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人“開后門”愿為民“撐把傘”

人物檔案：

張頻藩，陜西旬陽人，1914年出生于旬陽縣劉店鋪村，1938年8月參加革命，1939年12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延安抗大學員，歷任晉綏軍區(qū)司令部參謀、偵察股長、科長，總參動員部預備役士兵處長，甘肅省軍區(qū)副司令員等職。1980年離休后定居西安，因病于2012年4月12日在西安逝世，享年98歲。

86年前，24歲的張頻藩為了實現(xiàn)抗日救國之志，從旬陽來到延安，投身革命。

44年前，66歲的張頻藩離休后懷著對故鄉(xiāng)的熱愛和眷戀，選擇回到陜西安度晚年。

16年前，94歲的張頻藩將省吃儉用積攢的10萬元捐給了旬陽，支持家鄉(xiāng)的教育事業(yè)。

……

和一些戰(zhàn)功赫赫的革命前輩相比，張頻藩的一生似乎略顯平淡。但在熟悉他的人眼中，張頻藩的一生堅守住了一名共產(chǎn)黨員的原則底線，為后人留下了一筆沉甸甸的精神財富。

“八一”前夕，我們尋訪了張頻藩的家人，叩問這名老黨員的初心信仰，聆聽這段歷久彌新的家風故事。

守信仰——“我想去延安，我要去抗日”

張頻藩身高不到170厘米，卻有一雙44碼的大腳。

“我的腳是硬生生走大的?！睆堫l藩經(jīng)常給家人講起自己奔赴延安的那段經(jīng)歷。

1938年的暑假，在安康中學讀書的張頻藩帶著大嫂做的3雙布鞋，歷時10多天，步行近300公里，從安康走到了西安。在到達設(shè)在西安的八路軍辦事處時，張頻藩已身無分文，鞋底全部磨破了，雙腳傷痕累累。

在八路軍辦事處，張頻藩堅定地對工作人員說：“我想去延安，我要去抗日?！?/p>

最終，這名熱血青年被順利送往延安，進入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學習。

其實早在學生時代，張頻藩就十分痛恨國民黨的統(tǒng)治，一直以自己的微薄之力為抗日鼓與呼。

1935年在旬陽中學讀書期間，張頻藩以學生會的名義起草了一份支持“一二·九”運動的宣言。1938年在安康中學期間，他組織了旬陽旅安學生回鄉(xiāng)工作團，在縣城、呂河、蜀河等地演出抗日救亡劇，宣傳抗日、募集資金。

那時的張頻藩對國民黨丟了東三省十分不滿，他接觸到了一些進步書刊，知道了共產(chǎn)黨正積極帶領(lǐng)全國人民抗戰(zhàn)，就把募捐到的錢捐給了八路軍。

到達延安后，張頻藩委托哥哥變賣了自己名下的土地、房產(chǎn)，錢寄到延安后，他僅留下極少部分日用，其余的都上交給了組織。

延安的生活是清苦的，張頻藩曾回憶，學校除了發(fā)一個凳子、一身單衣和一身棉衣外，其余生活所需都要自己解決。為解決住宿問題，學員們只能自己挖窯洞住，但剛開挖的窯洞十分潮濕，他們就上山割草搭鋪睡。

1939年12月，25歲的張頻藩如愿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并逐漸成長為一名黨的領(lǐng)導干部。

離休后，張頻藩曾為自己作過這樣的總結(jié)：“我一生沒有得到過什么大的獎勵，也沒有犯過什么大的錯誤，心里總想著如何把工作干好。”

“在父親心中，黨組織的命令必須無條件服從，黨的事業(yè)是高于一切的?！边@是兒子張安寧對張頻藩的評價。

1963年，張頻藩接到調(diào)令，要離開北京前往甘肅省軍區(qū)工作。這一年，張安寧和弟弟妹妹都在讀書，要離開從小生活的環(huán)境、離開熟悉的老師和同學，去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一家人都難以接受。

“爸爸，我們不想去甘肅，你能不能和領(lǐng)導說說，繼續(xù)留在北京工作？”面對孩子們的懇求，張頻藩斬釘截鐵地說：“組織安排去哪兒就去哪兒，不許講條件！”

1980年離休時，張頻藩已經(jīng)是正軍職，可以自主選擇安置地，家人都想讓他返回物質(zhì)條件好、醫(yī)療水平高的北京，但張頻藩卻說：“我離開家鄉(xiāng)已經(jīng)40多年了，該回去了?！?/p>

講原則——“不要指望我走后門！”

張頻藩當上了“大官”，對遠在旬陽的親人來說，是一份難得的榮耀。但這份榮耀，并沒有給他們帶來預想中的“好處”。

“四叔‘不通人情’在親戚中是出了名的?！爆F(xiàn)年82歲的張炳華至今記得被張頻藩接連拒絕的場景。

張頻藩任甘肅省軍區(qū)司令部副參謀長時，張炳華曾去找他，希望得到一份工作，但張頻藩一口回絕：“我們是共產(chǎn)黨，不是國民黨，我給你點錢，你回去好好讀書好好上學，不要指望我走后門！”張炳華又提出想在甘肅當兵入伍，離他近點，張頻藩也堅決不允許。張炳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提出想在鐵路上當個乘警，張頻藩還是沒有答應。

碰了一鼻子灰的張炳華只好回家繼續(xù)上學，從旬陽參軍入伍，后來憑借著自己的能力成為當?shù)胤ㄔ旱膶徟袉T。那些年，好幾個想讓張頻藩幫忙找工作的親戚無一例外都碰了壁。漸漸地，大家都知道了他的脾氣，也就沒有人再去自討沒趣了。

對待自己的子女，張頻藩更是將“不通人情”貫徹到底。孩子們從插隊、入伍、考大學再到找工作，沒有沾過父親一點兒光，他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們有能力就自己干，沒能力就算了?！?/p>

張安寧想讓讀高三的女兒張雪營去當兵，請求父親給老部下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張頻藩說：“征兵的政策信息報紙上都有，再不行就給街道辦、征兵辦打電話咨詢，問別人干什么？”

時隔多年，張雪營也慢慢理解了為什么爺爺堅持不打那個電話?！盃敔?shù)纳矸輸[在那兒，就算他不要求什么，他的部下可能會多想，影響到征兵工作的公平性?！睆堁I說。

張雪營記得每年臨近春節(jié)，爺爺會主動給大家打電話拜年，聊到最后總會說：“你們的工作都很忙，也有自己的家庭和事業(yè)，照顧好自己的家。年已經(jīng)拜了，不要再來?！币痪湓挘伦×恕八投Y者”的路。

離休后，部隊給張頻藩配了一輛專車。但只要他不出門，這輛車誰也不許用。

多年間，無論是張頻藩的女兒從外地回來、住校的孫女要帶一堆換洗的床單被罩去學校，還是兒媳要往返20公里上下班，都沒有坐過那輛車。

但張頻藩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關(guān)愛著家人——每個工作日，張頻藩會雷打不動地在窗臺上給需要坐公交車上下班的兒媳趙淑芝放上兩塊錢。

有大愛——“咱們的日子總比受災群眾強得多”

離休后，張頻藩在興慶宮公園附近的干休所一住就是30多年。如今，干休所內(nèi)的這座二層小樓，依然是上世紀80年代的模樣。

家里最老的一件家具，是張頻藩結(jié)婚時添置的一個雙開門的木柜子。這個柜子曾跟隨他從北京到蘭州，又被安置到了西安。

床單破了，就補塊布接著用；襪子爛了，就縫一縫接著穿；一身中山裝一雙老北京布鞋能穿十幾年；家里一個星期才能吃上一次魚……雖然退休金不算低，張頻藩對自己卻很“小氣”，但一聽說哪里受了災，他總是第一個捐款。

1998年，特大洪水災害發(fā)生時，張頻藩向災區(qū)捐了5000元，這在當時可是一筆“巨款”。

“您把錢都捐出去了，這個月咱可咋過？”趙淑芝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張頻藩卻說：“這個月苦上幾天，下個月退休金又按時到賬了，咱們的日子總比受災群眾強得多?！?/p>

張頻藩是個苦孩子，3歲時母親去世，是兄嫂將他撫養(yǎng)長大。在張頻藩的記憶中，家里條件不好，只有自己生病時才能吃上一碗疙瘩湯。求學路艱難，劉店鋪村的教室里沒有桌椅，學生只能席地而坐。到了冬天，老師的手上經(jīng)常被凍出一塊塊凍瘡、一道道裂口。這些苦難，他一生都未忘記。

也許是自己吃過苦，張頻藩不忍再看別人吃苦，總是想盡自己所能為貧苦孩子撐起一把“遮風擋雨”的“傘”。

94歲那年，張頻藩作出了一個重要決定：將存折上的10萬元錢全部取出，讓兒子幫自己捐到城關(guān)鎮(zhèn)劉店小學，用于獎勵優(yōu)秀師生、救助家庭困難的學生。這10萬元幾乎是張頻藩當時的全部存款。

得知這一消息，干休所打算制作一張“大匯票”，讓捐贈活動更有儀式感，但被張頻藩拒絕了，“錢送去就行，不要搞這些?！?/p>

張頻藩就是這樣，不圖虛名，也不愛講什么大道理，卻通過實實在在的行動在家人心中種下了一顆樂于助人的種子。

張雪營還記得上小學時，爺爺周末帶著她去長安縣（今西安市長安區(qū)）看望貧困學子的情景，“他們家三面透風，屋頂是用稻草搭的，感覺一陣大風就能把屋頂吹翻。”那時，張雪營才知道爺爺一直在默默資助他們。

此后，張雪營更加珍惜自己的學習生活。遇到學校組織捐贈活動，她也會學著爺爺?shù)臉幼?，把自己的零用錢捐出去。

2012年，張頻藩走完了他平凡而又充實的一生。如果說，被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那么他就從未離開。張頻藩對信仰的堅守、對原則的堅持、對他人的幫助，他艱苦樸素、勤儉節(jié)約的高尚品質(zhì)深深刻進了家人的骨血，影響著他們的一言一行。

新冠肺炎疫情期間，花甲之年的趙淑芝主動在干休所當起了志愿者。

成為母親后，張雪營習慣用爺爺教育她的方式來教育孩子不要挑食、不許剩飯。

……

回憶和爺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張雪營動情地說：“爺爺是我的偶像，也是我的榜樣，他留下的精神財富讓我們受益終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