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絲帶

（美）喻麗清

達妮無論什么時候，脖子上都系著那條黃絲帶。

衣凡愈來愈不能忍受了。有時候，想到那條黃絲帶，他連笑容都會消失，但是，有的時候，他又覺得慚愧，結(jié)婚之前不是覺得那條黃絲帶的秘密正是充滿了誘惑的所在嗎?為什么婚后反而變成不能忍受的東西?他想，或許那時出于嫉妒的緣故吧?黃絲帶是達妮一個人的黃絲帶，他無法分享，因為那背后隱藏的故事是一個謎。達妮總是說:“時候到了，我自然會讓你知道這黃絲帶的秘密。親愛的，我們這樣相愛，難道還不夠嗎?”

達妮是對的，衣凡想，從認(rèn)識達妮起，她就系著她的黃絲帶，他要的妻是達妮那樣子的妻，而不是黃絲帶的妻，不是嗎?然而，那絲帶是什么呢?這緊附著妻的脖子，那樣鮮明卻又不存在似的，天天在那兒。衣凡竟覺得那黃顏色的絲帶漸漸成為一種威脅。天啊!難道幸福不是一切嗎?衣凡漸漸憂郁起來。

達妮由衣凡的眼里漸漸看到懷疑和不安。生活上周而復(fù)始無變化的環(huán)境使愛情也逐漸失去了原有的彈性。達妮明白，時候就要到了。

一日，衣凡喝多了酒，橫了心說:

“啊，我厭倦極了?！?/p>

達妮淡淡問道:

“是厭倦了生活嗎?還是我?”

衣凡答不上來，一眼看見那黃絲帶，便道:

“我不能再忍受你的黃絲帶的秘密了。我要你現(xiàn)在就告訴我。”

達妮說:

“你不后悔任何后果嗎?”

衣凡沒有答話。他知道這不公平，用自己的厭倦去交換那個秘密，對達妮不公平。然而，他還有什么本錢可以作為他人生的賭注呢?他不再年輕了，不再有什么大功大業(yè)的可能了；他唯一有的只是他跟達妮相愛。但是，人生除此而外，似乎總還應(yīng)該有點別的，不是嗎?

衣凡竟俯身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達妮輕撫著他的發(fā)、他的肩，傷心地說道:

“明天，明天就是我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我會告訴你這個秘密。不要傷心吧，衣凡。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時候遲早是要到的?！?/p>

第二天，衣凡下班回來，看見達妮穿著蝴蝶一樣美麗的衣裳，餐桌上點著一支白燭，白燭是漂在一盆淺水的碟子里，像一朵睡蓮。衣凡手中拿著一把玫瑰和一樣禮物，他對達妮說:

“我不要那秘密……，我不需要明白……”

達妮含著眼淚說:

“不，時候已經(jīng)到了?！?/p>

說完，她伸手拉下了脖子上的那條鮮黃的絲帶。絲帶飄落到地上，達妮的頭顱也掉了下來。

衣凡恍惚如在夢里，水上那朵蠟燭綻成的白蓮竟閃起蝴蝶一樣的光彩來。

(梅云波摘自1996年11月24日《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