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與酒:給荷爾德林詩歌的回應

一

在黃昏的邊緣

古希臘眾神摸索著河水離開

他們曾站在山巔，呼喚雷電

伴隨著火光起舞

現(xiàn)在卻靠著骯臟的白袍遮羞

在荊棘叢中勉強做夢

酒漬覆蓋葡萄樹，果實在囚籠里肥胖

汁液流遍草地

如同蛇在伊甸園中

蛇的主人，曾在豎琴和鈴鐺中溺水

曾靠著欺騙、暴力、嫉妒與貪婪

在天空中為自己的嘴唇鍍金

歌頌讒言和亡靈

主人，紫紅色汁液曾爬滿天空

你坐在王位上仿佛太陽

你身披金袍，頭上裝點寶石

火焰在你身上燃燒你卻不覺疼痛

主人，你的日子過去了

新的一位已經取走了你的金衣

主人，別坐在這王位上了

看，你頭發(fā)干枯，渾身長滿水泡

帶上你的嘴唇，逃吧，主人

興許這嘴唇能給你換來一塊面包

而那主人，并不領情

用破碎的喉嚨歌頌魔鬼

濃煙從他嘴中跳出

地堡里的人們聽見一聲號角

“主人死了，是這樣，主人死了”

二

而那葡萄園還在

如同主人一樣，被人忘卻了

泥土吸飽了汁水，甜膩的汁液無處可去

只能在樹枝上攀登

希望能在天空中找到一處棲身之地

新的一位撤走了煙霧和云

一并月亮和微風

太陽在天空中展示威權

于是土地干裂，人們跑去河邊

河岸并不肥美，污水在河底搖搖欲墜

那新的一位帶著鞭子前來河岸

泥土開裂，露出深紅色的裂紋

主人，即使您這樣做

黑夜還是要來的

您看，黑色羽毛覆蓋天空

現(xiàn)在除了您，沒有人能看見

主人，沒有光我們無法勞作

智者說天空上曾有光

燥熱的時候會有水從天而降

黃昏時鍍金的天空在原野上游蕩

主人，您說，那時有位王作惡多端

他喝酒，享樂，有時赤身裸體在廣場中奔跑

他的糧倉里食物腐壞，經常臭不可聞

主人，但我們不在乎

我們想要水，想要月亮

主人，主人，您別再打了

明天我們就從日出勞作到午夜

三

汁水借著樹干向上攀爬

蜜蜂和螞蟻總溺死其中

腐臭的波浪，在微風的刺激下起伏

沖刷樹木，發(fā)出波浪聲

分明在吼叫遠古的歌

葡萄樹比她們的主人更久遠

只是被囚禁在山中，肢體麻木

平原中人們奔跑

從日出直到日落

汗水終日揮灑，而人們并不知道他們跑向何方

“他們終日奔跑如同野馬

他們毫無方向只是追逐白日

在午夜中凝視地平線

落日退去后在海灘邊長久地呆滯

夜晚，沒有聲音，甚至沒有火

我們坐在岸邊，聽海

竟有亡靈推搡我們

耳語著讓我們快快在地平線處準備”

四

而那天黃昏，我們躲在灌木叢中

長久地凝視落日

我們自詡異類，在床單上記錄那些野馬

他們起床，工作，進食與睡覺

而我是個跛子，無法奔跑

你身體健壯，卻樂意和我一同享受黃昏

而我在襯衫中羞恥地坦白

你和我從不是一類人，你卻關心我

你永遠看不見傾斜的海與山峰

卻樂意為我放慢腳步

但當白日來臨，你需要加入他們

你需要加入他們，傳承他們的馬鞍

那至高者希望你跑，而希望我躲藏在灌木叢中

我樂意接受，憑著祂的愛心

而當我看著你在原野中奔跑

看著你健美的身軀和優(yōu)美的步伐

我只能跪在地上，向那至高者祈求一片清潔的祝福

五

在平原上，除了你，沒人愿意放慢腳步

哪怕是你，也是暫時的

而空虛的影子異常沉重

壓在我身上，令我無法呼吸

我向山頂挪動

樹林中盤旋的呼喚徒勞了幾個世紀

我的雙手在樹木間交替

借著雙手的力我向上攀登

那干裂的酒漬被打破

從中傾流出火

我的白袍被打濕，身體甜膩

我癱坐在地上無法站立，可也無法呼喚你的名字

你是為原野而生的，我熱愛你輕盈的腳步

我試著理解你的不滿和你的喜愛

而我卻無法呼喚你的名字

因為你聽不見，你需要和他們在一起，他們

六

火仍在流淌

我站在葡萄園中心，卻還是完好的

從火中我看見亡靈

他們從未聽過的亡靈

那亡靈和我一樣，不能奔跑

在火堆旁長久地徘徊

我夢見不能奔跑的人

和我一樣，在平原中長久地蜷縮

冷汗浸透衣服，將我拉起來

我突然記起我的名字

七

“再帶點兒酒，在原野上偷偷地喝

你也不能總停留在山上

你喝醉了就能看見我

把葡萄也帶上，交些新朋友

跑累了就在海岸邊休息

你也不能總停留在山上”

我拿起笛子，唱歌

我坐在火堆旁，看著那條小道

你的腳步宛如鼓點擊打在我身上

就這樣又一個黑夜來了

“夜晚如同沉重的被子，蓋在我身上

將我吞入夢境”

責任編輯 劉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