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回來一個劍橋

吳　慧

關于劍橋的文字很多，關于劍橋的情緒卻更深，當我試圖從書柜里找出幾本和劍橋有關的讀物時，我發(fā)現(xiàn)搬出來的原來是一抱情懷。這樣一疊有形有狀的物品貼著某個帶有強烈感情色彩的標貼，小巧精致不事張揚，細看來，不是云鄉(xiāng)水影，倒是苔痕深處印著的“康橋”二字。

小橋流水，月華流照，先民的情歌潺潺流經家門口的小河，過山、過海，遙遠他鄉(xiāng)的河水同樣奔唱著詩人的迷醉，也許是拜倫，但是徐志摩說，那是康橋?？禈虻拿麣鈱嵲谔罅?，大到一座嘆息橋可以有那么多的傳說，大到當我站在思源河畔，發(fā)現(xiàn)有一閘水域暈染的居然是康橋的情緒。

起初可能是一個廣東人將CambndRe譯成為劍橋，因為當地方言還保留著“cam”。的古音，橋卻是義譯，兩相混合著用，在翻譯里也算別具一格。徐志摩將其發(fā)音為“康”，寫出來一系列關于康橋的文字，和著他的愛情故事，將幾代人的閱讀培養(yǎng)出了“康橋見情”的習慣，“劍橋”卻是身份證上的名字，另外包含著一些學術的意味，劍橋大學是絕對不會被叫成康橋大學的。

劉兵先生將他在劍橋做訪問學者時的一些文字結集出版，取名“劍橋流水”，其義自見。按后記里的說法，還頗有點“流水賬”的取義。以為是一本英格蘭玫瑰式的軟語溫香還配有大量的圖景照片，隱隱青山迢迢流水，流出來的卻是11個博物館、幾個實驗室，教堂、墓地還有些學院的體制和掌故。我沒有去過英國，聽形容，仿佛如此繁密的文化聚集就是當地的日常生活。的確也可以想見，因為這群位于歐洲西北外海的列島，對世界科學與文化曾產生過如此重要的影響。書的副標題為“英倫學術游記”，行萬里路讀萬卷書。辛苦了腳力還要辛苦一下腦力，一頁一頁翻，熟悉的名字和場景，權當一場科學史的考試?！氵€認得我嗎?

某君出門在外，回來說，想家了，聽著藝人的笛子，騎著車直愣愣地差點掉溝里，這是我聽過的一則動人的“走神”經歷。而如果可以在英倫，可以在文化氛圍如此濃厚的情境下，天馬行空地走神隨想，那實在是要令人艷羨不已的。

先是要看，看大英博物館的藏品和傳說中馬克思慣用的書桌聯(lián)想到科學文化的傳播要旨；看格林威治天文臺的零度經線以及人類對經度的追索聯(lián)想到科學普及的形式和意義；看劍橋和牛津的科學史博物館的建立運作聯(lián)想遙遠故鄉(xiāng)。這一路走來，看了不少，想了不少。

后是要聽，在書店聽講座，在劍橋聽講座，在學院聽科林斯講座，在劍橋聽兩門課。某次劉兵來我學校做一個題目類似女性主義和科學研究的報告，提起在劍橋時曾參加一個女性主義研究的讀書小組，稱自己是惟一一個聽完全程的男性同胞，書里提供了一張照片，一圈人圍坐，只空一張椅子，我猜想，這就是他的“座位”了。書里提到的一個名為“文學與科學”的討論課引起了我的興趣，牛頓派的詩歌、牛頓與笛福、自然史與殖民主義的詩歌以及磁的隱喻，我設想不出這樣名字怪誕的討論課具體是怎么個內容，頗為好奇。看過聽過想過，還要繼續(xù)感受。

我始終無法想象出大名鼎鼎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內的情景，雖然聽過很多描述，甚至包括它的門票還很貴。也許是萬神廟的感覺?牛頓、麥克斯巍、法拉第、盧瑟福、達爾文……神靈創(chuàng)造了心靈的世界，可是想想，再想想，這個世界原本是什么都沒有的呀，操持著和前人差別不大的口音，生活在他們的智慧空間里，你要不要誠心嘆服呢。連素來以腦子寫文章的劉兵也在這冊書的不少章節(jié)里冥想感性起來，你就可以知道劍橋的魅力有多大。

書里圖片很多，彩色的黑白的。如果讓我選，最有現(xiàn)場感的是愛迪生的電燈泡；最具微妙情感的是李約瑟研究所門口的通道，畫幅右下角的花壇上有藍色的標牌：李約瑟的骨灰葬于此處；最漂亮的還是嘆息橋。表現(xiàn)歐洲文化的游記很多，本想套用熊秉明一個著名文章的題目，寫一個“看劉兵看”，討巧卻不貼切?！秳蛄魉放c其說是個游記，不如說它是個工作筆記。旅人看著風景，想著自己的會心之事，“看”表達著一種不介入的對峙，這里是一個參與其中的過程，劉兵帶回來了一個他世界里的劍橋。

(《劍橋流水》，劉兵著，河北大學出版社，2003年1月版，3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