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奧運會前,美國跨性別游泳運動員莉亞·托馬斯(Lia Thomas)被拒之門外。
6月,國際體育仲裁法庭(CAS)正式駁回莉亞針對國際泳聯(lián)“禁止曾經(jīng)歷過男性青春期的跨性別女性參加最高級別游泳比賽”
這一禁令的申訴,表示“她不具備在當前程序框架內(nèi)對政策和要求提出質(zhì)疑的資格?!?/p>
這一決定意味著莉亞將徹底無緣她本人期待已久的巴黎奧運會。
“國際體育仲裁法庭的決定令人深感失望?!崩騺喭ㄟ^她的律師發(fā)表聲明稱,“禁止跨性別女性參賽是一種歧視,剝奪了我們寶貴的運動機會,而這些機會對于我們的身份至關重要。”
鑒于莉亞·托馬斯在跨性別體育議題中的話題性,以及她作為跨性別運動員的傳奇性,國際體育仲裁法庭的這次判決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它背后的意義,不僅是一名跨性別運動員無法參加奧運會那么簡單,國際體壇也在集體釋放一個信號——為保證正常的賽場秩序,維護女性運動員的權益,他們在未來將越來越少地被所謂的“政治正確”裹挾。
在奧運會即將開幕這一時間節(jié)點,我們也想通過這樣一篇文章,從運動員本人、對手和管理機構三個層面,來梳理體育世界近年來對于跨性別運動員議題的態(tài)度演變。
從平庸的威廉,到冠軍莉亞
在成為話題人物之前,跨性別女子游泳運動員莉亞·托馬斯曾經(jīng)以威廉·托馬斯的身份,度過19年的男性生活。
1999年,威廉·托馬斯出生于美國得克薩斯州,五歲便開始練習游泳。2017年,他就讀賓夕法尼亞大學,在校男子游泳隊度過了3年時光。
事實上,早在20 1 8年威廉·托馬斯就開始宣稱自己的跨性別身份,并一直在試圖加入校女子游泳隊——要知道,那時他并未經(jīng)歷過任何與跨性別相關的藥物治療或手術過程。
2019年起,威廉·托馬斯開始接受激素替代療法(HRT)進行變性,并公開了自己的跨性別女性身份。到了2021-22學年,他身體的激素水平滿足了NCAA激素治療標準,成功加入賓大女子游泳隊。
至此,屬于威廉·托馬斯的人生告一段落。莉亞·托馬斯,開始在女子泳壇創(chuàng)造歷史。
2022年3月,莉亞·托馬斯以4:33.24的成績奪得NCAA女子500米自由泳冠軍,這也使她成為了首位在任何NCAA項目中,贏得一級全國冠軍的跨性別運動員——在那場比賽中排名第二的,是東京奧運會女子4x100米混合泳銀牌得主艾瑪·韋揚特(Emma Weyant),成績足足落后了莉亞·托馬斯1.75秒。
緊接著在2022年美國阿克倫大學舉辦的 Zippy International比賽中,莉亞·托馬斯創(chuàng)下女子200米自由泳和500米自由泳比賽全國紀錄。在500米比賽中,他比隊友快了12秒還多——稍微關注游泳比賽的觀眾都能理解,這是多么令人恐懼的差距。自此,莉亞·托馬斯成為了每一個關于跨性別運動員的爭議話題中,必將被提起的名字。
值得注意的是,直至今日仍然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莉亞·托馬斯進行過任何變性手術,她仍在使用激素替代療法維持自己的女性身份。
那么,這樣的身份到底能幫助莉亞在比賽中獲得多少優(yōu)勢?“威廉”時期,托馬斯在美國大學生男子游泳運動員中僅能排到第462位,化身“莉亞”后,這個數(shù)字在女子運動員中直接排到了第1位。
這,就是體育界對于跨性別運動員議題爭議的最重要出發(fā)點。
憤怒的運動員,政治正確的管理者們
2022年1月,莉亞·托馬斯曾在接受ESPN和ABC采訪時表示,人們對她最大的誤解是她變性的初衷,她變性不是為了贏,而是為了快樂,忠于自我。
一個人的行為初衷我們無從、也無權進行定奪,但在莉亞·托馬斯的例子上有一點可以確定:成為跨性別女運動員,為她帶來了斷層式的競技優(yōu)勢。這種優(yōu)勢甚至已經(jīng)無法用“鯰魚效應”來形容,想想她在變形后取得的成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樣的領先更像是小說中三體人之于地球人的“碾壓”。
而這樣的競技優(yōu)勢自然招來了反對聲音。其中一些,來自莉亞·托馬斯在賓大女子游泳隊的隊友們。
2022年2月,賓大女子游泳隊16名成員聯(lián)合上書常春藤聯(lián)盟,她們表示,團隊完全贊同莉亞·托馬斯的變性行為,她有資格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一個人的性別認同和生物學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通過變性,莉亞·托馬斯獲得了不公平的體育競技優(yōu)勢,這是事實。
同一時間,《每日郵報》的一篇報道甚至將這個話題帶到了泳池之外。
一名賓大女子游泳隊成員匿名透露,莉亞·托馬斯會在女子更衣室中旁若無人地展露出自己的男性器官,這令她們感到極度不適。同時,這則報道還表示,莉亞·托馬斯曾告訴過隊友,女性身體對自己仍有吸引力,因此她仍在和女性約會。
“莉亞·托馬斯不在乎別人有何感受?!蹦俏荒涿爢T說道,“就好像所有隊員都需要強忍不適,好讓她能夠感到賓至如歸?!?/p>
越過學校,直接觸達媒體,足以表明這些隊員們的不滿之情。那么在這種情況下,賓大官方是如何處理的呢?
對外沉默,對內(nèi)下達封口令。
賓大女子游泳隊成員保拉·斯坎蘭在2023年6月告訴Fox Sports,學校體育部曾在一次會議上明確強調(diào),莉亞·托馬斯在女子游泳隊的地位是“不可置疑”且“不容商榷”的,而任何將該消息透露給媒體的隊員,都將“后悔這種行為”。
不少美國媒體就此向賓夕法尼亞大學官方尋求評論或答復。然而至今為止,學校沒有任何回應。
事實上,學校官方的這種處理方式十分容易理解。一方面,大學向來是美國“政治正確”活動最為頻繁的地帶,在性別問題方面言多必失,是多數(shù)美國大學管理方的共識;另一方面,莉亞·托馬斯至少在體育賽場上,也確實在為學校帶來更多榮譽。
某種程度上說,賓夕法尼亞大學是在有意識地利用莉亞·托馬斯獲得影響力——2022年,學校甚至將她提名為“NCAA年度女性”。
本校校隊之外,也有不少NCAA女子游泳運動員對莉亞的存在表示不滿。肯塔基大學女子游泳運動員萊利·蓋恩斯(Riley Gaines)曾表示,大多數(shù)女子運動員無法接受這種情況,她們甚至開始擔憂“體育的發(fā)展軌跡”。
2022年1月,蓋恩斯在NCAA 200米游泳錦標賽中與莉亞·托馬斯成績并列第五——但最終,這個第五名的獎杯被頒給了莉亞·托馬斯。
“NCAA官員告訴我,你游得很棒,但我們只有一個第五名獎杯,它必須被頒給莉亞。你的獎杯我們到時候再郵寄給你。”蓋恩斯在一檔播客節(jié)目中回憶道。
蓋恩斯后來確實收到了郵寄來的獎杯,不過上面寫的是“第六名”。
在NCAA,因跨性別運動員利益直接受損的女子運動員遠不止蓋恩斯一人,但選擇在公開場合發(fā)表評論或直接抗議的,卻寥寥無幾,她們的訴求也幾乎從未被滿足。
不僅如此,NCAA官方還在間接聲援莉亞·托馬斯。他們曾在2022年為跨性別運動員制定了《跨性別學生運動員參賽政策》,要求跨性別學生運動員定期記錄睪酮水平,跨性別女性參加NCAA女子體育比賽的睪酮閾值為10nmol/L——作為對比,一個成年女性睪酮正常值的參考范圍在0.7~2.8nmol/L。
有趣的是,NCAA《跨性別學生運動員參賽政策》中5次提及奧運的重要性,并明確表示該政策是在“加強大學生體育和奧運會之間的關系”。
但即便如此,在NCAA大殺四方,在校隊“賓至如歸”的莉亞·托馬斯,依舊被巴黎奧運會無情擋在了大門之外。
失語的國際奧委會,運動員的公平競爭該如何維護?
說回莉亞·托馬斯在國際體育仲裁法庭上敗訴這事。
2022年6月,國際體育仲裁法庭以71.5%的投票通過了一項新的“性別包容政策”,其中明確,只允許在12歲之前變性的游泳運動員參加女子項目的比賽。這條政策頒布的時間點,正是莉亞·托馬斯在NCAA中奪冠后不久,而莉亞上訴挑戰(zhàn)的,正是這條讓她無法參賽的政策。
總的來說,“性別包容政策”的本質(zhì),是在NCAA那版監(jiān)測跨性別運動員睪酮水平要求的基礎上,再加了一條時間上的硬門檻——也就是說,如果要參加女子頂級世界游泳賽事,跨性別運動員就必須能夠證明自己“未以男性身份度過完整的青春期”。
對于此番判決,國際泳聯(lián)表示全力支持。而相比于國際泳聯(lián)和國際體育仲裁法庭的果斷決絕,國際奧委會(IOC)成了在跨性別運動員議題上相對沉默的一方。
根據(jù)IOC在2015年之前的規(guī)定,想要參與奧運會的跨性別女運動員必須接受生殖器手術。但在2015年他們推翻了這一政策,并制定了備受爭議的“2015指導方針”。
具體的規(guī)定是,從男性跨性別為女性的運動員,只需要聲明自己的心理性別為女性,并在四年里未進行變更,以及比賽前12個月體內(nèi)睪酮水平低于10nmol/ L,就能獲得參賽資格。更為重要的是,新政策中明確規(guī)定,IOC不再推定“跨性別女運動員對于女子運動員的競技優(yōu)勢”——這顯然是兩端自相矛盾的論述。
就在今年年初,由26名學者組成的小組在《斯堪的納維亞運動醫(yī)學與科學雜志》上刊登論文,對IOC關于跨性別運動員參與體育運動的框架提出質(zhì)疑,稱其未能保障女性的公平權利,也不符合科學或醫(yī)學證據(jù)。
論文中最為直觀有效的研究結果,是提出了“以睪丸酮含量評定運動員優(yōu)勢,忽略了任何經(jīng)歷過男性青春期的人,在肌肉質(zhì)量、骨骼和力量等其它方面所擁有的永久優(yōu)勢?!?/p>
而這一論據(jù),或許成為了殺死“莉亞·托馬斯”們參加世界頂級賽事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以看到的是,最近幾年,板球、自行車、田徑、游泳和國際象棋等運動項目的全球管理機構,都紛紛收緊了女子頂級比賽中對于跨性別選手參賽資格的限定標準,其它國際頂級賽事也都嚴格規(guī)定了可參賽跨性別女子運動員的睪酮水平限制。
歸根結底,無論政治正確在當今輿論環(huán)境下看上去多么強大,體育賽事首先要保證的,始終都應該是正常的比賽秩序和公平競爭的環(huán)境,這也是一項體育賽事能否存續(xù)的根本。
文明之所以是文明,確實在于人類是否能夠行之有效地去保障少數(shù)、弱勢群體的權益。但當這些群體揮舞著不加限制的關懷,將它砸向多數(shù)人時,文明便不再是文明,而成了工具。最終的結果就像國際體育仲裁法庭的判決一樣,人們收回了善意,用規(guī)則的武器,去對抗被工具化的文明。
我們不可否認,不論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性別二元,還是跨性別人群,參與體育運動、體育賽事都是每個人天生具有的權利。而現(xiàn)在的國際體育環(huán)境中,也很少存在專為這些少數(shù)群體們開辟的賽道。
既然在概念上引入了二元之外的性別,那么我們就理應期待,在未來能夠為這些概念開辟出專屬的場景,去保障男人、女人,以及跨性別乃至更多元人群的權益。
只是,需要新的群體龐大到什么規(guī)模才能促成這一構想成為現(xiàn)實;如果實現(xiàn)之后,這樣的體育賽道是否具備同樣的吸引力,都還要打上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