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報紙，還是祖國的召喚

柏　元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了。那時出現(xiàn)過一張“文化人”辦的八開四頁報紙，這是一張報紙，而它又不僅僅是一張報紙。這就是抗日戰(zhàn)爭上半期出現(xiàn)的《救亡日報》。說它是報紙，因為它每天出版，因為它傳遞了一般報紙所應(yīng)當傳遞的信息，而且是經(jīng)過篩選、甄別加工，傳達了祖國的召喚的信息。堅持抗戰(zhàn)反對投降，堅持團結(jié)反對分裂：這是它所依循的召喚。武漢重慶有一張《新華日報》，盡人皆知那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白區(qū)或“大后方”)的喉舌，但是在許多地方人們卻很難得到《新華日報》，因為它要沖破重重封鎖包括新聞、郵政檢查網(wǎng)，才能到達讀者手中，即使能夠到達，在令人窒息的政治環(huán)境中，不少讀者也不敢訂閱?！毒韧鋈請蟆费a足了這片“空白”，它不以黨報的面目出現(xiàn)，它比較《新華日報》更容易沖破封鎖，抵達大小城鎮(zhèn)的愛國者手里?？谷站韧鍪菚r代的召喚，是祖國的召喚，讀者可以理直氣壯地抵制各種干擾。所以，那時周恩來說，《救亡日報》要辦成“文化界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報紙，要“講人民大眾想講的，講國民黨不肯講的，講《新華日報》不便講的?！弊x者把這張報紙當作自己最尊敬的老師，最親密的朋友；讀者從這里聽到了黨的聲音，感受到了祖國的召喚。這張報紙，從它的生存和發(fā)展的歷史來說也是夠特別的：它先后在三個大城市里生存過(上海、廣州、桂林又回到上海)，兩次因戰(zhàn)爭而被迫轉(zhuǎn)移(一九三七年創(chuàng)辦于上海，上海淪陷后轉(zhuǎn)移到廣州；一九三八年廣州淪陷轉(zhuǎn)移到桂林)，兩次被查封(一九四一年在反共高潮中被查封，一九四五年抗戰(zhàn)勝利后改名《建國日報》，在上海出版，僅十二天又被查封)。它的全部“存在”只不過三年多，只出過一千期多一點，但它給予那個苦難時代的青年多少勇氣和希望呵。我就是這許多青年讀者中的一個。我沒有參加這個報紙的工作，但我同它的勇士們有過很多接觸，我被他們那種獻身精神所感動，他們不拿薪金，不拿稿費，每月只領(lǐng)三五元的生活津貼，“吃大鍋飯”——現(xiàn)在這是一個貶義詞，五十年前在這“浮華世界”卻是一種崇高的舉動。我真正從事文字生涯，可以說是從《救亡日報》開始的，是它把我養(yǎng)育成文化工作者。盡管我沒有同這一群愛國者一起工作過，但我完全達到這個報紙的記者高汾在她的回憶文字中所描述的境界?！f得那么真摯：“如果說，在我的一生中，有什么記憶是最珍貴的話，那就是在《救亡日報》那短短三年的崢嶸歲月。我忘不了那簡陋的報館，忘不了朝夕相處的報社同仁。”

這張報紙記錄了時代的足音。田漢曾經(jīng)形象地揭示了《救亡日報》的作風——“上海時代是活潑多彩，廣州是熱烈而嫌駁雜，桂林時代是漸趨沉著醇厚了”；然而最重要的是，《救亡日報》在它存在全過程中，從各個側(cè)面忠實地記錄了時代的足音。

只須舉出一個事實就足以證明這一點。幾乎沒有一個“文化人”不同這張小小的報紙發(fā)生過關(guān)系，支持、捐助、介紹、寫稿。幾乎所有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或者說在“大后方”生活的愛國者，都是《救亡日報》的廣義的“同人”。創(chuàng)刊第二天(一九三七年八月二十五日)報頭揭出的編委會名單，是虛的，也是實的。虛者指其并非人人都參加了具體工作，實者指其成員當時確實從各個方面支撐這張報紙。

編委會名單：

巴金 王蕓生 王任叔 阿英 汪馥泉 邵宗漢 金仲華

茅盾 長江 柯靈胡仲持 胡愈之 陳子展 郭沫若夏

丐尊 夏衍 章乃器 張?zhí)煲?鄒韜奮 傅東華 曾虛白

葉靈鳳 魯少飛 樊仲云 鄭伯奇 鄭振鐸 錢亦石 謝六

逸 薩空了 顧執(zhí)中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大團結(jié)名單。郭沫若擔任社長，夏衍擔任總編輯。因為是一開始談判就被確認為國共合作的報紙，所以國民黨派了樊仲云為彼方的總編輯(因而有兩個總編輯)，汪馥泉為編輯主任——不必說這兩個人根本沒有作過什么工作，南遷后樊沒有去廣州，汪到廣州后遇到日寇轟炸嚇破了膽，倉惶逃回香港——可笑的是國民黨派出的這兩個“文人”，都落了水，做了漢奸！歷史的嘲笑可真無情啊！

這個名單里面的人物，都是當時文化藝術(shù)界的“頭面人物”，現(xiàn)在多半已辭世，只是夏公、巴金和柯靈仍健在。他們當中大多數(shù)為民族解放事業(yè)作出了貢獻，其中也包括對這張不是報紙的報紙所作的貢獻。

記錄了時代的足音通常是以“特稿”或?qū)Ｕ?，時論，專訪，和特寫等等不同的形式出現(xiàn)的——“本報特稿”，不僅是一種吸引讀者的“噱頭”，而確實為中間報紙所不敢講，左派報紙不便講，右派報紙不愿講的東西，讀者從這里摸到了時代的脈搏。

這張報紙的“特稿”常常引起廣大讀者的注意。在上海時期，日寇的航空母艦“出云號”開到吳淞口，派機轟炸市區(qū)，它發(fā)表了田漢寫的特稿(一九三七年十月二日)，指明出云艦為日寇第二艦隊司令官的旗艦，歷陳其沿革及裝備，提出如何集中火力擊其弱點的建議。這篇特寫為滬上各報所無，寫來有事實有卓見，氣勢磅礴，感人心肺。淞滬之戰(zhàn)有八百壯士雄踞閘北四行的壯烈插曲，《救亡日報》發(fā)表了特訊《國旗招展在閘北焦土上》(一九三七年十月三十日)，益以郭老、田漢、趙景深、艾蕪的詩文，歌頌滬戰(zhàn)最感人的英雄史跡，贏得了萬千讀者的心。也在這時，人們翹首北望，向往著陜北——報紙的特稿《初入延安的印象》(李初黎作，一九三七年十月九日)，給抗戰(zhàn)軍民介紹了邊區(qū)的新天地。文末說：“此間的生活，一句話說完，就是樸質(zhì)、愉快、緊張、親愛?！睕]有說教，沒有夸張，卻傳遞了老百姓最關(guān)注的“新聞”。

《救亡日報》在廣州經(jīng)歷了十個月缺一旬，從一九三八年一月一日到十月二十一日(最后一天的報紙排了版沒有能印出來)。這是艱難而又激動人心的十個月。我以讀者和作者的身份，同報紙經(jīng)歷了那令人畢生難忘的十個月。保衛(wèi)武漢，保衛(wèi)華南成為那個時代人們(不論是廣東人還是從外省來的“外江佬”)喊出的最強音！武漢那里我不知道；廣州這邊天天在唱著歐陽山(他也是《救亡日報》的大記者)作詞的悲歌：“保衛(wèi)華南！保衛(wèi)華南！武裝保衛(wèi)華南！這是我們對祖宗的重大負擔！”從此時起，我才有機會結(jié)識了夏公，林林，華嘉，高灝，高汾以及其他報人。他們把我這個剛出校門的青年引導(dǎo)到火熱的救亡工作去。一九三八年，《救亡日報》歡呼過臺兒莊的勝利(三月)，報道過武漢宣戰(zhàn)的英姿(四月)，評述過世界學(xué)聯(lián)代表們到廣州對抗戰(zhàn)的支持(五月)，斥責過日本對廣州的大轟炸(六月)，透露過中共代表團在外國人渲染的所謂第二次國共合作“蜜月”期中參加國民參政會的聲明(七月)，鼓吹過為抗戰(zhàn)的獻金盛舉(八月)……然后是兒戲般的廣州之戰(zhàn)，當局沒有“保衛(wèi)戰(zhàn)”的決心，沒有動員，甚至于用前線勝利的假消息來欺騙群眾。廣州幾十家報紙中，只有小小的《救亡日報》，才派出歐陽山，草明，胡危舟作為戰(zhàn)地記者到前線去；也只有這個報紙在這表面上平靜，實際上日寇的鐵蹄已迫近廣州時(十月十五日)，發(fā)表了木刻家劉侖、畫家黃茅和作家陳伊范的戰(zhàn)地素描?！皩τ趹?zhàn)事，任何機關(guān)都守口如瓶地不發(fā)表一點消息，而一切公用機關(guān)，郵政、電報、銀行，都已經(jīng)自動地停止了工作。整個廣州像被拋棄了的嬰孩似的，再也沒有人出來過問?！Ｐl(wèi)大廣州的口號也悄悄地從那些忙著搬家眷的人們嘴里咽下去了?！?摘自夏公給香港廖承志的信)

十月二十日，城市平靜。不是戰(zhàn)爭的戰(zhàn)爭。夏公后來回憶說：

正午，一切消息隔絕，悶慌了。我到戰(zhàn)區(qū)民眾動員會去打聽一下，遇見了鐘天心先生、諶小岑先生，他們還很鎮(zhèn)定地在布置辦公室的桌椅；姜君辰兄伏在桌上寫一個計劃草案，門口，成群的青年在探問參加服務(wù)隊的手續(xù)。誰也沒有一點驚惶的樣子……

這一切都是真的，但這一切卻又是假象。不是存心要騙人，而是被人騙了。那一天我也在那里，不過我在另一個辦公室“布置桌椅”和抄錄整理戰(zhàn)時工作隊的分隊名冊。一切好像井然有序，前線好像平靜無事。突然，下午七時左右，我還在凈慧公園(第四戰(zhàn)區(qū)民眾動員委員會臨時辦公處)里抄錄名冊時，霹靂一聲，戰(zhàn)區(qū)命令來了：當夜立即撤退。這個命令當然不會傳到《救亡日報》。但我甚至連打個電話的余暇也沒有。我急忙把文件名冊收拾好，已快到子夜時分。我被命令登上珠江停著的一條木船，大約凌晨一時左右離開了廣州——《救亡日報》也是這天凌晨撤離的，不過這些可敬的勇士們卻走著艱難的旱路。日本侵略軍當日下午占領(lǐng)了廣州！

當《救亡日報》在桂林復(fù)刊(一九三九)的時候，我也從粵西和粵北輾轉(zhuǎn)到了桂林。在桂林，在這個被譽為戰(zhàn)時文化城的桂林，報紙度過了不平靜的兩年，它比在上海和在廣州時期成熟了。更多的“文化人”團結(jié)在它的周圍，更多的讀者，“大后方”更多的青年，把它當作自己最喜愛的傳媒。潑辣精悍的社論——多半是夏公半夜一揮而就的——一掃歷來報紙社評那種高不可攀的“八股”調(diào)調(diào)，我愛讀它，我周圍的人們都愛讀它，這是我同時代人所能得到的最容易吸收的營養(yǎng)。有一個時期我曾在粵北生活過和工作過，我經(jīng)驗到周圍的進步人群如何貪婪地讀著這張報紙，它的社論，它的壓縮了并且過濾了的新聞報道，它的關(guān)于北方(邊區(qū)！)的人們和活動的紀事，它的豐滿多姿的副刊，以至于它中縫有時刊登的吸引人的廣告。

一九三九年十月為《救亡日報》籌集經(jīng)費而上演夏衍的話劇《一年間》，是桂林文化藝術(shù)界抗戰(zhàn)大團結(jié)的象征，也是一次大檢閱?！兑荒觊g》的演出，轟動了桂林城，在粵、湘、黔、滇也引起了出乎意料的效應(yīng)。甚至可以說這完全不是募捐義演，不單純是戲劇活動，而是召喚愛國者更加緊密地團結(jié)起來，為反對投降堅持抗戰(zhàn)而斗爭。這次演出得到的經(jīng)濟實績可能不那么理想，但它所起的激勵人心的作用可是不能低估的。

《一年間》在桂林的演出有普通話，粵語，桂語四個劇組(普通話兩個劇組)——那時“國語”(普通話)不像如今那么流行，方言話劇卻能起特殊作用，因為方言對特定群體帶有親切的感情成分。導(dǎo)演團包括那時一流的知名戲劇家，如歐陽予倩、田漢、夏衍，連馬君武也參加了，執(zhí)行導(dǎo)演是從法國回來不久的焦菊隱。舞臺的設(shè)計、布景、美術(shù)、監(jiān)督都薈集了最“顯赫”的人物，例如孫師毅(施誼)，張云喬，宗維賡，黃新波，周令釗等等?！毒韧鋈請蟆返呐浾吒邽叻阪⒚枚忌狭恕瓣嚒薄！㈡椧粋€空軍的新婚妻子，妹妹飾一個革命青年。方言腳本是用漢字寫定的，不是隨便改動的活腳本，我有幸參加了這次演出，同焦菊隱相識日夜相處，結(jié)成朋友，并且得到很多教益。四十年后，我寫過一段回憶文字，我說當時是不自量力，而且多少有些狂妄，竟然答應(yīng)了林林的誘惑性的要求，擔任什么“語言顧問”。(甚至此刻我一想到海報上赫然把這“銜頭”和我的名字連在一起，就面紅耳赤。)我寫過焦菊隱，我說“從他那從容不迫的、男低音的論述中，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真誠的藝術(shù)家沉著而肺腑甚深的形象?！蔽艺f“他對待別人是那么誠懇，沒有一點架子，永遠誨人不倦?！蔽艺f“他排戲一絲不茍，稍為不滿意，重來。有時他示范，有時他沒有示范，只不過講幾句話，啟發(fā)演員自己來創(chuàng)造?！蔽艺f，“我記得，每排完一段戲，我們都被這位導(dǎo)演嚴格的要求弄得筋疲力竭?！薄?/p>

我不厭其煩地描述了這樣一次演出活動，是為了證明：這張報紙確實扮演了救亡運動(堅持抗戰(zhàn)的別名)的鼓吹者，宣傳者和部分組織者的特殊“角色”。

如果不提《救亡日報》派生出來的《十日文萃》和“南方出版社”，那就顯得圍繞報紙的文化活動不完整了?！妒瘴妮汀穭?chuàng)刊于廣州，林林說它在廣州只出過一期，王仿子說出過三期；后來在桂林才吸引了大量讀者。在廣州實際做編輯工作的是肖聰，而在桂林則是王仿子。肖聰前幾年辭世了，他原名肖從云，是有名的世界語學(xué)者，我記得他在上海雜志公司遷到廣州的機構(gòu)工作，我常到他辦公室去看他，屋子里總是煙霧騰騰，文稿書籍也是到處亂放，我不記得也不知道他如何還能在忙亂中編《十日文萃》——不過干這一份工作，他是個“里手”，也許最初夏公提議出《十日文萃》只是想把《救亡日報》的精采文章編為一起，以廣流傳；但它后來卻以每期的“特稿”，吸引許多讀者。我記得受益最多，印象最深刻的當推英國杜德(P.Dutt)論著的譯文和喬木(即喬冠華，那時在香港工作)的國際展望文章。

杜德當年在英共的機關(guān)刊物《勞工月刊》寫國際述評，筆鋒犀利，旁征博引，既有專門家的深度，又有宣傳鼓動家的文采。我至今認為他的《世界政治》一書是分析兩次大戰(zhàn)之間國際政治局勢最通俗又最深刻的讀物，此書早有邵宗漢、賓符的譯本(一九三六或三七年生活書店版)。這部著作把當時的列強分為“有”的國家和“無”的國家——“有”即有殖民地有勢力范圍，“無”即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失去了一切的國家，“有”與“無”的沖突孕育著重新分割世界的二次大戰(zhàn)。到一九四一年納粹發(fā)起侵蘇戰(zhàn)爭以前的國際局勢，基本上如杜德所指出的“有”“無”之爭那樣發(fā)展的，只是德蘇之戰(zhàn)爆發(fā)才改變了戰(zhàn)爭的性質(zhì)，發(fā)展而為民主與法西斯的決戰(zhàn)。

至于喬冠華的國際問題文章，盡人皆知，無需多說。他的特點是觀察敏銳，才華畢露，益之以文學(xué)語言，確能打動人心?！妒瘴妮汀芳s他寫的評論，在閉塞的“大后方”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那是不言而喻的。喬公哲學(xué)文學(xué)根柢深厚，文如其人，同他接觸中聽他那滔滔不絕的雄辯言詞，是一種最令人神往的享受?！妒瘴妮汀钒l(fā)表這樣的文章，當然是受人愛戴的，可惜這刊物時常脫期，真令人“望眼欲穿”！

《救亡日報》還有一個出書機構(gòu)，即南方出版社。這家出版社在廣州以它所出的第一部書聞名于世。這部書就是日本作家石川達三作的《未死的兵》，夏衍譯的。這部書赤裸裸地記錄了南京大屠殺的事實，是一部讀來令人發(fā)指的報告文學(xué)。在廣州初版后一直是暢銷書，印過四五版。王仿子的回憶文章提到這家出版社最后一本是郭老的《民族形式商兌》——這部書的封面很別致，是一幅剪紙風味的木刻畫，經(jīng)歷了四十年我還沒有忘記。那篇回憶還列舉了《南方文藝叢刊》的書目，有司馬文森的《天才的悲劇》，周行譯的《人物創(chuàng)造與世界觀》，還有我譯的《波蘭烽火抒情》。這三本書我都未見過，可能在內(nèi)地根本沒有印行過，現(xiàn)今司馬文森和周行都已離開了我們，問也無從問了。至于那本《波蘭烽火抒情》，我記得內(nèi)容主要是女作家華希列芙斯卡的散文，很多篇曾在《救亡日報》的副刊發(fā)表過。這一組散文寫的是第二次大戰(zhàn)中波蘭人在納粹攻入國境后的遭遇，我只記得有一篇《到東方去》，寫人群從華沙紛紛往東逃亡，企圖逃脫魔掌，到達紅軍占領(lǐng)區(qū)的情景，感情充沛，細膩動人。作者原是波蘭女作家，波蘭亡后嫁給烏克蘭劇作家柯爾內(nèi)楚克(就是我國讀者熟悉的著名劇本《前線》的作者)；她的長篇小說《虹》在戰(zhàn)爭時期出版，得了蘇聯(lián)文學(xué)的最高獎——虹是勝利的象征，這部小說也為戰(zhàn)時我國讀書界所歡迎?！恫ㄌm烽火抒情》的原稿由被查封的《救亡日報》同人(也許就是王仿子)帶到香港，一九四一年香港淪陷前用華夏出版社的名義印過一版，不過我始終沒有看到，也許在戰(zhàn)火中它根本就沒能發(fā)行過。非常值得感謝的是出書后香港(《救亡日報》的同人？)給我寄來一筆稿費，解救了我那時生下第一個女孩所遇到的經(jīng)濟困境。

追記寫到這里，忽然接到上海的長途電話，說全部《救亡日報》的影印工作即刻上馬，這是一件大好事，這種對文化積累有貢獻而肯定會虧本的生意，如今很少人會做了。記得在鐘敬文家中，悄悄地為老人?！懊讐邸?八十八)時，林林，孫大光，林默涵，后來還有啟功，廖輔叔等都到了，一時談到《救亡日報》，大家都很想有人能把它影印出來借此重現(xiàn)那時的救亡陣線豐姿。現(xiàn)今上海書店在北京圖書館大力協(xié)助下真的上馬了，但愿本文能起點“廣告”作用，給它多征幾個訂戶，少虧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