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zhàn)笏肌墩须[》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jīng)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選自《世說新語》
注釋
王子猷(you):王徽之,名徽之,字子猷。王羲之的第五個兒子。
山陰:山的北面。陰:山北水南?,F(xiàn)指舊縣名,在今浙江紹興市。
大雪:下大雪。
眠覺:一覺醒來。
酌酒:斟酒。
皎然:明亮潔白的樣子。
因:于是。
彷徨:徘徊的樣子,這里指逍遙流連。
左思:西晉文學(xué)家。所作《招隱》詩旨在歌詠隱士清高的生活。
戴安道:即戴逵,西晉人,博學(xué)多能,擅長音樂、書畫和佛像雕刻,性高潔,終生隱居不仕。
時:當(dāng)時。
剡(shan)縣:今浙江嵊州市。
就:到。這里指拜訪。
造門:到了門口。
譯文
王子猷住在浙江紹興。一天夜里,大雪紛飛,他一覺醒來,推開門,命仆人斟上酒??吹剿拿嬉黄瑵嵃?,這情景使他十分彷徨,于是吟詠起左思的《招隱》,忽然想起戴安道;當(dāng)時,戴安道在剡縣,王子猷即刻連夜乘小船去拜訪他。經(jīng)過一夜才到,到了戴安道家門前沒進(jìn)去,卻又轉(zhuǎn)身返回。有人問他這樣的緣故,王子猷說:“我本來乘著興致出行,沒有了興致就返回,何必要見戴安道?”
“不著調(diào)”的王徽之
王徽之的父親是著名書法家王羲之,他不光得了父親的真?zhèn)?,成了有名的大書法家,而且連脾氣性格也遺傳到了,經(jīng)常做出不著調(diào)的舉動。
當(dāng)官大撒把
東晉時,名士習(xí)氣的“精髓”之一就是不修邊幅??赏趸罩么鯎?dān)任著大司馬桓溫的參軍哪,他也整天衣冠不整、披頭散發(fā)。當(dāng)時,他的職責(zé)是管理馬匹,但他把這些事都交給手下去做,自己什么都不管。
有一回,桓溫故意問他:“你管理的是哪個部門?”王徽之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想了想,搖了搖頭,接著又想了想,說道:“我經(jīng)??吹绞窒聽恐R出出進(jìn)進(jìn),大概就是管馬的吧!”
桓溫問他:“那你管了多少匹馬?”王徽之之又搖搖頭:“這得問手下,我不知道?!被笢赜謫枺骸白罱R匹得病的很多,死掉的有多少?”王徽之笑嘻嘻地說:“我連活馬都不知道有多少,怎么會知道死了多少呢?”桓溫?zé)o可奈何。好在他很欣賞王徽之的才華,所以就由著他的性子了。
暴雨鉆馬車
桓溫有個弟弟叫桓沖,也是位大將軍。有一次,桓沖出外巡視,讓王徽之騎馬跟隨。不料走到半路上,忽然下起了大暴雨。王徽之真是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直接跳下馬鉆進(jìn)了桓沖的馬車?yán)?,說:“怎么能讓你獨(dú)自乘車呢,我來陪陪你?!被笡_知道王徽之不拘小節(jié),就讓他一起坐。過了一會兒,王徽之看雨停了,就對桓沖說了一句“打擾了”,又鉆出車,騎著馬跟在桓沖后面。
愛竹真名士
王徽之很喜歡竹子。他曾經(jīng)向朋友借一所空房子暫住,到了那里之后,看屋前屋后沒有竹子,就馬上叫人種上。一個朋友說:“你也住不了幾天,干嗎費(fèi)這么大勁??!”王徽之吹了一聲口哨說:“怎么可以一天沒有竹子呢!”
有一回,他路過一個地方,知道這里有一位士大夫家的竹園很好,就想去觀賞。竹園主人得知后,趕緊打掃好庭院,坐在正廳等他。沒想到,王徽之直接坐著轎子去了竹林,在那里又賞竹又吟詩,過足了癮之后,就打算撤退。這主人也有意思,等啊等啊,不見人來,都等惱火了,才知道王徽之竟然沒打招呼就直奔竹園賞竹,賞完竹子又打算一聲不響地離開,立刻叫傭人人把大門關(guān)上了:“嘿嘿,想跑,沒門兒!”
吉士遺風(fēng)
雍州刺史郗恢和王徽之是好朋友。有一回,王羲之去拜訪郗恢。當(dāng)他坐在客廳里等郗恢出來時,看見客廳里放著一塊毛毯。王徽之愛不釋手,嘀咕道:“這家伙怎么有這么好的東西!”他沒有一絲遲疑,轉(zhuǎn)身把毛毯遞給自己的仆人,讓他送回自己家去了。
郗恢出來后,發(fā)現(xiàn)毛毯不見了,就詢問王徽之可有看見,王徽之說:“剛才,有個大力士背著毛毯跑了?!臂诌€能說啥呢?
但求問笛
王徽之坐船去京城,停泊在碼頭休息。這時有人嘁:“嘿,那不是桓子野嗎?”桓子野是當(dāng)時著名的笛子表演藝術(shù)家,名氣非常大,而且他當(dāng)時是朝廷高官,地位尊崇。王徽之和桓子野并沒有交集,但他真是社交牛人哪,直接就讓人傳話:“聽說您擅長吹笛子,能不能為我吹一首呢?”桓子野也聽說過王徽之這個人,接到傳話,他立刻就來到王徽之船上,坐在小凳子上給他吹了三支曲子?;缸右按低昃拖麓x開了,從頭到尾,兩人沒說一句話!
悲慟而死
王徽之雖然肆意桀驁,但他實(shí)際上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晚年時,他和弟弟王獻(xiàn)之都得了重病。王獻(xiàn)之比他先去世,家里人害怕他傷心,就沒告訴他,但王徽之似乎和弟弟有心靈感應(yīng)。有一天,他問家人:“怎么沒有子敬的消息,他是已經(jīng)去世了嗎?”說話的時候,他一臉平靜,然后安排人備車,來到了王獻(xiàn)之的靈堂。王獻(xiàn)之生前最喜歡彈琴,王徽之拿過弟弟的琴,準(zhǔn)備給他彈一曲,不料調(diào)來調(diào)去,琴弦怎么也調(diào)不好。王徽之把琴扔到一邊,難過地說道:“子敬啊子敬,人和琴都不在了!”說完,他背上的傷口直接崩裂,暈了過去。一個多月后,他也跟著弟弟去了。
王徽之雖然看起來不著調(diào),卻是個真正的性情中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