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沒錢,豆腐過年;豆腐豆腐,人人有福”。20世紀七十年代,農(nóng)村老家的生活十分貧困,過年年貨也就備得十分簡單,可是豆腐是必備的年貨。
過年做的豆腐特別講究,如果哪家豆腐做得不好,是要被別人笑話的,所以,做豆腐就成了備年貨中的頭等大事,也成了農(nóng)村婦女比拼手藝的特殊“考場”。
“新年到,新年福,家家戶戶做豆腐,來年人人都平安,家家都幸福……”母親一邊輕聲哼著小曲,一邊將磨豆腐的黃豆秤好。
“慈母手中豆,孩兒口中食”,母親做豆腐,十分講究,提前幾天就曬黃豆,挑選好顆粒飽滿的黃豆,將黃豆中夾雜的碎屑、壞豆、土粒挑出來,淘洗干凈,放入大盆中用清水浸泡。等豆子鼓滿了一盆,母親就開始把石磨架到灶房的大鐵鍋上。
傳統(tǒng)的制作是人工推動石磨進行碾壓出漿。老式的磨架上面,放著兩塊上下吻合的厚重磨盤,每塊磨盤直徑約四十公分,高度約五公分。磨柄用一根長圓木頭制作的,“丁”字形的磨柄,從房梁上穿過一根繩子垂下,將繩子兩端分別系在有手把的磨柄兩端,磨柄另一端則套在磨眼里。
磨豆腐至少需要兩個人,父親負責掌“把”(推磨),母親負責向磨眼里添豆子。推磨人雙手握住磨柄上手把,向前一推,再向后一拉,石磨隨著旋轉(zhuǎn)起來。
添豆子是個技術(shù)活兒,當石磨旋轉(zhuǎn)一圈,從起點到終點這個當口時,添豆子的人隨即用撈勺將豆子添進磨眼里。放豆要均勻,放多了,磨出的漿液渣多,影響豆腐的口感。推磨不能過快過猛,否則,還會拉壞石磨的牙槽。石磨不急不慢地旋轉(zhuǎn)著,浮白色的漿液從磨盤的縫隙里汩汩流出,流進磨架下的大木桶中,正所謂“一輪磨上流瓊液,百沸湯中滾雪花”。
父親不緊不慢、胸有成竹地搖著磨,母親也恰到好處、不失時機地往磨眼里添著黃豆。我?guī)椭赣H拿水瓢、添爐膛里的柴禾。等磨出一桶碎豆?jié){,母親又用細紗布把豆渣過濾出來,留下純白的豆?jié){;然后把豆?jié){倒下鍋,先用明火燒開,再用文火慢燉,等半生半熟的豆花漂浮起來,母親才用備好的石膏水慢慢地點著豆花,豆花聚成一團,成為豆腦。
“眼里出氣(意思是見機行事,過年不興提死、病、破等不吉利的字眼),看湯(菜)下鹵(飯)”,漿水燒開后,母親按比例將石膏溶液均勻攪拌在水缸里的豆?jié){中,加上蓋子。幾分鐘后,豆?jié){在石膏溶液的作用下,凝固成豆腦(也叫豆花)。點兌石膏決定豆腐好壞。多了,豆腐口感差,略有苦味;少了,豆?jié){不易凝固。我很奇怪母親總能毫厘不差、恰到好處,母親笑笑說:“心急吃不到熱豆腐,別急,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到了(我這個)歲數(shù)你自然就會了!”我半信半疑,天天盼望到母親說的那個歲數(shù)!
最后一道工序壓豆腐,父親拿出幾個正方形的木框,將幾塊洗干凈的白棉布分別鋪在木框中,將缸中的豆腦舀進木框,厚度約半揸(五公分),然后,將白棉布四角撫平對折包好豆腦,上面放上石條,慢慢將豆腦中的水份壓干流出,豆腐就成形了。
做好的豆腐用刀劃成約五公分厚度的正方形豆腐塊,放在水桶里擔回家。母親小心翼翼地把一塊塊嫩生生的豆腐放進清水缸中浸養(yǎng),每隔一兩天換一次水,寒冬里,易貯存,不變質(zhì)。母親也會把豆腐塊煮一下,掛在屋檐下,做成百毒不侵、風味悠長的臘八豆腐。
母親拿出品相、味道最好的豆腐,拉著我送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送親戚、朋友和鄰居,大家都樂呵呵的,“天增歲數(shù)人增壽”,歡喜在眉眼里流淌,祝福在空氣里蕩漾,比最老的酒還芳芳、醇厚、醉人。
從小年開吃,吃到正月十五。炸油豆腐,肉丸子豆腐,腌毛豆腐,肉燒豆腐,青菜豆腐,火鍋燉豆腐,魚燉豆腐……家家餐桌上離不開豆腐。豆腐是大眾食品,承載百姓的情懷,因“豆腐”諧音“得?!?,好吃好聽,難怪倍受家鄉(xiāng)人青睞!
豆腐作為家鄉(xiāng)的一種副食品,清白、方正、溫良。既有古君子之風,又是尋常百姓的家常菜,在清清白白中透露出一種坦蕩。
過年吃豆腐,還蘊含著另一層意思,那就是:“逢年吃豆腐,一生都幸福?!?/p>
“肉生火魚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睙o論吃過多少琳瑯滿目的菜肴,我對家鄉(xiāng)的豆腐,特別是帶年味兒的豆腐,依舊情有獨鐘、永遠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