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吃的檳榔（外一篇）

檳榔樹是雌雄同體的植物，其果實有令人暈眩的催情作用，因而檳榔自然化身男女的定情信物。一個男子若向一個女子索要檳榔吃，這是求愛的意思，也有直接以此求歡的，如《紅樓夢》的名場面——

賈璉又不敢造次動手動腳，因見二姐手中拿著一條拴著荷包的絹?zhàn)訑[弄，便搭訕著往腰里摸了摸，說道：“檳榔荷包也忘記了帶了來，妹妹有檳榔，賞我一口吃?！倍愕溃骸皺壚频褂校椭皇俏业臋壚茝膩聿唤o人吃?！辟Z璉便笑著欲近身來拿。二姐怕人看見不雅，便連忙一笑，撂了過來。賈璉接在手中，都倒了出來，揀了半塊吃剩下的撂在口中吃了，又將剩下的都揣了起來。

“……手中拿著一條拴著荷包的絹?zhàn)訑[弄”——瞧瞧尤二姐玩的這一整套“下鉤子”的神操作。絹?zhàn)?，即手帕，在古代本身就是定情的信物。小紅和賈蕓明里暗里互送手帕，賈寶玉托晴雯給林黛玉送去兩條舊手帕，等等——書中頻繁出現(xiàn)手帕。而在此處，手帕上拴著荷包，荷包里藏著檳榔，不好好拿著，還擺弄?！拔业臋壚茝膩聿唤o人吃”——欲擒故縱；“連忙一笑，撂了過來”——欲拒還迎。絕了絕了！賈璉“揀了半塊吃剩下的撂在口中吃了……”半塊檳榔，值得玩味。

通覽《紅樓夢》前八十回，檳榔作為男女調(diào)情的道具只在這一回出現(xiàn)，可見檳榔的非主流。在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王熙鳳協(xié)理寧國府》，檳榔也有出現(xiàn)?！按蠹铱磿r，只見幫底皆厚八寸，紋若檳榔……”你道是什么？原來是秦可卿入殮的棺木。這水性楊花的女人，做鬼也風(fēng)流呢！

尤二姐的半塊檳榔是心機(jī)，亦是無奈。

“性不耐霜，不得北植，必當(dāng)遐樹海南”——另一魏晉文人俞益期南游過程中寫下的文字介紹了檳榔樹的不可移植性。漢武帝時期的“扶荔宮”，以荔枝命名。南方奇草異木包括龍眼、橄欖、檳榔等，均有從南方移植，但據(jù)漢代的《三輔黃圖》記載：無一生者。

檳榔在歷朝歷代的北方都屬于高級消費(fèi)品。以民眾生活水平很高的宋代為例，南宋淳熙年間，桂林通判周去非的《嶺外代答》記錄，“一日費(fèi)檳榔錢百余”，百余文相當(dāng)于今天的人民幣100余元。清朝雍正年間，為了抵御瘴氣，內(nèi)廷研制檳榔膏向瘴區(qū)供應(yīng)。以雍正的霹靂手段，檳榔一旦被作為藥材征用，一般民眾若再想作為口嚼之物購買，其價格可想而知。

如此，尤二姐的檳榔應(yīng)該是來得不容易，清朝已有干制檳榔，保存時間長，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撕扯著吃，全當(dāng)香口之物罷了，而且這吃相也顯得秀氣嬌俏?！袄C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崩铎吓c大周后借嚼檳榔打情罵俏的橋段，尤二姐不知道是學(xué)習(xí)過，還是天生尤物必知，她往賈蓉臉上吐砂仁渣的嫵媚風(fēng)騷與大周后別無二致。

將檳榔作為情欲的象征物，這其實是對檳榔最大的貶低。在民間充滿儀式感的婚戀活動中，檳榔寓意忠貞不二，始終如一，是貞潔的象征物。

“阿堆——”任遙躺在床上，氣息微弱地叫著。

阿堆是他的兒子，正守在病榻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父親。自父親重病，他衣不解帶侍奉左右。時間一天天過去，父親不見好轉(zhuǎn)，反倒是粒米不進(jìn)了。

“父親?！卑⒍呀兄?，看到父親微微抬起一只手，他心疼地握住這只手。父親的手猶如一段干枯的樹枝，阿堆不敢用力，只輕輕地用自己的兩只手握著。

“我想吃一顆檳榔，要好?！备赣H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干癟的嘴唇嚅動了一下。

如聞梵音，阿堆激動得哽咽起來。檳榔是父親最愛的零食，父親想吃檳榔，父親好起來了！父親一定是好起來了！！

他眼淚滂沱渾身顫抖地起身去給父親取檳榔。

這事發(fā)生在公元481年的南梁，主人公是今人蓋棺論定的著名文學(xué)家、小說家、方志學(xué)家、藏書家，竟陵八友之一的任昉，小字阿堆。他生活在南北朝時期南朝的宋朝、齊朝和梁朝，一生經(jīng)歷了10余任皇帝。父親任遙原本跟任昉同在南朝都城建康（今南京）居住，早些年回到了老家樂安博昌（今山東壽光）。父親重病時，任昉是司徒竟陵王蕭子良記室參軍，告假回家盡孝時，蕭子良問他要帶何物與父親，他當(dāng)即跪求：

“有一物，我知很難很貴重，無奈卻是父親的心頭好，求竟陵王賞賜?！?/p>

晉室南渡后，檳榔在南朝士族中流行，甚至皇室也喜歡這異域之物。因當(dāng)時保存檳榔的方法有限，流通不易，干陁利國（今蘇門答臘島）還曾向南朝進(jìn)貢檳榔，朝廷再轉(zhuǎn)贈大臣。《梁史》收錄了大臣答謝的詩詞，如王僧孺的《謝賜干陁利所獻(xiàn)檳榔啟》，庾肩吾的《謝賚檳榔啟》，等等，均文辭華藻，恭敬有加。

任昉自是得到過賞賜，可畢竟有限，且鮮檳榔不易保存，今番回家看望重病的父親，他想多得一點(diǎn)賞賜。南北朝極重孝道，在這個充滿戰(zhàn)亂和紛爭的世道，統(tǒng)治者提出“以孝治天下”，孝文化為人心中植入了溫暖和秩序。

蕭子良的母親裴惠昭在建元元年（479）被冊立為皇太子妃。竟陵王蕭子良聽完任昉的陳述，想著自己的母親也正纏綿于病榻，一時唏噓不已，當(dāng)即決定去見母親大人。當(dāng)他進(jìn)入母親內(nèi)室時，只見滿屋貢品，檳榔更是不計其數(shù)。母親平日里也是好嚼一口的，自臥床就再也嚼不動了，卻喜歡聞檳榔的香。聽說兒子為自己大臣的父親求幾口檳榔，她吩咐一旁伺候的宮女將所有新鮮檳榔都仔細(xì)包裹起來，足有100多顆。蕭子良連連說太多了，請母親自己留幾顆。母親虛弱地?fù)u頭，道：“路途遙遠(yuǎn)，路上怕是要壞一半了，及至到家，再放得幾日，壞的就更多了。多帶一點(diǎn)，能有一顆到老人家嘴里也是好的?！?/p>

蕭子良千恩萬謝。

任昉從建康到樂安博昌，一路車馬，走走停停。加之博昌當(dāng)時已經(jīng)被北朝占據(jù)，他回家的路途更是艱險，近一月方抵達(dá)。父親猛一見他，精神了一下，還嚼了半顆檳榔，又說嚼不動，就吐了。

任昉回家數(shù)日，天熱難耐，他將檳榔散開，用竹籃盛放著掛在陰涼通風(fēng)處，因是皇家所賜，一家人也都小心侍奉。

父親終于開口，說想吃檳榔了。

任昉激動得跌跌撞撞地去取檳榔。終于派上用場了，100多顆檳榔??！他的手顫抖著，取出第一顆，切開，取出第二顆，切開，取出第三顆，切開，第四顆、第五顆、第六顆……連開了100多顆，所有的，所有的都是壞的。還剩下半顆，這是剛回家時父親吃剩下的那半顆，也是壞的。

任昉傻了。

100多顆檳榔??！一路上他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嘗。父親下葬后，他將父親吃剩下的已經(jīng)發(fā)霉的半顆檳榔放進(jìn)嘴里使勁地嚼，這是他最后一次嚼食檳榔。

曾子的父親曾點(diǎn)生前喜歡吃一種叫作羊棗的水果，曾子亦愛吃。父親死后，曾子再也不吃羊棗，因為他一見到羊棗就想哭。任昉原本和父親一樣好食檳榔，父親死后，任昉也不再吃檳榔，因為他一見到檳榔就想哭。

兩棵樹，一棵是椰子樹，一棵你以為還是椰子樹。像?。√窳?！可是，如果你細(xì)細(xì)地觀察，你會發(fā)現(xiàn)，一棵高大挺拔，樹干較粗，葉子壯闊有力，這是你認(rèn)識的椰子樹。一棵是檳榔樹，相比之下，它是窈窕秀麗的，甚至有幾分遺世獨(dú)立的味道。

“檳榔無柯，椰葉無陰?！蔽鲿x左思用時十年寫成《三都賦》，甫問世，人們競相傳抄，一時間洛陽紙貴。今人認(rèn)為左思的作品中有對權(quán)貴的蔑視，貫穿著隱逸思想，這大概與他出身寒微，且在成名前一直遭權(quán)貴排擠打壓有關(guān)。詩言志，奇人頻出的魏晉時代，名士追求精神上的超越和獨(dú)立的個性，詩的文化內(nèi)涵常常表現(xiàn)為以物喻人，托物言志。左思說檳榔樹沒有旁逸斜出的枝丫，一干筆直，喻人的沒有二心，品性單純。而椰子樹太高，沒有為凡界撐開一片乘涼的樹蔭，喻人的非同凡響，境界高尚。文人矯情，他們的狀物寄情，云里霧里，有點(diǎn)登高望遠(yuǎn)的味道。

檳榔在上流社會流行起來，成為王公貴族的高級零食，東晉劉穆之金盤托檳榔的故事頗有噱頭。

劉穆之為漢室宗親后裔，相傳是劉邦庶長子劉肥后代，少時家貧，混跡京口，至中年，仍然在京口混混沌沌過著，所幸有個好老婆江氏。江氏的哥哥有點(diǎn)家底，素日里伙食就不錯，這劉穆之就常常去蹭飯吃，吃完還要討一顆半顆檳榔嚼嚼。有次江氏哥哥家大擺筵席，江氏不讓穆之去，他非去，吃完喝完，照例又要檳榔。江氏哥哥當(dāng)著一眾賓客道：“我們吃檳榔是為了消食，你一個飯都吃不飽的人要檳榔做什么？”眾人恥笑不已。

劉穆之心大，他老婆江氏卻怕他受委屈，想替自己的兄弟請穆之吃飯，有點(diǎn)賠罪的意思?？伤龥]有錢，只好剪了長發(fā)去賣。剪發(fā)是大忌，可她還是剪掉了一頭長發(fā)，從此不對著穆之梳洗打扮，穆之感佩不已。劉穆之其實打小愛讀書，博聞強(qiáng)記，在京口的幾十年更是見多識廣，胸有奇志。劉裕攻占建安前，何無忌向他推薦了劉穆之，劉穆之得以厚積薄發(fā)，一路飆升。他初任丹陽尹的一天，說要請江氏的哥哥來家里吃飯，江氏立馬伏于地上，替哥哥求情。劉穆之問她何故如此，江氏道：“哥哥當(dāng)年借檳榔羞辱你，你大人大量，不要記恨于哥哥。”劉穆之道：“哪里有恨？”仍請來江氏哥哥。

江氏哥哥戰(zhàn)戰(zhàn)兢兢，劉穆之真真假假，酒酣之時，廚子用金盤捧出一斛檳榔，劉穆之道：“哥哥您慢用！”

“何時黃金盤，一斛薦檳榔。”李白的詩豪放地記錄了這一幕。

文昌的小美和大美

我去路邊攤吃椰子，老板娘問我：“要老的要嫩的？”我搖頭表示不懂，她看我手里拿一把勺子，知道我要吃椰子肉，就挑了個椰青，手起刀落。

汁水清冽。小時候用舌頭接雨水，雨水落在舌尖，我抬著頭看向天，尋找雨水的來處。記憶中雨水的味道也是清冽的。

文昌產(chǎn)椰子，隨便往哪一站，面前就是連排連片的椰子樹，一窩一窩的椰子密密匝匝地簇?fù)碓跇渖?。樹高且直，每一片葉子都全情地向著天空伸展。

椰子味道豐富，汁水清冽的是椰青，表皮青綠，果肉嫩且滑，細(xì)品有生澀感。相對來說，老椰子就香甜濃郁得多，果肉厚，自帶油脂，可提取椰子油。

連吃兩個椰青，起身問哪里有洗手間，老板娘放下手里砍椰子的刀，道：“我?guī)闳??！彪x攤位幾十步的一棟兩層樓房是她家，一樓空著，自帶的院子也是空的。我感覺她家很大，她道：“我一個家族的人都住在這里，我們村都是一個家族一個家族住在一起。剛剛那個男的，”——她指的是路邊攤賣椰子的男的——“是我叔叔。”回到路邊攤，我主動跟她叔叔打招呼，知道我一個人來文昌過年，他道：“你喝老爸茶了嗎？”那老板娘這時騎了個電摩托過來，叔叔對她道：“你帶她去玩玩喝個老爸茶嘛！”

文昌人民都這么地?zé)崆楹每蛦?？這是臘月二十九發(fā)生在文昌文誠鎮(zhèn)高龍灣真實的一幕。偏偏我也是個不設(shè)防的，想都沒想，便上了那老板娘的電摩托。

沒有想象中的風(fēng)馳電掣，電摩托非常慢，一路的風(fēng)景像看慢鏡頭。慢是海南特色，尤其在文昌，那些背個包穿雙旅游鞋的都是外地人。本地人不背包，但穿什么鞋我倒沒有注意，如果有木屐，那是最適合海南人民的?！芭尽尽尽泵恳徊蕉纪现L聲，像潮汐拍打著沙灘，“嘩——”地來了，來得慢，退得亦慢。海南人生性淡泊，世代久居海邊，哪家的祖上沒幾個出海打魚的？出去的大多是一家之主，便是再豪橫的男人，到了海上，誰能豪橫過大海？只有堅忍，忍著忍著，就看淡生死了。而家里的女人，日日伸著脖子朝海里望，望著望著，就寧靜致遠(yuǎn)了。海南的男人女人，就這樣養(yǎng)出了慢性子，并一輩輩傳了下來。

我們開始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因為她的海南口音，又因為路上的雜音，我只聽清楚一個“美”字。于是，我叫她“小美”。

小美帶我到了冠南鎮(zhèn)。

滿街的鋪面，大概因為明天是年三十，只有少數(shù)的幾家鋪面散淡地開著。小美帶我去吃米粉，米粉白白的，蓋在上面的肉片也白白的，連蔥花都沒有一顆，小美指了指桌上的調(diào)料罐，問我要不要加辣醬。

海南人料理食材注重原汁原味，卻無論大小餐館都配有各種味道的調(diào)料罐，通常有蒜蓉、姜末、生抽、蝦醬、辣醬、香菜、小青柑等。其中辣醬多是用一種顏色金黃，長得像小燈籠一樣可愛的燈籠番椒秘制的。它原產(chǎn)古巴、巴西、秘魯?shù)让乐迖?，品種引進(jìn)后，海南的水土卻格外適合它的栽培，尤其是在海南陵水。這里日照時長，陽光充足；春季少雨，夏無酷暑，秋季溫和，冬季溫暖。絕對的天然溫室！據(jù)《陵水縣志》記載：“湖南、四川不怕辣，陵水燈籠番椒最可怕?！痹谖覈某岳卑鎴D上，海南不在無辣區(qū)。

果然，小美就很能吃辣，一勺辣醬下去，白白的米粉和白白的肉片都成了殷紅色。吃畢，我們?nèi)ズ壤习植?，其實就是奶茶加咖啡，奶的味道和咖啡的味道一比一地濃郁，很香，因此很好喝，又便宜，才五元錢一杯。配的面包剛剛出爐，又軟又燙，手指一戳一個小窩，香氣就從這窩里溢了出來。

可是，我的眼淚也溢了出來。這個面包太好吃了，里面包了叉燒肉，是兒子喜歡的口味，每次帶他去茶港吃粵菜，這樣的叉燒包他要吃四個。我不讓他吃這么多，他就吃兩個，打包兩個，打包的兩個他也吃得很珍惜很開心。

我使勁將眼淚逼了回去。

我居然沒有帶兒子出來過年，就因為他要鋼琴考級，還有那些沒完沒了的補(bǔ)習(xí)。人哪！就是喜歡人為地設(shè)置一些障礙，好好的年，怎么就弄得支離破碎骨肉分離了？

小美是個善良的女人，她覺察出我的情緒，問我：“你明天一個人過除夕夜嗎？”我點(diǎn)頭。小美道：“我想邀你去我家，可是，我們家族剛剛過世了一個老人，九十多歲走的，你們大地方來的人可能覺得是白喜事，但在我們這里不行，家家戶戶都要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沾了晦氣。這里的習(xí)俗就是這樣，遇到家里有喪事，只能把門關(guān)得死死的，外人是不可以到家里去的?！?/p>

小美一直在深圳打工，她告訴我過完年她就要去深圳了，不過是最后一次去，因為她要退休了。然后就回到文昌自己的家，每天打打牌做做飯。對了，她說明天會做海南雞飯，她要送一碗給我吃。

真好！

我托小美給我采購一只文昌雞。第二天中午，她給我發(fā)信息，問幾個人吃，我說一個人，說完我又哭了一回。收拾完我去路邊攤?cè)‰u，小美穿著做飯的圍裙正忙，見到我，忙將收拾好的雞遞給我，還有兩只椰子。我想做椰子雞。小美告訴我，一個人吃就一只雞配兩個椰子，不要加水。雞很嫩，十幾分鐘就煮熟了，蘸醬吃。她生怕我不會自己調(diào)醬，又交代了許多，然后遞上一盒滾燙的海南雞飯，道：“我剛剛煮好，你回去趁熱吃?！?/p>

過年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小美的海南雞飯也是不能辜負(fù)的。誰能想到，我不過是去路邊攤吃了個椰子，就交了個朋友。小美50多歲，年輕時結(jié)過婚，不到一個月就離了，之后再沒有交過男朋友。我問小美：“你快樂嗎？”她道：“習(xí)慣了就好了！”

習(xí)慣了就好了！

且把他鄉(xiāng)當(dāng)故鄉(xiāng)，或者，用故鄉(xiāng)的烹飪手法來料理他鄉(xiāng)的美食。

小美給我選的這只文昌雞很肥，據(jù)說文昌雞都很肥。文昌碧海藍(lán)天，遍地瓜果，文昌雞不僅肥，而且嫩，是骨酥皮脆的優(yōu)質(zhì)雞種。

我用半邊雞燉湯，半邊雞做干鍋；一半甜，一半辣。縱然生活辜負(fù)了我，我亦不辜負(fù)生活。

夜里睡不著，竟一人走到海邊。白天覺得海是那個海，到了夜里，怎么就縮了呢？方想起小美告訴我，這里是九龍灣，我便一時起了詩興——

說大海不夠大

卻原來只是灣。

灣是海的延伸，

為了得到海的眷顧，

在一次次的堅持和等待之后，

灣變得平靜而包容。

海岸線凹進(jìn)來了，

夜幕掉進(jìn)來了，

船踟躕著游進(jìn)來了。

今夜，我的一滴眼淚也藏進(jìn)來了。

是的，在水與水的裹挾中，

我分明地看到了我的那一滴眼淚

那是我留給船的標(biāo)記。

從此，

我有了不再守候的理由。

文昌有了小美，于是有了人情味。初一的早上，小美騎著她的電摩托帶我去海邊看風(fēng)景，我看到了文昌的大美。

責(zé)任編輯：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