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尋常的通信

費路路等

編者按：費路路同志是著名社會活動家，現(xiàn)任北京市關(guān)心青少年教育協(xié)會副會長。

今年3月，費老和全國優(yōu)秀校外輔導(dǎo)員王遐方同志邀請河南平頂山姚孟勞教所的七名失足青年到北京作客。3月10日那天，費老及另四位老前輩曾志、林月琴、王定國、于若木大姐接見了“七位小客人”，使他們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下面發(fā)表的就是這七名失足青年回到平頂山后給五位老奶奶的信以及費老在病床上的回信。

費老年邁體弱，仍為教育青少年嘔心瀝血。她的精神值得學(xué)習(xí)，她的做法也值得效仿。如果能有更多的離休老干部、老工人和社會各界人士參加這一神圣的工作，一定會大大促進青少年的健康成長。尤其是失足青少年，他們雖然犯過各種錯誤，但仍是祖國的花朵——被病蟲害侵蝕的花朵，他們更需要全社會的關(guān)心和愛護。

敬愛的費奶奶、于奶奶、曾奶奶、林奶奶、王奶奶：

你們好！

想起在北京的那些日子，我們到現(xiàn)在也平靜不下來。在北京我們有許多話要說，但總是表達(dá)不好?，F(xiàn)在我們七個人就要解教離開姚孟勞教所了，我們商量在走向新的生活之前一定要給五位老奶奶寫封信，把我們的心里話都說出來。

象我們這樣的人能夠去北京，這是我們做夢都夢不到的。當(dāng)時聽到這消息時，我們就說：不可能，勞教犯去北京，哪有這事！父母也不信，他們說：勞模都不一定能輪上去北京呢，你們就能去了？直到勞教所領(lǐng)導(dǎo)讓我們回家作準(zhǔn)備時，白龍山的父母還認(rèn)為他又騙人呢。當(dāng)然后來他們相信了，因為在電視里看到了我們，鏡頭里的我們正在哭呢。那是張玉林代表我們向老奶奶作匯報，他沒講幾句就哭了，我們也都忍不住了。說實話，過去我們偷竊、賭博、打架、拿刀子捅人，稱王稱霸，什么事也沒讓我們掉過眼淚，但這回卻怎么也忍不住了。袁書靜說，他簡直不敢看那些老奶奶，一看就想哭。老奶奶七十多歲了還為我們操心，太讓人感動了。費奶奶，您給我們題詞說：以愛交換愛，以信任交換信任。這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你們那里我們深深地感到了這一點。你們口口聲聲稱我們是“七位小客人”，這雖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我們卻感到了做人的尊嚴(yán)。我們?nèi)舨蛔鲆粋€堂堂正正的人，能對得起這樣的稱呼嗎？剛進所時我們表現(xiàn)并不好，“日落西山，減期一天”，混唄。父母也不來看我們，說我們自作自受?！澳銈儾还芪遥乙膊幌肽銈??！蔽覀冃睦淞耍B父母都看不起我們，誰還會給我們愛呢？可所里的干警把我們的父母一個一個請來了，向他們做思想工作，保證以后不遺棄我們。袁書靜原來不相信干警能真心對他好。有一次他發(fā)高燒，燒得滿嘴都是泡，所里馬上派了五六個人開著車把他送到醫(yī)院，守在他身邊看護，還給他買了罐頭和糖。后來他病沒好就要求出院和大伙開山修路，醫(yī)生不讓，他非出院不可。他覺得不大干一場就對不住干警的那片心。從那以后，他表現(xiàn)一直很好，所里給他減期九個月。我們就是因為得到了象五位老奶奶和干警們所給予的愛和信任，才漸漸有了重新做人的信心。

從北京回來，一路上我們都在議論今后怎么辦，有時議論到很晚都不睡覺。我們真下了大決心。原來我們只是想，出去后能有個工作，不再干缺德事，憑良心掙錢吃飯?，F(xiàn)在我們覺得這個標(biāo)準(zhǔn)太低了。在北京，費奶奶請來了三位新長征突擊手和我們座談，他們都是昔日的“浪子”，今日的“金不換”。袁書靜說：“人家能當(dāng)新長征突擊手，我為什么不能當(dāng)。我要爭取讓老奶奶在報紙上見到我的名字。”有人問我們，你們現(xiàn)在決心這樣大，如果到社會上有人歧視你們，會不會又灰心？我們說：不怕，過去我們做過傷害別人的事，人家看不起我們可以理解。我們不能光想別人會怎樣看我們，而是要自己爭氣，走自己的路。只要干得好，別人會相信我們的。張洪濤說：我能把壓力當(dāng)動力，我一定要讓人們說出這句話：張洪濤改好了?，F(xiàn)在我們七個人都這樣想，以后我們有了喜報，一定要寄給五位老奶奶。

另外，還告訴五位老奶奶，在歸途中，我們做了一些好事。在列車上打開水、掃地、扶老攜幼，旅客們都向我們投來贊許的目光。這種目光使我們感到了做一個好人的自豪和愉快。在開往平頂山的長途汽車上，我們遇上了四個歹徒，他們偷了旅客的錢包，還動手打人。司機主持正義，堅持要把車開到公安局。他們撲上來拔下汽車鑰匙，毆打司機。我們再也按捺不住了，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大聲喊道：“太猖狂了！抓住他們！”在大伙的幫助下，我們抓住了歹徒。這幾個家伙還威脅我們說：“你們會后悔的，咱們以后見?！蔽覀円稽c沒有被嚇住，堅決地說：“我們永遠(yuǎn)不會后悔?！焙髞砉簿值耐竞褪е鞯弥覀兪莿诮倘藛T時，驚訝地說：“你們能這樣做很不簡單?！蔽覀冃睦锏母吲d勁兒就別提了，做一個有益于社會和人民的人原來是這樣快樂。

五位老奶奶，北京之行是我們?nèi)松缆返霓D(zhuǎn)折點。我們要徹底地告別昨天，永遠(yuǎn)走光明的路。就象團中央書記處書記李源潮同志給我們題詞說的那樣：再過二十年，心中能無愧。

非常感謝給了我們巨大關(guān)心和鼓勵的王遐方老師、朱伯儒伯伯、柯巖阿姨、馬勝利廠長，請代我們問候他們。

平頂山姚孟勞教所七名失足青年張玉林周茂群白龍山張洪濤李玉清高建華袁書靜敬上

1986年3月17日

張玉林、周茂群、白龍山、張洪濤、李玉清、高建華、袁書靜七位小朋友；你們好。

你們的信我和四位老奶奶都看了，很為你們高興。四位老奶奶委托我來給你們回這封信。

看到你們做了一路好事，并能主持正義，抓歹徒，為民除害，我們感到很欣慰。這種不顧個人安危、做有益于人民的事的精神值得表揚，你們實現(xiàn)了自己的諾言。

路，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你們初步懂得了做人的尊嚴(yán)，懂得了做一個好人的自豪和愉快。與此同時還要懂得：這是結(jié)果，不是目的，目的是做有益于人民的人。有人把結(jié)果與目的顛倒了，也會走到邪路上去。

如何對待榮譽，也是你們從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警惕的。再就是如何對待閑言碎語，上次座談時我已經(jīng)講了，你們現(xiàn)在僅僅是邁出了第一步，今后的道路還很遠(yuǎn)，很遠(yuǎn)。

在你們生活之始，就遇到了挫折，是壞事也是好事，你們?nèi)裟芾斡涍^去的教訓(xùn)，牢記尋找回來的世界所付出的代價，把它當(dāng)座右銘也好，當(dāng)動力也好，這會是你們一生追求真善美的源泉。

聽說勞教所為你們五十多人都安排了工作，沒有全社會的支持，是辦不到的。我們?yōu)槟銈兏吲d之余，一方面感謝特殊園丁若干年的辛勤勞動，同時也感謝頂風(fēng)破浪的好書記、好廠長。你們五十多人都要為哺育你們的勞教所，為挽救你們的共產(chǎn)黨爭口氣。你們現(xiàn)在所處的地位是承前啟后，要為所有失足青年的就業(yè)問題鋪平道路，那就要刻苦學(xué)習(xí)，提高文化，爭取成先進、當(dāng)模范、做骨干，成為一名光榮的共青團員。我們希望有機會去平頂山的時候，能聽到你們的廠領(lǐng)導(dǎo)對你們的表揚，也希望一年以后能聽到你們每一個人在前進路上的好消息。

費路路

1986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