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少年的秘密

1

“媽，我吃完了，出去遛達一圈?！蔽乙粋€人走出家門，遛達到附近的陽光小學(xué)去“偵查”。今天，我又隨父母搬到了新家，明天就要開始在陽光小學(xué)上課了。

父母是無固定職業(yè)的打工者，他們輾轉(zhuǎn)在各個城市，也帶著我輾轉(zhuǎn)到各個城市上學(xué)。父母總會將我們的新家租到學(xué)校的附近，其實就是個落腳點，這樣，在他們起早貪黑打工的同時，我也能夠自己上下學(xué)。其實，總是跟著他們換地方換學(xué)校，我早已鍛煉得比同齡的孩子更獨立。在逐漸適應(yīng)這種不固定生活的過程中，我也學(xué)會了如何更好地保護自己。

我抱著已經(jīng)磨破皮的籃球來到籃球場，這只籃球也隨我走過不少城市。一個和我個頭差不多的少年，正一個人在籃球架下打球。好小子，球打得相當(dāng)不錯嘛。

“同學(xué)，可以一起玩會兒嗎？”我和他打招呼，少年停下手中的動作，轉(zhuǎn)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盯著我，淡淡地回道：“我要回家了?！蔽姨指鞍莅荨?，他也揮了揮手，連一個字都不愿意多說。能在第一天“偵查”新校園環(huán)境時，就遇上一個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是件讓人興奮的事。這幾年，籃球陪伴我的日子早已超過父母，只可惜沒能跟那小子過過招，有稍許遺憾。

第二天，老師將我領(lǐng)到新班級五（3）班，“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xué)劉承坤?！痹谕瑢W(xué)們稀稀落落的掌聲中，我看到了那個“冷面少年”！對！就是我昨晚碰到的那名打球少年，因為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好這樣叫了，符合他的氣質(zhì)啊。冷面少年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他旁邊的座位竟然是空的，不出意料，我被安排成為他的同桌。

我走向座位，看到他的眼神里分明有些戒備。想著輸人不輸陣，我氣宇軒昂地坐下，不管你歡不歡迎，這塊地盤就是我的了。

也許是我們的籃球水平勢均力敵，也許是第一次相遇時他離開籃球場孤獨的背影是曾在我身上無數(shù)次出現(xiàn)過的場景，我總覺得我和冷面少年有著某種緣分。

2

后來我發(fā)現(xiàn)周浩球打得不錯。周浩比我高出半頭，因為打球，我和周浩很快就熟絡(luò)了。男生之間的友誼就是這么簡單，一場籃球，足以建立一場友誼。

“承坤，你可真倒霉，和高之傲坐了同桌?！崩涿嫔倌杲懈咧?。

“怎么就倒霉了？”我追問周浩。

周浩搖搖頭：“你沒發(fā)現(xiàn)沒有人愿意和他玩嗎？他從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還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我雖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高之傲是個“獨行俠”，可沒想到在同學(xué)眼里他竟然是“高傲自大”的人。

不知為何，我總是有意無意在和高之傲較勁兒。我性格開朗隨和，加上籃球玩得好，也收獲了一大片“粉絲”?？膳鷤冋勂鹄涿嫔倌陼r那種花癡表情無人能及。“哇，高之傲好帥??！”“老師的寵兒，穩(wěn)坐年級前三！”聽著這一大堆贊美冷面少年的話，我總想立馬走開可又好奇地想聽完。

我還沒弄明白高之傲為啥整天頂著一張冷臉，?；@球賽就到了，同年級各班級之間進行比賽。周浩是我們班的籃球隊長，我自然是主力隊員。在訓(xùn)練歇息的空檔，我問周浩：“為啥不邀請高之傲一起參加呢？”周浩像是聽到了本年度最大的笑話：“高之傲，他會打籃球？他就是個學(xué)習(xí)機器，哪懂得球場的魅力呀？”“可我明明見過他打籃球，而且打得很棒！”“噗……你見鬼了吧！我跟他同班三年了，都沒見過，你才來幾天?！敝芎茖偤鹊阶炖锏陌牍扪┍虈娚涠?，然后伸出手摸摸我的額頭：“還好，沒發(fā)燒，不然可沒人和我配合應(yīng)戰(zhàn)六班了?！绷嗍俏覀儬帄Z冠軍的有力對手。我對高之傲更加好奇了，某種奇妙的感覺愈來愈強烈了。

3

晚飯后，我抱著籃球來到校園里，籃球架下，有一個人在打球。高之傲發(fā)現(xiàn)我的到來，抱起球就要離開，我攔住他開門見山地問：“為什么不參加籃球賽？你明明會打球。”

“不關(guān)你事！”高之傲避開我的視線淡淡答道。

“你以為你整天冰冷著一張臉很帥嗎？不參加班級活動，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這樣的你，只會顯得可憐、自卑、孤獨。你到底在逃避什么？”我語無倫次連珠炮似地向高之傲開了火，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憤憤不平。

指責(zé)，告誡，請求，傾訴……高之傲怔怔地看著我，他大概沒想到會有一個同齡人會如此和他說話，也大概沒想到會有人在相識沒多久就和他傾訴自己的苦惱。我長呼一口氣，總算把此次轉(zhuǎn)學(xué)帶來的苦惱一股腦兒進行了發(fā)泄，也終于和高之傲進行了正面的“交鋒”。

接下來，我靜靜地看著高之傲。

高之傲看了看我，又轉(zhuǎn)向看地面，眉毛逐漸擰起，在夕陽的光陰中，我清晰地看到高之傲的嘴唇在微微抖動，盡管他用牙齒使勁兒咬著，顯然沉浸在痛苦的回憶里。

隨著高之傲鼻翼一吸一吸地抽動，他咬住嘴唇的牙齒也逐漸放松，我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的不為人知的痛苦即將揭開。

“我原本有一個妹妹，我三年級的時候，她才兩歲。一天周末，爸媽將妹妹托付給我照看。那時候，我對籃球喜歡得不得了，叫了幾個小伙伴來家里玩，大家玩得好開心。突然間，球砸到了玻璃窗上，玻璃“嘩啦”一下全碎了，掉了下來，妹妹剛好從窗戶底下經(jīng)過……”說到這里，高之傲已經(jīng)泣不成聲。

望著高之傲放聲痛哭，我不知該用什么辦法來減輕他這種痛苦和愧疚，只知道他需要發(fā)泄，就像我每次轉(zhuǎn)學(xué)時，其實都會很難過，只有發(fā)泄出去才會輕松一些。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自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想和別人打籃球了，這樣就不會傷害到別人了?！?/p>

“所以，你就是這樣懲罰自己的嗎？若你妹妹看到自己的哥哥連和人交往都不會了，最愛的籃球都放棄了，她會高興嗎？與其整日活在痛苦和自責(zé)當(dāng)中，還不如拿出勇氣去面對，積極的生活，才能讓珍惜你的人放心?！蔽彝蝗幌氲皆陔娪袄飳W(xué)到的幾句臺詞，像個勇士一樣正視著高之傲的眼睛。

我也總算明白了一直以來的直覺，原來我們都有著不為人知的痛苦秘密，只是我選擇了以毫不在乎來掩飾自己，而高之傲卻將自己緊緊封閉了起來。

連著幾天的比賽，終于迎來了三班和六班的對決，我們旗鼓相當(dāng)，比分咬得很緊。下半場剛開場幾分鐘，周浩突然將球直接傳給了我，球剛脫手，他就捂著肚子倒在地上，班主任和場外的同學(xué)連忙將他送往校醫(yī)室，是急性盲腸炎。

我們班霎時間群龍無首，班主任不在了，隊長周浩也不在了……那些被我們班打敗的班級更是起哄叫囂，這個節(jié)骨眼上急需要一名替補隊員上場，可沒有人能像周浩那樣和我配合默契，所有人都認為我們班必輸無疑。

4

怎么可以就這樣輸?shù)舯荣?？即使輸也要輸?shù)棉Z轟烈烈，周浩傳球給我就是將信任和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能讓他失望。周浩倒下了，作為球隊的主心骨，我必須控場！我瞥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高之傲，即使站在拉拉隊的最后面，他也是那么引人注目。我看著他，他也望著我，同學(xué)們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所在，我盯著高之傲沒有說話，他也沒有問，只是默默地脫去校服，在大家的注視下走到場中。

隊友們向我投來不解的目光，我堅定地告訴他們：“放心吧！我們不會輸！”別人不知道高之傲?xí)蚧@球，可我知道他球技很好。剛開始，其他隊友不愿意將球傳給高之傲，全都往我這里傳，而我瞅準機會就傳給他，他的運球、投球也逐漸進入狀態(tài)，和大家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喝彩聲一波又一波，勝利最終歸于我們班。

比賽結(jié)束后，我們都跑去校醫(yī)室看望周浩，他正躺在那里打點滴，看見我們進來，興奮地想要坐起來：“我都聽說了，沒想到啊，高之傲竟然這么厲害！”

我看著周浩驚訝的表情，不屑道：“是我更厲害，發(fā)現(xiàn)了一匹千里馬！以后，高之傲可是我們籃球隊的主力了?！?/p>

身后一幫女生也在嘰嘰喳喳地直夸高之傲，“原來籃球打得這么好！”“那個3分球帥呆了！”我一回頭，發(fā)現(xiàn)高之傲竟然嘴角上揚，他在笑哎！

也許，每個人都有不愿意面對的現(xiàn)實，都有一把無形的枷鎖，可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心向陽光，勇敢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