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洗

豫　章

序幕基洛夫之死

斯大林極端崇尚個人絕對權力，為了維護個人獨裁，鏟除政敵，從本世紀三十年代中期到三十年代晚期，他在蘇聯(lián)發(fā)動了一場大規(guī)模的清洗運動，后來變成了一場血腥屠殺。成千上萬的蘇聯(lián)黨軍政和社會團體領導及骨干分子被逮捕，并在審判或根本未經(jīng)審判便遭到殺害。斯大林的殘酷清洗，使蘇聯(lián)出現(xiàn)了大面積的領導斷層和人心的混亂，并因而直接導致了二戰(zhàn)初期蘇聯(lián)紅軍的大潰敗，短短幾周內(nèi)，數(shù)十萬蘇聯(lián)紅軍成了納粹德國的戰(zhàn)俘。斯大林的清洗運動，給蘇聯(lián)人民帶來了難以言喻的深重災難。

斯大林清洗運動的序幕，是對基洛夫的謀殺。

基洛夫是蘇共政治局委員、列寧格勒黨組織領導入，在列寧格勒坐第一把交椅。此人具有卓越的領導才能，但性格倔犟，為人好專斷獨行，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樹敵不少，其中不乏蘇共高層領導，有些甚至是蘇共政治局委員。

本世紀三十年代初期，由于自然災害和斯大林決策失誤，蘇聯(lián)發(fā)生了嚴重糧食饑荒，一次在未報請莫斯科批準的情況下，基洛夫就白作主張動用了列寧格勒軍區(qū)不動糧庫的部分糧食，分發(fā)給工人。此事引起蘇國防人民委員、斯大林密友和應聲蟲伏羅希洛夫極大不滿。伏羅希洛夫指責他是“企圖在工人中得到廉價聲譽”。基洛夫則反唇相譏，說如果想要工人們拿出產(chǎn)品，那首先就得讓他們填飽肚子。

在一次政治局會議上伏羅希洛夫重提此事，曾受過基洛夫批評的另一位蘇共政治局委員米高揚在一旁給伏羅希洛夫幫腔，他引用統(tǒng)計數(shù)字說明列寧格勒工人的供給水平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目的是說明基洛夫在搞特殊化。但基洛夫憤怒地說，為什么不說列寧格勒工人提供的產(chǎn)品還多呢。本來就對“目無尊長”的他有些看不順眼的斯大林也責問他，為什么列寧格勒的工人就該比別處的工人要吃得好些?；宸蚓共蛔R時務地頂撞道：“我認為早就該廢除票證制度，開始好好養(yǎng)活我們的工：人了?！?/p>

基洛夫的無心之言，卻被剛愎自用、好大喜功的斯大林當成了對自己的挖苦和諷刺，他認為基洛夫是在暗示他的無能，因為在他的領導下，全國工人竟吃不飽肚子。

一九三四年夏，斯大林另一位密友、時任蘇重工業(yè)人民委員、政治局委員的奧爾忠尼啟則讓列寧格勒的幾位領導人到莫斯科匯報工作。列寧格勒的入來了，不知有意無意，他卻又遲遲不予接見。這些人打電話向遠在列寧格勒的基洛夫請示，基洛夫說既然人家沒功夫聽你們的匯報，你們也就不必搭哩他了。他讓他們立刻返回列寧洛勒。這些人聽了基洛夫的話，果然撇下奧爾忠尼啟則，不打招呼就返回了列寧格勒。這件事被奧爾忠尼啟則當成是基洛夫?qū)ψ约旱奈耆韬腕暎谑撬谒勾罅置媲案媪嘶宸蛞粻?，說基洛夫教唆列寧格勒干部不聽中央指示。斯大林要基洛夫?qū)Υ俗鞒鼋忉?，基洛夫卻毫不客氣地說：“我在列寧格勒工作，我需要我的工作人員在我身邊，我的干部犯不著在奧爾忠尼啟則的辦公室里徒耗寶貴時光?！彼勾罅致犃诉@話，認為基洛夫是在拉山頭，搞獨立王國，于是對他愈加不滿。

基洛夫是蘇聯(lián)最有水平的領導干部之一，在他領導之下，列寧格勒成了全蘇最活躍、最有影響和人們最向往的地方之一。由于他知人善任，樂意提拔重用愿意工作并且善于工作的人才，全國各地許多干部紛紛打報告，要求調(diào)到列寧格勒在“基洛夫同志領導下工作”。

斯大林一向認為蘇聯(lián)只能有一個領導權威，這個權威就是他自己，現(xiàn)在卻有一個人的聲望蒸蒸日上，與之比肩而立，甚至大有取而代之之勢，這是他所決不能容忍的。由此，他對基洛夫就由反感發(fā)展到了厭惡和敵視。

在斯大林控制下，蘇聯(lián)許多事情都變得很教條，就連歡迎領導人時鼓掌時間長短都有嚴格規(guī)定。比如規(guī)定在全國性大會，歡迎其它領導人的掌聲為二分鐘，歡迎斯大林的掌聲則長達十分鐘。但是在一九三四年的蘇共第十七次代表大會上，斯大林吃驚地發(fā)現(xiàn)，代表們鼓掌歡迎基洛夫的時間竟遠遠地超過鼓掌歡迎他的時間。這使他再次感到了基洛夫的威脅。

為了削弱基洛夫的影響，斯大林下令把他調(diào)到莫斯科工作。斯大林知道，如果說基洛夫是一條魚，那么列寧格勒就是水。離開了列寧格勒，基洛夫就會像希臘神話中的勇士安泰離開了大地母親，變得無能為力。但是斯大林看出了這一點，基洛夫自己卻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借口還有許多已經(jīng)開始的重要工作需要他繼續(xù)做完，賴在列寧格勒遲遲不肯辦調(diào)動手續(xù)。這樣一來斯大林愈加認定他心里有鬼?，F(xiàn)在他認為非得擺平基洛夫不可了，否則的話，任他“胡鬧”下去，后果將不堪設想。

擺在斯大林面前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將基洛夫撤職，但這需要借口，他知道這種借口不太好找，因為基洛夫的工作成就有目共睹，而且基洛夫是政治局委員。按規(guī)定，要將一個政治局委員撤職須經(jīng)過一系列繁雜手續(xù)，斯大林是個急性子，頗不耐煩，另外，他獨斷專行慣了，也不喜歡受人拘束。其次，他可以讓人“檢舉揭發(fā)”基洛夫的反黨言論，指控基洛夫是托洛茨基分子，但這里面有個困難，因為前不久官方剛剛宣布過，說在他的親自領導下，蘇共已清除了托洛茨基和季諾維也夫反黨集團，他自己也在公開場合多次宣稱，清除托洛茨基和季諾維也夫反黨集團后，黨已變得空前團結和純潔，如果在這種時候突然又“揭發(fā)”出一個托洛茨基分子，而且是個像基洛夫這樣的大家伙，那無異于是在世人面前自己打自己嘴巴。

兩條“文”路都走不通，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條“武”路可供選擇了，那就是除掉基洛夫。從肉體上消滅敵人，是斯大林最喜歡的辦法之一。這種辦法簡單干脆，而且十分有效，用這種方法除掉基洛大，不但可以消除基洛夫本人的威脅，另外還有一個意外的好處，那就是他大可以將殺害基洛夫的罪名栽在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和一干反對派身上，然后理由十足地清除他們．達到一箭雙雕的目的。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都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是對他獨裁統(tǒng)治的巨大威脅，他早想除掉他們了，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適當?shù)臋C會和借口而已?，F(xiàn)在他看到機會了。

以斯大林的身份地位，要除掉一個小小的基洛夫，按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但世上事往往不可以常理忖度的。比如在基洛夫這件事上，斯大林一度就倍感力不從心。作為蘇共政治局委員，基洛夫受到嚴格保護，常人是難以接近他的，更甭說刺殺了。如果從上面派一個人去．那倒是很容易保護，常人是難找著機會干掉他的，不過這樣一來，萬一事機不密，就會引火燒身。以基洛夫的聲望，斯大林忖度來忖度去，還是不敢冒這個風險。

最后他覺得最好還是將這個任務交給內(nèi)務部列寧恪勒分局辦，那些人有經(jīng)驗，又有充分機會接近基洛夫。惟一的障礙是內(nèi)務部列寧格勒分局局長梅德韋季，

此人是基洛夫救過命的朋友，他肯定不會對自己的好友下手的，所以，要除掉基洛夫，第一步就先得搞掉梅德韋季。

斯大林將搞掉梅德韋季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的心腹同時也是內(nèi)務部負責人和蘇聯(lián)秘密警察頭子的亞戈達辦理。亞戈達這時還不知道領袖想干什么，以為領袖只是想控制列寧格勒的秘密警察，于是借機討好，委派斯大林的密友、國家政治保衛(wèi)總局烏克蘭分局局長葉夫多基莫夫接替梅德韋季內(nèi)務部列寧格勒分局局長的職務，而把梅德韋季調(diào)往明斯克。此事為基洛夫所知，他極力反對，親自出面同斯大林交涉，在斯大林面前告了亞戈達一狀，說亞戈達未經(jīng)他同意就擅自調(diào)動他的主要干部。斯大林心里有鬼，不敢說這是自己的意見。他擔心如果堅持用葉夫多基莫夫取代梅德韋季，會引起基洛夫的懷疑，只好命令亞戈達作罷。

出師不利，非但未使斯大林有絲毫氣餒，相反卻使他除掉基洛夫的心情更加急迫了，他干脆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給了亞戈達。亞戈達一聽領袖如此信任自己，豈可不盡忠誠，他立刻將自己的心腹、內(nèi)務部列寧格勒分局副局長扎波羅熱茨推薦給斯大林。他擔心如果由自己把刺殺基洛夫的事托付扎波羅熱茨，扎波羅熱茨會沒有膽量去做，因為基洛夫畢竟非等閑之輩。斯大林聽他說得在理，就親自召見了扎波羅熱茨，當然是秘密的，當面向扎波羅熱茨布置了刺基一事。

扎波羅熱茨親領領袖指示后，馬上認為這是個自我表現(xiàn)的難得機會。他回到列寧格勒，立刻通過一個手下，找到了一個叫尼古拉耶夫的人做殺手。尼古拉耶夫曾是蘇共黨員，囚犯錯誤被開除了黨籍，在斯大林的領導下，被黨清除的人是不可能找到工作的，誰敢冒政治立場不堅定的風險呢?尼古拉耶夫全家的生活因此陷入了絕境，他在走投無路之下，一心想制造點政治事件，最好是殺一個大人物，來表明自己對現(xiàn)行制度的不滿和出口鳥氣。他選中的行刺目標是列寧格勒監(jiān)察委員會主席，他認為正是這位監(jiān)察委員會的狗屁主席，該對他被清除出黨一事負責。

在一個“偶然”的場合，經(jīng)朋友介紹他認識了扎波羅熱茨。扎波羅熱茨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和尼古拉耶夫一樣，對現(xiàn)實感到失望滿腹牢騷的工人。認識尼古拉耶夫以后，扎波羅熱茨經(jīng)常和他一起喝酒，一起發(fā)牢騷，并且時不時在經(jīng)濟上接濟他，很快尼古拉耶夫就把他當成了一位知心朋友。扎波羅熱茨等時機成熟，就開導尼古拉耶夫說，殺一個無足輕重的監(jiān)察委員會主席有什么意思，要搞就應該搞一個大人物，比如蘇共政治局委員、黨在列寧格勒的領導人基洛夫，就是一個再奸不過的目標。等尼古拉耶夫被他刺激煽動得無法忍耐之后，他給尼古拉耶夫搞來了行刺用的手槍，還給他搞來了一張進入基洛夫辦公地列寧格勒斯莫爾尼宮的通行證。

這一天，尼古拉耶夫把手槍裝在一個黑色皮包中，皮包里還裝首一個寫滿反動言淪和行刺計劃的筆記本，他挾苦皮包向斯莫爾尼宮走去。他順利地通過了第一道關卡，但是隨后一個好管鬧事的警衛(wèi)攔住了他，并從他包里搜出了手槍和筆記本。他遭到了逮捕，被關進了監(jiān)獄。

扎波羅熱茨工作不細，出了這樣大的一個紕漏，遭到了亞戈達的巾斥。扎波羅熱茨希望將功補過，他想辦法把尼古拉耶夫從牢里救了出來，并很快安排了第二次行動。這次他可不敢再馬虎大意，準備工作做得十分仔細，該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以確保萬無一失。作為一個秘密警察的頭兒，扎波羅熱茨是了解斯大林的，要是再次把領袖惹惱了，前途不前途的尚是小事，自己腦袋搬家也是小事一樁，只怕一家老小也得跟著完蛋?，F(xiàn)在他已不敢想什么升官發(fā)財了，只要平平安安幫領袖把事辦了，他就謝天謝地了。

斯莫爾尼宮的警衛(wèi)和墓洛夫本人的警衛(wèi)工作均是由內(nèi)務部列寧格勒分局負責的，由于扎波羅熱茨做了周密安排，尼古拉耶夫這次順利地走進了斯莫爾尼宮。這回沒人攔他了。他提著裝有手槍和筆記本的黑色皮包，徑直來到斯莫爾尼宮會議廳外等候，那里正在舉行黨的州委會議，會議主持人正是基洛夫。扎波羅熱茨預先就打聽清楚了這次會議的情況。

一個叫鮑里索夫的工作人員見他來了，就配合默契地喊基洛夫出來聽電話，說是克里姆林宮打來的，當基洛夫走出會議廳，返身掩門的時候，坐在會議廳門口等候的尼古拉耶夫站了起來，從容拔槍朝他開了火。只一槍就把他打死了。當開會的人們聽見槍聲跑出來時，發(fā)現(xiàn)基洛夫倒在血泊小，在他旁邊，還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陌生人，這個陌生人身邊不遠處丟著一把手槍。除此而外，走廊里空空蕩蕩，一個鬼影子也沒有，本該呆在會議廳外等候基洛夫的警衛(wèi)人員，都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基洛夫被歹徒刺殺的消息傳列莫斯科，大家都極為震驚。斯大林尤尤其“為黨失去了一個久經(jīng)考驗的忠誠的兒子”感到“悲憤”。他立刻決定要親自赴列寧格勒調(diào)查事件“真相”。

這時扎波羅熱茨再次將事情搞糟了。本來如果他理智的話，任務完成之后，他就應當盡量避免與尼古拉耶夫見面才是，但當他聽說領袖將親自到列寧格勒來調(diào)查時，為了在領袖面前邀功，他竟頭腦發(fā)昏列想親自提審尼古拉耶夫。雖然他戎裝齊整，板著面孔，但是尼古拉耶夫在審訊室與他照面的一剎那，就一眼認出了自己這位“工人朋友”，他不由驚呆了，馬上就意識列自己落人了一個陰險的圈套。

扎波羅熱茨用尼古拉耶夫的家屬當籌碼，要尼古拉耶夫供出“幕后主使”，他預料尼占拉耶夫會在自己面前跪下來，苦苦央求他于下留情。誰知當尼古拉耶夫明白自己落入圈套后，卻更加激發(fā)起了他邪癖的性子，他豁出去，非但不吃這一套，反而舉起椅子追打扎波羅熱茨，吼叫得活像是個從地獄來的追命鬼。扎波羅熱茨見勢不妙，嚇得趕緊逃之夭夭。

為了防止尼古拉耶夫自殺，無法給領袖交賬，扎波羅熱茨命令把他關進了一間四壁包裹著層層棉墊的單人牢房。

斯大林來到列寧格勒后，先挨個召見了當時在斯莫爾尼宮參加州委會的人員，問他們對基洛夫遇害一事都知道點什么，這些人都是久經(jīng)宦海沉浮的機靈鬼，早看出情形有些不對頭，為避免惹火燒身，均搖頭說對此事一無所知。只有一個入提到現(xiàn)場沒有看到基洛夫的警衛(wèi)員，而他們本該在場的。斯大林對他們的回答很滿意，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隨后他親自審問了尼古拉耶夫，他問尼古拉耶夫為何要殺害基洛夫。尼古拉耶夫“大義凜然”地說，他跟基洛夫無怨無仇，并不是朝基洛夫開的槍，而是朝黨開的槍。斯大林問他哪兒來的槍械。要知道斯大林制度下的蘇聯(lián)，對槍械控制十分嚴格，一般人是弄不到槍械的。

尼古拉耶夫聽了他的話，冷笑著讓他去問扎波羅熱茨。斯大林見他竟搬出扎波羅熱茨來，不免心下發(fā)虛，不知他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況，于是不敢再問下去，生

怕問出一堆狗屎來，無法脫身。他令人將尼古拉耶夫帶下去，隨后召見了扎波羅熱茨。扎波羅熱茨給領袖干了這么件大事，以為就算沒有什么獎勵，怎么也該得到領袖幾句好話吧，所以春風得意地來到領袖面前。誰知領袖一見面，就劈頭蓋腦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扎波羅熱茨頓時就蔫了。其后的一些日子，他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領袖會如何處理自己。

按斯大林的命令，基洛夫的遺體被運到莫斯科，斯大林給了他極高的評價，并為他舉行了隆重國葬。許多送靈的群眾灑下了悲痛的淚水。

斯大林本擬公審尼古拉耶夫，讓尼古拉耶夫按他的意思，在法庭上當眾供出殺害基洛夫的幕后主使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及其它一千反對派的。不料尼古拉耶夫就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他見狀不敢造次了，害怕萬一尼古拉耶夫在法庭上當眾講出真相，會使自己一手導演的鬧劇無法收場。

但是，作為蘇共政治局委員、黨在列寧格勒的頭號領導人，基洛夫是受到嚴格保護的，以尼古拉耶夫，—人之力，一個被開除黨籍走投無路的流氓，顯然是不可能有機會接近他并且殺害他的。因此社會上對基洛夫的死因出現(xiàn)了許多猜測，流言蜚語像污水一樣四處橫流。

這些議論傳到斯大林耳朵里，使他感到很緊張，匆匆指示亞戈達宣布殺害基洛夫的是一群從國外潛進蘇聯(lián)內(nèi)的白衛(wèi)分子，尼古拉耶夫只不過是他們的工具而已。這條消息上了報。幾天之后，報上又宣布，組織殺害基洛夫的白衛(wèi)分子一共一百零四名以及直接行兇者尼古拉耶夫已全部被處決。不久，人們從報紙上又得知，內(nèi)務部列寧格勒分局副局長扎波羅熱茨和局長梅德韋季由于失職，分別被判處了二年至三年的徒刑。但報紙上沒有說，對這兩人的判決并未實際執(zhí)行，他們被另行安排工作，調(diào)到西伯利亞去了。

現(xiàn)在看來，這兩個人真夠幸運的，尤其是扎波羅熱茨，大概此時斯大林尚未殺紅眼，竟然破例大發(fā)了一回慈悲，饒了他們一命。檢查斯大林的歷史，讓掌握著自己重大秘密的知情者活著離去，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事。

與此同時，在斯莫爾尼宮喊基洛夫從會議廳出來聽電話的鮑里索夫以及介紹扎波羅夫與尼古拉耶夫認識的人也都遭到了處決，處決是秘密進行的，人不知鬼不覺，他們死得無聲無息。

殺的殺了，流放的流放了，斯大林這才吁了一口氣，心境慢慢平靜下來。

危險甫過，一箭雙雕的想法又忍不住浮上他的心頭，并越來越使他覺得心癢難搔。

其后不久，蘇聯(lián)報紙上出現(xiàn)了一種說法，說殺害基洛夫的陰謀是在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等人指使下進行的。斯大林隨即組織了一個秘密軍事法庭，著手對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等人進行審判。但是直到此時，仍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他們的領袖正在變成一個令人即使夢中見到也會忍不住打上一個哆嗦的嗜血惡魔。老布爾什維克們紛紛遭到逮捕

基洛夫的遇害，使斯大林有了一個對政敵進行清洗的理由，但僅有這一個理由顯然還不夠，因為他要清洗的人有一大批，而一個謀殺案，即便是謀殺像基洛夫這樣的大人物，也是用不著那么多人來策劃的，而且既是見不得天日的謀殺，知情者當然越少越好。這是常識。

這樣他就需要尋找另外一個理由，一個足以使他即將開展的清洗聽上去那么名正言順的理由。而最方便的理由，莫過于“制造”出一個“反黨集團”和一個“反革命地下組織”。這樣，就可以將他的所有政敵一網(wǎng)打盡。

在這方面，斯大林是個行家里手，駕輕就熟。他一下就想到了托洛茨基，和以往一樣，每當他需要一個“敵人”，而這個“敵人”一時半會又找不到的時候，他就會自然而然地想起托洛茨墓。從這方面來說，他心里應該是很感謝托洛茨基的，因為托洛茨基省了他許多事，使許多本來挺復雜的事情變得異常簡單。

在蘇聯(lián)揭露出一個“反黨集團”和“反革命地下組織”的消息上了報紙，說，這個“反黨集團”和“反革命地下組織”的組織者和領導者就是目前流亡國外的托洛茨基。殺害基洛夫的陰謀就是由“托洛茨基—一季諾維也夫恐怖中心”——手策劃的。

托洛茨基是個老布爾什維克，在蘇共歷史上，他的資歷幾乎與列寧的資歷一樣老。他曾參加過——九O五、一九一七年兩次革命的領導工作，在蘇共黨內(nèi)享有崇高威望。一九二一年列寧逝世后，他成為蘇聯(lián)黨和國家領導權的有力爭奪者，當然，同時也就成了時任蘇黨中央總書記的斯大林的眼中釘肉中刺，而且斯大林還有—個極不利的條件，就是列寧在遺囑中曾公開囑咐同志們把他從黨中央總書記位置上拉下來(見《列寧全集》中文版第二卷)，而托洛茨基卻受到了他的熱情贊揚。可以說，托洛茨基一日不除，斯大林便一日不安。托洛茨墓先是遭到了逮捕，被流放于哈薩克斯坦的阿拉木圖，——九二四年被驅(qū)逐出境。

一旦確定了行動計劃，斯大林反而沉下氣來了。他有條不紊地做好了大清洗的準備工作，這些準備工作包括組織上的和法律上的。以前他曾進行過幾次清黨，——九三五年他再次組織清黨，借口更換黨證，但一大批老布爾什維克的黨證交上去后就沒再發(fā)下來過，斯大林就這樣將他們趕出了黨內(nèi)。隨后，他解散和取締了老布爾什維克協(xié)會、政治苦役犯和流刑移民協(xié)會以及一切他看不順眼的群眾組織，許多老布爾什維克遭到逮捕和判刑，并在后面的大清洗中遭到曙殺。那些早在秘密警察監(jiān)控下的有不良傾向的共青團員也紛紛遭到了逮捕，有好幾千人被送人了設在西伯利亞和哈薩克斯坦的集中營，另外，還有幾萬名青年男女，由于被懷疑不忠，也一一被從中心城市驅(qū)逐出去，遣送到荒涼邊陲“建設社會主義新樂園”。

一九三五年蘇聯(lián)政府頒布了一部世界文明史上前所未有的法律條文，其中有條規(guī)定是，十二歲以上兒童對于所犯各種罪行，應負與成年人相同的責任，直至被判處死刑。這部法律頒布后，在世界上引起了軒然大波，蘇聯(lián)因此受到世界輿論的強烈抨擊，被指責為不人道。斯大林制定這部法律條例的目的，在很大程度上是為對付那些冥頑不化的老布爾什維克，但當時人們并未意識到這點，直到數(shù)年之后，人們才逐漸看清了他制訂這部法律的真實目的。后來的事實一再驗證了斯大林的先見之明，“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對親人可能遭受迫害的恐懼，成為瓦解老布爾什維克精神武裝的最有力武器，其作用遠遠超過了任何刑罰。難怪有入譏諷地說，在搞迫害方面，斯大林是個天才。

為了塞住世人的悠悠之口，斯大林指示假戲真做，亞戈達奉命找來三個人作為蘇國內(nèi)的反黨集團和反革命地下組織與他們遠在國外的領導入托洛茨基之間的聯(lián)絡人，或者說信使，在法庭上對被告?zhèn)冞M行指控。這三個人分別叫戈爾茨曼，皮達可夫和羅姆。這三個人都是從被告中挑出來的，

他們從亞戈達那里得到許諾，只要他們聽活，他將保證他們性命無憂。

為了保全性命，這三個人果然都很聽話，分別在法庭上對其余被告做出了托派分子的指控。其中戈爾茨曼還供認，一九三二年他利用公出之便，曾與托洛茨基的兒子謝多夫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一家叫做“布里斯托爾”的旅館大廳里見過面，然后在謝多夫帶領下謁見了隱居于哥本哈根郊區(qū)的托洛茨基，奉命將陰謀組織的一份報告和今后的聯(lián)絡密碼交給了托洛茨基。

戈爾茨曼的供詞在報紙上登出后，托洛茨基立即在國外發(fā)表聲明，稱戈爾茨曼一派謊言，他讓國家公訴人維辛斯基問問戈爾茨曼，他是持什么護照、用什么名字進入丹麥的。維辛斯基知道，按丹麥有關規(guī)定，所有進入該國的外國人，護照和名字都必須登汜在冊。他知道一查就會露餡，只好裝做沒聽見托洛茨基的挑釁。

一九三六年八月二十四日，法庭將全體被告都判處了死刑，宣判次日就執(zhí)行了判決。亞戈達違背了諾言，將戈爾茨曼等人和其它被告一齊槍斃了。之所以如此匆忙地將戈爾茨曼等人槍斃，大概是因為斯大林和維辛斯基都知道，這些人的法庭供詞的確都是一派謊言，將戈爾茨曼等人一斃，死無對證，人們就無法戳穿他們的謊言了。

然而謊言就是謊言，只要是。謊言，總有被戳穿的時候，而且這次來得還特別快。就在戈爾茨曼等人被槍斃不到一個星期，即一九三六年九月一日，丹麥一家報紙就登出了一條爆炸性新聞，說經(jīng)調(diào)查，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根本就沒有一家叫做“布里斯托爾”的旅館。從前是有的，但那家叫“布里斯托爾”的旅館一九一七年就拆除了。他們大聲問道，戈爾茨曼或者托洛茨基的兒子謝多夫怎么可能在一家已拆除了近二十年的旅館的大廳里接頭呢?

這一消息立刻被世界各地報紙所轉載，并立刻引起了公眾對第一次莫斯科審判真實性的懷疑。由此，許多人認為被告?zhèn)冊獾搅讼莺?，他們是被人用一些捏造的和虛假的罪名處死的。這是一場真正的卑鄙的陰謀。一時之間審判成了眾矢之的。盡管做了精心策劃和周密準備，審判和自己卻還是變成了全世界的笑柄。斯大林不由氣急敗壞，他嚴令亞戈達查出問題出在哪兒。

亞戈達連忙組織人員進行調(diào)查，甚至派人專程跑到哥本哈根，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一家“布里斯托爾”旅館，這家旅館是否真像報上所說，早在二十年前就拆除了，或許這又是敵對分子在存心給蘇聯(lián)和斯大林抹黑呢。

經(jīng)過一番緊張的內(nèi)查外調(diào)，才發(fā)現(xiàn)差錯原來出在內(nèi)務部一名工作人員的麻痹大意上。當初，負責從“技術方面來準備審判”的內(nèi)務部秘密政工管理局局長莫爾恰諾夫，向?qū)ｉT負責收集國外情報的外交部第—·管理局求援，希望他們給自己提供幾個丹麥首都哥本哈根的旅館名單，以便從中挑出一個來做為戈力；茨曼與托洛茨基的兒子的“見面”地點。為了避免有關人員產(chǎn)生懷疑，因為不久共小的一家旅館將會隨同戈爾茨曼的供問一起出現(xiàn)在報紙上，他同時還讓對方提供了一些挪威首都奧斯陸的旅館名單，他認為這樣外交部人員就會以為他要旅館名單，是在為即將派列國外公干的內(nèi)務部人員準備住宿。該局接到他的要求后，遵囑給了他一批哥本哈根和奧斯陸的旅館名單。巧的是其中奧斯陸也有家旅館叫做“布里斷托爾”，與二十余年前已被拆除的哥本哈根的“布爾斯托爾”旅館的拼寫一模一樣。莫爾司諾夫的秘書在整理這份旅館名單的時候偏偏抄錯了，把奧斯陸的“布里斯托力”“搬”到了哥本哈根。無巧不成書的是，上級卻又偏偏選小了這樣—間早被拆除了旅館當做戈爾茨曼與托洛茨基的兒子謝多夫的接頭地點。正是這一連串令人匪夷的巧合，才使一場經(jīng)過精心準備、看上去天衣無縫的莊嚴審判變成了一場令人嗤之以鼻的鬧劇，有人認為這不是巧合，而足天意使然，是斯大林自己把自己弄得天怒人怨。

這些都是題外話。當時斯大林覺得僅有戈爾茨曼等人的供詞還不夠，因為戈爾茨曼這些人名不見經(jīng)傳，他們的供詞分量未免太輕，難以使人相信。為了把審判工作做得“經(jīng)得起歷史的檢驗”，中央書記處書記葉若夫上馬了。在他領導之下，由莫爾恰諾夫具體承辦，不久就又“挖”出了三個“陰謀組織成員”。這三個陰謀組織成員分別叫做奧利別爾格、賴因霍爾德和田克爾。

奧利別爾格是內(nèi)務部密探，成為“陰謀組織成員”前，他正奉命以教師身份做掩護，在高爾基師范學院探察情報，因為據(jù)說這個學院出現(xiàn)了一些反對斯大林的學生秘密團體。

要一個前內(nèi)務部密探在法庭上做出不利于被告的虛假供詞是毫無困難的，因為斯大林花錢豢養(yǎng)他們，本來就是準備讓他們替自己干這些事的。奧利別爾格是拉脫維亞人，此時的拉脫維亞尚未加入蘇維埃聯(lián)盟，拉脫維亞人在蘇聯(lián)人眼里，都是外國人，而且他拿的是洪都拉斯護照。這樣，他在法庭上就有了如下“供述”。他說他之所以來到蘇聯(lián)，是受托洛茨基的兒子謝多夫的委托，來刺殺斯大林的。他說已與蘇國內(nèi)的許多托派分子建立了聯(lián)系，說他們計劃在“五一一”慶祝游行時，當斯大林站在列寧陵墓上檢閱游行隊伍的時候，用手槍或者炸彈殺死他。為了使他的話聽上去更像是真的，莫爾恰諾夫還給他準備了一對化學家兄弟。這對兄弟姓貝霍夫斯基，他在法庭上供認，貝霍夫斯基兄弟的任務，就是負責制造刺殺斯大林的炸彈。

至于賴因霍爾德，這是個很有才干的人，加之與蘇財政人民委員索柯里尼柯夫有親戚關系，所以官運亨通，二十九歲時就成了同法國談判的蘇經(jīng)貿(mào)代表團成員，并被任命為財政部總務委員會委員，被捕時他已官至蘇棉紡工業(yè)總會管理局局長。斯大林之所以選中他，是因為他與加米涅夫有很深的私交，又是索柯里尼柯夫的親戚，而這兩個人都是斯大林重要的清洗對象。

賴因霍爾德少年得志，并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開始他堅決不承認強加于自己的所謂罪行。莫爾恰諾夫雖與他是老朋友，但兇殘的本性和在領袖面前評功擺好的強烈欲愿使他并不因此就對自己的老朋友稍加憐憫。他威脅賴因霍爾德說，只有認罪并揭露同伙如加米涅夫和季諾維也夫等人的罪行，才能保住他的性命。賴因霍爾德對他的威脅嗤之以鼻。莫爾恰諾夫見他不聽勸，對他動了刑，他想用鞭子使對方屈服，誰知卻弄巧成拙，鞭子非但沒有弄垮賴因霍爾德，相反卻使他更加桀驁不馴。

莫爾恰諾夫一計不成又施一計。他偽造了一份蓋有內(nèi)務部鮮紅大印的內(nèi)務部特別會議決定，該決定說，鑒于賴因霍爾德積極參與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反革命集團的陰謀活動，經(jīng)討論決定將其槍斃，家屬流放西伯利亞。他將這份偽造的內(nèi)務部特別會議決定給賴因霍爾德看，同時又以老朋友的身份勸對方認清形勢。他勸賴因霍爾德給葉若夫?qū)懛萆饷馍暾?，請求黨重新審理自己的案件。賴因霍爾德對這份蓋有內(nèi)務部大印的偽決議信以為真，就聽從莫爾恰諾夫的勸告，真給葉若夫?qū)懥朔萆饷馍暾垺?/p>

稍后，莫爾恰諾夫告訴他，葉

若夫已接受他的申請，同意赦免他及他的家屬，不過有個前提條件，就是他必須幫助黨揭露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匪幫的罪行，否則的話，內(nèi)務部特別會議決定仍將執(zhí)行。

賴因霍爾德似乎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胳膊扭不過大腿，就也提出了一個條件；要他揭露托季匪幫的罪行可以，不過必須有一位黨中央代表當面向他宣布，黨認為他沒有犯任何罪行，只是黨的利益需要他做出這樣的招供。莫爾恰諾夫警告他不要跟黨講條件。賴因霍爾德堅持非這么著不可，否則決不妥協(xié)。莫爾恰諾夫請示亞戈達是否該接受賴因霍爾德的要求，說他本人意見傾向于接受。他遭到了亞戈達的申斥，亞戈達不許他與賴因霍爾德這樣一個小人物討價還價。亞戈達相信，只要讓賴因霍爾德在死亡線—再多掙扎一會兒，他的意志就會被摧垮，他就會舉手投降。

但是賴因霍爾德的意志竟出乎意料地堅強。隨著時間一天天逝去，斯大林越來越不耐煩，屢次三番催問進展，對他們“一群狼竟然對付不了一只羊”感到“吃驚”和“難以置信”。見領袖惱了，亞戈達才不敢再跟賴因霍爾德比意志和耐性了，他接受了賴因霍爾德的要求。不久，葉若夫親蒞獄中，以黨中央書記的身份告訴賴因霍爾德，為了證明他自己的無罪和對黨的無限忠誠，他必須幫助黨揭露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等人的反黨陰謀。

賴因霍爾德覺得，葉若夫此話實際上等于否定了莫爾恰諾夫起初對他的指控，這樣一來，他就認為自己不再是作為犯人在做招供了，而是以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身份幫助內(nèi)務部，也就是幫助黨，揭露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等陰謀分子的罪行。之所以繼續(xù)保持“被告”身份，只是黨的利益的需要。從此，他一反常態(tài)，對揭露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反黨集團的陰謀變得空前熱心起來，其積極性甚至連莫爾恰諾夫都自嘆不如。也許他早有此心，現(xiàn)在機會來了，他就決不肯放過了。

在隨后的一些日子里，賴因霍爾德不但供認了自己是托季反黨聯(lián)盟的一分子，曾企圖殺害斯大林，而且供出了從加米涅夫到列寧逝世后曾擔任過蘇聯(lián)政府首腦的李可夫以及原政治局委員、蘇共黨內(nèi)第一大理論家布哈林以及原政治局委員托姆斯基等一大串大人物，他說這些人都是托季反黨聯(lián)盟的成員或同謀。他的供詞經(jīng)斯大林審閱后，稍做增刪，就發(fā)回了內(nèi)務部。這份供詞成為隨后舉行的大審判的重要證詞之

選中皮克爾，是因為他曾主持過季諾維也夫秘書處的工作，被捕時，他是莫斯科室內(nèi)劇院院長。此人善舞，性格活潑，討人歡心，能詩能文，是蘇作協(xié)會員，是莫斯科社交界的寵兒，與高層有廣泛交往。被捕后，他的許多高官朋友都曾為他說情，只是當他們得知此事背后有斯大林的背景后，才嚇得退避三舍。

此人是個玩客，不像那些老布爾什維克具有堅定信念和因堅定信念而來的堅強意志，所以在得到亞戈達的許諾和一些朋友勸說后，他很快就同意與內(nèi)務部合作了。亞戈達答應他，只要他積極揭露托洛茨基——一季諾維也夫反黨集團，那么，無論法庭對他作出什么審判，他保證都不會實際執(zhí)行。事后，雖然他必須離開莫斯科，但他將會成為伏爾加河畔某個正在籌建中的大型工程的負責人，

作為一個玩客，皮克爾缺乏堅定信念和堅強意志，但作為一個泡受俄羅斯優(yōu)秀文化遺產(chǎn)熏陶的文人，他又良知未泯。所以他處于一種矛盾狀態(tài)，他只同意揭露已被內(nèi)務部掌握的那些人，換句話說，他只同意揭露那些已被揭露出來的那些人，他可以豐富對這些人的指控材料，使法庭對這些人的審判更有理有據(jù)，但對于內(nèi)務部尚未掌握的人，他卻不肯“揭露”。

就目前來看，被“揭露”出來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光是處理這些已被“揭露”出來的人，“理由充足”地將他們盡快判刑，已能暫時滿足領袖的嗜血欲望，所以亞戈達沒跟皮克爾糾纏，非要他再“揭露”誰不可。

但是僅有戈爾茨曼、皮達可夫和羅姆三個小人物，再加上奧利別爾格、賴因霍爾德、皮克爾三個大人物的供詞還不夠，因為還缺少一個承上啟下的中間環(huán)節(jié)，只有補充了這個中間環(huán)節(jié)，才能形成一個環(huán)環(huán)相扣、使人找不出破綻的完整的證詞體系。

亞戈達將完善這個證詞體系的任務交給了莫爾恰諾夫。莫爾恰諾夫抓了一些人，又從各地監(jiān)獄、集中營在押犯人中挑了一些人。要使這些在折磨和恐嚇中變得精疲力盡的無名之輩就范，對莫爾恰諾夫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終于，一切準備工作皆已就緒，斯大林覺得不必再折磨自己的耐心了，于是按照預先列好的黑名單，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逮捕，全國各地，從城市到鄉(xiāng)村都被弄得雞飛狗跳。大批“人犯”被絡繹不絕地送到莫斯科，他們將作為被告參加大審判。斯大林有的是辦法讓敵人投降

斯米爾諾夫是位老資格的革命家，曾擔任過西伯利亞革命委員會主席和蘇郵電人民委員，他是列寧遺囑的最堅定執(zhí)行者之一，曾強烈要求按照列寧的囑咐，將斯大林從黨中央總書記的位置上拿下來，因而成了斯大林的死敵。此君可說是命運多舛。二十年代中期，斯大林曾找茬將其開除出黨，一九二九年雖一度恢復其黨籍，但旋又將其逮捕流放，并于一九三三年投入監(jiān)獄。

由斯大林劃圈，亞戈達、莫爾恰諾夫等人挑選了七個人做為“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恐怖中心”的核心成員，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斯米爾諾夫。有人就此提出疑問，說斯米爾諾夫從三十年代初期起就在坐牢，他怎么可能領導獄外的恐怖活動?那兒，戒備森嚴，犯人未經(jīng)允許，是不可能與外界發(fā)生仟何接觸的。斯大林不是不知道此言有理，但是強烈的報復欲望戰(zhàn)勝了他的理智。他讓亞戈達“發(fā)揮想象力”。亞戈達自感缺乏這樣的想象力，就將事情轉交內(nèi)務部外事局局長斯盧茨基處理。斯盧茨基果然用了許多“富有想象力”的辦法，想使斯米爾諾夫就范，均遭失敗。斯米爾諾夫的冷嘲熱諷幾乎使他下不來臺。斯米爾諾夫讓他證明他們對自己的指控，斯盧茨基強詞奪理地說，我們不是要證明什么，而是政治局希望你自己招供。斯米爾諾夫嘲弄地說，那就讓找到法庭上去招供吧。斯盧茨基勸他別做夢，如果他不合作，根本就甭想得到上法庭的機會。

斯米爾諾夫聽出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這就是說，如果他拒絕與他們合作，他們也許會像捏死一只老鼠似地捏死他，他會成為又一個誰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蹤者”。在斯大林時代，這樣的失蹤案每天都會發(fā)生數(shù)百起，人們已見怪不怪了。但是他并不覺得害怕，自從一九三三年被斯大林投進監(jiān)獄的那一天起，他就在準備著這一天了。

然而斯大林竟不愿讓他無聲無息地“失蹤”，他太想讓自己這位死敵低頭了，以便享受“報復的愉快”了。他讓斯盧茨基告訴斯米爾諾夫，只要他在法庭上承認自己的罪行，他就可以保住他的性命。斯米爾諾夫與對方打了多年

交道，早看透他是個口是心非的人。他對斯大林的話不屑一顧。

斯盧茨基受到斯大林的強大壓力，他又反過來將這種壓力施加到斯米爾諾夫身上。為了整倒斯米爾諾夫，他弄來了對方的一個老部下姆拉奇科夫，他讓姆拉奇科夫勸說斯米爾諾夫在法庭上作出政治局所需要的供詞。姆拉奇科夫苦口婆心地勸告斯米爾諾夫，對斯米爾諾夫說，連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都低頭認罪了，你還強硬個什么幼兒呢?斯米爾諾夫說，我決不用詆毀自己來討好斯大林。姆拉奇科夫擔心完不成“勸降”任務會受懲罰，就翻臉說，那你就別怪我了，我已將自己完全交給黨支配了，你小心我在法庭上指控你。斯米爾諾夫鄙夷地說，我早就知道你是個膽小鬼。

他的話極大地刺傷了姆拉奇科夫，姆拉奇科夫感到無地自容，只好用咒詛來發(fā)泄對斯米爾諾夫的仇恨。

斯盧茨基見斯米爾諾夫態(tài)度強硬，于是干脆拋開他，直接就用姆拉奇科夫的指控寫了一份材料。姆拉奇科夫在材料中指控說，一九三二年他曾參加過一次秘密會議，在這個會上，正是斯米爾諾夫建議同季諾維也夫分子聯(lián)合成立一個組織搞恐怖活動。

斯大林一心巴望的就是讓斯米爾諾夫公開出乖丟丑，而姆拉奇科夫的證詞未免太虛，他知道僅憑這份空洞的證詞，是不足以將斯米爾諾夫送上法庭并使他認罪的。

斯盧茨基只好另外想辦法，以便按領袖的要求，將“材料搞得無懈可擊”。不久，有些“朋友”來獄中探監(jiān)時順便告訴斯米爾諾夫，說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已答應斯大林的條件，除承認自己罪行外，并分別正式指控了他的罪行。斯米爾諾夫讓斯盧茨基層出不窮的花樣搞得精疲力盡。他明白僅靠他一個人的力量，是抵抗不住斯大林這部大車的。就在他為自己是否該向斯大林屈服，以便換得幾天清靜猶豫不決的時候，斯盧茨基又給了他一次沉重的打擊。斯盧茨基搞來了他的前妻薩福諾娃的一份聲明。薩福諾娃在聲明中指證說，從一九三二年底，斯米爾諾夫就從托洛茨基那兒接受了“進行恐怖活動的指示”。

后來查明，薩福諾娃這份聲明是在內(nèi)務部的威肋下寫的。內(nèi)務部向她保證，只要按照他們的意思寫一份指控斯米爾諾夫的聲明，她就不但能夠救自己，而且能夠救她的前夫一命。但是當?shù)貙懲曷暶骱?，他們卻又出爾反爾，提出了進一步的要求，要她到獄中去說服斯米爾諾夫。作為一個孤立無援的女人，薩福諾娃是無法抗拒得了內(nèi)務部這部龐大的國家機器的，她只得認命。

當斯米爾諾夫看見薩福諾娃那張蒼白憔悴的臉龐時，頓時就明白了，自己只能向斯大林低頭，讓對方享受那渴望已久的“報復的愉快”了。如果他依然固執(zhí)己見，那他不但會毀了自己，而且肯定也會毀了薩福諾娃。眼前這位淚水漣漣的女人雖然只是他的前妻，但他也不想連累她，自己好歹是個男子漢吶，

斯米爾諾夫終于決定向斯大林屈膝。他告訴斯盧茨基，要他投降可以，不過有兩個條件，一是他只承認自己的罪行，二是不得連累薩福諾娃。他說，如果不答應他的條件，那就讓斯大林看著辦吧。

斯大林了解斯米爾諾夫，他擔心不答應對方的條件會將事情搞僵。他答應了斯米爾諾夫的條件，但同時附加了一個條件，就是斯米爾諾夫除了承認自己的罪行外，還必須揭露托洛茨基的罪行。托洛茨基遠在國外，而且斯大林扣在他身上的屎盆子已夠多的了，也不在乎再多一個兩個。于是，斯米爾諾夫同意“揭露”托洛茨基。斯大林從來不受任何人的要挾，這回卻受了自己死敵的要挾，這使他頗為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因為他太了解自己這位對手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季諾維也夫和加

米涅夫也低下了

他們高傲的頭顱

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都是老布爾什維克和列寧的追隨者，也都是社會主義蘇聯(lián)的締造者之一。這兩個人都富有斗爭經(jīng)驗，要讓他們低頭認罪并非易事。

斯大林相信，人性之中自有其“缺陷”，只要找準對手的缺陷，給以致命打擊，就不怕對手不屈服。加米涅夫的缺陷是他的舐犢深情。加米涅夫有兩個兒子，一個在空軍服役，一個正在讀中學，他十分愛惜自己的兩個孩子。一九三二年頒布的那部關于十二歲以上兒童將對自身行為負成人一樣的責任、接受同樣懲罰直至處決的法律，可以看出斯大林的陰險，這時發(fā)揮了作用。負責與加米涅夫談話的內(nèi)務部第二號人物、亞戈達的助手米羅諾夫奉斯大林之命告訴加米涅夫說，如果他不認罪，他們就將把他的兒子也扯進“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恐怖中心”去，他說，賴因霍爾德已供認，加米涅夫的兒子曾和他的兒子在某公路上追蹤過蘇國防人民委員伏羅希洛夫和斯大林的汽車，準備殺害他們。他拿賴因霍爾德的供詞給加米涅夫看，加米涅夫看了供詞，不知是因為恐怖，還是因為憤怒，渾身發(fā)抖。

葉若夫與米羅諾夫一唱一和，為了證明米羅諾夫的話并非說說而已，他當加米涅夫的面，給莫爾恰諾夫打電話，命令他立刻將加米涅夫的小兒子送進內(nèi)務部監(jiān)獄，稍后他將與他在空軍服役的哥哥作為“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恐怖中心”的成員上法庭受審。加米涅夫驚呆了，他央求葉若夫不要這么殘忍，說他們還是孩子?！笔舴蛱嵝阉男鹤右呀?jīng)超過十二歲了，按有關法律，他對自己的行為將負成年人一樣的責任。他又說他并不愿把他的兒子投進監(jiān)獄，但他的兒子最后是否會進監(jiān)獄和上法庭受審，完全得看他自己的抉擇。

在加米涅夫飽受精神折磨的時候，季諾維也夫也在忍受著殘酷的肉體折磨。季諾維也夫患有嚴重的氣喘病，時值盛暑，天氣本來就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亞戈達卻命令向他的單人牢房輸送暖氣。季諾維也夫拼命抓著喉嚨，想讓肺部多獲得一點氧氣，但他把喉嚨抓破了，也無濟于事，情狀慘不忍睹。

亞戈達擔心對方會因受不了而自尋解脫，為了防止季諾維也夫自殺，他將幾個秘密警察以犯人的名義，關進了季諾維也夫的單人牢房。即使是這些身強力壯的秘密警察，在里面只待了一會兒也都熱得受不了，看守只好借口提審，讓他們輪著班出來喘口氣。

季諾維也夫的意志終于像蛋糕一樣，在亞戈達的熱浪下融化了，他告訴亞戈達，他想和加米涅夫單獨談談。亞戈達對自己“熱力”戰(zhàn)術的效果很滿意。他答應季諾維也夫，他可以讓他和加米涅夫“單獨談談”。他自信對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交換意見后，決定有條件地向斯大林投降。他們提出，斯大林必須當著全體政治局委員的面，重申他的諾言，即如果他們認罪，任何一個老布爾什維克都不會被槍斃，他們的家屬不會受到牽連和迫害，過去參加丁斯大林反對派的人今后也不會被判處死刑。

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是斯大林最大的兩個敵人。托洛茨基

正流亡國外，對斯大林的獨裁統(tǒng)治構不成現(xiàn)實的威脅。。

當獲知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準備投降的消息時，斯大林不由興高采烈，他在克里姆林宮召見了這兩個人。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看到，屋里除了斯大林，只有政治局委員兼國防人民委員伏羅希洛夫和黨中央書記處書記葉若夫。加米涅夫?qū)λ勾罅终f，他希望他們的案子能拿到政治局會議上去審查。斯大林冷漠地告訴他，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個政治局委員會。加米涅夫一聽，就知道對方已關死所有大門，除了服從對方的意志外，他們毫無出路。

季諾維也夫也仍舊抱著最后一絲幻想，希望用黨的利益等說詞來打動斯大林。他請求斯大林理智行事，要他取消審判，說如果不取消對大批老布爾什維克的審判，將使蘇維埃祖國遭到前所未有的奇恥大厚。加米涅夫也讓斯大林仔細想想，他們都是列寧的親密戰(zhàn)友和列寧時代的政治局委員，如果把他們這樣一些人說成是一些無原則的匪徒，外國會怎么看待蘇聯(lián)，看待他本身?

但他們的說詞非但未能打動斯大林，反而激怒了對方，讓他愈加清晰地記起了從前的仇恨。他告訴他們，審判之事沒有商量余地。但是為了瓦解對方意志，徹底解除對方武裝，使審判得以順利進行，他仍舊重申了一遍審判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要槍斃誰的陳詞濫調(diào)。他對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說，組織這樣一場審判的目的甚至都不是要反對他們，組織這樣一場審判只是要反對黨的死敵托洛茨基。他再次重申了自己保證不槍斃被告本人及不迫害他們家屬的諾言。

加米涅夫和季諾維也夫終于委屈求全，答應上法庭接受審判，因為他們已看出來，就算他們不答應，這場審判也是不可避免的，此事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是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

與斯大林達成協(xié)議后，他們的物質(zhì)生活條件立即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他們能吃好睡好并穿上干凈衣服了。斯大林希望他們出現(xiàn)在法庭上的時候，最好能顯得健康一些，免得一些別有用心的家伙又從雞蛋里挑骨頭。

走過場的審判

和必然的結局

第一次莫斯科審判于一九三六年八月十九日開始。這樣的審判一共進行了三次，經(jīng)斯大林法庭審判后判處死刑的有名望的布爾什維克就多達百人，至于未經(jīng)審判就處決的默默無聞的布爾什維克和普通群眾則可以說是恒河沙數(shù)。

審判地點選在有三百五十個座位的工會大廈十月大廳，在同一大廈中，還有一個可容納數(shù)千人的圓柱形大廳。所有的聽眾都是從內(nèi)務部挑選出來的政治上絕對可靠的人員，但就算這樣精挑細揀出來的聽眾，每人也只得到一張半天有效的旁聽證。看來，就是對這些人，審判者也不放心，他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得太多。參加旁聽的內(nèi)務部人員遵照指令，一律穿便服，至于犯人們的家屬或其它人員，包括一些非常有來頭的人員，均被法庭“謝絕入內(nèi)”。

為防止萬一有被告在庭審時“不聽招呼”，還專門組織了一支“起哄隊”，如果被告?zhèn)冊诜ㄍド险f出對審判者不利的話，起哄隊就會使勁鼓噪，以便使旁聽者聽不清被告?zhèn)兊穆曇簟?/p>

審判長由一個叫烏爾里希的人擔任，此人是蘇前肅反委員會成員，被斯大林挑選來擔任國家公訴人的是維辛斯基，這是個擅長溜須拍馬，投機鉆營、見風使舵的無恥政客，缺乏資歷，長期受壓抑，惟一的優(yōu)點就是聽話，能無原則地貫徹領導意圖。

第一次莫斯科審判起初確定的被告一共有五十名，因為斯大林命令集中火力，最后壓縮至十六名，其中還包括五個“線人”，如戈爾茨曼、奧利別爾格、賴因霍爾德之類。雖然被告不得擁有辯護律師的原則是事先就確定的，并且通知了所有被告，但為了向世人顯示公正，開庭的時候，審判長烏爾里希仍舊裝模做樣地問了一遍被告?zhèn)冃璨恍枰q護律師，在全體被告按要求回答說不要后，烏爾里希宣布庭審正式開始。

第一次莫斯科審判歷時四天，每一個被告在出庭前都已被告和游戲規(guī)則，他們在庭審時可以說什么，不可以說什么，什么話該怎么說，都有明確規(guī)定。他們所扮演的只是提線木偶的角色而已，負責牽線的是內(nèi)務部的密探們和烏爾里希，維辛斯基等人，總導演不用說是斯大林。

在整個庭審過程中，沒有一個被告就公訴人對自己的指控提出過任何異議，他們步調(diào)一致地向?qū)徟袉T供認了自己的“罪行”，同時揭發(fā)了“同黨”的罪行，在法庭“最后發(fā)言”中，他們紛紛痛悔自己，將自己說成是無惡不作的匪徒和法西斯分子，同時肉麻地吹捧了斯大林。他們都希望用對自己的無情詆毀和對斯大林的違心贊美，來贏得斯大林兌現(xiàn)不殺害他們本人和不迫害他們家屬的諾言。

在五名“線人”中，賴因霍爾德依然表現(xiàn)得最積極，哪位被告的發(fā)言哪怕有一丁點兒偏離“正軌”，他都會跳起來糾正他們，好像他不是像其它人一樣，是一個受到起訴的被告，倒活像是個坐在主席臺上的法官。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四日，法庭對全體被告進行了宣判。被告?zhèn)兠嫒荽舭宓芈犞鴮徟虚L烏爾里希宣讀判決書。雖然他們清楚地聽到烏爾里希在一一數(shù)落了他們的罪行后，宣布將他們?nèi)颗刑幩佬?。但是直到此時此刻，他們還不相信自己真地會被處決，他們還在幻想著斯大林會兌現(xiàn)給他們的許諾。他們豎起耳朵捕捉著烏爾里希的聲音，一心希望聽到烏爾里希在宣布將他們?nèi)刻帥Q后。會按慣例接著說出類似這樣的話來：“但是鑒于被告?zhèn)円酝鶎Ω锩墓?，本法庭認為可以不對他們執(zhí)行死刑，而改死刑為……”

然而烏爾里希什么也沒再說，合上了判決書。當被告?zhèn)?，尤其是戈爾茨曼、奧利別爾格，賴因霍爾德這些奉內(nèi)務部之命“幫助黨揭露匪徒”的“線人”們醒過味來，而預備大聲喊冤的時候，起哄隊已適時地鼓噪起來，把他們的聲音都壓了下去。不等他們再說什么，法警就將他們押下臺去了。

按蘇聯(lián)法律，被告可在判處死刑后的七十二小時里向法庭遞交赦免申請書，無論批準與否，這個時限未過，判決都不得執(zhí)行，然而，次日，即八月二十五日一早，報上已登出了十六名被告，包括賴因霍爾德等人在內(nèi)，均已被執(zhí)行死刑的消息。其他人情猶可釋，最可悲的是賴因霍爾德，他像個跳梁小丑似的，上蹦下躥，曾經(jīng)那么積極地“幫助”黨揭露敵人，最后卻連自己的性命都“幫助”進去了。想來他在九泉之下難以瞑目吧。

在第一次審判過后僅僅三個月，即一九三七年一月，緊接著又在老地方進行了第二次審判。第二次審判中，包括蘇聯(lián)工業(yè)化的實際領導者、蘇聯(lián)重工業(yè)人民委員會副人民委員尤里·皮達可夫、蘇聯(lián)前駐英國大使、財政人民委員索柯里尼柯夫等在內(nèi)的十七名被告，又被法庭宣布處以極刑，旋即被槍斃于內(nèi)務部大樓的地下室里。

值得一提的是，安達可夫死后，斯大林的同鄉(xiāng)兼酒友、克里姆林宮格魯吉亞三駕馬車之一(斯

大林、葉努基澤、奧爾忠尼啟則均來自格魯吉亞地區(qū))的奧爾忠尼啟則與斯大林發(fā)生了激烈爭吵。奧爾忠尼啟則極力想保皮達可夫一命，因為奧爾忠尼啟則名義上雖是蘇聯(lián)重工業(yè)人民委員會的人民委員，但卻是靠斯大林這個后臺才爬上這個高位的，本人卻沒有什么能力，尤其對工業(yè)建設一竅不通，而安達可夫卻是工業(yè)建設的行家里手。在皮達可夫的領導下，全蘇工業(yè)建設取得了重大進展。做工作的是安達可夫，而受贊揚、接受榮譽的卻是奧爾忠尼啟則。奧爾忠尼啟則雖無能力，卻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皮達可夫一死，他是挑不起規(guī)劃和領導全蘇工業(yè)建設這副重擔的，因此他苦苦央求斯大林刀下留人，但是斯大林卻不顧他的勸告，仍舊下令將皮達可夫處決了。奧爾忠尼啟則一怒之下，竟不顧一切將斯大林臭罵了一頓，過后不久，不知是因為擔心斯大林報復——以奧爾忠尼啟則對斯大林的了解之深，他知道這種報復是一定會來的——還是因為擔心自己挑不起領導全蘇工業(yè)建設的重任，為免今后出乖露丑，他干脆飲彈自盡了。

奧爾忠尼啟則自殺后，蘇聯(lián)報紙上說他死于心臟病，許多人都信以為真，但也有不少人知道，這又是一個謊言。

斯大林并非不明白皮達可夫?qū)ψ约阂馕吨裁吹?，他知道沒有皮達可夫領導的工業(yè)建設，他的權杖就不可能握得牢固。所以，他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強迫自己容忍了此人。直到三十年代后期，眼看在皮達可夫的領導下，全蘇工業(yè)建設進展順利，工業(yè)基礎已初步建立，他覺得這個人已是可有可無了，才決定卸磨殺驢的。斯大林之所以對皮達可夫如此痛恨，是因為皮達可夫在二十年代曾參加過托洛茨基領導的反對派，雖然不久安達可夫就退出了這個派別，專心致志于蘇工業(yè)建設，但斯大林卻忘不了他曾站在托洛茨基那邊反對過自己；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列寧曾在遺囑中給予皮達可夫以極高評價，而凡列寧在遺囑中提到的人，都被斯大林看作自己的競爭對手和潛在威脅，因而都是他必須消滅的。

又露出了馬腳

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五日，安達可夫在威脅下供認，自己曾于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公出德國期間，搭乘法西斯德國提供的專機飛往挪威首都奧斯陸，與等候在那兒的托洛茨基會面，共同策劃反革命陰謀活動。

他的供詞剛見報兩天，挪威《晚郵報》就發(fā)表了一篇題目叫做《皮達可夫同托洛茨基在奧斯陸進行協(xié)商一說根本不可信》的文章，指出了亞戈達等人替他編造的慌言的破綻，文章說：“……他說是坐飛機抵達(奧斯陸)黑勒爾機場的，但該機場全體員工肯定地說，在一九三八年十二月里，不曾有任何民用飛機在那兒著陸?！?/p>

不久，挪威另一家報紙，執(zhí)政的社會民主黨的機關報《工人日報》又載文披露說，根據(jù)查閱官方飛行日志，在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到一九三六年五月一日期間，整個黑勒爾機場只降落過一架飛機(請別忘記，那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飛機還是稀罕物，尤其是對挪威這樣一個二流小國來說，更是如此)。自然，無須說明的是，這架飛機不可能是德國提供給皮達可夫用來飛往奧斯陸與托洛茨基會面的那架專機。

同第一次莫斯科審判中發(fā)生“布里斯托爾”旅館事件時一樣，托洛茨基又惟恐天下不亂似的，在國外遙相呼應，他竟請求蘇聯(lián)政府向挪威提出引渡自己，說皮達可夫撒謊，說他準備到莫斯科與安達可夫當面對質(zhì)。當然，這一次也如同上次一樣，蘇聯(lián)方面沒人搭理他，斯大林也裝聾作啞。因為他知道，一旦按托洛茨基的要求向挪威提出引渡申請，挪威政府就必須按照規(guī)定就引渡理由進行官方調(diào)查，那樣一來，真相就將大白于天下。人們就會忍不住問，安達可夫為什么要往自己臉上抹黑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裝啞似乎也不是一個最好的辦法。世界輿論人們似乎吃定了他，像上次布里斯托爾旅館事件一樣，天平又一邊倒地傾向了被告?zhèn)?。莊嚴的審判在人們心目中再次變成了歹徒對好人的欺侮與迫害，變成了一場可恥的鬧劇。斯大林又氣又惱，又束手無策，只好拿亞戈達等經(jīng)辦人撒氣。讓革命的暴力像洪水一樣掃蕩掉一切垃圾

馬列主義國家學說認為國家機器包括四個方面：軍隊，法庭、警察、監(jiān)獄，其中軍隊是最重要的國家機器之一。歷史上的任何獨裁者，無一例外地都想將軍隊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為了控制住軍隊，使軍隊成為自己獨裁統(tǒng)治的馴順工具，斯大林希望除掉那些他所不信任的軍隊干部，換上自己信得過的人。

但是對付那些握槍桿子的將軍可不像對付那些手無寸鐵的政治局委員那般容易，斯大林對軍隊的清洗是慎重的，他拖了很久，直到第二次莫斯科審判過去將近半年，他確信自己的基礎已經(jīng)穩(wěn)固，才開始著手對軍隊的清洗。

這場清洗比起他對政治對手們的清洗來，更像是個陰謀。一九三七年六月十一日，蘇聯(lián)報紙忽然刊出了——則令人驚愕的政府通告，該通告告訴蘇聯(lián)人民，包括著名的圖哈切夫斯基元帥在內(nèi)的亞基爾、烏博列維奇、科爾克、普特納等七名軍隊重要領導人，由于被指控犯有間諜罪，已經(jīng)被逮捕起來。次日，報紙上刊出了更為驚人的消息：經(jīng)秘密軍事法庭審判，昨日被逮捕的圖哈切夫斯基等七名犯有間諜罪的軍隊領導入已被處決。

真相如何呢?圖哈切夫斯基等人真是德國間諜嗎?

其實圖哈切夫斯基等七名軍隊領導人早在報紙宣布他們被逮捕以前已被處決了。他們先是被人用開會的名義騙進內(nèi)務部，早巳等候在那兒的秘密警察逮捕了他們，然后斯大林才指示蘇國防人民委員伏羅希洛夫召開了一次政治局緊急會議。伏羅希洛夫在會上宣布，在蘇聯(lián)揭露出了一個希特勒的特務網(wǎng)。當圖哈切夫斯基等人被處決于內(nèi)務部地下室以后，葉若夫才將布瓊尼、布柳赫爾兩位元帥及其它一些高級將領叫到內(nèi)務部，將圖哈切夫斯基等人犯了“間諜罪”的事通告了他們，同時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秘密軍事法庭判決書”，讓他們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姓名。圖哈切夫斯基等七名功勛卓著的紅軍領導人就是這樣被“秘密軍事法庭宣判處決”的。至于這些人是否真給德國人充當了間諜，僅從被處決的七個人中就有三個是猶太人這一點看來，這個謊言變得不值一哂了。

按斯大林的計劃，當圖哈切夫斯基等幾名威脅性最大的軍隊領導人被除掉以后，才全面展開了對軍隊的清洗運動。只要是被處決的人提拔的干部，均受到懷疑，被列入清洗名單。由于圖哈切夫斯基是蘇副國防人民委員，是蘇聯(lián)紅軍中僅次于國防人民委員伏羅希洛夫的高級官員，所以經(jīng)他提議或由他簽署任命的軍官無以數(shù)計，這些人均遭到了鎮(zhèn)壓。

那幾個在處決圖哈切夫斯基等人的判決書上簽名的“秘密軍事法庭”的成員，除布瓊尼元帥和后來升為元帥的沙波什尼科夫兩入外，也都無一例外地遭到了清

洗。

經(jīng)過清洗，軍隊出現(xiàn)了大面積的領導真空，許多被槍斃的軍官的位置被那些毫無經(jīng)驗和能力的軍官取而代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初期，紅軍因為缺乏懂行的指揮員，蒙受了重大損失。僅在希特勒發(fā)動戰(zhàn)爭的頭幾個星期，就有數(shù)十萬紅軍官兵成了德軍俘虜，大片蘇聯(lián)國土未經(jīng)任何抵抗，就落人了敵人之手。德國人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就將紅色蘇維埃的心臟——莫斯科——以及包括列寧格勒在內(nèi)的其它許多重要城市，納入了自己的包圍圈中，這都是斯大林的大清洗帶來的惡果。

從軍隊開始，斯大林的清洗運動就像潰瘍一樣，迅速波及到全國人民。短短數(shù)月內(nèi)，被逮捕的人就幾乎囊括了蘇聯(lián)一大半重要領導人，僅僅看看下列這份被捕者名單，就足以讓人觸目驚心了；

重工業(yè)人民委員梅日勞克；

財政人民委員格林科；

農(nóng)業(yè)人民委員從切爾諾夫到雅科夫列夫；

商業(yè)人民委員魏采爾;

郵電人民委員哈列普斯基；

軍事工業(yè)人民委員魯希莫維奇；

司法人民委員克雷連科；

國營農(nóng)場人民委員卡爾馬諾維奇；

教育人民委員布勃諾夫；

水運人民委員揚松；

全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從葉努基澤到阿庫洛夫和溫施利希特，一個接著一個，后任緊跟前任；

國家銀行董事會主席馬里亞辛；

人民委員會副主席安季波夫；

副重工業(yè)人民委員謝列布羅夫斯基；

副對外貿(mào)易人民委員埃利阿瓦；

政治局委員柯秀爾和魯祖塔克；

衛(wèi)生人民委員卡明斯基；

內(nèi)務人民委員亞戈達；

副內(nèi)務人民委員弗里諾夫斯基……

這還只是一份不完整的名單，僅僅看看這份不完整的名單就知道斯大林的清洗是多么地不分青紅皂白了。

清洗運動同時也像是一部加工粗糙的戰(zhàn)車，一旦開動起來，很容易就會失去控制，以致有時連操縱者自己都成了這架失控戰(zhàn)車的犧牲品，像亞戈達就是讓自己的戰(zhàn)車碾死的。

各加盟共和國的領導人不是被殺，就是因為絕望而自殺，像烏克蘭政府首腦柳布琴科、白俄羅斯共和國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切爾維亞科夫，都是自殺的。

經(jīng)過清洗的各政府機構也出現(xiàn)了大面積的領導斷層，為了維持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轉，斯大林不得不下令，不拘資歷、能力，只要政治上可靠，就可提拔到領導崗位上來。在許多人人頭落地的同時，也有許多入在一夕之間飛黃騰達起來，其速度之快，恐怕連他們自己也不會想到，中國古詩“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做為這種現(xiàn)象的最好的寫照。曾有一個叫做奇維亞列夫的人，頭天還是莫斯科外貿(mào)學院的學生，幾天之后，卻一躍成了蘇聯(lián)外貿(mào)人民委員，當他從前的老師和同學們在報紙上看到消息時，幾乎沒有一個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一次莫斯科審判剛結束，槍斃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等人的硝煙尚未散盡，斯大林即下令從集中營和監(jiān)獄中挑出了五千名曾經(jīng)參加過反對派的人員，這些入未經(jīng)法庭審判就被秘密槍斃了，隨后，亞戈達和葉若夫又準備了另一份五千名反對派的名單，不久這五千名反對派成員也遭到了集體處決。在斯大林的大清洗中，像這樣不經(jīng)任何手續(xù)，不留任何痕跡，即遭處決的人員，數(shù)不勝數(shù)。

飛鳥盡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隨著“敵人”成批地被消滅，斯大林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害怕“敵人”了，反過來他卻擔心起那些給他提供過大量幫助的“同志們”來了，尤其擔心內(nèi)務部的人。因為這些入知道的秘密實在太多，他覺得這些人只要存在一天，自己就好像是坐在一個隨時可能爆發(fā)的火山口上。為了讓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永遠石沉海底，他終于下決心，又對“同志們”舉起了屠刀。

對內(nèi)務部的清洗在第二次審判一結束就開始了。內(nèi)務部在前蘇各部委中是最有權力的一個部門，他們不但擁有人數(shù)眾多的秘密警察，甚至擁有一支屬于自己的軍隊，從這方面來說，內(nèi)務部的官員就像圖哈切夫斯基那些掌握著槍桿子的軍隊領導人一樣危險。因為內(nèi)務部所屬部隊大都駐扎于要害地方，負責著從首都莫斯科到漫長國境線的衛(wèi)戌工作，還有許多高級官員的警衛(wèi)工作也是由內(nèi)務部負責的。他們比任何人都熟悉各部門和各個重要領導人的情況，他們掌握著許多別人聞所未聞的秘密。所以，從某種意義上米說，他們甚至比圖哈切夫斯基等職業(yè)軍人更具危險性，真把他們逼急了，他們甚至有能力在首都發(fā)動政變。所以，他對內(nèi)務部清洗的第一步，就放在撤換內(nèi)務部所有中層以上干部，他希望讓對方蛇無頭不行。

亞戈達是斯大林在清洗運動中的最大幫兇，但斯大林并不因此就對他稍存憐憫。相反，他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他，因為亞戈達掌握著他最多的秘密，所以對他來說，亞戈達比任何人都更危險。他也怕惹急了亞戈達，亞戈達會狗急跳墻，所以，先以黨的需要為名，給亞戈達換了一個地方，將他調(diào)到郵電人民委員會當了一個委員，實際上是將他從內(nèi)務部轟了出去，將他架空。擺平亞戈達后，他才指派自己的心腹葉若夫接替了亞戈達在內(nèi)務部的職務。葉若夫借口幫助提高內(nèi)務部的工作效率，從中央機關帶了三百名“自己入”走馬上任內(nèi)務人民委員，他將這些“自己人”都安插在從內(nèi)務部機關到內(nèi)務部駐莫斯科及各外省分局的副職位置上。

葉若夫成天跟在斯大林屁股后面耳濡目染之下，竟也學會了幾招斯大林式的陰謀手法。在陰謀活動開始之前不動聲色，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之后，才以雷霆萬鈞之勢，迅雷不及掩耳給敵人以打擊。一九三七年三月的某個晚上，他將自己的副手和內(nèi)務部各主要管理局的局長們召集起來，開了一個會。在會上宣布，根據(jù)中央指示，需要勞各位局長的大駕，到各州去幫助黨考察一下各州委領導，看看他們在政治上是否可靠。他給每位局長都指定了一個州，然后給他們每人發(fā)了一份工作細則和一份委任狀。只有四個人沒有接到這樣的任命，這四個人是內(nèi)務部外事管理局局長斯盧茨基、邊防軍司令費里諾夫斯基、斯大林私人衛(wèi)隊隊長?？藸柡蛢?nèi)務部莫斯科州分局局長雷堅斯。其中，除了雷堅斯因是斯大林的連襟得到葉若夫的特別關照外，其余三個，是因為斯大林覺得他們還有利用價值。后來，當他覺得他們不再有用的時候，他們都沒有能夠逃過和其它人一樣的命運。

葉若夫借口任務緊急，要求所有接到任命的局長必須于翌日動身。次日這些局長們懷里就揣著各自的任命，告別莫斯科的家人，乘火車奔赴各自的目的地了。當他們登上火車時，他們中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注定永遠也不可能到達目的地了，他們在莫斯科第一個近郊火車站就被入攔住了，那些人強迫他們下車，然后直接把他們送進了監(jiān)獄。兩天后，葉若夫又對他們的副手們玩弄了同樣的把戲，把他們的副手也都關進了監(jiān)獄。

與此同時，葉若夫撤換了所有亞戈達時期的內(nèi)務部警衛(wèi)人員以及駐扎于莫斯科和莫斯科附近的內(nèi)務部所屬部隊的指揮員。為

了防止有人逃往國外，葉若夫下令沒收了所有人員的護照，又將內(nèi)務部負責辦理護照的機構并入自己的辦公室，以便加強控制。為了防止有入乘飛機逃跑，他又撤換了內(nèi)務部所屬航空大隊的各級指揮員。

這以后，大批內(nèi)務部人員遭到了逮捕，罪名或是德國間諜、日本間諜或是托派分子。這些罪名本來就是這些人虛構出來陷害別人的，誰知現(xiàn)在卻落到了自己頭上，這真是搬起石頭卻砸了自己的腳，難怪人們都說這是報應呢。

被逮捕的人都未經(jīng)審判就被秘密處決了，從前熱熱鬧鬧的內(nèi)務部辦公大樓忽然變得空空如也，就像得了急性傳染病的畜舍，一些暫時還沒遭到逮捕的人員，也因為嚇破了膽，像走投無路的老鼠。紛紛跳樓自殺的消息就長了腿一樣，眨眼間傳遍了整個莫斯科，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熱門新聞。

經(jīng)過葉若夫高效率的清洗，內(nèi)務部有經(jīng)驗的偵察員和中層領導幾乎被掃蕩一空，這使斯大林在籌備第三次莫斯科審判時，花費了比以前大得多的力氣，才勉強找到三個人，來為自己做準備工作。這三個人是內(nèi)務部列寧格勒分局局長扎科夫斯基、內(nèi)務部勞改管理總局局長貝爾曼和內(nèi)務部邊防部隊管理局局長費里諾夫斯基。

但是，當?shù)谌文箍茖徟薪Y束后，為如何處置這三個人又很傷了斯大林一番腦筋。根據(jù)他消滅一切仇敵和知情者的原則，這三個人是必消滅無疑的，但此刻形勢不同了，他不能像以前一樣，隨隨便便地給這三個人安一個間諜或者托派分子的帽子，就可以將他們槍斃了事。這三個人都是前不久才作為“經(jīng)過考驗的黨的忠誠的兒子”補充到內(nèi)務部高層班子中去的。為了使他們在審訊那些老資格的布爾什維克時不至于因自慚形穢而壞事，他親自授予他們國家最高級勛章，以表彰他們在對敵斗爭中表現(xiàn)出來的堅韌不拔和英勇無畏的精神。他還親自發(fā)布命令，任命弗里諾夫斯基、扎科夫斯基和貝爾曼為內(nèi)務部新任人民委員葉若夫的副手。而作為跟領袖的配合，葉若夫也曾在內(nèi)務部掀起過一次向這三個代表正確方向的先進人物學習的運動。這三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幾乎在一夜之間，都變成了政治明星和各方關注的焦點，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立刻就將他們作為托派分子或外國間諜處決，那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斯大林也不敢冒這樣的風險。

為了處置這三個棘手人物，斯大林不得不繞了一個大圈子，他先是把這三個人調(diào)離了內(nèi)務部，將他們調(diào)列人民委員會去擔任了不同職務，其中弗里諾夫斯基甚至被任命為蘇陸海軍人民委員，當這三個人變得不再那么引入注目的時候，斯大林才對他們下了手。這三個人幾乎是同時失蹤了，雖然誰也說不清他們上哪兒去了，但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人們有理由相信，他們已不在人世。

亞戈達也被推

上了被告席

一九三八年三月，第三次審判又在莫斯科登臺亮相。這次在被告席上就坐的有前共產(chǎn)國際領導人、號稱蘇聯(lián)黨內(nèi)頭號理論家的布哈林、列寧時期的政治局委員、列寧逝世后曾短暫擔任過蘇聯(lián)政府領導人的李可夫，還有前黨中央書記列克斯廷斯基等人。

這些人固然也都算得上是顯赫的大人物，但是比起他們旁邊的那個人來，還是未免有點相形見絀。這個人就是前內(nèi)務部領導人、蘇秘密警察頭子、斯大林的密友兼斯大林清洗運動的頭號幫兇亞戈達。

亞戈達竟也登上了斯大林的被告席，這個消息使全世界都驚呆了，人們做出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當他們發(fā)現(xiàn)這并非是傳媒制造的愚人節(jié)新聞，亞戈達的的確確是站在了斯大林的被告席上時，他們又不禁瞠目結舌，百思不得其解。

根據(jù)法庭證詞，亞戈達的主要罪行是直接策劃了對蘇共政治局委員、列寧格勒地區(qū)最高領導人基洛夫的謀殺。

在第一次莫斯科審判時，法庭曾宣布策劃謀殺基洛夫的是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這樣一來，亞戈達就成了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的同謀者。而眾所周知，這兩人恰恰是被此人送上審判臺，并由此人在內(nèi)務部地下室監(jiān)斬的，說他是這兩人的同謀，無論如何也難以讓人置信。

斯大林也不是不知道將亞戈達說成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的同謀難以自圓其說，但他又不得不這么做，因為他有他難言的苦衷。當時因為行事匆忙，考慮欠周，只顧了貪圖“報復的愉快”，因而在殺害基洛夫這件事上留下了太多的破綻。比如，基洛夫死時，身邊竟沒有一個警衛(wèi)人員，而負責基洛夫警衛(wèi)工作的正是內(nèi)務部列寧格勒分局。又比如，基洛夫死后，他因為迫不及待地想消除基洛夫留在列寧格勒的陰影，就讓內(nèi)務部負責遣散了數(shù)百名在列寧格勒擔任重要職務的“基洛夫分子”。這些人被召進內(nèi)務部列寧格勒分局，他們在那兒接到命令，他們必須在一個星期內(nèi)離開列寧格勒，到遙遠的烏拉爾或西伯利亞去報到，參加新的工作。

由內(nèi)務部負責分派黨的官員的工作，這在蘇聯(lián)歷史上還是第一次。這種現(xiàn)象理所當然地引起了人們的猜疑，這就是斯大林考慮欠妥的地方，那些“基洛夫分子”前腳被驅(qū)逐，后腳社會上就流傳開了這樣一種說法，說是基洛夫在列寧格勒領導了一個新的反對派，這個反對派尚未成形，就被內(nèi)務部消滅了。許多人并因此懷疑內(nèi)務部插手了對基洛夫的謀殺。

危險的是由此產(chǎn)生了進一步的推測：基洛夫是蘇共政治局委員，是蘇聯(lián)這塊地面上數(shù)得著的大人物，倘若背后沒有人支持，內(nèi)務部是不敢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來的。那么，支持內(nèi)務部這么干的人會是準呢?不言而喻，只有斯大林。除了斯大林，內(nèi)務部也不會接受另外任何一個人的命令去干掉基洛夫。

這些議論和猜測起初還只是像瘟疫一樣在私下悄悄流傳，沒有入敢將人們的議論和猜測報告斯大林，因為那樣一來，斯大林將把他當成必須予以消滅的知情者。所以過了許久斯大林才隱約聽聞此事，不禁嚇了一跳，這才發(fā)現(xiàn)由于自己報復之心太過急切，竟在殺害基洛夫這件事上留下了馬腳。

為了平息社會輿論，洗清自己，斯大林迫切需要一只替罪羊。誰是擔當這只替罪羊的最好人選呢，斯大林想來想去，只有亞戈達。因為亞戈達是內(nèi)務部最高負責人，只有亞戈達才能欺上瞞下。

犧牲亞戈達，對斯大林來說，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他是忍痛割愛。亞戈達是惟一一個擁有巨大權力、同時又不對斯大林構成威脅的人。

而對亞戈達來說，被自己所衷心敬仰、無比信賴和兢兢業(yè)業(yè)為之服務了十五年的領袖出賣，這個打擊實在是太大了。當他被昔日的戰(zhàn)友們逮捕，并投進監(jiān)獄后，他還在犯懵。他不吃飯不睡覺，一個勁兒地在狹窄的囚室中走來走去，不停地自言自語。葉若夫擔心他會精神崩潰，以致不能參加公審，那樣的話，斯大林就會失去一次在世界輿論面前公開洗刷自己的機會。葉若夫可擔不起讓領袖一直穿著臟衣服的責任，

他連忙將亞戈達的密友斯盧茨基叫來，囑咐斯盧茨基經(jīng)常到獄中看著亞戈達點兒，陪他說說話，替他寬寬心，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堅持到審判完畢。

斯盧茨基不愧是個外事干部，口才好，又善于察顏觀色，投入所好。在他的勸慰開導下，亞戈達果然慢慢平靜下來了。斯大林當然有的是辦法讓亞戈達按自己的意志參加審判。亞戈達順利地挺到了第三次莫斯科審判，在法庭上他果然很配合，對自己與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狼狽為奸、策劃和組織了殺害基洛夫的罪行供認不諱。同時，他還最后一次恪盡職守地為領袖盡了忠，他檢舉揭發(fā)了大量“同黨”，包括斯大林私人衛(wèi)隊隊長?？藸栐趦?nèi)，這些人都是斯大林希望在被告席上看到了。

亞戈達被法庭判處死刑，在他走運時對別人執(zhí)行過無數(shù)次死刑的內(nèi)務部地下室，被別人用同樣的方式開槍打死了。他死后不久，幫助他順利地挺到挨槍子的斯盧茨基，也緊步他的后塵，被葉若夫處決了。

布哈林曾和斯大林在同一口鍋里吃過飯，后來又是因為爭奪同一鍋飯鬧翻了。列寧去世后，布哈林曾積極站在斯大林一邊，幫助斯大林奪取了對托洛茨基領導的反對派斗爭的勝利。正是在布哈林的大力幫助下，斯大林才得以順利度過托洛茨基這道難關。不料，正當托洛茨基被斯大林一腳踹出國門，布哈林正春風得意地指望從斯大林那兒分享“勝利果實”時，氣還沒喘勻的斯大林卻立刻就反過來整他了。當布哈林發(fā)現(xiàn)自己站錯了地方后，已悔之晚矣。他先是被開除出政治局，接著又被開除出黨——斯大林使這位“黨內(nèi)”最大的理論家名不符實起來。

布哈林之所以跟斯大林結怨，除了斯大林不愿跟人分享權力的稟性以外，還因為斯大林認為布哈林是個口是心非的人，因而打心眼里厭惡他。據(jù)說，有一回布哈林竟將斯大林與自己的私人談話告訴了別人，引起了斯大林的極大反感。他告訴別人，斯大林對他說：“布哈爾奇克(布哈林的呢稱)，我們倆是喜馬拉雅山，而其它人，則只不過是一些小蒼蠅而已！”這些話傳到那些政治局委員們的耳朵里，當然不會覺得十分動聽，這使斯大林非常尷尬，而且感到擔心，因為當時他在黨內(nèi)的根基尚不十分穩(wěn)固，列寧遺囑對許多政治局委員們來說，尚是言猶在耳。斯大林當著人們的面駁斥說，“這是造謠!布哈林捏造這種謊言是要唆使政治局委員們來反對我!”這就難怪斯大林要除掉他了。有人甚至說布哈林是咎由自取。

要布哈林就范雖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但也不是什么難事。他固然有一身鋼筋鐵骨，刑罰難以使他屈服，但和許多人一樣，他人性中也有一個致命“缺陷”。他這個“缺陷”也是他對妻子和女兒的眷戀。

布哈林四十五歲上才遇到了他現(xiàn)在的妻子，當時，他的妻子還是蘇聯(lián)某個著名人物的兒子的未婚妻，是他施展手段，生從那小伙子手里將人家的未婚妻奪過來的。布哈林十分愛他的妻子，婚后，他們育有一女。老來得子，布哈林珍如玉璧，所以，當葉若夫發(fā)現(xiàn)刑罰對他不起作用后，便想起了他的妻子和女兒。他提醒他考慮考慮他年輕貌美的妻子和伶俐聰明的女兒，不要讓她們因為有他這樣的丈夫和父親而遭災受害。憤憤不平的布哈林一聽這話就傻了，因為他太清楚斯大林的為人了。為了保護妻女，他別無選擇，只好乖乖地向斯大林舉手投降。

斯大林給布哈林的罪名是：曾企圖殺害列寧，給德國人充當間諜。由于布哈林追隨列寧多年，將列寧敬之如父，因而死活不肯承認企圖殺害列寧的罪名，也不肯承認自己給德國人當過間諜。斯大林見狀，有條件地做了點讓步，所以，當法庭宣布布哈林的罪狀時，將企圖殺害列寧改成了企圖逮捕列寧，說他為了阻止列寧與德國簽訂布列斯特條約，并且將列寧扣留一晝夜。法庭也沒有再提他充當?shù)聡g諜的事。但另外給他添了一條罪名，就是曾企圖殺害斯大林同志。這是斯大林作為讓步的交換條件。這樣一來，他的名字就和革命導師列寧的名字一起出現(xiàn)在法庭上，并且一起成了“陰謀分子極端仇視并積極準備殺害的對象”，斯大林借此巧妙地抬高了自己。

依斯大林的意思，法庭照例判處布哈林死刑，并很快就執(zhí)行了。

什么人都不放過

前面曾提到過，克里姆林宮中有個格魯古亞三駕馬車，這三駕馬車是斯大林、奧爾忠尼啟則和葉努基澤，這三個人均來自格魯吉亞地區(qū)。其中，奧爾忠尼啟則因為皮達可夫之事與斯大林鬧翻后，開槍自殺了。剩下一個葉努基澤，既是斯大林的同鄉(xiāng)，又是他的酒友。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九日，斯大林卻把這位在克里姆林宮中惟一能用家鄉(xiāng)話與自己交談的人連同其它五名反對派成員一起槍斃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到現(xiàn)在也不是十分清楚，但很多人認為是由于葉努基澤的一篇文章惹的禍。葉努基澤在這篇文章中，過分“夸大”了自己過去在外高加索地區(qū)布爾什維克地下組織中的作用，并且這種“夸大”竟被收入了《蘇聯(lián)大百科全書》，而作為前高加索地區(qū)黨的負責人。斯大林一直認為黨在外高加索地區(qū)的一切成就，都是他一個人的功勞?，F(xiàn)在葉努基澤竟敢像個強盜一樣，公然搶劫自己的功勞，這是他決不能容忍的。

葉努基澤疏忽了斯大林好大喜功，當他得知斯大林對此事的態(tài)度后，不禁嚇了一跳。他很想將功補過，連忙在報紙上寫了另外一篇文章，暗示自己有些夸大其詞，說明黨在外高加索地區(qū)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應該歸功于斯大林同志。但斯大林仍不肯善罷甘休，他一腳將葉努基澤踢出了克里姆林宮，打發(fā)他到外高加索地區(qū)去擔任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他希望葉努基澤能在那兒很好地反省一番，然后給自己寫一封真誠的道歉信，他再考慮是否赦免他。誰知葉努基澤一到外高加索，竟然如魚得水，樂不思蜀起來。因為他的童年、青年都是在那兒度過的，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都與那塊滾燙的土地聯(lián)系在一起。他熟悉那兒的一切，喜歡那兒的陽光，空氣和飛鳥，他在當?shù)赜性S多朋友。如此一來，他自然不想給斯大林寫什么悔過信，以使斯大林重新把自己調(diào)回莫斯科了，他現(xiàn)在巴不得斯大林不讓他回到莫斯科呢。

他在這邊高興，優(yōu)哉游哉，過得好不自在。斯大林卻更加惱火了，他指示貝利亞(此入后來成了臭名昭著的蘇聯(lián)秘密警察頭子)“不再選舉”葉努基澤為外高加索中央執(zhí)委會主席。葉努基澤仿佛萬丈高樓一腳蹬空，一落千丈由一個堂堂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一下讓人踢到一家小小的療養(yǎng)院——格魯吉亞療養(yǎng)院——去當了一名院長。斯大林認為這下他總該清醒一些，為自己的“有失檢點”后悔吧，誰知葉努基澤仍然執(zhí)迷不悟。這下斯大林更火了。他連小小的療養(yǎng)院院長也不打算給他干了。葉努基澤在格魯吉亞只呆了二個月，就被召回了莫斯科。

回到莫斯科的葉努基澤失去了一切，專供高級官員住宿的賓

館不接待像他這樣的人，他只好投宿于骯臟的下等旅館。他成天在街上游蕩，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似的。但是他血管里流的畢竟是高加索人的血，高加索人特有的高傲和自尊，使他斷然拒絕了亞戈達和斯大林的親信們的勸說，堅決不向斯大林低頭認錯，而寧愿在街頭過著一種落魄的生活。

他拒絕了斯大林給他的最后一次機會，斯大林也就不打算再看到他幡然悔悟了。斯大林的為人一向就是這樣，你既不肯向我低頭，那么我就只好消滅你了。

亞戈達奉命搜集了葉努基澤一大堆罪狀，葉努基澤先是因“政治和道德上的墮落”被開除出黨，緊接著又因“背叛祖國和進行間諜活動”被捕入獄，直至最后被槍斃。葉努基澤至死也不相信斯大林真會無情無義到下令槍斃自己，自己畢竟是他的老鄉(xiāng)和老朋友呀，他豈能因為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將自己槍斃。

葉努基澤被槍斃后，加上前面飲彈自殺的奧爾忠尼啟則，克里姆林宮的格魯吉亞三駕馬車就只剩下斯大林自己一匹老馬了。誰也不知道，作為偉大領袖和導師的斯大林，午夜夢回，是否也會有感到寂寞孤單、想找個人說說話的時候。

斯大林的私人衛(wèi)隊隊長是個叫?？藸柕男傺览?，此人頗有喜劇表演天才，辦事細致周到，很會討人歡心，對斯大林忠心耿耿。斯大林很欣賞他，與他形影不離，偶爾見不到他，就會打發(fā)人滿世界去找他．所以，?？藸栆豢桃膊桓易哌h，連上廁所都得跑。但也正是因為與領袖之間的這種親密無間，斷送了他的小命。因為他知道的秘密實在太多了，多得斯大林都覺得他就像一枚藏在自己身邊、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子。他可不想讓自己被這么一枚炸彈炸死。于是，在一九三八年三月的第三次莫斯科審判臺上，亞戈達在法庭上供出了保克爾這個“德國間諜”，保克爾隨即就被以間諜罪處決了。受了“蒙蔽”的領袖內(nèi)心當然很惋惜，再要找一個像?？藸栠@樣、能時常讓他樂得噴飯的小丑，可不是件容易事。但表面上他卻“很憤怒，很震驚”，然而，因為敵人的“無所不在，無孔不入”，卻使他有理由懷疑更多的人，殺害更多的人了。

斯大林四十歲上，才同時年十七歲的阿利盧耶娃成婚。斯大林脾氣暴躁，對阿利盧耶娃一時不對付，不是打就是罵，同時嚴厲限制她的行動自由。他從來不喊阿利盧耶娃的名字，只是以“喂”相稱，阿利盧耶娃在領袖身邊動輒被斥，覺得毫無生趣，終于在一次盛大宴會上，當斯大林再次“喂，喂”地叫她后，她不顧禮儀，當眾發(fā)作了。她憤怒地對斯大林說：“我不是你的什么‘喂!”當天夜里，仆人們發(fā)現(xiàn)她死在床上。和奧爾忠尼啟則一樣，她也是飲彈自盡的。阿利盧耶娃死時，才剛剛三十歲。

阿利盧耶娃死后不久，她弟弟、時任紅軍裝甲部隊政治委員的阿利盧耶夫的訃告也登在了報紙上，報上沒有說他是怎么死的，只說他是“因公殉職”。但人們在阿利盧耶夫的尸骨后面分明看到了斯大林的陰影，因為阿利盧耶娃一死，斯大林就對自己的小舅子關上了別墅的大門，并且收回了阿利盧耶夫進出克里姆林宮的通行證。而在以前，這兩個地方阿利盧耶夫走得比對自己家里都熟。

斯大林的大清洗運動，一直持續(xù)到他最痛恨的敵人托洛茨基于一九四O年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被狙殺，才漸漸降下帷幕。在斯大林的大清洗、或者說大屠殺中，究竟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有多少個家庭妻離子散，已成為一個誰也說不清楚的謎。至于這場大清洗給蘇聯(lián)國家和蘇聯(lián)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翻翻前蘇聯(lián)的歷史教科書就知道了。我們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這四個字是；觸目驚心。

往事不堪回首。我們只能虔誠地祈禱，但愿人類再也不要產(chǎn)生這樣的瘋子，再也不要發(fā)生這樣的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