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和聾女：海倫·凱勒聯(lián)合艦隊

白　惠　　韜　之

有兩位身殘志堅的女孩，她們一個兒時失明，一個幼年失聰，偶然的機會使她們攜手組成了“你幫我看、我?guī)湍懵牎钡狞S金搭檔，并將其命名為“海倫·凱勒聯(lián)合艦隊”。而今，盲女孩王崢已順利拿到了學(xué)士學(xué)位，并被分配至一所盲人學(xué)校，去幫助更多的盲人；而聾女孩周婷婷已被世界最好的聾人大學(xué)——美國蓋洛德大學(xué)錄取為碩士研究生，即將赴美深造……

假如你不是一個健忘的人，你一定還記得曾風(fēng)靡過五大洲的殘疾女作家——海倫·凱勒（hellen kill）。她不僅是個一般的殘疾人，而且是一個十足的殘疾人——她的眼睛，瞎了；她的耳朵，聾了；她的嘴巴，啞了。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她，17歲的時候，就考入了美國第一流的大學(xué)——哈佛大學(xué)，精通英、法、拉丁、希臘四國語言，她的14部著作被譯成50多種文字，同時她也被譽為19世紀與拿破侖齊名的世界杰出人物。

如今，在中國，“海倫·凱勒聯(lián)合艦隊”即將起錨遠航。就在周婷婷赴美前，記者見到了這兩位平凡而又非凡的女孩子……

周婷婷取了個英文名字叫海倫(hellen)

1980年，周婷婷出生于六朝古都南京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一名工程師，母親是一家企業(yè)的會計。她的到來，為幸福的家庭更添了幾分美滿?？商煊胁粶y風(fēng)云。婷婷1歲半時，發(fā)高燒，醫(yī)生給她打了一針“慶大”，婷婷發(fā)瘋似地狂喊亂蹦。醫(yī)生又連續(xù)給她打10多針青霉素，藥物中毒是治好了，卻奪去了她左耳的全部聽力，右耳聽力也不及正常人的5％。做父母的背著女兒走上海，跑北京，訪民間秘方，能想的辦法都想盡了，可仍然無濟于事。周婷婷的父親決定擔起教女兒認字的重擔。當周婷婷第一次喊出“爸爸”這兩個字時，全家人抱成了一團，哭成了一片。

周婷婷的父親常給女兒講海倫·凱勒的故事。頗為湊巧的是，周婷婷的生日與海倫·凱勒正好相差一世紀零兩天，因此父親就給女兒起了個英文名字：海倫(heUen)。他希望女兒也能像海倫·凱勒那樣去做生命的主宰。

經(jīng)過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艱苦努力，小“海倫”6歲時不僅認識了兩千多個漢字，而且還學(xué)會了通過看口型(唇讀)和他人交流。就在這一年，她也被父母送進了學(xué)校，開始漫長而艱辛的求學(xué)生涯。盡管有身體上的障礙，但周婷婷并未因此而自卑，8歲時她憑借非凡的記憶力，創(chuàng)造了一項吉尼斯世界紀錄——背誦圓周率小數(shù)點后1000位數(shù)字，超過了當年橋梁專家茅以升的記錄。憑著一股自強不息的精神，周婷婷在小學(xué)連跳兩次級，6年小學(xué)4年上完，并順利考入南京27中。初中三年她又僅用了兩年就以全班第二的好成績考進了重點高中——南京一中。由于學(xué)習(xí)成績突出，高二那年經(jīng)國家教委特批被保送至遼寧師范大學(xué)教育系上本科。那一年她才16歲，成為中國第一個聾人少年大學(xué)生。

就是在遼寧師大，她遇到了自己的盲人同學(xué)王崢。

“海倫”、“凱勒”喜相逢

王崢1977年出生于沈陽市一個普通工人家庭，從小天資聰慧、智力過人。8歲那年，王崢得了一種怪病，視力逐漸下降，美好的童年世界也漸漸地在她的眼中一點一點消失，當她與家人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時，她的視力只有0．2-0．3了。自己以后將永遠與黑暗為鄰嗎?她意識到要想自立只有自救，別無他途。她毅然頂住別人懷疑的目光，踏進了學(xué)校的大門，以頑強的意志用手摸索著寫出了每一個字、每一個符號，艱難地走過了小學(xué)、初中。初中畢業(yè)后，她以優(yōu)異成績考上重點高中，但當體檢的時候，她的視力使她失去了正常人的機會。她家對面就是一個殘疾人福利廠，她可以終止學(xué)業(yè)到那兒去工作，但她實在心有不甘。經(jīng)多方打聽和努力，王崢終于又走進了校園——青島盲校首后高中班。

她始終都記著《浮士德》中的一句話：“凡自強不息者，終能得救?！本蛻{著一股自強不息的精神，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在國家教委特批保送周婷婷至遼寧師范大學(xué)教育系讀本科后不久，王崢也獲此殊遇——也被保送至遼寧師范大學(xué)教育系讀本科。

就這樣，她們相遇了。王崢像是找到了自己殘缺的另一部分。周婷婷也說：“看見王崢，我好像找到了另一個我。造物主的疏忽，用一個人的材料造了兩個人，那么就讓我們合二為一吧!”當王崢知道周婷婷的父親已給她取了英文名字海倫(heUen)時，她說自己是非凱勒(kill)莫屬了，“讓我們來做中國的海倫·凱勒!”兩個人幾乎同時說出了這個“偉大的決定”?！皏ery good!”四只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聯(lián)合艦隊”成功啟航

開始上課的第一天，周婷婷是牽著王崢的手走進教室的。當時教室里已坐滿了同學(xué)，看到她們進來，都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且伴著此起彼伏的唏噓之聲。班里只有她倆是殘障學(xué)生，兩個人的手開始變得有些濕漉漉的了。王崢雖然看不見，但她聽到的和周婷婷看到的是一樣的信息——同情，還有懷疑。那不是兩個自強不息的女孩子想要的東西。一整天兩人都不言不語。最后還是生性開朗、活潑的周婷婷打破了沉默：“我們可以證明給他們看，我們只是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生活著，與正常人并沒有本質(zhì)意義上的區(qū)別?！?/p>

機會來了。系里準備開迎新生晚會，同學(xué)們都三個一簇、兩個一團地忙碌著準備節(jié)目。王崢和周婷婷雖然也滿懷期待之心，但誰又會來邀請她們呢?“干嘛非要別人邀請，我們自己來準備一個出風(fēng)頭的節(jié)目，我們的?！畟悺P勒聯(lián)合艦隊要在這個大場合宣讀‘啟航宣言。我們要證明給他們看。”兩人找到了節(jié)目主持人，好說歹說，主持人才答應(yīng)了下來，把她們的節(jié)目安排在了晚會的最后。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當主持人走上舞臺宣布“一個盲人和一個聾人合演最后一個節(jié)目”時，臺下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兩個人手牽著手走上臺，王崢展開了一個大大的字牌，上面寫著圓周率的小數(shù)點，周婷婷頓了一下，一口氣背出了圓周率小數(shù)點后的1000多位數(shù)字，超過了當今吉尼斯世界紀錄。場上鴉雀無聲，繼而，響起了海嘯一般的掌聲。王崢和周婷婷抱在一起，哭了。

眼睛和耳朵組成黃金搭檔

到今年暑假，王崢和周婷婷已經(jīng)成功合作了四年，王崢成了周婷婷的一雙耳朵，周婷婷成了王崢的一雙眼睛。

王崢心底里一直隱藏著一個小秘密，不用說其他的同學(xué)不知道，就連如影隨形、形同一人的周婷婷開始的時候也不知道。每至夜深人靜之時，王崢就會靜靜地坐在床上，悄悄地從枕下拿出一面鏡子，捧在面前，細細地“端詳”起來。雖然她看不到鏡中自己的樣子，但從心底里能感覺到自己美麗的容顏和飄逸的長發(fā)。當記者不解地問：“你根本就看不見，為什么喜歡照鏡子?”王崢說：“鏡子就像一個美好的夢，正因為有了這個美好的夢，我才有加倍的勇氣和信心去走完今后漫長的人生之路。”這個小秘密被婷婷發(fā)現(xiàn)后，她決定換一種方式，也讓王崢捕捉到美麗的瞬間——教她照相。

這一教不打緊，可能是平時愛好匱乏的緣故，王崢竟然徹底地喜歡上了它，且一發(fā)不可收拾。她的攝影作品還受到了張藝謀的老師、著名攝影教育家鄭國恩教授的高度評價，他說：“王崢的攝影作品所傳達出的情感色彩特別濃烈，呼之欲出，躍然紙上，使你不能不受感染……”他還說：“真正有審美價值的動人藝術(shù)作品都不是辭藻堆砌、技巧炫耀、某種觀念賣弄的結(jié)果，而是用情感孕育、用心靈鍛造出來的?！薄吨芏鱽硗饨伙L(fēng)云》、《中國球迷》兩個攝制組的人知道了王崢這位盲人攝影愛好者后，共同送給了她一臺高級照相機。王崢心里清楚，這一切都應(yīng)歸功于周婷婷，是周婷婷教會了她用相機，教會她用耳朵去發(fā)現(xiàn)目標，用心靈去控制按快門的時機。無以回報，王崢只有以“教”還“教”：她教會了周婷婷用耳去“聽”音樂，并教會了她跳舞。她們倆創(chuàng)造了攝影史和音樂史上的兩大奇觀：聾女教會了盲女攝影，盲女教會了聾女聽音樂。

兩人也沒少出岔子、鬧笑話。

1997年6月30日，班里組織收看香港主權(quán)交接儀式的電視實況轉(zhuǎn)播，王崢負責手書播音員的播音。她寫得很快、很草，有些無法確認的音譯字就以簡單的字代替。她寫道：“英國方面前來參加儀式的5位首腦是：王子查爾斯……首相不來了(布萊爾)?！敝苕面靡豢创蠼小笆裁?首相不來了!”引得班里哄堂大笑。出于好奇，王崢也問周婷婷“江總書記和查爾斯王子什么模樣”，周婷婷就說：“江總書記很魁梧，查爾斯王子很高、很瘦?！边@些王崢哪里懂，她直搖頭，這時周婷婷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么滑稽的錯誤，于是又說：“江總書記神采奕奕，查爾斯王子愁眉苦臉?！蓖鯈樏靼琢耍_心地笑了。

她們也有鬧別扭的時候，但每次別扭過后，她們彼此間的理解就會更深一層，情誼就會更進一步。周婷婷有個愛好——打撲克，為了跟同學(xué)們溝通，她有時也會加入到同學(xué)們的撲克班里。王崢于是就有些擔心：本來就存在著先天的不足，她怕這樣會耽誤周婷婷的學(xué)習(xí)，有次就當著同學(xué)們的面“訓(xùn)”了周婷婷一頓。接下來，在電腦課上，王崢因看不見所打的內(nèi)容，不時地要問周婷婷，婷婷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了(或是有一絲報復(fù)的心理)，隨口說了一句：“你煩不煩?”為此，兩人發(fā)生了爭吵，周婷婷委屈地沖向了雨中。這時，王崢似乎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婷婷渴望融入到集體中，我為什么就不能理解她呢?”王崢摸著也走向了雨中。從此，她們真正意識到：“不能沒有你”。

“海倫·凱勒”的光榮與夢想

今年暑假王崢和周婷婷畢業(yè)了，王崢被分配到一所盲人學(xué)校，去幫助更多失明的人克服殘障，重獲新生，這也正是王崢所期望的；周婷婷則更幸運，被世界上最好的聾人大學(xué)——美國蓋洛德大學(xué)錄取為碩士研究生，不久即將飛赴美國，開始自己的異國求學(xué)生涯。記者問周婷婷，到美國后太想家人怎么辦?周婷婷說：“我現(xiàn)在已是網(wǎng)上女俠(蝦)，我可以在網(wǎng)上經(jīng)常跟爸媽聊天，發(fā)E—mail?！庇浾邌枺瑥拿绹鴮W(xué)成歸來之后最想從事什么工作?她說：“我的最終職業(yè)會和王崢一樣，從事聾啞人的教育工作?！?/p>

“海倫·凱勒聯(lián)合艦隊”經(jīng)過四年的驚濤駭浪，現(xiàn)在雖然從形式上分開了，但王崢和周婷婷都說：“我們的精神永遠都是相通的?！辈稍L結(jié)束，記者讓她倆題字，她們幾乎想都沒想就寫下了“我們同在藍天下，不能沒有你”這12個字。

(責編關(guān)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