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之上

海風(fēng)吹拂，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彩。我緩緩行至大伊山東麓，眼前豁然一亮，“大伊山石棺墓”六個藍底陰刻大字赫然呈現(xiàn)眼前，這里是6500年前的人類文明遺址。霎時，我的心加快跳動，像是在尋找與原始先民同頻共振的節(jié)奏。

數(shù)千年后，一個江南卑微的身影叩拜原始先民來了，佇立在大伊山石棺墓遺址前，只見一座漂亮的房子遮蓋著遠古的靈魂，保護著最原始的殉葬畫面，這是在中國南北分界線上連云港市的灌云縣。我一個人靜靜地對視大伊山石棺墓，沒有半點兒驚悚、懼怕和不安，反而感到幾分欣喜、好奇，感覺自己是在與原始先民對話。風(fēng)送來樹葉碰撞的聲響，發(fā)出竊竊私語，石縫里想必塵封了遠古先民交流的余韻，折疊著一曲早已逝去的喜怒哀樂。在保護紅線外圍蹀躞，我生怕錯過某個細節(jié)。

有村民在秋耕播種，我上前與之攀談，希望有所收獲，談及石棺，他們早已司空見慣，祖祖輩輩在此繁衍生息，對山上山下以及滾落到河道里的那些其貌不揚的石塊提不起興趣，他們更關(guān)心勞作的收成、一日三餐的溫飽?？粗麄冊谌諘?、海風(fēng)的雙重作用下的紅褐色皮膚，我甚至聯(lián)想到他們是不是活躍在大伊山原始部落繁衍下來的后裔。至少有一點可以推斷，他們應(yīng)當(dāng)擁有和大伊山原始先民一樣的健康膚色。

大伊山的原始先民是生活在樹上、洞穴，還是建造的簡陋房子里？這里應(yīng)該有最早的居所，建筑材料大抵由泥土、木頭、石塊組成。原始先民既要考慮遮風(fēng)擋雨、御寒避暑，還要考慮有防御外敵入侵、猛獸攻擊等功能。

草木搖蕩，我深入其間。突然間眼前浮現(xiàn)出風(fēng)和日麗的藍天下，一群彪悍的男人穿著動物皮毛或樹葉縫制的衣服出去采集、漁獵，鷹隼般的眼睛四處搜尋，側(cè)耳傾聽細微的響動，時時警惕來自暗處的突襲，以免成為別的強者的獵物。

大伊山石棺墓，遠古文明的絕唱。默默地走近，靜靜地觀看，那些用粗糲的石片合圍成的石槨，依然以亙古不變的姿勢，見證著一個個生命有尊嚴(yán)地離去。時間無堅不摧，催人老，催人死。只有那些排列整齊的石頭才是唯一的見證者，見證一個死去的人從有到無的全過程；見證一個族群的繁衍和生生不息；見證一座城的前世今生。那時，它像人一樣默哀；現(xiàn)在，它像神一樣守護。

塵封的石棺是大伊山古老厚重的文化，隔著玻璃觀看，我滿是敬畏。那個時候，人類對死亡就有了神圣感、儀式感，打磨出一塊塊石片，圍成一個長方形，再虔誠地將死者擺放進去，并在臉部蓋上特制的陶缽。

大伊山石棺墓，為中華文明貢獻了一個不可多得的母系氏族社會的真實標(biāo)本，折射出原始先民的聰明才智和豐富情感。從出土的石棺看，里面還陪葬著當(dāng)時簡陋的、珍貴的生產(chǎn)生活用具。

在那一件件陶器上，我看到了一些較為精致的符號、質(zhì)樸簡單的圖案，有的頗有規(guī)則，有的像是隨意為之。說它是早期的文字萌芽都過于輕率了，我相信它就是文字符號，只是我們現(xiàn)在難以破譯而已。每一個刻畫的符號背后，一定隱藏了一段秘密。

這些符號，有的是美化裝飾用的，有的是記事用的，有的是表達情感或者表示數(shù)字。大伊山石棺墓遺址，密集分布著石棺墓葬群出土有石、陶、骨、玉器等珍貴文物170多件，出土有刻畫符號的文物6件。

曾經(jīng)在萬年仙人洞感受世界稻作文化的起源，在良渚古城觸摸中華五千年文明的脈搏，遠古人類的一次次呼喚似乎就在我的耳畔回響。

在南帶灌河北枕云臺山的灌云縣，我更加驚喜自己不經(jīng)意走近大伊山，怦然心動，思考著人從哪里來這個亙古不變的命題。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人類一步步走來，多么不容易。在那個文明與野蠻并存的時代，除了部落之間互相殘殺，還要對付突如其來的狼蟲虎豹、自然災(zāi)害、病魔侵襲等。大伊山能完好保存眾多原始石棺，這不僅是灌云縣的幸運，也是人類的幸運。大伊山，為我們打開了一個探尋原始先民生活的神秘入口。

灌云縣，擁有一座大伊山，就擁有了6500年厚重歷史的靠山，靜靜的石棺作證，鹽河水日夜流淌不息，唱著悠久綿長的歌謠。

羨慕灌云縣的中小學(xué)生，在學(xué)習(xí)母系氏族社會這一課時，可以把教室移到大伊山青風(fēng)嶺，在知識的山崗上穿行，去切身感受古風(fēng)的熏陶，這是東方文明古國燦爛歷史的饋贈。

對大伊山，我不得不刮目相看，一座自然天成的博物館，人文元素密集排列。大伊山與商朝的伊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傳說是商朝元勛伊尹的隱居地。關(guān)于他隱居的故事版本不一、生動傳神，而大伊山最讓我矚目的當(dāng)然還是遠古石棺遺址，牽扯著我探尋的心。我想從楚漢相爭地龍苴的刀光劍影里去尋找，從清代小說家李汝珍的《鏡花緣》里去尋找，去吟誦大伊山史詩。當(dāng)然，走進大伊山足矣，任憑思想馳騁，草蛇灰線，一切盡在山中，一塊塊石頭仿佛會說話。

眾所周知，城市、文字、青銅器等是人類文明出現(xiàn)的標(biāo)志。大伊山石棺墓遺址顯現(xiàn)出來的點點滴滴，為人類的發(fā)展留下了珍貴的印痕。我幻想能穿越時光，去對接大伊山的文明之光。

大伊山這片土地，養(yǎng)育了萬物生靈，原始先民在此升起了裊裊炊煙，大伊山山上山下，日月可鑒，一幅原始狩獵耕種圖定格在時光深處，那是華夏文明前夜的生動縮影。

“十里青山半入城”，站在大伊山這片神秘的土地上，站在古老的東海郡封地上，北望瑯琊，面朝大海，我充滿著無限的想象，眼前幻化出無數(shù)個原始先民狩獵、捕魚、耕作、鉆木取火的生產(chǎn)勞作、日常生活的畫面。

風(fēng)月無邊，他們中有遠古詩人嗎？他們會對著月亮發(fā)呆嗎？他們會“對影成三人”嗎？是一代一代先民口口相傳才醞釀出《詩經(jīng)》，詩和遠方在大伊山綿延。6500年后，這里是世界內(nèi)衣生產(chǎn)基地，想必承載了原始先民的風(fēng)花雪月。

在已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上，大伊山是一座歷史的寶庫，為人類保存了一段為數(shù)不多的文明碎片。用石頭記載，用符號記載，那一片片凝聚了禮葬的石塊里，裝的不僅僅是原始先民的骨殖、生產(chǎn)生活器具，更是一縷閃亮的文明之光，照亮人類堅實前行的腳步，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