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門專業(yè)，通向新世界的大門

2012年9月，我被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錄取。等待我的，是當時的冷門專業(yè)——社會學。開學第一節(jié)課，我坐在底下，仰頭看著講臺上的老師。他問道：“有哪些同學的第一志愿是社會學？”大家面面相覷，舉手的人稀稀拉拉。我沒有舉手。事實上，那時候的我連社會學是什么都不知道。

轉眼12年過去了，我不僅讀完了社會學的本科和研究生，畢業(yè)之后的工作內(nèi)容也和社會學有關。自己做視頻博主后，我拍攝的傳播最廣的視頻，內(nèi)容就是“社會學是什么”。

從被錄取時的一臉茫然，到如今為社會學專業(yè)畢業(yè)生的身份而感到自豪，這一路走來，我也算是“上錯花轎嫁對郎”的典型。

我出生在黑龍江省的一個小城。我當年高考完是估分報志愿。我選擇第一志愿時聽從了家人的建議，稀里糊涂填了對外貿(mào)易專業(yè)。從第二志愿開始，我都是隨意填的。雖然不知道社會學是什么，但聽上去感覺很酷，我就隨手把它填成了第二志愿。因為我當時沒想過第一志愿會錄不上。結果成績出來后，發(fā)現(xiàn)分數(shù)估高了，我被社會學專業(yè)錄取了。

事已至此，我就只能接受了。

有些專業(yè)雖然聽上去是冷門兒，但你學了一段時間之后就逐漸明朗了；可社會學不一樣，“社會學是什么”這個問題，即使是本專業(yè)的教授也難以用幾句話解釋清楚。

它和純文科類的專業(yè)不一樣，因為我們得學數(shù)學，學統(tǒng)計方法；它和工科不一樣，因為我們要學很多理論，它包含了很多的分支——經(jīng)濟社會學、政治社會學、農(nóng)村社會學、城市社會學……不過，這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很多人說，社會學是“貴族學科”——你雖然能從中獲得很多對社會、對世界、對人類的思考和認識，但這些對謀生沒有用。但出身普通的我，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這種傻氣反而讓我有了意外收獲——我根本不會去想學的東西有沒有用，而是像海綿一樣吸收著所有能接觸到的知識。每本書、每門課、每種理論對我而言都是全新的世界。

社會學包含的理論有太多分支，每一種都對應著不同的看待世界的方式，學習社會學后，我開始思考很多此前從未思考過的問題：一個一個單獨的人為什么可以聚在一起做事？群體的目標是誰制訂的？怎么組織上萬人一起為同一個目標努力？這些東西在日常生活里很少被人認真談論，但在社會學專業(yè)的課堂上，卻是可以盡情沉浸的思維游戲。

除了這些近乎哲學的宏觀思考，社會學還讓我更加關注身邊具體的人。

大一社會學概論課上，老師讓我們分成小組，各自選擇感興趣的主題進行實地調(diào)研。我們小組選擇了調(diào)研北京南鑼鼓巷的居民，了解他們的生活是否受到了商業(yè)開發(fā)的影響。當時我們調(diào)研的興致很高，紛紛深入胡同，和大爺、大媽大膽搭訕。這對性格內(nèi)向的我來說，原本是很大的挑戰(zhàn)。但我當時想著是為了完成小組作業(yè)，莫名就有了開口的勇氣。在后來的實踐中，我曾在零下20多攝氏度的東北街頭訪談，調(diào)查人們對當?shù)毓┡闆r的意見；在上海的弄堂里，我和講著一口上海話的大媽艱難交流；在小城派出所，我和當?shù)氐木炝乃麄兊墓ぷ鳌@一切都是從最初的搭訕開始的。

可以說，社會學重塑了我的三觀和性格。原本內(nèi)向的我，因為接觸了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變得開朗了；這種接觸同時也提供了參照，讓我開始審視自己。我至今仍然記得，社會心理學課第一堂課的作業(yè)是寫一篇名為《我》的文章——把自己有記憶以來的成長歷程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寫下來。那是我第一次認真回顧自己前20年的生命歷程，在書寫中，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性格上的幾次突變。比如，學前期我曾是個“社牛”，上小學后卻突然變得內(nèi)向。我交上去的文章里有很多自覺解不開的謎團，結果老師的批注讓一切不再神秘。我學前期到上學后的性格轉變，是因為我從農(nóng)村的熟人社會搬到了城市的陌生人社會，社會組織形式的不同導致我的應對方式發(fā)生了變化……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例子。社會學帶來覺醒的方式不都是這樣簡單直接的，更多則是一項項訪談和調(diào)研積累起來的對個人與群體的洞察，是各種理論潛移默化地影響。

到研究生畢業(yè)時，我已經(jīng)成了社會學的粉絲。對于一個專業(yè)，只有認真學過才有資格說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別人口中的冷門專業(yè)，說不定會成為你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就像我的故事一樣，從最初被錄取時的一頭霧水，到認真學習后發(fā)現(xiàn)驚喜不斷，再到4年本科之后完全愛上了社會學——被錄取到社會學這個冷門專業(yè)，是我迄今為止的人生里發(fā)生過的最好的事情之一。

大學里所學的專業(yè)除增長知識、培養(yǎng)技能以外，還被大家期待可以為之后的就業(yè)做好鋪墊。很多人認為學社會學沒有用，是因為他們覺得社會學對口的就業(yè)去向不多。但其實，如果對找工作非常在意，你可以一邊享受專業(yè)學習帶給你的快樂，一邊多參與實習。

我從本科開始，就陸續(xù)在外企、媒體、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實習；我也嘗試了喜劇行業(yè)，上臺講過脫口秀，還翻譯過劇本；我還在宿舍里擺過零食貨架，設計過畢業(yè)紀念品……

一切都是體驗，一切都有收獲。

專業(yè)本身，并不是你去往更大世界的阻礙。

米爾斯在《社會學的想象力》里寫過一段非常有哲理的話：“自由并非單純的有機會任性而為，也不是單純的有機會在一系列替代方案中做出選擇。自由首先是有機會梳理出可以利用的選擇，并加以探討權衡，接下來才是有機會做出選擇。”

說得直白一點就是：除了環(huán)境，眼界也決定了你的選擇范圍。同樣的處境，一個人有沒有能力看到并且梳理出屬于自己的選擇，決定了他能享有的自由有多少。你要打起精神，探索更多的可能。

（盼望退休的葫蘆娃摘自《大學生》，CyanLin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