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平
奔向黨最需要的地方
一九五四年六月。鐵道兵×師在東北正待向鷹廈線轉移的前夕,王震司令員來到工地。他在工地上,與一批將要退伍的戰(zhàn)士作了親切的談話。戰(zhàn)士們要司令員介紹工作,他們要到黨和國家最需要、最艱苦的地方去。這時候,王震同志就回憶起毛主席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指示要自力更生開墾南泥灣;解放新疆后又指示要自力更生開發(fā)祖國邊疆,這樣就產生了在北大荒屯墾安置退伍戰(zhàn)士的主意。他想要一個好的帶頭干部……
“余友清,去北大荒 辦農場怎么樣?”這是在另一段工地上王震司令員見到余副師長的第一句話。
余副師長并不感到突然,在這以前他們談論過采伐興安嶺的森林;開墾黑龍江省的荒地。在過去頻繁、緊張的戰(zhàn)爭歲月中,他已習慣了這樣接受上級所交給的任務。于是他毫不猶預地答道:“黨需要我去,我馬上就去!”
將軍和藹地笑著,說道:“考慮考慮,開荒種地這是一個艱苦的戰(zhàn)斗崗位啊!”
余副師長斬貿釘截鐵地答道:“早就考慮好了!”他一邊說看,一邊將手指頭捏得咔咔直響,這是他在心情激動時的習慣動作。
到北大荒辦農場,不是司令員剛才告訴他的嗎?為什么他說早就考慮好了呢?這里面是有原因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余副師長看見許多老戰(zhàn)友都調到國家經濟建設崗位,上去了。他心想:打了幾十年仗,打敗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打倒了國民黨反動派,這只是搬掉了前進路上的一塊大石頭。毛主席教導我門說,這只是萬里長征中走完了第一步。以后的任務是更加繁重、艱巨的。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很需要人,那自己也應該有調去搞經濟工作的思想準備。當部隊調到東北修鐵路時,他深深為沉睡著的沃土痛惜,心想,能到東北開荒,種這樣的地,才幸福呢!
司令員見余副師長的態(tài)度很堅決,于是高興地說:“你先帶一部分轉業(yè)官兵去。你們是打頭陣的,是去點火的,得搞個樣子,搞得紅紅火火的才行,以后的發(fā)展很大,后來的要按你們的腳窩子走。你們要想一切辦法多搞些糧食。有了糧食,社會主義工業(yè)化也就好辦了!……”
余副師長興奮地說道:“保證全心全意地與退伍戰(zhàn)士同甘共苦,把農場辦好,完成黨交給的任務,請首長放心吧!”
司令員滿意地點了點頭。二十多年的戰(zhàn)斗友誼,使他們了解對方,就好象了解自己一樣.他說:“余友清的腦袋上有幾根頭發(fā)我都知道!”因為余友清同志從來都是黨需要他到那里,他就滿腔熱情地堅決地奔向那里;在執(zhí)行任務過程中,不管遇到什么困難,總是全心全意、千方百計地想法克服,從沒有過三心二意,畏難不前。
余友清同志原名周玉庭,出身在湖南省慈利縣的一個貧農家庭。他在十六歲時就跟父親一塊,擔負起一個成年人的繁重勞動。他當過長工,撐過船。父子倆雖然累斷了腰桿,但是一家人仍然掙扎在饑餓上。邊年軍閥混戰(zhàn),抽丁派款,窮人活不下去了。一九三四年,賀龍、任弼時等同志所領導的工農紅軍第二方面軍在長征中,和紅六軍會合,聲勢浩大。窮苦人的救星來了,人們奔走相告。一個夜里,他父親把他從睡夢中喚醒,說道:“玉庭,找自己人去吧!不把地主、惡霸、蔣介石打倒,不要回來!”他噙著眼淚告別了父親,披了一條麻袋,撐著一只舴艋舟,沿著灃水,曉宿夜行。經過于辛萬苦,越過白匪的層層封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隊伍。
他參加紅軍時一字不識,領導要他到營里當管理員,他毫沒猶豫地就去上任。戰(zhàn)士們每天走一百二,他走一百八。不管雪山、草地,征途艱難,就憑愛同志的一片心,和對黨的事業(yè)的赤膽忠誠,雜糧、野菜管夠同志們吃飽。他也經常將自己的一份口糧,分一半,悄悄地放在體弱、負傷的同志的掛包里……到延安后,為了加強戰(zhàn)斗力量,又把他調到戰(zhàn)斗連當排長。臨走時,他坐在供應處的凳子上,不用賬本,就憑記憶,把一年的伙食賬一文不差地算了出來。會計驚得瞪大了眼睛,說:“余管理員,你記性真好??!”這何嘗只是記性好呢!?這是對黨和革命事業(yè)的一片忠誠啊!在幾年的紅軍生活中,他多次請求入黨,就在這年他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他小的時候,曾被馬踢過一次,因此,以后見馬就讓路??墒且痪潘?年部隊到綏遠后,騎兵要干部。于是領導派他去當騎兵團長。為了很快地掌握騎術,他請了一名騎術好的戰(zhàn)士當老師。又選了一匹劣性的棗紅馬,每天從早練到晚。不知摔了多少次,留下了多少青、紅的傷疤。摔下來,再爬上去……有一次把右胳膀摔脫了節(jié),在床上躺了十幾天,當接好的胳膀剛能轉動,他又去練習。那匹有名的棗紅馬,終歸被他馴服了。有一次戰(zhàn)斗,他騎著這匹棗紅馬,帶著一隊騎兵,象團烈火似的,沿著長城追擊日寇。連坐著六輪大汽車逃亡的日本鬼子也未幸免。
余友清同志就是這樣接受和執(zhí)行黨交給他的每一項任務的。
在王震將軍和他談話的第二天,他就背了一個小被包,帶了一個警衛(wèi)員,同將軍一道,到北大荒踏荒,選擇建場地點來了。
豐饒的荒原偉大的理想
一九五四年十月,余副師長踏荒回來。我們五百四十多個轉建官兵,在他的率領下,背著被包,扛著鐵鎬、鐵鍬、槍枝,向黑龍江省虎林縣出發(fā)。
遼闊的草原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左邊,隱藏在灰色大氣中的完達山脈,象條長龍似的,蜿蜒伸向遙遠的白云深處;右邊,在遠遠的藍天與大地接觸的地方,彎曲的穆棱河閃耀著波光;中間,是一馬平川的草原,沒有盡頭。一群群野鵝鼓動著翅膀,咯咯咯……地在我們前后左右飛來撲去。
余副師長抓起一把黑士,一展手,滿掌都是濕漉漉的黑水,象油一樣。多肥的土啊!余副師長容光煥發(fā),嘴唇在興奮地顫動。走著,走著,他一扭頭看見我,于是大聲地說道:“張干事,叫文化教員指揮唱歌!”望著這荒涼但又豐饒的草原,誰不激動呢?于是我們以志愿軍戰(zhàn)歌的曲子,唱起了我們自己填的新詞:
雄赳赳,氣昂昂
奔向北大荒
為人民、為理想
建設新家鄉(xiāng)。
毛澤東的好兒女
齊心團結緊
艱苦奮斗
翻天復地干一場。
正當我們唱得高興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槍聲,一只剛待飛起的野鵝,哀叫了一聲,墮入草中.余副師長提著槍,趕過去,搶起了野鵝,哈哈地笑著:“乖乖!好肥的家伙,今天我們又該打牙祭了?!?/p>
余副師長的槍法在部隊也是鼎鼎有名的。據(jù)說,有一次和日本鬼子遭遇了,他發(fā)現(xiàn)鬼子有個指揮官正舉著望遠鏡,向他們隱藏的灌木叢中了望。他不慌不忙地舉起了“三八”大蓋“嘎”的一槍,敵人指揮官應聲倒地。等到打掃戰(zhàn)場,檢回了那副望遠鏡,只見子彈不偏不歪,正好從右邊鏡筒里射了進去。
傍晚,來到一處漫崗坡前,余副師長說道;“到家啦!這就是三大隊的隊部,以后的分場部!”于是我們卸下了被包,鏟去了草皮,撐起了帳篷。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已點燃了一堆堆的篝火,烤著余副師長打的野味。
圍著篝火,我們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聽著余副師長談著農場的建設規(guī)劃。他揮著手臂,熱情洋益地說著:那里種小麥,那里種水稻,那里蓋學校和醫(yī)院……。他叉談到學習寶泉嶺九三、趙光等軍墾農場
的經驗……。面對著這片野獸縱橫的荒原,他并不因將要碰到的各種困難感到絲毫的畏懼。他對黨的事業(yè)的滿腔熱情和這種堅強的意志,深深地感染了我們。
余副師長講完,停了停,又說:“你們都是建設者,是主人,你們談談農場該咋個搞?”于是我們把自己認為最美好的東西都說了出來。他樂呵呵地聽著,點著頭,說:“對頭,對頭。只要是好東西,這里都應該有,北大荒地盤大,裝得下,裝得下……”
第二天,我們就開始了緊張的營建。北大荒的樹條子、鳥拉草遍地皆是,不幾天的工夫我們就蓋起了十幾座窩棚和適于過冬的坑道式的地窩子。
八五0農場的第一座房子蓋起來了。余副師長叫我選了一塊上好的黃婆蘿木,做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八五0部農場”。一九五五年的元旦,戰(zhàn)士們敲著臉盆、鳴著鞭炮,將這塊牌子掛上了還散發(fā)著松脂清香的場部大門。
余副師長成為了我們的場長。他無限深情地說道:“北大荒今天只有這樣一塊牌子,以后將會有更多這樣的牌子掛起來的!……”
向地球開戰(zhàn)的第一個回合
五月,大地解凍。我們用自制的農具迎接了建場的第一個春天。這些農具是用廢鐵和炮彈頭打制的。余場長第一次來虎林踏荒時,在虎頭(注)的山洞里發(fā)現(xiàn)了許多日寇在潰敗時未來得及消毀的大炮彈;部隊來虎林后,他就率領著一個中隊,從倒坍的鋼筋水泥的洞子里把炮彈挖了出來。將卸下的炮彈頭,仿照著南泥灣開荒時的工具,打制了一萬二千余件農具。我們就利用這些工具,向沉睡了千萬年的沃土一寸、一尺地奪取著陣地。
為了多開荒,我們又向當?shù)剞r業(yè)社借了一部份雙輪一鏵犁。有一天,我們選了十八匹體壯驃肥的騾子開始了試耕。生荒地,草皮厚,最糟的是:有些低洼地,還積著一片片冰水,牲口在里面提不起腿,一步一跤。咋辦呢?有的戰(zhàn)士提出:用人來拉犁。余場長感到這個辦法很好,但作業(yè)的人要艱苦些。這幾乎成了慣例,越是艱苦的事,他越要走到前頭。于是他派人找了幾根粗繩子,選了十幾個身強力壯的戰(zhàn)士,把褲腿一卷,說了聲“走!”一步就跳到泥漿里。在塞冷刺骨的冰水里和戰(zhàn)士一起,拉起了犁杖。
頭一年,就用人拉犁和鋤頭開出了九萬三千多畝荒地。
就在開荒戰(zhàn)斗的同時,一場在當年的生荒地上能不能播種的斗爭在激烈地展開……
在一次場黨委擴大會議上,余場長謙虛地向新來的農藝師問道:“你說我們先種些什么好呢?”
農藝師眉毛一揚,吃驚地回問了一句:“今年就要播種?”
“是??!今年不播種,開出這么多地干什么?”余場長不解地反問了一句。
農藝師有些茫然,答道:“按照農業(yè)科學來說,在當年的新開地上是不能播種的!”
“那什么時候才能播種呢?”余場長急迫地問著。
“最好是休閑上一、二年。”
“什么?一、二年?”余場長唰地一聲站了起來,臉賬得紅紅的,半晌才說道:“國家需要糧食才派我們到北大荒來,不播種我們拿什么交給國家?難道說,這一、二年還要國家拿糧食把我們養(yǎng)著?……”
農藝師感到委屈,場長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于是解釋地說道:“當年開的荒,又沒耙過,土地板結,草根也沒腐爛,種子播下去了,也會被草吃掉,到頭來建種子都收不回來……”
余場長斬釘截鐵地說:“能長草,就能長糧食!草能吃莊稼,莊稼就不能吃草?草長起來就鋤草,我們這些人連草都斗不過?!”
農藝師感到余場長不理解農業(yè)科學的特性,于是為難地說:“就不談農業(yè)科學,拿目前本地的習慣來說,也是耍隔一、二年的?!?/p>
“這習慣不好,我看可以改變”
“我是不同意播種的,我是這里唯一的技術人,我要在技術方面對國家負責!”農藝師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國家需要糧食,能拿出糧食才是對國家負責。我同意播種!”余場長也毫不猶豫地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在當天的會議上,余場長提議暫時不要作決議,請大家考慮一下。散會后,他沒有吃飯,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低頭尋思。他耳邊又響起了來北大荒前王震司令員的指示:“……你們要想一切辦法多搞些糧食,有糧食社會主義工業(yè)化也就好辦了……”他又想起了黨提出的建場方針是邊生產、邊建設。絕不能等建設好了再生產。播種,一定要播種!這個方向是對的,是合乎黨的方針的。但是,播什么作物,怎么個播法呢?他自己也感到沒有經驗。找群眾商量去!當天晚上他趕到虎林縣政府,找到了縣農業(yè)科長。他倆一齊拜訪了當?shù)赜薪涷灥睦限r許老大爺。
許老大爺二十多歲就到了虎林,他的胡子是北大荒的霜風染出的。他盤腿坐在暖炕上說道:“早些年我們闖關東的時候,都是當年播種。既然是逃荒,誰還有多少糧食呢?如果等一、二年才下種,咱們的骨頭早就敲得邦邦響了!”他吧噠了一下煙嘴,又說:“當然,生荒地的莊稼不如熟地壯實。解放以后,生活提高了,家家戶戶手頭都有了余糧。北大荒人少地多,熟地都侍弄不過來,誰還去搞生荒地呢?朝代不同啦,這老習慣也就不興了!”
余場長聽了非常高興,在許老大爺?shù)亩叴舐暤卣f道:“老大爺,朝代雖然不同了,闖關東那種艱苦奮斗的精神 可不能忘哦!我們要好好向你學習過去有用的經驗呢!”
許老大爺咧著嘴笑著,不住地點著頭。
“老大爺,你說生荒地種什么好?”
許老大爺想了想,說道:“種大豆保收,有七、八成把握!”
“草能不能把莊稼吃啦?”余場長又問了一句。
“這就看人勤不勤啦!人勤苗旺,人懶草肥。另外,種子也要得勁,我看‘滿倉金就差不離!”許老大爺說著從炕頭上的藤籃中抓了一把橙黃、閃亮的大豆種。
“種小麥呢?”余場長接過了豆種,問著。
“小麥可沒種過,那陣子咱也吃不上小麥?。 ?/p>
余場長想了想,又問道:“咱們今年試試看,請你當老師,行不行呀?”
許老大爺捋著胡子,笑嘿嘿地說:“不嫌我老嗎?”
余場長爽朗地笑了:“人老是一寶哇!”
第二天,余場長在場黨委會上匯報了訪問經過。委員們一致同意,作出了當年播種大豆的決議,并在寶東二大隊劃了一塊地試種小麥。
新開地上浮起了星星點點的綠色??墒请s草卻長得更快,不幾天的工夫就封垅了,把嫩苗壓在下面。余場長帶著戰(zhàn)士們搶鋤。月黑天,戰(zhàn)士們才打著手電,提著馬燈,收工回家。他們提出:雜草鋤不盡,決不收兵!
小麥飄起了綠色的帶子。大豆的枝葉迎著陽光向著周圍舒展,把重新露頭的雜草壓了下去。于是余場長又帶著戰(zhàn)士們忙著追肥上糞。
向地球開戰(zhàn)的第一個回合勝利了!慷慨的黑土給與了勤勞者以豐收的喜悅。當年的大豆平均公頃產量一千二百八十公斤;小麥平均公頃產量一千四百五十公斤。
堅決不當伸手派
一九五六年,中央成立農墾部,任命王震上將為部長。同年,鐵道兵農墾局在密山成立。王震部長給余場長來信說:老母鵝該下蛋了。要以八五0農場為基礎,在密山、虎林、饒河、寶清四個縣擴建六個總場。并要余場長立即進京開會。余場長臨走時向業(yè)務部門交代,要趕快編制擴場計劃。
余場長開會回來后,在審查擴場計劃。他拿起了財務計劃一看,、在收入的總計下是一個很短的數(shù)字,但在支出的總計下卻寫著很長一串數(shù)字。這下子他火了,大聲地說道:“這超支的數(shù)字向誰要?向上級要?上級又沒栽搖錢樹。自己不想法,動輒伸手,我就看不慣??可匠陨剑克运?,北大荒遍地是寶,就怕懶人不彎腰!……”于是他主張組織人上山伐木,為擴場籌積資金。
就在三九、四九棒打不走的嚴塞里,余場長帶著我們七個人到完達山找伐木地點。我們坐著四匹馬拉的雪爬犁在凜冽的風雪中走了一天。到達完達山夜已深了。我們找了一棵大樹,用雨布撐了一個天棚,接住大樹上偶而被風吹落的霜雪。
我們用拾來的乾柴架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拿出了陳得象樹皮一樣多皺的油餅,在火上燎了燎,就啃嚼起來。
起風了!頭上響起了樹濤聲,一股股的塞氣向我們襲來。顯然余場長的風濕性關節(jié)炎又發(fā)作了。他把膝蓋靠近火頭,用勁地揉著。我不禁為他的身體擔心,說道:“余場長,你應該去休養(yǎng)才對,長期這么下去還行嗎?”他笑了笑,往火上加了幾根乾柴,答道:“咋個不行?!老毛病了,治不治都一樣,關節(jié)炎又死不了人!”
警衛(wèi)員王永富同志嘟著嘴說:“副師長,你為革命流血、挨餓,受累幾十年了,你也不到城市去,偏偏要到這荒原來!”
余場長怔了一下,輕輕地問道:“你說什么?都往城市跑,這北大荒讓誰來建設呢?”
“我是說現(xiàn)在革命勝利了,城市條件又好,你身體又有病,講條件,論需要,你都應該去。城市不也是搞的社會主義建設么?!……”顯然王永富還沒有被說服。
余場長知道小王有個倔脾氣,只要道理沒講通,不管你是誰,他都不認輸。于是耐心地說:“當然,城市的條件是要好得多,城市搞的也是社會主義建設,但如果都往條件好的地方跑,誰去建設條件差的地方呢?條件差的地方豈不是越來越落后?哪么,又怎能把我國建成共產主義社會呢。就是因為北大荒條件差,艱苦些,黨才派我們來。我們正是為著克服困難來的。只要我們發(fā)憤圖強,我看要不到幾年,北大荒會變得比一般的城市還要好!小王!我們的建設事業(yè)還僅僅是開始,可泄不得氣呵!千萬不能把艱苦奮斗忘了……”
王永富的頭低了下來,說道:“現(xiàn)在的艱苦奮斗應該讓我們青年人包下來,象你這樣的老干部,應該……”
余場長馬上接著說:“當然,你這種想法很好,如果青年人都這么想,這么做,那共產主義來得就更快了。你說,你們年青人都有這種志氣,難道我們這些多受了幾年黨的教育的人,不要有這種志氣嗎?”余場長停了停,又說:“現(xiàn)在這里又不打仗了,你也不要老跟著我,學技術去吧!想把工作搞好,不懂技術是不行的!”
余場長這語切情長的教導,深深地銘記在我們的心里。
到了下半夜,我被嚴寒凍醒,感到兩腳發(fā)麻,背上好象背了塊冰似的,鵝皮疙瘩一層壓一層。這時,我看見余場長在草料袋上也不斷在折騰著。他索性坐了起來,把火加旺了,把袋子向火邊移了移,然后用手撐著頭,又閉上了眼睛。這時我激動地想起了余場長戰(zhàn)斗的一生……在我們偉大的黨的培養(yǎng)下,我們革命隊伍中,不知有多少這樣堅貞不屈的戰(zhàn)士呵!他們,以斗爭為幸福,把為革命而吃苦當樂事,從他們光輝的形象中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黨的光榮、偉大和共產主義事業(yè)的深厚力量。
第二天拂曉,余場長就帶著我們在齊腰深的雪上爬著、滾著,踩過了一處又一處密林。沿著我們定過的道路,一輛輛雪爬犁,把國家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所急需的木材運了下來,保證了擴場資金的需要。
從山上回來后,王永富同志就去學開拖拉機。他現(xiàn)在已擔負著總場修配廠車間主任的工作。
英雄本色青春長在
在總路線的光輝照耀下,北大荒正經歷著翻天復地的變化。
篝火在日夜燃燒;拖拉機在田間晝夜轟鳴;熟地在成萬頃擴展;城鎮(zhèn)一個接著一個涌現(xiàn)……。
成千成萬的有志青年,打著支援邊疆建設的紅旗,扛著被包、來這里安家落戶。
余場長以一個老北大荒人的身份,熱情地接待著這些有為的青年。他經常豎著大拇指說:“好樣的,毛主席的好兒女,你們來的正是時候,如果再晚來上幾年,就當不.上北大荒人了……?!?/p>
一九五九年,中央農墾部確定以八五O農場作為全國國營農場高度機械化、水利化、電氣化、化學化的試點單位。國家以第一流的機械裝備著農場。笨重的體力勞動正逐步由機械代替。一九五九年農場的機械化程度已達到百分之八十點一。
八五Ο農場目前有五個以農業(yè)為主的分場、兩個大型畜牧場、一個森林、煤礦場,擁有六十二萬畝耕地。在云霧浮沉的云山腳下,已筑成了一座蓄水四千萬方的人工湖。湖堤外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麥田、豆地。云山畜牧場座落在湖旁的山坡上。在嫩草萋萋的坡上坡下,散落著成群的豬、鵝、牛、羊。在土地沒有定型的情況下,農場五年來共為國家生產了三萬八千余噸糧食,上交了大批的肉類和鮮蛋。
總場所在地——西崗,在我們來時只有幾座日寇關東軍留下的殘塌的軍營,現(xiàn)在卻是新房櫛比。一座灰色的四層辦公大樓,已在綠林中聳立起來。這座樓用的青磚,大部份是余場長帶著機關干部從日寇軍營的房基中挖出來的。在大樓周圍的密林里,隱藏著修配、制材、面粉、榨油……等十四種工廠。
隨著生產的發(fā)展,職工的文化福利事業(yè)也得到迅速的發(fā)展。分場、生產隊都設有供銷商店、小學校、托兒所和幼兒園。商店里不僅供應一般的日常用品,而且還可買到農場自制的糖果、糕點、果酒和汽水??倛霾⒃O有一座普通中學、一座中專技校、一座三層樓的醫(yī)院……。
變化是太大了,古老的荒原,邁著巨人的步伐,一下子就越過了幾個世紀。這是黨的總路線的偉大勝利,是黨領導下的北大荒人辛勤勞動的結晶,這里也包含著我們老場長的一份艱辛勞動??!
在辛勤的工作中,余場長的風濕性關節(jié)炎日益嚴重,但是他在人面前卻從不表露自己的病痛,他生怕同志們由于好心的照顧,而給他帶來失去工作的痛苦。
去年,王震部長來牡丹江墾區(qū)視察,見余場長的病已嚴重,于是向場黨委提出,要調余場長到南方休弄。余場長聽說后,當天夜里就急匆匆地跑到王震部長的房里。他將上身俯在桌子上,把手指頭捏得咔咔直響,只不吭聲。
部長奇怪地看著他,問道:“嘿!出了什么大事了?”
余場長兩眼望著地板,半晌才說:“聽說要我離開北大荒?”
“哦!是這個事,我也聽說了。有意見嗎?”部長有趣地望著他說。
“有意見。這又為了什么?”余場長直挺挺地問?!罢f實在的,你的身體……”部長和藹地打量著這位老戰(zhàn)士。
“首長放心,我還行!”他陡然地站起來,走了幾步,恨不得找到一塊三百斤的大石頭,當場舉起來。
部長說:“你跟你們的黨委書記商量一下吧!”
余場長大聲地說:“什么事我都跟他商量,都喜歡聽他的,這件事我可要狠狠跟他‘斗爭?!?/p>
部長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么熱烈。對這個渾身熱愛北大荒的老戰(zhàn)士,部長只有屈服,他能說些什么呢?
王震部長對余場長的身體很不放心,寫信叫他到北京治療,結果被余場長婉言謝絕了。接著部長又來了一封叫他進京開會的電報。當余場長探知,這仍是部長的深情關懷以后,就去央求黨委書記:“張書記,代我說說罷,現(xiàn)在人手少、事情多,農場還沒建設好,工作需要我,我更需要工作,我吃不下消閑飯……就是休養(yǎng),農場的條件不是就蠻好嘛?……”
部長和農場黨委體諒了余場長的心情,答應了他的請求。不過卻嚴格地規(guī)定了:在農場休養(yǎng)的期間,只準動眼、動嘴,不準動手、動腳。
有天上午,我們正在四層大樓門前挖坑,準備栽樹。余場長來了,后面跟著一輛滿載著青松的馬車。我心想:余場長怎么又出來了?……于是我大聲地問道:“余場長,你不是答應休養(yǎng)了嗎?為什么……”沒等說完,他就滿不高興地說:“休養(yǎng)干啥?大事不能做,干點雜活還不行嗎?”一會他又笑呵呵地對我們說:“這是我從大山里拉來的好樹苗,誰要是栽死了,我可是不依的。這個樹好長,今年先栽它,明年就栽果樹,以后工作時白渴了,一出門摘兩個吃吃,那才得勁呢!”接著,他又靠著馬車,發(fā)著樹苗。然后興致勃勃地和大家一塊去栽樹。
老場長他并沒有休養(yǎng)。同過去一樣,哪幾最艱苦,哪兒最需要,他就會在那兒出現(xiàn)……。
大樓門前,余場長栽的那棵青松,已生氣勃勃地長了起來。清晨,當我推開窗子,一看見那棵沐浴在朝霞中的青松時,我就會想起余場長,想起了他經常教育我們的兩句話:“黨的話是真經,聽了手巧心靈,照做就會勝利!”“群眾智慧賽神仙、依靠群眾法無邊?!彼麘?zhàn)斗的一生都是遵循著這兩句話在做。時間雖然把地推向了老年,可是他的一顆紅心卻永遠年青,忠于革命,忠于黨,就象青松一樣,不畏艱苦,不是風霜,在哪里都一樣顯示著充沛的青春活力。這才是一個革命戰(zhàn)士的本色!我時常這樣想:每一個有志氣的青年人,都應該象余友清同志那樣去工作,去生活!
注:“虎頭”是虎林縣的一個區(qū),稅名“友好”。緊靠烏蘇里江,和蘇聯(lián)的伊馬城隔江相望。日寇曾把虎頭作為侵略蘇聯(lián)的橋頭堡,在虎頭遍做工事,設炮臺。日本投降后,此地到處都是軍器的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