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 子
欄目主持·張西
三嫂子死了。
什么?我在電話的這頭愣住了,一時竟不敢相信自己一向靈敏的耳朵。
三嫂子死了。
弟弟在電話的那頭又緩緩地重復(fù)了一遍,聲音有些哽咽。
弟弟是個實在人,說話做事向來一板一眼,不會走樣。而此時,我寧愿他是個愛撒謊的騙子。
這怎么可能呢?
其實,三嫂子并不是我的親嫂子。
她是我的同村莊的隔著幾戶人家的鄉(xiāng)親。在皖東農(nóng)村,同村莊的人非親即故。她的丈夫綽號“舉人”,兄弟三個,“舉人”排行第三,同輩人不分大小都叫他三哥,三哥的老婆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三嫂子。
三哥雖然名為“舉人”,實際上大字不識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認(rèn)不得也寫不出。在我參加高考之前,年近三十的他還像他的年過四十的大哥一樣是條光棍漢。后來,我考上了學(xué)校,離開了那個地圖上找不到名字的小王莊,畢業(yè)后分配到了城里,便很少再回去。
三嫂子究竟是哪年嫁到小王莊的,我至今都不太清楚。只記得有一年回老家陪母親過年,大年初一同村子人流水拜年的時候碰上了她。三哥向我介紹她的時候,她半蹲在鍋灶的后面燒火,只露出半個身子半個臉,桃紅色的臉龐,黑白分明的眼睛,線條明晰的翹嘴,很有些小媳婦的風(fēng)韻。我以開玩笑的口吻直夸三哥艷福不淺,娶了一位“豆腐西施”做老婆,三哥似懂非懂地咧開大嘴傻笑,三嫂子則羞紅了臉頰,一句話不說,直往我的警服口袋里塞些她自己炒制的瓜子花生。
小王莊地處江淮丘陵上,人多地瘦,雨水大了鬧水災(zāi),雨水小了鬧旱災(zāi),趕上了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年份沒準(zhǔn)又會鬧蟲災(zāi)什么的。歷史和現(xiàn)實都沒有給予這一小塊土地上的人們以更多的恩惠和傾斜,所以,一直在溫飽線上撲騰的人們一年忙到頭只夠糊口度日,娶不上媳婦的大有人在。以三哥的綜合條件,打光棍是鐵板釘釘?shù)拿?能娶上三嫂子這樣標(biāo)致的媳婦,在我看來,實在是他家前輩子人積了什么大善大德。母親聽了我的感慨,邊搖頭邊說:哪是什么娶的媳婦呦,是“舉人”用妹妹小桂子換親換來的。她是外鄉(xiāng)人,叫翠翠。唉,好端端的一個丫頭,人長得好,心腸也好,粗活細(xì)活樣樣能干,還時不時地幫著左鄰右舍替替輕。要不是翠翠她哥哥腿殘疾討不上媳婦,她也不會換親嫁給“舉人”自從過門到這里來,她從沒跟莊子上的人紅過臉。就這樣一個打著燈籠都難找到的好媳婦,你三哥喝醉酒了,還時不時地動手打她罵她,真作孽!她有罪受的呢。
早聽弟弟說三嫂子人品不錯,時常陪母親上街、聊天、做針線活,這就使常年在外無暇顧及家里老母親的我,平添了幾分好感。聽了母親的一番話,我心里陡然涼了一半,不免為她感到惋惜,同時,隱隱地為她的命運擔(dān)憂起來。
弟弟是在打電話反映家鄉(xiāng)農(nóng)民負(fù)擔(dān)過重時,順便提到三嫂子自殺身亡的。我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勸慰仍在鄉(xiāng)下“面朝黃土背朝天”務(wù)農(nóng)為生的弟弟,也沒有適當(dāng)?shù)乜刂谱∽约旱那榫w,稀里糊涂中竟不知不覺地把電話給掛上了。待到緩過神來想弄明白三嫂子的死因時,重新拿起聽筒,電話那邊只有嘟嘟不斷的忙音。
接下來便是連續(xù)多日情緒低落。不明真相的夫人一頭霧水,待我說清事情的原委,她也為這個不幸的女人深深地嘆了口氣,同時對我的超常反應(yīng)表示不甚理解。我無心解釋什么,也沒有什么好解釋的。
家鄉(xiāng)所在地的派出所所長是我的中學(xué)同學(xué),他應(yīng)該了解事情的真相。我把電話直接打到了他的手機(jī)上,奇怪的是,他竟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我半公半私地要求他派人了解一下這件事——一個兒女雙全有家有業(yè)的中年婦女,不會輕易厭世而去的,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果然不出所料。
三嫂子是喝了半瓶劇毒農(nóng)藥——“1059”自殺身亡的。
追究起罪魁禍?zhǔn)讈?村子里的人有罵她丈夫“舉人”心狠手辣的,更多的人罵老光棍“禿子”不是東西。
三嫂子的丈夫“舉人”的德性我是了解的,沒有文化徒有一身力氣的人無非是粗魯一些,莽撞一些,對三嫂子不夠溫柔體貼,喝多了酒喜歡耍酒瘋,打罵老婆孩子據(jù)弟弟和母親說,“舉人”和三嫂子過得還算馬馬虎虎,家里的重活累活基本上都由“舉人”承擔(dān),三嫂子主要是干家務(wù)活和伺弄菜地。在農(nóng)村,這樣的夫妻雖然談不上幸福美滿,也算得上和諧過活。尤其是三嫂子生下第一個男孩大順子之后,為這一門三兄弟添下了繼續(xù)香火傳宗接代之人,“舉人”渾身是勁,犁田耙地吃苦受累不用說了,原先的毛脾氣也好了三分。照理說,他不該對三嫂子咋樣的。
而派出所所長一提到“禿子”,我心里就“格登”了一下,立刻便條件反射似的猜出了三分緣故。有“禿子”攙和進(jìn)來,不會有什么好事情——二十多年前,我還在家鄉(xiāng)讀書時,就了解他的德行。
“禿子”家坐落在村子的東首靠后,一家人孤零零地居住,特別顯眼。顯眼的不僅僅是獨立一排的位置,還因為在全村都住著低矮的茅草房的時候,他家就蓋上了周圍幾個村莊絕無僅有的高大的苘草房子。在這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里,他家是經(jīng)濟(jì)條件最好的。倒不是“禿子”有什么過人的本領(lǐng),他是沾了哥哥和舅舅的光。他父親早在“大躍進(jìn)”時就餓死了,母親一個人把他和哥哥、姐姐勉強(qiáng)拉扯大,哥哥參軍入伍提了干,留在了天津;姐姐嫁給了縣城里的一個修路工人離開了家;舅舅在省城一家醫(yī)院當(dāng)醫(yī)生。家里只剩下了他和母親務(wù)農(nóng)為生。
本來,以他家得天獨厚的經(jīng)濟(jì)條件和家庭背景,“禿子”成家立業(yè)結(jié)婚生子不應(yīng)該成為什么問題??墒?偏偏他這個嬌生慣養(yǎng)的老末應(yīng)驗了當(dāng)?shù)氐囊痪渲V語:“慣子不孝,肥田收癟稻”。人長得賊眉鼠眼毛稀腿短的不說,好吃懶做,偷瓜摘棗,抽煙喝酒,牌九麻將,無所不為。自從他哥哥在農(nóng)村娶了一個俊俏的媳婦后,他的壞名聲更是遠(yuǎn)播鄉(xiāng)里。我那時經(jīng)常幫助他嫂子給遠(yuǎn)在天津的丈夫?qū)懶?有機(jī)會了解到他的所作所為。也許小時候爬廁所、鉆窗戶偷看大姑娘小媳婦洗澡的毛病積重難返,嫂子進(jìn)門沒多久,蜜月過完,哥哥返回了部隊,“禿子”從偷窺開始,到動手動腳,發(fā)展到威逼利誘,對自己的親嫂子亂倫下賊手。嫂子堅貞不屈,求我給她丈夫?qū)懶?告發(fā)了“禿子”的劣行。“禿子”的哥哥大為震怒,利用回家探親的機(jī)會,狠狠地將“禿子”暴打了一頓。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岸d子”的惡名從此以后雪上加霜,女人見到他寧愿繞道而行;不諳世事的孩童竟編了一首順口溜:“禿子”、“禿子”,沒有婆子;想找樂子,欺負(fù)嫂子。三十出頭的“禿子”成了人人不齒的人物,談對象討媳婦結(jié)婚生子的美夢也就徹底地破滅了。
可想而知,這樣一個齷齪下作的人物,居然與三嫂子的死連在了一起,能有什么鮮亮事呢?
三嫂子在生下兒子大順子兩年后,又添下個女兒小芳子。一雙兒女,鮮鮮活活,給清清苦苦的農(nóng)家日子增添了幾分喜氣和亮色。
然而,好景不長。真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芭e人”在添了女兒后不久,按計劃生育規(guī)定,去鄉(xiāng)衛(wèi)生站做絕育手術(shù)。本來很簡單的一次小手術(shù),竟然因醫(yī)生的疏忽大意而沒有做成功,傷口感染化膿,治愈后,竟使三哥幾乎失去了性功能,重體力活也不能進(jìn)行了。
虎年的冬季對三嫂子來說,似乎是提前來到的,而且格外的寒冷?!芭e人”夏天落下的毛病還未好清,兒子大順子又得上了更可怕的腦瘤,發(fā)起病來,頭痛欲裂,雙手抱頭,直往墻上撞。突如其來的災(zāi)禍接二連三地降臨到了三嫂子身上,一下子將她置于猝不及防又手足無措的境地。
殘酷的現(xiàn)實一下子擺到了面前,令人無法回避。大順子是這一門三兄弟惟一的男孩惟一的根,腦瘤這種病意味著什么人人都清楚。不管怎么說,得給孩子治病,保住這一線血脈。但是,治病到哪兒去治?鄉(xiāng)里縣城醫(yī)院治不好,更遠(yuǎn)更大的醫(yī)院誰也沒去過(全村只有我弟弟到過省城,可他農(nóng)閑時外出打工遠(yuǎn)在沿海);再說,上哪兒弄那么多錢呢?一大家子七拼八湊東挪西借只不過集中了兩三千元,據(jù)說只夠個零頭。
正當(dāng)一家人焦頭爛額干急無汗之際,一個并不為人重視的人物出場了。他的出現(xiàn),一下子改變了幾個人的命運。
他,就是“禿子”。
“禿子”也算是命苦之人。老大不小的一個人生活幾十年,形單影只沒滋沒味。農(nóng)村人信奉“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周圍像他這樣的老光棍已經(jīng)為數(shù)不多了。他雖然沒有屬于自己的女人,但是,他喜歡孩子,不只一次地夢想自己兒孫繞膝;往往一覺醒來,原是黃粱美夢一場。
“舉人”的兒子生了大病,全村無人不曉。“禿子”也不例外。他思來想去,決定毛遂自薦帶人到他舅舅所在的省城去看病。一是他眼看著一個活蹦亂跳的男孩重病纏身,心里不是滋味;二來他與“舉人”沾親帶故,是稍遠(yuǎn)些的表兄弟;當(dāng)然,最主要的,是他對三嫂子垂涎已久,這件事正好是一次表現(xiàn)的好機(jī)會。
“舉人”一家感到了意外的驚喜。關(guān)鍵時刻有人自告奮勇愿意助一臂之力,自然是求之不得?!芭e人”有病在身,難以前往,只好由三嫂子帶著大順子一起跟著“禿子”前往省城。鑒于“禿子”的為人,“舉人”和三嫂子都不放心,但事到臨頭,無可奈何,救孩子要緊,最后,思來想去硬是把“舉人”的大哥拽著一同前往……
兩個月過去了,大順子的病治好了。三嫂子和“舉人”雖然因此欠下了近萬元的債務(wù),但兒子畢竟從死亡線上被拽了回來,一家人說不出的喜出望外。
就在此時,三嫂子卻意外地懷孕了。
一開始,三嫂子還以為是受累受涼了的正常反應(yīng),但是持續(xù)不斷的嘔吐,證明了她的擔(dān)心終于成了殘酷的現(xiàn)實。
粗心大意的“舉人”當(dāng)然并不了解實情??墒侨┳訁s是一本清賬。從此以后,三嫂子便變得愁眉不展寡言少語了,唉聲嘆氣,眼里無神,一頭烏發(fā)也間或地白了不少。她也極少邁出家門外出串門子走親戚,偶爾出門,多是低頭不語只顧走路,看人時也是驚慌地一瞥,臉一紅,頭一低,很少與人搭腔。
三嫂子私下里想方設(shè)法阻止不爭氣的肚子由小變大,但是事與愿違,任她挑重?fù)?dān)、喝涼水,甚至下到冰河里洗衣搓被,都無濟(jì)于事。
一場暴風(fēng)驟雨不可遏止地來臨了。
盡管三嫂子費盡心機(jī)極力掩飾,“舉人”還是或多或少地看出了一些異常。自從大順子病好從省城回來,三嫂子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整天心事重重,低眉順眼,脾氣也溫順了許多,幾乎是“舉人”說啥她聽啥。到了晚上,等到一切收拾停當(dāng)上床歇息,她總是穿著兩層衣服面對著墻壁側(cè)身而睡,而且經(jīng)常從噩夢中驚叫而醒,嘴里時常嘀咕著“不、不”的夢話。過去很少往來的“禿子”自從幫助去省城看病回來以后,隔三差五有事沒事主動上門了,往往是沒話找話,而且眼盯著三嫂子半天不眨一下。三嫂子見到“禿子”來,臉上總是不太自然,態(tài)度很是曖昧。一種說不清的滋味襲上了“舉人”的心頭。
省城之行改變了“禿子”的生活方式、生活內(nèi)容和生活目標(biāo)。他付出了許多,也得到了許多,尤其是第一次嘗到了女人的滋味,更使他興奮不已,快活異常?;貋砗?他不止一次地主動上門,企圖重溫鴛鴦夢,卻被三嫂子不冷不熱地拒絕了。他仍然不死心,尤其是從女人們的閑談中得知三嫂子懷孕后,更是大喜過望。他知道,“舉人”已經(jīng)是個廢人,三嫂子懷上的肯定是自己的骨血——
原來,“禿子”帶著三嫂子等人到了省城,剛住上院,三嫂子就把所帶的幾千元錢全交了上去。例行檢查觀察完畢快要動手術(shù)時,醫(yī)院又催促再預(yù)交五千塊錢手術(shù)費。人生地疏的,上哪兒去弄錢呢?三嫂子急得要發(fā)瘋了,眼盯著同行的兩個大男人流淚。大順子的大伯只是低著頭抽悶煙。關(guān)鍵時刻,還是“禿子”頭腦清醒有主意。他一邊打發(fā)大順子的大伯回家想辦法借錢,一邊私下里勸三嫂子不要著急,他會想辦法渡過難關(guān)的。
入夜,醫(yī)院邊上的小旅店里,“禿子”癡癡呆呆地抖出自己的方案:三嫂子,只要你答應(yīng)陪我睡一晚上,這五千塊錢你就拿去用吧。說著,從褲腰里掏出了一摞百元大鈔,直往三嫂子懷里塞。三嫂子猛然睜大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又氣又急又羞,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拒絕了吧,孩子做不成手術(shù)危在旦夕;答應(yīng)了吧,今后再也無臉見人……猶疑不決之際,“禿子”一下子撲了上去,將三嫂子壓在了身下,伸手就去解三嫂子的褲帶,三嫂子嘴里低低地叫著“不,不”,身子軟弱無力地抵抗著,手里則緊緊地攥著那一沓救命的錢……
“舉人”眼見老婆的肚子漸漸隆起,聯(lián)想到自己的有一下沒一下的疲軟和“禿子”的省城之行,更是滿腹狐疑。有一天晚上,他借著幾分酒勁半真半假地對老婆進(jìn)行了不是審問的審問。三嫂子雖然內(nèi)心充滿了驚慌,表面上還是自自然然地應(yīng)對如流:你那個不是還管用嘛,我是想再給你大哥生個兒子呢。
紙,終究包不住火。
幾個月后,一個健康的男孩順利地降臨到了人間。孩子滿月了,漸漸有了人模人樣。親戚朋友都照例來送禮喝喜酒。有的人說孩子像三嫂子,有的人說像“舉人”,有的人說兩個人都像。三嫂子聽了不置可否,只是苦苦地淺笑著。
“禿子”破例出了份厚禮。酒酣耳熱之際,他也擠到人前看孩子。不看則罷,湊近一看,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連聲說道:像,太像了……
“舉人”一把拉過大順子的救命恩人“禿子”,坐到酒桌上,斟上酒,對飲起來。兩個男人各懷各的心思,互不相讓,一口氣又喝了大半瓶曲酒?!岸d子”直喝得口水往外流,嘴里不停地嚷著:像、像……
“舉人”也喝得兩眼直翻,硬著舌頭問:像?你說像什么?
“禿子”大叫一聲:你說像什么?別裝糊涂,孩子像……像我……
“舉人”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砰地一拳打過去,頓時,“禿子”的臉上就開了血花?!岸d子”一手擦拭著鼻子流出的血,一手指著“舉人”和三嫂子罵道: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三嫂子最最擔(dān)心的事情終于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眼看著家里炸了窩一樣亂,她顫抖著把懷里的嬰兒遞給邊上的親戚,一下子從床上跳下去,鞋也不穿,像一頭發(fā)怒的母獅子沖到“禿子”的面前,狠狠地抽了“禿子”一記耳光:我打死你這個畜牲!緊接著“咚”的一聲跪倒在“舉人”的面前:為了救兒子的命,我把丑事做了,要打要殺隨你便!
“禿子”手捂著臉,一邊往門外退,一邊嚷道:騷女人,還我錢來……
當(dāng)天夜里,“舉人”家傳出三嫂子陣陣慘叫聲。
第二天早晨,“舉人”酒醒過后,床上不見了老婆和小兒子。趕緊掌燈下床尋找,在水缸邊上發(fā)現(xiàn)了傷痕累累口吐白沫的翠翠,已經(jīng)僵硬的手上還緊緊摟著睡熟的小兒子,半瓶“1059”農(nóng)藥歪在身邊。
很快,“舉人”家中傳出他和孩子們撕心裂肺的哭叫聲……
派出所長說,三嫂子就是這樣走了的。出事后沒多久,“舉人”一夜之間舉家出走;“禿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半瘋半癲的人了。
我弟弟說,三嫂子走時,眼睛睜得大大的,任你怎么抹都合不攏。出葬那天,莊子上的人雇了兩班喇叭吹吹打打,全村人哭倒一片。
啄木鳥2000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