媽樂呵呵地說：“我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告訴你，咱攢了三千塊錢，足夠媽媽來回的路費了，媽媽想死你了，一定要去看看你?！?/p>

我心里很想拒絕，但話又說不出口，吞吞吐吐的，反倒引起媽媽疑心了，媽媽就問是不是不歡迎她，這下我沒辦法，只好答應(yīng)下來。

兩天后，媽媽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了。我把她接到家，安頓好之后，虛情假意地說請她下館子吃點好的，媽媽把臉一板說：“別掙點錢就大手大腳的，將來你還得攢錢娶媳婦呢！去買點簡單的，媽在家給你做飯吃?！蔽倚睦镉行╇y過，媽媽好不容易來這里，我卻不能請她吃頓像樣的飯，但我只能順水推舟地答應(yīng)下來……

南方這座城市，天氣熱得要命，但再熱也得找工作??！我陪媽媽在家只呆了一天，就謊稱公司忙請假困難，離開家后直奔人才市場，晚上回到家里，人累得半死不活的。

這天，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看我大汗淋漓的樣子，媽媽急忙打了涼水，洗了毛巾，讓我脫下上衣幫我擦汗。記得我上大學(xué)前，媽媽經(jīng)常這樣給我擦汗，此情此景，讓我的心里一陣溫暖……突然媽媽拿毛巾的手停住了，打量了我老半天，然后說：“兒子啊……工作那么累嗎？看你一天天怎么無精打采的啊？”我打了個呵欠，隨口說：“可不是嘛，我休息一下就好，您就別操心了。”

正說著，有人敲門，原來是房東來收房租，我腦子“嗡”的一下大了，糟了，口袋里只剩下幾十塊錢，但我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故作鎮(zhèn)靜地對房東說：“你先回去吧，明天我把房租給你送去。”房東懷疑地看著我說：“今天跟明天有什么區(qū)別？反正我都來了，你就先給我吧，免得明天你還得跑一趟?！蔽壹钡煤苟枷聛砹?，說：“你先回去吧……我還能不給你錢嗎？”

這時，在一旁的媽媽問：“兒子，多少錢？媽幫你給他?！?/p>

房東收了錢走了，我囁嚅著說：“媽，我的錢放在公司里，明天我拿回來就給您。”媽媽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沒說。一個堂堂大學(xué)生落到這種地步，真是悲哀，我不敢跟媽媽多說話，怕說露了餡，便早早躺下休息了……睡夢中我覺得有人來到我床前，一激靈爬了起來，見是媽媽正坐在旁邊，呆呆地看著我，我勉強笑著問她怎么了，媽媽欲言又止，好半天問道：“兒子，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做什么……犯法的事兒了？”

我嚇了一跳，急忙問她怎么想到這兒了，媽媽搖頭。突然她哭了，說：“兒子，到什么時候咱都得做本分人啊，不該沾的決不能沾??！”

這老太太，整天瞎想什么?。课掖种らT說：“媽，你放寬心吧，你兒子沒學(xué)壞！好了好了，你先讓我睡一覺吧，都快累死了。”

第二天，我一口氣走了好幾個用人單位，也沒來得及找同學(xué)借錢，也就忘記了還媽媽錢的事兒。第三天下午，我一進家門，突然發(fā)現(xiàn)老爸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我又高興又驚訝，急忙上前問候：“爸，你怎么來了？”就見爸爸臉色一沉說：“小兔崽子，在外面幾年長出息了？說，你是不是不學(xué)好？”

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是媽媽找他來的，原來那天的事兒媽媽還放在心上呢，可媽媽怎么就認為我不學(xué)好了？就因為我沒錢交房租嗎？我又憋氣又窩火，說自己整天上班，想不學(xué)好也沒時間啊。爸爸瞪著我說：“你整天上班不開工資？一個月掙一千多塊沒錢交房租？沒事兒你媽能大老遠折騰我來？”他越說越氣，突然上前一把扯下我的襯衫，拉起我的手，然后指著我胳膊肘窩處大喊：“還想騙我們？這是什么？不是注射毒品的針眼嗎？不是因為這個，你年紀輕輕干點工作能累著？能整天委靡不振、愁眉苦臉？你老媽好歹也看過電視，知道注射吸毒這回事。爸爸媽媽供你讀書不容易，你怎么能這樣啊—”說到這，他突然一抬手，“啪”的打了我一記耳光。

我被打得一個踉蹌，媽媽急忙沖上來扶住我，我低頭看著肘窩處密密麻麻的針眼，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這才想起，那天媽媽幫我擦身子，問我是不是犯法時那種奇怪的樣子，原來那時候她看到這些針眼，動了疑心，再加上我說掙錢不少卻連房租都沒錢付，讓她聯(lián)想到了吸毒。我苦笑著說：“爸爸媽媽，我沒不學(xué)好，只是我確實有一件事兒瞞著你們：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沒找到工作呢。你們真不知道現(xiàn)在找工作多難啊，而且，有一項體檢項目，需要抽血，有時候我一天要跑好幾家單位應(yīng)聘，少說也要抽兩三次啊，這些針眼都是這么來的，這不是注射毒品的針眼?！?/p>

爸爸瞪著我說：“你就撒謊吧，你化驗一次血，以后拿著化驗單給人家看不就行了？怎么非要抽血不可？”

我長嘆一聲說：“你們是這樣想，可人家不相信啊，怕咱有什么傳染病，弄張假化驗單欺騙他們，所以我這血幾乎是天天抽啊。”

爸爸媽媽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還是對兒子的信任占了上風(fēng)，爸爸埋怨媽媽說：“你看你，你看你，冤枉兒子了吧?！眿寢屟劬σ坏烧f：“那我也沒讓你打兒子啊，誰讓你那么沖動的？”

爸爸難為情地搓搓手，問我疼不疼，我嘆了口氣說不疼。說真的，臉真是不疼，可是，胳膊上那些針眼卻隱隱疼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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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