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出來的故事

●豐國需／文　●高巖東／圖

一天上午,臨河鎮(zhèn)工會辦公室的干部鄒華聲一上班,發(fā)現(xiàn)門窗都被撬壞了,不由大吃一驚,當即跑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察看。天哪,抽屜鎖被撬,里面被翻得一塌糊涂,昨天剛放進去的那筆錢早已不翼而飛。鄒華聲倒抽一口冷氣,定了定神,凝眉沉思片刻,匆匆沖進了鎮(zhèn)長辦公室,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鎮(zhèn)長,不……不好了,我……那辦公室被……被撬了牎

“什么煛閉虺ゃ蹲×,趕緊問道,“丟了什么沒有煛

“昨天各單位交來的一萬元募捐款全被偷走了?！?/p>

“什么煛閉虺ご蟪砸瘓,“一萬元捐款熣狻…這怎么向全鎮(zhèn)人民交待,唉,你呀你……”鎮(zhèn)長盯了鄒華聲一眼,猛地抓起電話機,給派出所掛了電話。

也難怪鎮(zhèn)長焦急,這筆款子非同小可呀,它是全鎮(zhèn)人民為一個不幸的孩子奉獻出來的一片愛心呀。那孩子名叫查玉雯,自幼父母相繼得病去世,由退休的老奶奶扶養(yǎng)長大,生活相當艱苦。查玉雯今年十三歲,在鎮(zhèn)中心小學(xué)上六年級,最近,學(xué)校檢查身體,發(fā)現(xiàn)他已得了急性障礙性貧血,急需住院治療。因治療這種病需要大換血,所以醫(yī)療費用高得驚人,這對依靠退休工資生活的祖孫兩人來說,簡直成了天文數(shù)字。為此,查玉雯的奶奶心都碎了,整天哭哭啼啼以淚洗面。消息一傳開,頓時引起了社會的關(guān)注,鎮(zhèn)人民政府經(jīng)過研究很快作出了決定,由工會、團委和婦聯(lián)分別牽頭,在全鎮(zhèn)范圍內(nèi)發(fā)起為查玉雯小朋友治病募捐的“送溫暖,獻愛心”活動,讓大家都來關(guān)心愛護和幫助這個不幸的孩子,讓這不幸的家庭能夠享受到社會的溫暖。

活動一開始,整個臨河鎮(zhèn)全都轟動了,上上下下全都伸出了援助的雙手。從昨天起,各行各業(yè)的捐款開始陸續(xù)向幾個主辦單位匯攏,可誰知道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竟會出現(xiàn)這么大的紕漏。這被偷的不僅僅是一萬元錢呀,它可是全鎮(zhèn)人民的一片愛心和一個人的生命啊

當天晚上,臨河鎮(zhèn)有線電視臺播出了這一新聞,編導(dǎo)還特意插播了一組捐款時的動人鏡頭:有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顫悠悠地捐出了自己的退休金;有天真活潑的孩童認真地捐出自己的零花錢;還有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也同樣捐出了自己的一片愛心……這些鏡頭的插播,更激起了觀眾對小偷的無比憤慨。作為當事人,鄒華聲也在電視中露了面,他內(nèi)疚地說:“我沒有將錢保管好,對于這次失竊,我負有一定的責(zé)任。我對不起查玉雯小朋友,我更對不起所有捐款的人們,為此,我請求領(lǐng)導(dǎo)給我嚴厲的處分牎彼檔秸飫,他擦了下眼淚,又說,“為了彌補一點自己的過失,為了彌補一下我內(nèi)心的羞愧,我決定將我自己的全部積蓄兩千元錢全都捐出來,以表示我自己的心意?！闭f完,他當即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兩千元的定活兩便存折,慎重地將它舉過了頭……

鄒華聲從有線電視臺回到家中已經(jīng)很晚了,可他卻絲毫沒有睡意,特地泡上杯“谷雨”茶,坐在沙發(fā)上細細地回憶著白天所發(fā)生的每一個細節(jié)。突然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鄒華聲起身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人,不由疑惑地問:“你是……”那年輕

人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進門談,進門談?！闭f著,大大咧咧地徑自走到沙發(fā)旁坐了下來,還架起了二郎腿。鄒華聲大惑不解:“你是誰熒銜壹腋墑裁礎(chǔ)煛

“我是誰煿哈哈?！蹦悄贻p人笑了起來,“鄒先生,你可能想不到吧,我就是你剛才在電視中咬牙切齒痛罵的那個小偷牎

鄒華聲不由大吃一驚,臉都變了形,驚慌不安地問:“你是小偷熌恪…你想干什么煛

那小偷嬉皮笑臉地說:“我想干什么,你鄒先生還會不知道煿,哈,我如今是人人痛罵的賊骨頭,而你呢,卻成了慷慨捐款的大英雄,哼犖椅誓,你到底丟了多少錢煛

鄒華聲臉色顯得十分蒼白,說話的聲音都走調(diào)了:“一……一萬元……”

“什么煛蹦切⊥得偷卣玖似鵠,右手一揮,激動地說,“可我在你的抽屜里只拿了五百元,你說,還有九千五百元錢到哪里去了熌憧燜笛健牎

“你……你血口噴人,你胡說牎

小偷幽默地聳了聳肩膀,說:“我胡說熀俸,那好得很,這樣吧,我們一起去派出所,究竟是我在胡說,還是你在胡說?！闭f完,他一把拉住了鄒華聲的手,大聲喝道,“走吧牎

鄒華聲渾身顫抖,虛汗直冒,不由連連求饒:“先生,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咱們可以商量嘛,何必非去派出所不可呢?！?/p>

小偷連連點頭:“不錯,我們是可以商量,告訴你,我反正是臭名遠揚的賊骨頭,偷五百是偷,偷一萬也是偷,沒什么了不起的?？赡憔筒煌?這件事要是我給你抖摟出去,準比我這個做賊的名聲還要臭呀。”說完,他瞟了鄒華聲一眼,又得意地坐到了沙發(fā)上。

鄒華聲愣住了,這小偷說的全都是事實,一點也沒有冤枉他。

昨天傍晚,鄒華聲下班時,因路上碰到一個老同學(xué)多說了幾句,等趕到銀行已過了營業(yè)時間,于是他便將錢帶回了家里。今天早上,當他發(fā)現(xiàn)辦公桌被撬,自己放在抽屜里的五百元私款被偷,不由心痛萬分,可轉(zhuǎn)而一想,反正那一萬元錢也沒人知道我自己拿回了家,干脆說失竊一萬元得了。這樣,托小偷的福,還能賺進九千五,何樂而不為呢。為了能留個好名聲,他又特意在電視臺慷慨陳詞捐出兩千元。他總以為竊賊得手后早已遠走高飛,可誰會想到,天底下還有如此大膽的賊,竟會堂堂正正地找上門來,這可該怎么辦呀?

鄒華聲眼珠子一轉(zhuǎn),看來便宜是占不著了,眼下的當務(wù)之急是如何將這該死的賊骨頭擺平,逢兇化吉。想到這里,他當即堆出笑臉,遞上一根香煙,笑嘻嘻地說:“來,哥們兒,先抽根煙?！?/p>

小偷擺擺手:“別套近乎,咱們還是弄堂里搬木頭--直來直去,你既然說我偷了你一萬元錢,那么好,請你拿出那剩下的九千五百元錢來?！?/p>

“這不行,這樣我不成了竹籃打水了嗎熆鑾椅一咕璩雋角г呢。我看還是這樣吧,這剩下的錢咱倆二一添作五,怎么樣煛

“不行,我這個人有個怪脾氣,你既然說我偷了一萬元,我就得拿一萬,少一個子兒也不行牎

嚯犝廡⊥蕩綺講蝗玫奶度不由激怒了鄒華聲,他憤怒地說:“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完全可以一個子兒都不給你,你要知道,有誰會來相信一個賊說的話。”那小偷一聽笑了:“你說得不錯,可是我早就作了準備,你看,我有這個。”說著一撩衣襟,露出了里面口袋中別著的一只微型錄音機。天哪,他竟偷偷地錄了音,鄒華聲情急之中真想撲過去與他拼命,可看看他結(jié)實的身軀,自己明顯不是他的對手,無奈,只得低三下四地向他苦苦哀求。

那小偷簡直是鐵石心腸,無論鄒華聲如何求饒,他始終是堅持要拿九千五。鄒華聲沒有辦法,只好老老實實地捧出了那一大包有大票有小鈔的捐款,自己拿出了五百元,將剩下的全部遞給了那個小偷。那小偷點清了錢,當即往包中一放,然后手一揮:“拜拜牎弊吡恕Ｗ藁聲長吸一口冷氣,雙手捧著頭一屁股癱倒在沙發(fā)上。

第二天一早,派出所陶所長剛剛起床,有個小孩便來找他,說是有人叫他來送東西,說著,遞上了一只黃布挎包走了。陶所長打開挎包,只見里面放著各種大小面值的錢,下面還壓著一盒錄音帶和一封信,信上寫道:

所長先生:

我是一個小偷,鎮(zhèn)政府的盜竊案是我干的。昨晚,我看了有線臺的電視新聞,使我的良心受到強烈的震動,想不到我在鎮(zhèn)政府工會辦公室偷了五百元錢,竟會給壞人鉆了空子,差點誤了查玉雯小朋友治病。

我想來自首,可我又怕你們信不過我,現(xiàn)附上一盒錄音帶,它能告訴你事情的真相。

這里的錢總共是一萬零五百元,其中五百元是我的一點心意,望轉(zhuǎn)交查玉雯小朋友。請放心,我這錢絕不是偷來的。

我不敢來見你,但我保證,從今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一個曾經(jīng)是小偷的人

陶所長看到這里,十分激動,他當即將信和錄音帶重新放入挎包,大步向鎮(zhèn)政府走去。

選自《上海采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