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的25個少數民族中,有語言而無文字的民族占多數,其歷史變遷、道德倫理、宗教儀式、民風民俗、傳統(tǒng)藝術和工藝傳承主要是以口語傳記的方式向后世流傳。這些口述歷史檔案具有豐富的民族性和時代性,是研究少數民族社會文化發(fā)展的重要歷史參考[1],能夠在復原少數民族歷史文化和填補正史不足方面做出巨大貢獻。然而,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原生的文化環(huán)境及傳統(tǒng)的民族文化保護風險不斷加大,加之掌握與傳播本民族文化的特定群體大多年事已高,若不重視并搶救相關口述歷史檔案,對于少數民族語言文字和文化的傳承將是毀滅性的破壞。自2010年國家檔案局將云南省指定為全國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搶救保護的試驗區(qū)以來,云南省政府和省內專家學者一直在積極推進對少數民族口傳文化的緊急保護活動。在“十二五”期間,云南省已經逐步實施并完成了對哈尼、白、傣、傈僳、佤、景頗、布朗、阿昌、拉祜、普米、怒、德昂、獨龍、基諾等15個云南省特有的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的緊急保護[2],2021年印發(fā)的《“十四五”云南省檔案事業(yè)發(fā)展規(guī)劃》也明確提出“要鼓勵采集口述材料、新媒體信息”。在云南地區(qū)口述歷史檔案工作取得階段性成果的同時,我們也要認識到現有保護研究和實踐中的不足,以便吸取經驗教訓,探索更有效的保護方法與途徑。
一、口述歷史檔案的概念和研究綜述
(一)口述歷史檔案的概念
隨著檔案機構在口述史料的收集與管理方面的參與不斷加深,口述歷史檔案這一概念在檔案學領域應運而生。對目前學者的觀點進行綜合分析,可知口述歷史檔案是旨在挽救和保護歷史記憶,通過有組織地采訪相關事件的親歷者或知情者,并且用規(guī)范的方式進行收集整理而形成的重要資料。這些檔案包括文字、錄音、錄像、照片及數字化資料等多種形式,對國家和社會具有重要的保存價值[3]。
口述歷史檔案的載體形態(tài)經歷了兩個階段的演變,早期主要依賴于人腦記憶,后期則以聲像檔案作為主導,輔以紙質材料,形成了多樣化的載體形式并存。在云南省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的分類中,基于民族文化的差異,檔案可被分為有文字記錄和無文字記錄兩大類。特別是那些無文字記錄的檔案,因其珍貴性而迫切需要得到保護。由于這些檔案缺乏書面形式的記載,它們僅以知情者的記憶形式存在,因此,一旦知情者離世,與之相daHt7sxakR2C52Z9oNffRvuo8Agaty2vNzYDnw6a5Sk=關的檔案信息亦將隨之遺失。
(二)研究綜述
在采集工作方面,王治能自1995年就提倡口述歷史檔案的采集應采用多形式和多方位的方式,并且強調要系統(tǒng)搜集沒有書面文字的民族的口述歷史檔案,還主張建立相應的組織政策,以支持和促進這一工作的開展[4]。其《論收集無文字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和陳子丹的《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淺論》,均對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進行了闡述,還介紹了云南省一些檔案機構在這一領域的實踐做法。這些方法雖然不夠全面,但是依舊具有借鑒價值。之后,黃琴、段睿輝和徐國英等學者都提出了應該從保護意識建立、強化工作水平的角度完善相關政策保護,采取有效的人才培養(yǎng)手段以進行收集保護工作。云南省檔案局在2015年10月發(fā)布了《少數民族口述歷史采集與整理方法研究》的報告,針對采集整理方法進行了闡述,同時提到云南省檔案局整理了少數民族口述史實體檔案和電子檔案并建立了檔案數據庫。
在數據庫建設方面,徐國英提出應該建立專門的數據庫,以強化材料的整合效率[5]。趙局建等人強調,當前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數據庫應該遵循實用、規(guī)范、標準、可擴展的原則進行建設[6],并且在《云南石林彝族口述歷史檔案資源數據庫建設研究》中進一步補充了“數據庫應該隨著民族文化發(fā)展變遷而呈現動態(tài)兼容的特點”[7]。
在開發(fā)利用方面,黃琴和華林等人都提出應該構建保護與利用之間的良性循環(huán)關系[8]。郭勝溶等人則對實現檔案價值意義進行了分析,提出應該連接構建相關的價值體系[9]。在前人基礎上,黃存勛等人提出應該將口述歷史檔案與有關渠道相互整合以發(fā)揮其最大價值[10]。
二、出現的問題
結合研究現狀中提及的云南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保護具體實施方面的困難和目前保護研究中存在的不足,總結如下問題:
(一)征集工作難度大
征集工作難度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現實層面的難度,要收集有價值的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首先要找到繼承了民族文化與技藝的特定身份的長者。云南地區(qū)地形復雜多樣,少數民族聚居的地域大都分散廣泛,遠離主要城市的農村地區(qū)可能缺乏有效的交通和基礎設施。同時,云南地區(qū)少數民族眾多,他們大部分都有自己獨特的語言和文化體系,而口述歷史檔案征集需要與當地少數民族溝通和交流,因此語言差異和文化差異很可能造成工作人員在征集時難以準確理解和傳達信息的情況。交通不便和語言不通都在現實層面給實地征集工作的開展造成了不小的困難。二是思想意識層面的難度,主要體現在口述歷史檔案的特殊性上。口述歷史檔案與書面檔案不同,其以口述方式傳承歷史和文化,通常被保存在個人或家族的記憶中。因此,征集口述歷史檔案需要與當事人建立信任和密切的關系,花費不菲的時間和精力。隨著時間的流逝,各少數民族的土司、東巴、畢摩、和尚、長老、巫師、民間藝人日漸衰老,對于他們來說,口述傳統(tǒng)是其文化認同和身份的重要組成部分,大都更傾向于在自己本民族內部傳承和保護口述史料,以維護自己的文化和傳統(tǒng)。這使針對口述歷史檔案采集的訪談往往面臨著老人因風俗禁忌不愿意接受或在訪談過程中對關鍵信息諱莫如深的情況。征集人員要面臨的挑戰(zhàn)還包括建立信任、親近社群和克服文化壁壘等,這也增加了征集工作的復雜性和困難度。時間不等人,納西族中東巴老人的相繼離世導致許多東巴古籍變得難以解讀,使大量珍貴的東巴口述歷史檔案面臨無法繼續(xù)傳承的困境。如何在尊重受訪人意愿和當地民俗習慣的同時,采取更加科學高效的方式方法對正在流失的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進行搶救和保護,這是需要探討的問題。
(二)配套數據庫建設不完善
在開展基于數據庫的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整理研究的過程中,有學者分別從意義、內容、原則及重要性、必要性等方面,對數據庫的構建進行了初步探討,但在具體數據庫建設的設計實現和方法要求等方面的研究較少,罕有學者從系統(tǒng)和全面的視角出發(fā),對基于數據庫構建的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的整理工作進行研究。首先,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的數據庫建設很可能存在技術標準不統(tǒng)一、數據質量控制不足等問題,即不同地區(qū)和機構在建設數據庫時,缺乏統(tǒng)一的技術標準和規(guī)范,導致數據庫之間不能相互兼容和操作;在數據采集、錄入和整理過程中,因缺乏嚴格的質量控制機制,影響了數據的準確性和完整性。其次,完整的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由不同形式的載體組成,在對它們進行收集整理、建立數據庫的過程中,除了存儲這些材料,還需要在數據庫的建設中保證所存儲口述歷史檔案的真實性和可讀性。對于多民族地區(qū),數據庫建設如若缺乏對少數民族語言的支持,也將限制少數民族群體對數據庫的使用和建設的參與。陳子丹曾在《云南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搶救保護研究》一文中倡議立即實施有效措施,收集那些瀕臨消失的少數民族語言的音頻資料,建立一個完整的少數民族語言文字資源庫,以供學習和研究之用。這一想法給未來的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保護研究提供了很好的方向。
(三)保護成果缺乏利用共享意識
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的搶救、保護與保存,最終目的不僅在于確保這些寶貴的歷史口述資源不會破壞或遺失,更是為了在開發(fā)利用的過程中充分發(fā)揮口述歷史檔案資源的價值,讓更多人共享和受益,進而延續(xù)少數民族的社會記憶和歷史傳承。然而,很多承接保護工作與研究的機構經常忽略了這一點。例如,在云南省檔案網站內的檢索中,使用“口述”作為關鍵詞共檢索到125條記錄,但僅有1條與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相關。相比之下,紅色檔案系列如《云南中共黨員口述歷史》和《云南省全國勞模口述歷史》等口述檔案的成果卻能夠被用戶方便快捷地檢索并使用。某東巴文化研究所作為研究東巴文化和東巴口述歷史檔案的重點單位,其網站首頁卻無法加載,這無疑阻礙了人們對納西族東巴文化相關口述歷史檔案材料的獲取和利用。無人問津地被存儲在數據庫中,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就無法為各民族的文化發(fā)展和繁榮做出應有的貢獻,只有通過便利和深化對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的利用,才能實現其活化利用和長期保存,從而更好地保護和傳承少數民族的口述歷史和文化遺產,并且使全社會對其工作有更深刻地了解,增強人們對它的保護意識。同時,通過對口述歷史檔案保護工作的不斷深入和加強,也可以為利用活動提供更為可靠和豐富的資源,形成良好的循環(huán)發(fā)展關系。
三、解決對策
(一)加強合作,顧及倫理問題
征集工作如果要順利開展,現實層面的難度可以通過政府扶持、設立專項研究小組和開展田野調查等方式解決。思想意識層面的困難,我們首先要意識到當少數民族人民更愿意在本民族內部保護口述史料時,并不意味著其保護意識淡薄,相反卻反映了他們對自己文化的自主性和自我保護需求。因此,在開展口述歷史檔案征集保護工作時,應該尊重當地的文化自主性意愿,在維護少數民族權益、贏得其尊重的基礎上建立密切合作關系,從而進行有效征集??梢耘c當地社區(qū)的代表、長者、族長等進行對話,了解他們對口述歷史檔案保護的看法和期望,通過族群參與的形式,如座談會等,征集和記錄口述歷史資料;可以動員少數民族青年及學生加入進來,做好牽線搭橋工作,找尋關鍵長者來參與少數民族語言的記錄和翻譯工作,或者考慮為這些特殊群體“建檔立卡”,以便予以特別關注和重點追蹤。同時,我們還要重視口述歷史檔案采集中的倫理問題。以活人為研究對象的口述歷史檔案采集項目涉及的倫理問題大體可以歸為充分尊重受訪者對自己言行負責的權利,并且努力防止或降低可能對他們造成的任何傷害[11]。開展訪談是采集口述歷史檔案的主要形式之一,但訪談過程中提供的信息有時未必準確,有時只能部分公開,有時受訪者因為各種原因無法進行有效對話。因此,訪談者應該在充分尊重受訪者言行的同時,在訪談前盡可能全面地收集與訪談相關的資料,注意訪談強度和與少數民族地區(qū)風俗習慣相關的禁忌,力求客觀嚴謹地保證信息的真實性和實用性,避免對訪談對象造成傷害。
(二)完善配套,保證真實可讀
目前,建設配套數據庫支持口述歷史檔案保護工作迫在眉睫,首先應注重建立標準的數據錄入和記錄規(guī)范,確保數據的一致性和可比性,為今后的研究和數據分析提供堅實的基礎。其次,從本身特性來看,整理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工作不僅包括將口述的音頻和視頻資料轉寫成文本,還涵蓋對收集到的如文字記錄、照片等各類資料進行系統(tǒng)地整理和歸檔[12]。因此,需要針對產生的配套材料建設一個綜合性、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數據庫系統(tǒng),收錄內容還應包括口述的歷史記錄和相關的人物傳記、社會背景資料等??紤]到沒有書面文字的少數民族語言的多樣性和瀕危狀態(tài),建議將語言文字資源庫作為配套數據庫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征集口述歷史檔案的同時,收集、整理瀕危少數民族語言的有聲資料和文字材料,保證口述歷史檔案的真實性和可讀性。
保存配套材料并建立數據庫與保全電子檔案的流程有相似之處。電子檔案保全需要在保管文件的同時,對對應的軟件版本和操作系統(tǒng)進行存檔,這樣才能保證再利用時有適當的工具和環(huán)境進行識讀,實現對檔案文件的“可用”“可讀”。云南地區(qū)的少數民族是通過民族語言進行信息傳遞的,若想要對口述歷史檔案進行后續(xù)的開發(fā)和利用,就需要保證口述歷史檔案本身,即民族語言能夠被識讀。只有未雨綢繆為其建立對應的語音庫,才能預防后續(xù)開發(fā)可能出現的無人能懂、無人能用的窘境。此外,配套數據庫建設或可參考檔案的雙套制管理,相關保護機構建立專門的口述歷史檔案關聯數據庫,保留原有環(huán)境信息中的外部元數據,完成相應的數據著錄與掛接。原因是在采集口述歷史檔案的過程中形成的音頻文件經過后續(xù)的存檔和編撰,其本身的形式可能發(fā)生轉變,變成了一部分文字或直接的編撰成果,所以需要建立對應的數據庫,將相應文件進行保存,確保它們之間的追溯關聯性。
(三)以用促保,維護原生環(huán)境
相關機構應當積極引導本民族的人對口述歷史檔案材料進行學習利用,配備專門的少數民族相關人才,并且提升對云南地區(qū)口述歷史檔案蘊藏的文化旅游資源的利用意識。只有同時注重人才培養(yǎng)和資源開發(fā)利用,才能進一步深化當地文化和相關產業(yè)的發(fā)展,進一步打造文化品牌,為當地原住少數民族帶來可觀的經濟效益。在開發(fā)利用得當的基礎上,才有利于對產生口述歷史檔案的原生文化環(huán)境進行保護。
結語
綜上所述,保護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首先需要尊重和合作,可以通過建立共同目標、加強溝通、動員青年人才等方式,實現少數民族文化自主性、保護主動性,以及與公共文化機構合作的良好局面。其次,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配套數據庫的建設應綜合考慮材料采集整理、多語言支持和標準化、規(guī)范化等,確保口述歷史檔案的有效保護、研究和傳承。最后,在重視保護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的同時,應增強共享利用意識,拓寬公眾接觸、獲取這些檔案的途徑,使人們認識到少數民族口述歷史檔案的價值及其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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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廣西民族大學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