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苗助長”：望子成龍的父親急尋“后悔藥”

江南雨

鄭州市的一個父親望子成龍心切，在兒子4歲半的時候就制定了一個“超級神童”訓練計劃。孩子在長期超負荷的高壓下身心俱疲，最后導致多種語言混淆、失語、癡呆……

我家有個小“神童”

今年38歲的萬永貴是廣東省清遠縣客家人，大專文化程度。1994年6月，萬永貴經(jīng)人介紹來到鄭州一家高科技公司工作。一年后，他被提升為項目組組長。1996年5月1日，萬永貴和同公司來自四川的文員白馨雨結(jié)婚。婚后第二年，他們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取名鑫鑫。兒子出世后，萬永貴高興得手舞足蹈，發(fā)誓一定要把孩子培養(yǎng)成才。

鑫鑫還在襁褓中時，萬永貴夫婦就對他開始了早期教育。他們的做法是：每天對著孩子反復朗讀同一句詩，或拿著動物、水果等20多種靜物的彩色圖片讓他反復辨認。經(jīng)過這樣上千次的訓練后，6個月的鑫鑫就能指認出水果攤上的各種水果，人們無不拍手稱奇。不可否認，鑫鑫確實是個天資聰慧的孩子。而且，他的身體發(fā)育也比其他孩子快，8個月就能說話，9個月時能蹣跚走路，滿1周歲時，他就能認100多個漢字、背出10多首簡短的唐詩。在同齡的小孩當中，真的是出類拔萃。為此，萬永貴感到無比的欣慰和自豪，他下決心把孩子培養(yǎng)成超級“神童”。

為了更有效地做好鑫鑫的超前教育，萬永貴請教了鄭州市多名教育學專家。從他們那里，他了解到：幼兒在1歲之前，接受外界信息屬于一種類似動物一樣的條件反射；2~3歲是模仿記憶時期，全憑大腦硬記；4~5歲時逐漸顯現(xiàn)出分析能力。根據(jù)這些特點，萬永貴在鑫鑫2歲時就教他寫字、講故事、學成語；3歲開始教他小學一年級課程；4歲半時，鑫鑫已經(jīng)掌握了小學一年級課本里的知識。

2001年8月，小學開始招新生，萬永貴帶著4歲半的鑫鑫來到學校，想讓鑫鑫直接讀二年級。招生老師極不高興地對萬永貴說：“你口氣太大了，哪有這么小就上學的，還要上二年級？你以為這里是幼兒園啊？！”萬永貴認真地對老師說：“你們要是不相信，就出一年級的試題考考他吧。”招生老師見萬永貴如此固執(zhí)，便把上學年一年級期末考試的空白試卷抽出一張讓鑫鑫當場筆答。令所有在場的人大吃一驚的是，鑫鑫除了一道選擇題答錯了外，其它試題全都答對了。聽到這個消息，校長走出了辦公室，抱起鑫鑫左看右看，然后對萬永貴說：“真是‘神童，但年齡太小了，你先給他測測智商，然后再來找我?！痹谛ｉL的指點下，萬永貴來到計生部門給孩子做了“IQ”檢測。通過對各組數(shù)據(jù)的綜合分析，這個4歲半的孩子，智商已達到7歲的智齡。

帶著這一檢測結(jié)果，萬永貴重新找到學校，再次要求讓孩子入學。為此事，校長專門召集有關教師開了一個專題會議。會上，教師們意見不統(tǒng)一，有的認為這是一個“神童”，應該收下，將來一定會給學校帶來很大的知名度；而更多的老師則認為，這個孩子的智齡雖然達到了7歲，但他的生理年齡仍處在4歲半的狀態(tài)，4歲半的孩子無論哪一方面都不能自理，萬一出現(xiàn)問題學校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綜合各老師的意見，校方還是拒絕了鑫鑫入學。但萬家出了一個“神童”的消息卻迅速傳開了……

父母聯(lián)合打造“神童”計劃

此后，萬永貴又找到3家小學，鑫鑫均被以相同的理由拒之門外。為此，萬永貴心里悶悶不樂，妻子白馨雨勸他說：“學校不收，我們自己教，我就不相信我們倆一個大專生、一個中專生還教不好孩子。”萬永貴沉思后說：“我們還要上班，哪有時間啊。”白馨雨拍拍胸脯說：“咱倆輪流值日，我學的是日語，所以我教孩子日語；你學的是英語，英語就由你來教?！甭犃似拮拥脑?，萬永貴點頭答應了。為了照顧好孩子的日常生活，萬永貴又從老家把母親接了過來。

鑫鑫是一個十分活潑好動的孩子，最喜歡足球。有一天，萬永貴出題測試，鑫鑫得了滿分。為了獎勵他，萬永貴抱著他來到商場，讓他自選一件最喜歡的東西。萬永貴滿以為他會要文具之類的學習用品，沒想到他卻選了一個兒童足球。萬永貴有點失望，回到家里，興奮的鑫鑫便在狹小的客廳里不顧一切地踢起球來。而且當晚，他拒絕學習任何知識，一門心思玩足球。這以后，每逢電視里有足球比賽轉(zhuǎn)播時，他總是哭著鬧著也要把比賽看完才干別的事。有時看到興奮處，他還會像“啦啦隊”那樣喊叫著，并在屋里模仿起來，就連夜里睡覺時也要摟著足球，等他熟睡后才能拿開。

看到鑫鑫如此迷戀足球，萬永貴十分擔憂，他怕鑫鑫貪玩耽誤了學習。為此夫妻倆商量了一夜，最后作出了兩項決定：一是把家中的電視機和DVD影碟機賣掉，并把鑫鑫的足球收回；二是制定一個嚴格的學習計劃，萬永貴稱之為超級“神童”訓練計劃。其內(nèi)容極為詳細，時間是從2001年8月開始到2004年8月止，也就是鑫鑫4歲半到7歲半共三年時間。在這三年里，鑫鑫要學完小學1~4年級的全部課程。同時，萬永貴認為，對于一個4歲半的兒童來說，他的母語還沒有完全形成，這個時候是學外語的最佳時期，可以直接將外語映射到他的大腦語言中樞。這就好比一個還不會說話的嬰兒，你把他放到哪個國家，就是不用別人去教，他也自然而然地學會了那個國家的語言。所以，萬永貴在給鑫鑫制定“神童”計劃時，把學習外語放在了突出位置，要求鑫鑫學三門外語，并要達到初級水平。如果這一“神童”計劃實現(xiàn)的話，鑫鑫將要在這短短三年的時間里濃縮別人6年甚至更長時間所學到的知識。

“神童”計劃出籠后，4歲半的鑫鑫便開始了他極其悲哀的童年生活。

每天早晨5點，掛在鑫鑫床頭的鬧鐘便會準時地響起來。熟睡中的他睜開眼睛，懵懵懂懂地被爸爸扶起來穿衣服，再用冷水洗臉，然后由爸爸給他上2個小時的課，教的科目是語文和英語；因為萬永貴和白馨雨8點鐘都要上班，所以早餐后，萬永貴要利用15分鐘的時間給鑫鑫布置上午的作業(yè)，然后在奶奶的監(jiān)督下學習；中午，由白馨雨教1個小時，課程是數(shù)學；1點半到2點半，鑫鑫睡1個小時的午覺；2點半到下午5點半完成中午媽媽留下來的作業(yè)；晚上從6點開始學習直到深夜12點半。前2個小時由媽媽給鑫鑫上課，課程是日語和數(shù)學；中間2個小時爸爸教他語文和英語；后2個小時是在父母的監(jiān)督下完成當晚的作業(yè)。

這樣算起來，鑫鑫每天的休息時間包括午睡在內(nèi)只有5個半小時。鄰居們得知這個“神童”計劃后，都替鑫鑫捏一把汗，他們不無擔憂地對萬永貴夫婦說：“像鑫鑫這么大的孩子，每天都要保證最少10個小時的睡眠。你們讓孩子睡這么少的覺能行嗎？”此時，已沉迷在“神童”計劃中的萬永貴仿佛看到了鑫鑫戴著博士帽向他走來，哪里還聽得進鄰居們的話，他十分自負地說：“我家的孩子怎么能和普通的孩子一樣呢？”鄰居被他這句話噎得啞口無言，以后就再也不勸他了。

萬永貴在“神童”計劃中為鑫鑫設計了三種外語，現(xiàn)在已有了兩種（日語和英語），第三種學什么呢？想來想去，萬永貴決定讓鑫鑫學法語。不久，萬永貴就為鑫鑫請了一個法語家教，每晚上課1個小時，酬金20元。

這樣一來，鑫鑫的睡眠時間又縮短了一個小時。白馨雨見鑫鑫每天都非常疲憊，眼睛也熬紅了，非常心疼，就對萬永貴說：“兩門外語就行了，我看法語就不要學了吧？”萬永貴聽后皺了一下眉頭說：“一些普通人都能精通五六個國家的語言，而我們的孩子是‘神童，學三門外語算什么，我還準備讓他再學德語呢！”

萬永貴的“神童”計劃瘋狂地實施半年后，鑫鑫的確進步很快，小學二年級的知識基本被他掌握了。三門外語中學得最好的是英語，他已掌握了500多個單詞。每當萬永貴和白馨雨牽著兒子的手出去散步時，萬永貴就讓鑫鑫用三國語言交替著說出他所見到的事物。過往行人都被這個5歲的孩子吸引住了，紛紛對他嘖嘖贊嘆，每當此時，萬永貴和白馨雨就感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

“神童”失語，父母悔淚恨當初

2002年春節(jié)，萬永貴領著妻兒到四川給岳父母拜年。白馨雨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他們都已結(jié)婚多年，孩子都在10歲左右。聽說妹妹回來了，幾家人都來到母親家團聚。4個孩子湊在一起難免相互攀比，年齡最小的鑫鑫在玩上不是他們的對手，而在知識上卻是“鶴立雞群”，他那三國外語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哥姐們一致要白馨雨介紹育兒經(jīng)驗，岳父母更是十分喜歡，抱著鑫鑫問這問那。可姥姥的話鑫鑫一句也聽不懂。見鑫鑫不會四川話，父母生氣地責問白馨雨：“你們讓孩子學這個語，那個語，為什么不讓他學我們能聽懂的四川話？”萬永貴見岳父母不高興了，急忙回答：“可以學，你們現(xiàn)在就教他吧?！庇谑牵瑥倪@天開始，鑫鑫又學起了四川話。

10天后，鑫鑫戀戀不舍地辭別了外公外婆，和爸爸媽媽回到鄭州。10天不見，萬永貴的母親十分想念孫子，她緊緊地抱著鑫鑫，不停地問這問那。鑫鑫十分調(diào)皮地用剛剛學來的四川話回答。老人聽不懂，轉(zhuǎn)頭問萬永貴：“這又學了哪國語？”白馨雨笑著告訴婆婆說那是四川話。老人聽后表面沉默不語，可心里卻想：這是我的孫子，客家話沒學，倒先學起四川話了，將來回老家，聽不懂客家話多讓人笑話。不行，我得教他。于是，每當萬永貴和白馨雨上班一走，老人就開始教鑫鑫客家話。

至此，剛滿5歲的鑫鑫所學的語言包括普通話在內(nèi)共有六種，即4國語言和2種方言。

時間又過去了大半年，隨著知識的增加，鑫鑫已逐漸露出不堪重負的跡象：個頭沒長，臉色蒼白，心情煩躁，而且時有失眠?？粗鴥鹤悠v不堪的樣子，萬永貴也十分心痛，然而，他的虛榮心已在“神童”的夢幻中越陷越深。他可以在生活上滿足鑫鑫的任何要求，哪怕是半夜三更孩子要吃一種很難買到的食品，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穿街過巷，直至買到為止?？稍趯W習上，萬永貴卻不給鑫鑫一絲一毫的退讓。

萬永貴的母親見孫子每天都累得可憐，便偷偷地在兒子兒媳上班后給鑫鑫放假。沒想到這很快就被萬永貴知道了，為此，母子倆第一次發(fā)生了爭吵。白馨雨在勸解的同時也提出，這樣對待孩子是不是太殘酷了一點。萬永貴反駁說：“鑫鑫很有天資，如果我們培養(yǎng)不好，長大后他會恨我們的?！闭f完他抱起鑫鑫來到街上，一個拉煤球的漢子正在炎炎的烈日下“吭哧、吭哧”地拉著板車爬坡。萬永貴用手指著他對鑫鑫說：“兒子，那個拉煤球的叔叔小的時候也和你一樣，就是因為他沒有好好學習，長大了只好拉煤球。”鑫鑫在爸爸的懷里似懂非懂地點著頭?；氐郊依?，又繼續(xù)埋頭寫作業(yè)，但白馨雨卻看到兒子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掉在作業(yè)本上……

2003年8月，萬永貴的“神童”計劃實施了兩年，按著預定的目標，鑫鑫只達到了一半，這使萬永貴十分心急，對鑫鑫的要求更加嚴格了。此時已是6歲半的鑫鑫學習任務越來越重，每天除了少得可憐的幾個小時的睡眠外，其余時間都在學習。這種壓力已遠遠地超過了孩子的承受極限。終于有一天，鑫鑫產(chǎn)生了逆反心理，用他微弱的力量同大人們進行抗爭。

有一個星期天，萬永貴和白馨雨都沒有上班。吃完了早飯，萬永貴準備利用一上午的時間對鑫鑫進行全面測試。當把試卷交給鑫鑫時，他卻提出上廁所。萬永貴一支煙抽完了，鑫鑫還沒出來。他就去推衛(wèi)生間的門，但門被反鎖著，任你怎么叫鑫鑫就是不回答。萬永貴怕出什么意外，就用螺絲刀將門撬開，卻發(fā)現(xiàn)鑫鑫正在把剛剛給他的試卷撕成碎片往便池里面丟。萬永貴非常生氣，沖進衛(wèi)生間狠狠地踢了他一腳。本想鑫鑫會大哭大鬧一場，可沒想到他既沒哭也沒鬧，而是呆呆地望著衛(wèi)生間小窗外的天空。萬永貴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他抱起鑫鑫哽咽著說：“兒子，別怪爸爸心狠，爸爸是希望你早點成龍啊?！?/p>

2004年3月2日，萬永貴像往常一樣準時到工廠上班。9點多鐘，家里突然打來電話，母親在電話里驚慌失措地說：“你快回來吧，鑫鑫不知怎么了，說出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比f永貴立即趕到家中，看見兒子呆頭呆腦地坐在書桌旁，兩眼發(fā)直，雙手低垂，脊背佝僂著，完全像一個癡呆的“小老頭"?？吹胶⒆舆@副不爭氣的樣子，萬永貴既生氣又心疼，大聲咳嗽了一下。平時鑫鑫最怕爸爸，他聽到爸爸的咳嗽聲，立即強打精神坐直身體。萬永貴站在他面前讓他讀英語第九課的課文。剛開始兩句還能聽出是英語，后來他發(fā)出的語言似是而非，既不是日語也不是法語，更不像客家話和四川方言。

此時，鑫鑫心里也明白自己讀錯了，心里想糾正可是嘴巴就是不聽指揮，他越是想努力，口型越是扭曲。一會兒的工夫，鑫鑫額頭冒汗，整個面部的肌肉劇烈顫抖，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就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里一樣，只有輕微的“啊，啊”聲，口水不停地從閉不攏的嘴角流出來。萬永貴心驚肉跳，立即抱起鑫鑫向醫(yī)院跑去。

醫(yī)生檢查后，告訴萬永貴，孩子的大腦中樞語言程序錯亂，面部肌肉由于練口型疲勞過度，產(chǎn)生神經(jīng)性抽搐，并患有兒童孤獨癥等多種心理疾病。醫(yī)生囑咐萬永貴立即給孩子松綁并積極進行心理治療，否則，將會導致小兒腦癱。

萬永貴懊悔不已，四處求醫(yī)，但半年過去了，療效并不顯著……

聽完萬永貴在電話里的悲愴訴說，筆者心里異常沉重，我們希望通過這起育兒的悲劇，告誡天下父母，千萬不要把自己尚未實現(xiàn)的諸多理想強加在孩子身上，從而不顧孩子的承受能力，不講科學地給孩子施加各種壓力。在此，我們也呼吁熱心的讀者能為鑫鑫提供更多的治療線索，使他早日重返快樂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