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祁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道路兩旁屹立著白色的洋房,大字的招牌懸在上頭。路上的人卻穿著青灰色馬褂、艷紅的旗袍,就連那尖頂劇院招牌上的女人,也梳著鬟燕尾式的頭發(fā),化著厚厚的妝。
一輛車駛過,車轱轆滾過地上一攤水,濺起的水花落在了祁的馬褂上。
祁的心情很不好,簡直糟糕透了——他是α星聯(lián)邦派來與這個星球進行文明交談的外交官。兩個月前,α星探測器發(fā)現(xiàn)了這個遙遠的文明,暫且將其命名為“β”星。雙方進行了短暫的遠程交流,聯(lián)邦想要進一步交涉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信號被對方屏蔽了。
無奈之下,聯(lián)邦派了一個小隊前往β星,祁就是其中一員。抵達β星的保護領(lǐng)域時,他們接到了β星政府的訊息,表示只能允許一人通過。眾人商議后,決定讓能力較強的祁獨自前往,其余隊員等候。
為了不引人注目,祁穿上了“便衣”——一種可根據(jù)操控者腦電波指令隨意變換造型的薄膜。根據(jù)指示,交涉點在坐標(011,235)處,植入于眼角膜的顯示屏為祁指出了前往該點的路線。
抵達后,祁更新了服飾,一臉嚴肅地走進了前面“復(fù)古”的大門。室內(nèi)正進行著一場舞會,古銅色的留聲機夾著唱片緩緩轉(zhuǎn)動,播放著低沉悠揚的樂曲。人們穿著各色西裝、禮服,戴著復(fù)雜的面飾,對這個造訪者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yīng),依然伴著舞曲慢慢移動。
一只手搭上了祁的肩頭,開口的同時,祁的顯示屏上出現(xiàn)了翻譯后的文字:“先生,請戴上您的面具。”
“好的,謝謝?!逼钚χ舆^對方遞來的面具,“將我邀請到這里,本人卻不出現(xiàn),恐怕有些不禮貌吧。”
音樂戛然而止,燈光突然熄滅,身后的大門被關(guān)上。寂靜的黑暗中,那只手牽住祁,眼前顯示屏閃爍:“先生,請跟我來?!?/p>
燈光再次亮起,祁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引到了一間掛滿油畫、裝潢奢華的房間里,一名身著旗袍的女人站在一張桌子后,正對著祁,開口道:“先生,很高興您光臨W星——哦,對你們來說是β星。你可以稱我為‘阮’?!?/p>
“阮女士,您應(yīng)該知道我此行的原因。α星聯(lián)邦希望能夠?qū)W習貴星曾經(jīng)先進的技術(shù),特派我與同伴們前來請教?!逼顪睾偷卣f道。
阮語氣冷淡地說:“我們與貴星交談過,無意進行技術(shù)交流?!?/p>
“這是為何?α星一直都和平、友好,我們無意冒犯貴星?!逼钚θ莶蛔?,仔細地觀察著阮的神情。
阮并沒有立刻回答祁,而是轉(zhuǎn)過身,這時祁才注意到她背后有一大塊紅色的幕布。
“你們只知道我們曾經(jīng)的繁華,卻不知道我們?yōu)楹我獟仐壞切└叨说募夹g(shù),甘愿逐漸‘倒退’吧?”
幕布向兩旁拉開,映入眼簾的是富麗堂皇的大廳和沉浸在音樂中的舞者——這是他來時看到的那個地方。
“百年前,這里確實擁有高度發(fā)達的科技,但也在浩渺宇宙中失去了自己的獨特之處,我們丟掉了傳承下來的文化。如果一個文明失去了它的精神內(nèi)核,那將會是什么樣子?”
舞者們突然停止了舞蹈,所有人的動作定格。
“他們都是機器人?”祁驚道。
阮苦笑著說:“你明白了嗎?我們之所以選擇‘倒退’,是因為我們堅信‘過去’有值得我們學習的東西?!?/p>
“為了追求完美的軀體而變成一臺冰冷的機器,那么人被賦予肉體的意義又是什么?”
祁踏出大門,外面下起了雨。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發(fā)出遲鈍的聲響。祁伸了伸手,又猛縮了回來,這雨太冰冷,又太清醒。虛偽的繁華像一場夢,可這樣畸形的文明又是什么呢……
或許她說的也不全對,文明之間在進行殘酷的競爭,為的依然是讓自己的種族在這茫茫宇宙中存續(xù)下去,這種自斷一臂的行為又能得到怎樣的結(jié)果?
祁不明白,于是他撐起傘,離開了這個地方。
指導(dǎo)教師/陳鋒""繪圖/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