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 西
只活了三十七歲的亞歷山大·斯密斯大約在他去世前不久寫的《談一個老的話題》——人到中年——是值得中老年人一讀的,文中有許多雋語名言。例如“三十歲是神仙的年齡,第一絲白發(fā)卻告訴你你至少是超過了十年到十二年了。阿波羅是永遠(yuǎn)年青的,而你已進入中年?!?dāng)你攀登生命之山時,希望在迎著朝陽的山坡上歌唱;現(xiàn)在她在向新一代人唱這古老的歌,但你已經(jīng)在她的歌聲之外了?!彼姑芩刮恼吕锼鶎懙哪挲g是他始終還未活到的四十五歲,他說,“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的人必得承認(rèn),他要坐下來想一下的話,生活是和二十年前大大的不同了?!蔽疑涡?,不但年歲超出了他一倍以上,并且還接近四十五歲的兩倍了。那就不僅是今昔的不同,應(yīng)該中間還有種種的起伏;他逝世已有一又四分之一世紀(jì),這也會使彼此的感受大不相同的。
譬如他說中年人的寬容,是因為“他見過世上的善與惡、和興衰起落,以及其間的男男女女幾乎都普遍愿意正當(dāng)行事,只要他們能察覺得到的話。”我的感覺便不大一樣,不是現(xiàn)在沒有這樣的男男女女,是否還有斯密斯先生說的那么多就大有疑問了。又如他說,“時間懷有一種公平的道義,對他所拿去的,他會給我們別的補償。他奪去了我們肢體和精神的靈活,卻給與我們寧靜和安息。”這話當(dāng)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我有點懷疑會不會我們從他那里得到的是一些價值有限的東西而失去的是更為寶貴的呢?又如他說,“他帶走了希望,而給我們以回憶?!币粋€人怎么能只有回憶而沒有希望啊。即使他個人不希望什么,他難道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和未來的人類比自己這一代人生活得更明智、更幸福嗎?四十五年前我寫過下面的話,在一度有過而又破滅了的希望之后,我仍然是這樣希望著的。
“能有個希望,
它說,我并不美麗,但我不再欺騙?!?/p>
斯密斯先生這一段話也是至理名言,“假如新一代人都在它前代人的智慧上開始生活,那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果呢?二十年后還會有熱戀的人么?還會有過分的行動嗎?還會有借錢給別人的嗎?還會有刎頸之交嗎?這都大可懷疑?!摽盏奶摽詹⒉皇且粋€好的生活準(zhǔn)則。經(jīng)驗之樹如果要有一定的價值,就得是一個人自己栽出來的。”是的,每一代人都在栽自己的樹,你栽那樣的樹就收到那樣的果子,這原是不消多說的、可是橘逾誰而為枳也是我們的古訓(xùn),所以這個經(jīng)驗之樹種在什么風(fēng)土上就很為重要了。地是眼前的地,然而是接壤著未來的。現(xiàn)在和未來的延續(xù),使我不覺悚然的想起浮士德同魔鬼訂立的契約、和不久前讀到的蘭姆的話,“那包容一切的未來,為什么仿佛一無所有?而早已化為泡影的過去,看起來倒象是萬物皆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