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院政治研究室是鄧小平在1975年抓全面整頓時,為了從“四人幫”手中奪取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而在國務院設立的一個咨詢機構和寫作班子。該機構在1976年掀起的“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中,被點名為“右傾翻案風”的“黑風口”和“鄧記謠言公司”;在粉碎“四人幫”后,又一度被勒令限期撤銷,直到鄧小平在1977年5月中共十一屆二中全會再次復出,才被保留下來,并更名為國務院研究室;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又從國務院系統(tǒng)劃入黨中央直屬機關序列,更名為中央辦公廳研究室;十一屆五中全會上,中央設立書記處,又改作中央書記處研究室,直到1987年被撤銷。在那段時間里,它的名稱、歸屬盡管變來變去,但主要領導人和骨干基本沒變。所以,為了行文方便,無論它的名稱怎么改,本文稱其為政研室。
我是1975年由一個野戰(zhàn)部隊的宣傳處調入政研室的。商調函于9月發(fā)出,因所在單位不想放人,壓了兩個月,拖到11月份我才赴京報到。后來聽說,政研室調我去原打算給主要負責人胡喬木做秘書,但由于11月份的政治風向已變,政研室地位動搖,胡喬木不便再設秘書,故分配我去了理論組。自從我報到后,政研室就“關門”不再進人了,所以,算上我,那時的政研室剛好是41個人。我成了政研室從“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后停止工作到1977年5月恢復工作之前進去的最后一個人,自我解嘲稱作“第四十一個”(這是當時蘇聯(lián)一部受批判的電影名字)。
1977年5月,鄧小平再次復出,提出政研室的班子不要散,并要胡喬木先去主持已經(jīng)設立的“三個世界”理論問題寫作組的工作。從那時起,組織決定我擔任胡喬木秘書。同年底,胡喬木被任命為新成立的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兼任國務院研究室主任。國務院研究室變?yōu)橹醒霑浱幯芯渴液?,胡喬木不再兼主任職務,改由鄧力群兼任。我本人的工作崗位雖變了幾次,但人事關系一直在政研室。而鄧小平與政研室關系比較密切的時間,恰恰是1975年以及1977年至1984年那段。所以,本文說的鄧小平與政研室,主要是講那段時間里我所知道的事。
說到政研室的醞釀與成立,不能不從鄧小平的復出說起。
1971年的九一三事件給毛澤東以沉重的精神打擊,使他的健康狀況迅速惡化。1972年,他因病發(fā)生一次休克。毛澤東在周恩來的密切配合下,加快了解放老干部的步伐。其中最重要的一步,是重新起用鄧小平。同年8月,毛澤東在鄧小平要求工作的信上批示:鄧“應與劉少奇加以區(qū)別”。同年12月,毛澤東同意周恩來關于鄧小平恢復國務院副總理職務的建議。1973年
2月,鄧小平從江西回到北京。3月,中共中央即發(fā)出關于恢復鄧小平國務院副總理職務的通知。12月,經(jīng)毛澤東提議,中央又發(fā)出通知,鄧小平從即日起擔任政治局委員、中央軍委委員,參加軍委領導工作。1974年,毛澤東一方面多次批評以江青為核心的“四人幫”,挫敗了江青一伙在四屆人大“組閣”的圖謀;一方面稱贊鄧小平人才難得,表示贊成他同江青作斗爭,還接連發(fā)出“把國民經(jīng)濟搞上去”和“還是安定團結為好”等指示。1975年1月5日,中共中央經(jīng)毛澤東圈閱的一號文件,任命鄧小平為中央軍委副主席兼解放軍總參謀長。
就在文件發(fā)出的第二天,鄧小平約胡喬木去他那里談話,說:“現(xiàn)正在考慮你和吳冷西、胡繩、李鑫等人當國務院的顧問。由你多找一些人,多帶一些徒弟,組織一個寫作班子。像過去釣魚臺的班子那樣寫一批反修反帝的文章?,F(xiàn)在的一般文章,只有結論,沒有論證,不能說服人??梢蕴岢鲆恍┭芯亢蛯懽鞯念}目,如:三個世界的劃分、戰(zhàn)爭與和平問題、資本主義世界經(jīng)濟危機問題等,和毛主席不久前談到的關于無產(chǎn)階級專政理論問題。這些都是國內外廣大群眾迫切需要系統(tǒng)解答的問題?!痹诤鷨棠颈硎舅膯栴}還沒有做結論,由他做這些工作不合適時,鄧小平說:“你的問題實際上已做了結論嘛!”那時,鄧小平的這個想法只和李先念商量過,還沒有提交黨中央、國務院討論。
自從1975年1月那次見面后,直到近半年后的6月8日,鄧小平才約胡喬木進行了第二次談話。這時,鄧小平已在黨的十屆二中全會上被追認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并當選中央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在四屆人大一次會議上被任命為國務院排名第一的副總理,主持國務院日常工作。在談話中,鄧小平先談了《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的編輯工作,接著說:“上次談的事要著手辦,不過不要叫顧問了,打算成立一個政治研究室,由你們幾個人負責。國務院政治研究室是國務院的直屬機構,主要任務是撰寫反修文章,像過去釣魚臺寫作班子那樣。領導人選,就是一月初談到的擔任國務院顧問的幾個人。”胡喬木提議,負責人中還可加上于光遠,鄧小平表示同意。
隨后,鄧小平于6月15日和康生聯(lián)名致信中央政治局各同志,說經(jīng)請示毛主席同意,《毛選》五卷的編輯整理工作應繼續(xù)進行;還提出除胡喬木和五卷整理小組的幾位同志外,還可考慮吳冷西、胡繩、熊復參加。同日,鄧小平又就成立政研室一事致信主持中央政治局工作的王洪文,說先由胡喬木、吳冷西、胡繩、熊復、于光遠、李鑫等組成,“以后再吸收一些人,特別是年輕一點的,培養(yǎng)做理論工作”。此信經(jīng)政治局會議審議通過,報毛澤東圈閱同意。
同月29日,鄧小平在和胡喬木談話中特別提出,政研室一定要把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以下簡稱學部)管起來,學部要辦個刊物。此后,鄧小平還對胡喬木說:“學部適當?shù)臅r候要考慮從學術界人士中安排副主任。學部可以出好多刊物,每個所都可以出,現(xiàn)在先集中力量出一個綜合性的。”
7月5日,國務院辦公室發(fā)出關于設立政治研究室,政研室由胡喬木、吳冷西、胡繩、熊復、于光遠、李鑫、鄧力群等組成的通知。不過,這七個人直到“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中停止工作,也沒有正式職務,只稱負責人。據(jù)老同志解釋,這主要是從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出發(fā),省去任免手續(xù),可以防止節(jié)外生枝,便于立即開展工作。
鄧小平在約胡喬木第一次談話后,之所以過了近半年才第二次約他談話,并將原來設想的請他和另外幾位同志擔任國務院顧問,改為設立國務院政研室,由他們擔任這一機構的負責人,原因有三。
一是在近半年時間里,鄧小平正集中精力抓整頓,解決“文化大革命”中派性和武斗造成的鐵路堵塞、煤礦停產(chǎn)等問題,并打算從6月份以后進行全面整頓,把整頓從工交戰(zhàn)線引向農(nóng)業(yè)、財貿、科技、文教衛(wèi)生戰(zhàn)線,從軍隊引向地方和黨的各級組織,暫時顧不上別的事。
二是在抓整頓的過程中,鄧小平越來越感到要使整頓順利進行,必須掌握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起碼不能讓“四人幫”的聲音一統(tǒng)天下。那時,宣傳輿論大權仍然掌握在“四人幫”手里,他們利用報紙、電臺、理論刊物和文藝形式等宣傳手段,不僅對抗鄧小平傾力抓的整頓,而且與毛主席作出的要安定團結、要把國民經(jīng)濟搞上去等一些正確指示大唱反調。記得那年8月,我在《解放日報》頭版上看到一篇題為《把轉變學生思想放在學校工作首位》的評論員文章,指責有的老師“滿足于學生上課安靜、下課太平”,說什么“決不能離開反修防修的斗爭片面追求所謂的‘安靜’和‘太平’”,還說“只要階級斗爭存在,上課時下課后就不可能‘安靜’‘太平’”。這段話乍一看,可能讓人摸不著頭腦。因為,上課安靜、下課太平乃是關系課堂秩序和學生安全的問題,階級斗爭再激烈,上課也要安靜,下課也要太平,根本扯不到什么反修防修、階級斗爭。但若把其中的“安靜”“太平”換成“安定”“團結”,再讀這段話,它的真實意思就清楚了。其實,它是在用批判滿足“安靜”“太平”,影射抓安定團結的工作,是在警告人們,只要有階級斗爭存在,就不可能有安定團結,不能離開反修防修去追求安定團結。這個例子說明,當時鄧小平要往東走,而宣傳輿論卻是朝西走;鄧小平要抓整頓,抓安定團結,抓國民經(jīng)濟,而宣傳輿論卻別著腿、擰著勁,可見工作開展之艱難。正因為如此,鄧小平在抓了近半年整頓,將要推進全面整頓之際,改變了原先讓胡喬木等人擔任國務院顧問的想法,決定在國務院成立一個由胡喬木等人組成的機構,以便同“四人幫”唱對臺戲,爭話語權。
三是1975年上半年,毛澤東對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等乘開展無產(chǎn)階級專政理論學習運動之機鼓吹“反經(jīng)驗主義”、攻擊周恩來和鄧小平等老同志的行徑,給予了多次批評,并指示鄧小平主持政治局會議,對以江青為首的“四人幫”開展批評。鄧小平于6月3日將會議情況書面報告了毛澤東。毛澤東在6月7日會見外賓時即對鄧小平講:會議“把問題擺開了”,“他們幾個人現(xiàn)在不行了”,“你要把工作干起來!”這表明,黨中央的政治氛圍與年初相比,發(fā)生了進一步變化,使得國務院設立一個由“文化大革命”中被批判為“走資派”“黑秀才”們組成的新機構,具備了在中央政治局通過的可能性。
政研室成立之前,《毛選》工作小組已經(jīng)由胡喬木主持,在中南海的一處叫作“西四院”的院落開始工作,并確定先把《論十大關系》整理好。政研室成立后,機關也設在中南海,在武成殿東北側的工字樓辦公(這個辦公地點直到1987年被撤銷,一直沒有變過)。那時,政研室設有五個部門,即王子野、陳道任正、副組長的理論組,丁樹奇、林澗清任正、副組長的國內組,王飛任組長的國際組,以及李之敬任主任的辦公室,高興國任主任的圖書資料室(這個圖資室最初是田家英辦的中央政策研究室圖書館)。由于《毛選》工作小組沒有設機構,而且,這個小組與政研室的領導班子基本重疊,所以,它的人事、行政工作都由政研室承擔,可以說是兩塊牌子,一個機構。政研室的七位負責人中,胡喬木、吳冷西、胡繩、熊復、李鑫五人,兩邊工作兼顧,于光遠和鄧力群兩人,只做政研室的工作。
從1975年7月初起,鄧小平在毛澤東支持下抓全面整頓,到他11月10日因轉劉冰的信受到嚴厲批評,最終導致“四人幫”抓住機會反攻,掀起“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迫使全面整頓停止,中間長達四個月,高潮是后來人們津津樂道的七、八、九三個月。在此期間,鄧小平和胡喬木一共談了18次話,對政研室任務作了許多具體指示,也對政研室工作給予了明確指導和有力支持,使政研室得以在那段時間,為減輕“文化大革命”對黨和國家事業(yè)造成的破壞、促進國民經(jīng)濟和科學事業(yè)的發(fā)展、提高人民群眾對“四人幫”真面目的認識,做了大量有效工作,發(fā)揮了積極作用。這些工作歸納起來,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編輯《毛澤東選集》第五卷。
前面已經(jīng)說過,《毛選》五卷的編輯工作在政研室成立前已經(jīng)開始,但由于在1975年的工作班子成員主要是政研室的負責人和干部,所以,這項工作也是政研室的工作,而且是政研室?guī)孜患媛氊撠熑说闹饕ぷ鳌?/p>
《毛選》五卷編輯最初由周恩來、康生總負責,1975年加了鄧小平,后來又加了胡喬木。周恩來、康生那時都已病倒,實際負責的是鄧小平和胡喬木,由胡喬木具體主持。鄧小平對五卷編輯工作抓得很緊,只要有一篇或兩篇文稿編輯完成了,便召集編輯班子成員和沒有參加編輯班子的政研室負責人在一起,邊通讀邊討論,沒有問題就定稿。從政研室成立到停止工作,一共召開了七次通讀會,通過了十來篇文章,其中最重要的一篇是《論十大關系》。
據(jù)老同志回憶,鄧小平對胡喬木整理加工的《論十大關系》十分滿意,考慮送給毛主席看后提前發(fā)表。為此,他于7月13日致信毛澤東,說:“《論十大關系》稿,已整理好,我看整理得比較成功,現(xiàn)連同原記錄兩份,以及喬木寫的幾點說明,一并送上。我們在讀改時,一致覺得這篇東西太重要了,對當前和以后,都有很大的針對性和理論指導意義,對國際(特別是第三世界)的作用也大。所以,我們有這樣的想法:希望早日定稿,定稿后即予公開發(fā)表,并作為全國學理論的重要文獻。此點,請考慮?!碑斕欤珴蓶|圈閱同意,隨后又批示:“可以印發(fā)政治局同志閱。暫時不要公開,可以印發(fā)全黨討論,不登報,將來出選集再公開?!焙髞?,這篇重要文獻在毛澤東逝世后的第一個誕辰紀念日,即1976年12月26日在《人民日報》全文發(fā)表。
據(jù)中央黨史研究室編寫的《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第二卷(1949—1978)上冊記載,“毛澤東回顧這段歷史時多次說過,前幾年經(jīng)濟建設主要學外國經(jīng)驗,1956年4月論十大關系,開始提出自己的建設路線,有我們自己的一套內容?!薄蛾P于建國以來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在列舉集中體現(xiàn)毛澤東關于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重要思想的主要著作時,將《論十大關系》放在五篇被列舉的文章之中。《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jīng)驗的決議》在論述完成社會主義革命和推進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chǎn)黨人,結合新的實際豐富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提出關于社會主義建設的一系列重要思想時,也提到正確處理十大關系,說“這些獨創(chuàng)性理論成果至今仍有重要指導意義”。
第二,參與修改和起草三個重要文件。
成立政研室的初衷之一,是協(xié)助國務院尤其鄧小平本人起草和修改一些重要文件、文章。在1975年7月至10月的四個月里,政研室參與修改的重要文件有《關于科技工作的幾個問題》(胡喬木后將題目改為《科學院工作匯報提綱》,以下簡稱《匯報提綱》)和“工業(yè)二十條”,起草的文章主要有《論全黨全國各項工作的總綱》(以下簡稱《論總綱》)。
《科學工作匯報提綱》中國科學院原有106個研究所,經(jīng)過“文化大革命”,只剩下40多個;在北京的170多位著名科學家,“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的有130多人。鄧小平抓整頓時明確指示:“要抓緊對科學院進行整頓,盡快把科研工作搞上去,不要拖國民經(jīng)濟的后腿。”1975年7月中旬,胡耀邦被派到科學院,國務院分管副總理華國鋒向他轉達了中央的決定和鄧小平的指示,而且要他經(jīng)過調查研究,盡快向中央和國務院作出匯報,搞一個科學院發(fā)展規(guī)劃。
胡耀邦到任后,經(jīng)過20多天的調查研究,形成了對科技工作長遠規(guī)劃的初步設想,并組織起草了題為《關于科技工作的幾個問題》報送鄧小平。鄧小平看后不很滿意,于8月26日找胡喬木談修改問題,指出:“這個文件很重要,要加強思想性,多說道理。但不要太尖銳,道理要站得住,攻不倒。你同耀邦他們一起議論一下,要親自動手修改??茖W院是個有爭論的單位,所以每一句話都不能輕易去說,無論說什么都要好好考慮,要慎重?!?/p>
胡喬木與鄧小平談話后,即約胡耀邦等科學院黨的核心小組負責人討論《匯報提綱》的修改問題,談了他對修改方案的設想,其中主要是增加一部分,把《匯報提綱》稿中引用的毛澤東關于發(fā)展科學技術工作的指示重新編排,并補充幾條,使之成為較有系統(tǒng)的十條,作為科學院和科技工作的指導方針;另外,把肯定過去的26年放到更加突出的位置,以肯定“文化大革命”前17年的成績,明確今后的發(fā)展方向與任務。
按照胡喬木的設想,《匯報提綱》將原來的六個部分改為了三個部分,即:(一)中國科學院科研工作的方向任務,包括今后十年積極承擔國民經(jīng)濟和國防建設中若干綜合性的重大科研任務,開辟一批新型的科技領域,大力發(fā)展基礎研究。(二)堅決全面貫徹毛主席的革命科技路線,從十個方面引用毛主席關于科學技術工作的指示,包括“科學技術是生產(chǎn)力”。(三)關于科學院的整頓,列舉關于認真學習、落實政策、增強黨性、消除派性、調整和健全領導班子,整頓機構等五項內容。9月3日,胡喬木將修改后的稿子當面交給鄧小平,鄧看后表示滿意,說:“這個文件很重要,不單管科學,而且可以適用于文化教育各部門。教育方面存在不少問題,現(xiàn)在老師積極性不高,學生也不用心學,教學質量低,這樣下去怎么能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隨后,鄧小平將修改稿批印國務院各位領導,并主持召開國務院會議討論。會后,胡喬木根據(jù)討論中的意見,又改出一稿。9月30日,鄧小平將《匯報提綱》稿報送毛澤東審閱。
毛澤東在看過科學院《匯報提綱》后表示,他不記得自己講過“科學技術是生產(chǎn)力”這句話。鄧小平在10月14日告訴胡喬木,毛主席“對科學院《匯報提綱》有一些不贊成的意見”。鄧小平請毛澤東把稿子退回修改,毛澤東到24日才退回。這時,“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即將掀起。在運動中,《匯報提綱》被批判為“三株大毒草”之一,“科學技術是生產(chǎn)力”作為毛主席的話這件事,被說成是
制造“政治謠言”。運動過后,大家才弄清楚,這句話出自1969年一本題為《毛主席論科學技術革命》的書中,科學院為起草《匯報提綱》而編輯的語錄,在這個引文下注明:“毛澤東:《在聽取科學技術規(guī)劃匯報時的談話》,1963年12月?!焙鷨棠窘邮中薷摹秴R報提綱》后,曾查對過這個話的出處,一時沒查清楚,故決定暫時保留,請毛澤東審定。當胡喬木聽說毛澤東不記得說過這句話后,又作了進一步核對工作,查出1963年12月16日毛澤東在聽取聶榮臻匯報十年科學技術規(guī)劃時,在場一些干部的筆記中記有毛澤東講“不搞科學技術,生產(chǎn)力無法提高”,但確實沒有“科學技術是生產(chǎn)力”這句話。鄧小平在10月24日收到毛主席退回的《匯報提綱》后,約胡喬木談話,要他照毛主席的意見再改一次。當天下午,胡喬木即與胡耀邦研究修改問題,并于27日將刪去“科學技術是生產(chǎn)力”那句話的修改稿送給鄧小平。不過,那時鄧小平即將受到批判,所以沒有把這個改稿再報送毛澤東。
“工業(yè)二十條”早在政研室成立前,鄧小平為了通過抓整頓摸索出經(jīng)濟持續(xù)迅速發(fā)展的路子,于1975年6月提議國務院召開一個計劃工作務虛會,通盤研究國民經(jīng)濟長期發(fā)展的規(guī)劃。會議開了近兩個月,認為經(jīng)濟中的主要問題是管理上的散和亂,決定按照鄧小平提出的指導思想,由李先念主持搞一個關于工業(yè)整頓的文件,為編制第五個五年計劃和十年長遠規(guī)劃做準備。文件由國家計委起草,名為《關于加快工業(yè)發(fā)展的若干問題》,一共14條。8月18日,鄧小平主持國務院會議,討論這個稿子,邀請胡喬木、于光遠、鄧力群參加。會上,鄧小平講了很多很重要的意見,包括確立以農(nóng)業(yè)為基礎、工業(yè)為農(nóng)業(yè)服務的思想,引進新技術、新設備、擴大進出口,加強企業(yè)的科研工作,整頓企業(yè)管理秩序,抓好產(chǎn)品質量,恢復和健全規(guī)章制度,堅持按勞分配原則等等。會議決定,由政研室對此稿作進一步修改。
會后,由胡喬木主持,于光遠、鄧力群參加(吳冷西后也加入),立即投入修改。他們按照鄧小平的意見,將原稿由14條增加到20條,所以又稱“工業(yè)二十條”。8月底,李先念主持討論,胡喬木等人又于9月2日拿出一個18條的稿子,送國務院有關領導審閱;然后根據(jù)他們的意見,于10月8日再度拿出一個20條的稿子,送給在北京出席農(nóng)村工作會議的省市委書記征求意見,得到普遍贊同。然后,胡喬木又先后同國務院領導商量,在政研室和國家計委內討論,終于完成了送審稿,提交10月底的國務院會議。由于張春橋從中作梗,文件未能通過。胡喬木等人只好再改,砍掉一半文字,于11月3日形成了修改稿。然而,這時已經(jīng)開始“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文件未再討論,當然也未能通過下發(fā)。
胡喬木在修改“工業(yè)二十條”過程中,講了不少意見。比如,說這個文件要像《匯報提綱》那樣,講清楚毛主席的工業(yè)路線,要把毛主席的語錄排列成章,作為加快工業(yè)發(fā)展的思想理論基礎;對毛主席過去早已解決的問題要堅持下去,現(xiàn)在發(fā)生的問題是離開了毛主席的工業(yè)路線而產(chǎn)生的。再如,說要把“工業(yè)二十條”搞成帶思想性理論性的文件,整個文件要拿今后25年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即1975年至2000年)這條“紅線”貫穿起來。又如,指出把加快資金積累同加快速度聯(lián)系起來,不是利潤掛帥;指出講整頓企業(yè),要批判無政府主義。
《論總綱》 政研室在那段時間里搞的第三個文件是《論總綱》。這個文件是政研室根據(jù)鄧小平關于毛主席三項指示為綱的思想,自行提出和撰寫,并得到鄧小平支持的一篇文章。1975年9月18日,胡喬木在和政研室?guī)孜回撠熗疽黄鹫怼睹x》五卷文稿時說:現(xiàn)在報刊對毛主席關于無產(chǎn)階級專政理論問題、安定團結為好、把國民經(jīng)濟搞上去這三項指示中的前一項宣傳得多,后兩項宣傳太少,很需要寫一篇全面宣傳三項指示不可分割的文章,并布置鄧力群負責,然后交代了文章的大體布局,讓鄧力群先把鄧小平有關這方面的講話記錄找來好好研究一下。第二天,胡喬木在和鄧小平談話時說,政研室準備寫一篇關于全面宣傳毛主席三項指示的文章,鄧表示很贊成,指出:CnwR9eMa5jPUXBgN1HMu/A==“文章很重要,要抓緊寫出來。如果寫得好,我可以約幾個副總理研究一下,再送主席審閱。主席同意了,就交政治局議,政治局批準了,就可以作為《人民日報》社論發(fā)表。”他還要求“政研室再寫兩篇文章,一篇是關于黨的作風,一篇是關于‘雙百’方針。以后每月寫一篇,使政研室工作逐漸走上正軌?!?/p>
翌日,胡喬木向鄧力群和政研室其他領導傳達了鄧小平的指示,鄧力群立即找了四位同志開始研究材料、討論提綱,并召開了一次座談會,然后寫作組的人按照分工分頭起草。由于鄧力群感到有人先拿出的一段稿子不行,于是改變方法,他先口授,蘇沛、滕文生筆錄、整理,大家再一起討論,由他最后修改定稿。初稿10月7日形成,以《論全黨全國各項工作的總綱》為題,印發(fā)政研室各位負責人。胡喬木看后不滿意,認為用批判的語調寫不好。鄧力群領著寫作組改出了第二稿,題目為《為加強無產(chǎn)階級專政而奮斗》,胡喬木還是不滿意,認為批判的語調沒有完全改掉。于是,鄧力群等人改出了第三稿,題目改為《沿著社會主義道路大踏步前進》,打算在《思想戰(zhàn)線》的創(chuàng)刊號上發(fā)表,沒再送胡喬木看。然而,這時已到了10月下旬或11月上旬,“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已起,所以,文章未拿出去,只有參加工作的幾個人知道。運動中,文章起草的事被揭發(fā)出來,“四人幫”如獲至寶,把它列為“三株大毒草”之一加以批判。不過印成批判材料的是文章第一稿,所以,全國上下只知道《論總綱》這一稿,不知道還有其他幾稿。
第三,積極進行同“四人幫”在文藝戰(zhàn)線的斗爭。
“四人幫”在把“文化大革命”的錯誤推向極端的各種表現(xiàn)中,最為突出的是宣傳文化方面。他們的極左思想和行為,嚴重阻礙社會主義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妨礙人民群眾對豐富精神生活的追求。所以,政研室同“四人幫”的斗爭,很自然地集中在宣傳文化領域。
自從1974年初以來,毛主席對江青等人的“形而上學”和宗派活動給予了多次嚴厲批評。消息傳出,“四人幫”過去那種不可一世的神話被打破。尤其1975年6月下旬,毛主席對王洪文深感失望,讓他去上海、浙江“幫助工作”,同意由鄧小平主持政治局會議。就是說,在毛主席的支持下,鄧小平已經(jīng)事實上主持了黨、政、軍三方面的日常工作,使人們看到了糾正“文化大革命”錯誤的希望。毛主席在那年5月3日政治局會上說:“教育界、科學界、文藝界、新聞界、醫(yī)務界,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其中也有好的,有點馬列的?!彼€針對那時把知識分子貶為“臭老九”的情況,借用樣板戲《智取威虎山》里的一句臺詞說:“老九不能走?!?月初,他同鄧小平談話時又說:“樣板戲太少,而且稍微有點差錯就挨批。百花齊放都沒有了。別人不能提意見,不好?!?月14日,他同江青、張春橋談話時進一步指出:“黨的文藝政策應該調整一下,一年、兩年、三年,逐步逐步擴大文藝節(jié)目。缺少詩歌,缺少小說,缺少散文,缺少文藝評論。”“處分人要注意,動不動就要撤職,動不動就要關起來,表現(xiàn)是神經(jīng)衰弱癥。”這些話傳出去,使人們對落實黨的知識分子政策、文化政策增添了信心。特別是當人們看到一些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將反映問題的信通過政研室負責人轉遞鄧小平,又經(jīng)鄧小平轉呈毛主席,往往能得到毛主席批示,更受到鼓舞和啟發(fā)。因此,那段時間里,政研室同“四人幫”的斗爭方式,主要采用的就是組織文化界人士向鄧小平反映情況,再通過鄧小平把情況轉達給毛主席的辦法。
向鄧小平遞交有關文化方面材料的最早一次,是7月9日鄧小平與政研室負責人談話之后。在那次談話中,鄧小平傳達了毛主席7月初關于“百花齊放都沒有了”的批評,然后說:“除百花齊放外,還有一個百家爭鳴的問題。……現(xiàn)在的文章千篇一律,是新八股?!彼€說,對毛主席的指示準備在政治局會上討論一次,要政研室搞一些調查研究,收集近些年來文化、科學、教育、出版系統(tǒng)不執(zhí)行“百花齊放”方針的材料,供政治局討論時用。第二天,胡喬木即召集政研室負責人會議,研究落實鄧小平交付的任務,并分工由于光遠、鄧力群為主執(zhí)行。于、鄧交代王子野,先整理一個關于“三突出”創(chuàng)作原則的材料。王通過查閱1969年以來京滬兩地的主要報刊,發(fā)現(xiàn)樣板戲演出單位和以“初瀾”署名的文章中,毛主席關于文化工作方針的四句話,只引“古為今用,洋為中用”“推陳出新”,不引“百花齊放”,正好印證了毛主席7月初關于“百花齊放都沒有了”的批評。胡喬木把這個材料送給了鄧小平,使鄧在10月4日全國農(nóng)村工作座談會上講話時派上了用場。他在講話中說,有人宣傳毛澤東思想斷章取義,舉的例子就是:“比如文藝方針,毛澤東同志說,要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百花齊放,推陳出新。這是很完整的??墒?,現(xiàn)在百花齊放不提了,沒有了,這就是割裂?!?/p>
政研室和鄧小平為文藝界人士向毛主席遞的第一封信,是電影《創(chuàng)業(yè)》的編劇、長春電影制片廠張?zhí)烀竦男拧?月上旬,胡喬木看到一份反映《創(chuàng)業(yè)》如何受到觀眾歡迎卻遭受江青等人打壓的材料,把問題反映給了鄧小平,得到鄧的認同,于是讓人轉告張?zhí)烀?,把意見寫成給毛主席和鄧小平的信。張在7月18日把信寫好,給毛主席的信通過人送交王海容,給鄧小平的信送給了胡喬木,由胡轉交。鄧小平及時送給了毛主席,毛主席于7月25日批示:“此片無大錯,建議通過發(fā)行。不要求全責備。而且罪名有十條之多,太過分了,不利調整黨的文藝政策?!薄按诵旁霭l(fā)文化部和來信人所在單位?!?/p>
毛主席在《創(chuàng)業(yè)》作者信上作批示,給人們一個啟示,意識到用給毛主席寫信的辦法,是解決“四人幫”打壓“百花齊放”方針問題的一種最快捷、最有效的路徑。接著,北京電影制片廠的編劇謝鐵驪、導演兼攝影錢江就電影《海霞》受江青一伙打壓,請求通過放行一事致信毛主席,交鄧力群轉胡喬木,由胡送給鄧小平。這部電影是北影根據(jù)周總理1973年提出希望三年之內把故事片這個空白填上的指示而攝制的,1975年春節(jié)時,周總理看后予以肯定。但江青一伙卻說此片基調很壞,予以查封,并進行批判。他們的信于7月26日交到鄧小平手上,毛主席于7月29日即批示:“印發(fā)政治局各同志?!?/p>
受到毛主席關于《創(chuàng)業(yè)》問題批示的鼓舞,中央五七藝術大學音樂學院(即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理論系的青年教師李春光,在學習討論會上作了三次發(fā)言,然后把發(fā)言整理成文,于8月8日寫成大字報張貼,矛頭直指“四人幫”,引起很大震動。鄧力群知道后,讓人抄寫,并擬了300字的簡報,連同大字報抄件一起交胡喬木轉送鄧小平。毛主席看后批示:“此件有用,暫存你處?!?/p>
通過政研室給鄧小平遞信,反映“四人幫”控制輿論的問題,不僅有文化界人士,也有部隊的老干部。1975年,中央軍委擴大會議討論壓縮軍隊定額、調整編制體制、安排超編干部問題,規(guī)定退役干部一般轉到地方工作后,基層干部可當職工,也可回原籍當干部,工資待遇一律按地方同等級別對待。這個方案完全符合中國實際情況,卻遭到時任總政治部主任張春橋的反對,認為這是特權思想的反映。他的意見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于是授意《解放日報》和《學習與批判》雜志發(fā)表文章,題為《刁小三的邏輯》和《八路軍的“樣子”》,指桑罵槐,攻擊解放軍“把革命功勞當作伸手要特權的政治資本”,“跟《沙家浜》中搶劫群眾包袱的偽軍刁小三一樣?!蔽恼鲁龌\后,在軍隊廣大干部中引起強烈反響,紛紛向這兩家報刊提出抗議。事情反映到海軍司令員蕭勁光大將那里,他于8月20日就此事致信鄧小平,請胡喬木轉交,指出這兩篇文章以批判資產(chǎn)階級法權為名,以刁小三影射解放軍,用意十分惡毒。胡喬木對此高度重視,為此專程到鄧小平家,當面把信交給鄧,指出這個問題十分嚴重。
9月3日,中華書局一位叫周妙中的女干部給鄧小平寫信,就發(fā)揮知識分子作用和社會科學研究、出版、圖書館工作提出了一系列建議,鄧小平將信轉送毛主席,并附言:“主席:知你向來關心這些方面的問題,故送上一閱。擬交國務院政治研究室喬木同志等研究處理。”毛主席圈閱后,鄧小平將信批給在京政治局委員傳閱。胡喬木根據(jù)鄧小平指示,通知出版局準備開會商談,但終因情況變化而未成。
那一時期,通過政研室和鄧小平致信毛主席的,還有冼星海的夫人錢韻玲、作家姚雪垠、魯迅的兒子周海嬰。他們提出舉辦冼星海、聶耳的紀念音樂會,支持小說《李自成》的寫作和出版,解決魯迅書信和著作出版等問題的請求,都得到了毛主席肯定的批示。為了落實知識分子政策,政研室還在1975年國慶節(jié)前向黨中央、國務院開列了邀請出席國慶招待會的科技教育界、文化藝術界、新聞出版界人士名單。招待會后,胡喬木將載有《學部老知識分子出席國慶招待會的反映》的學部《政工簡報》送給鄧小平,鄧于10月15日送毛主席。第二天,毛主席批示:“打破‘金要足赤’、‘人要完人’的形而上學錯誤思想?!?/p>
政研室采取通過鄧小平向毛主席反映情況的辦法同“四人幫”進行斗爭,大部分得到了積極回應,并且流傳到社會上,起到了揭露“四人幫”、鼓舞人們斗爭的作用,為1976年清明節(jié)廣大群眾到天安門廣場悼念周總理、聲討“四人幫”的革命行動,以及10月6日將“四人幫”一舉粉碎的正義之舉,做了必要的思想輿論準備。
在政研室同“四人幫”的斗爭中還有一件事,就是寫同“四人幫”唱反調的評《水滸》文章。這篇文章盡管后來也胎死腹中,但從鄧小平和胡喬木等負責人的有關談話中,同樣可以看出他們與“四人幫”之間對立的原則差異。
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1975年因患白內障而近乎失明的毛主席聽陪讀人員讀了三個月中國古典小說《水滸》,于8月13日發(fā)表了對《水滸》的看法。姚文元當天得知消息,立即致信毛主席,提出要將這個談話印發(fā)政治局和有關宣傳、出版部門,組織評論文章,得到毛主席同意。隨后,江青等人召集“四人幫”一伙開會,說毛主席對《水滸》的談話有現(xiàn)實意義,評論《水滸》的要害是架空晁蓋,現(xiàn)在黨內有人架空毛主席。8月21日,鄧小平在政研室參加《毛選》五卷討論時,胡喬木問,毛主席評《水滸》的指示針對什么。鄧小平回答:就是文藝評論,沒有別的意思?!敖^不是指著當前黨內斗爭的實際。”隨后,胡喬木召集會議,提出政研室也要寫評《水滸》的文章,要從與眾不同的角度評論,要著重寫農(nóng)民戰(zhàn)爭的規(guī)律性,從陳勝吳廣到太平天國,對農(nóng)民戰(zhàn)爭的局限性、皇權主義做出分析,并指定吳冷西負責,要北京圖書館選編馬恩列斯論農(nóng)民戰(zhàn)爭的語錄和解放以來關于評價《水滸》的觀點摘錄等資料。
9月10日上午,吳冷西召集寫作班子成員開會,傳達了胡喬木的意見,并提出文章重點是批蘇修。當天下午,胡喬木在鄧小平同政研室負責人讀《毛選》五卷文稿時,報告了關于寫《水滸》文章的打算,得到鄧小平的首肯,強調要有新意。9月12日,江青在大寨講話,公開提出評《水滸》有現(xiàn)實意義。胡喬木將有關材料送給鄧小平,鄧小平于9月24日向毛主席匯報。毛主席氣憤地說:“文不對題。那是學農(nóng)業(yè),她搞批《水滸》。這個人不懂事,沒有多少人信她的,上邊(指中共中央政治局)。”此后,胡喬木開始親自抓文章的寫作,開了三次會,講了五次話。他的主要觀點是,說宋江搞修正主義,只是借用。農(nóng)民戰(zhàn)爭同無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是一回事。農(nóng)民起義在奪取政權后本身變質,不是投降。不能把投降派用農(nóng)民階級的局限性來概括,只反貪官不反皇帝不是農(nóng)民的局限性,很多農(nóng)民起義是反皇帝的。把毛主席比作晁蓋,簡直荒謬!毛主席是無產(chǎn)階級的偉大領袖,晁蓋只是一個農(nóng)民英雄。把毛主席身邊的人比作宋江,那不是說毛主席用了宋江嗎?無產(chǎn)階級不是法家,不是晁蓋。農(nóng)民同地主的斗爭過程中,在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會互相滲透,地主的思想不僅投降派會帶進來,革命派也會帶進來。在無產(chǎn)階級革命運動中,資產(chǎn)階級也會從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進行滲透。過去對這一點估計不夠,可以從農(nóng)民戰(zhàn)爭的失敗中吸取教訓,不能低估資產(chǎn)階級的影響。總的歸結到努力提高階級覺悟,提高識別能力。這是學習毛主席關于《水滸》評論的根本意義所在??梢宰鳉v史的比較,但不是類比。比如,說“宋江架空晁蓋”,就是作膚淺的歷史對比。關于文章的題目,胡喬木確定為《宋江的投降主義和現(xiàn)代修正主義》。只不過,這時已到10月下旬,未等文章寫好,“反擊右傾翻案風”就來了。
第四,代管學部和籌辦《思想戰(zhàn)線》。
哲學社會科學學部是1955年中國科學院建立的四個學部之一,由院長郭沫若兼任主任,1960年劃歸中央宣傳部領導。“文化大革命”中,原有領導班子被打倒,科研工作基本停止。鄧小平于1975年6月8日和胡喬木第一次談到打算成立政研室時,就提出“政研室的任務,除了寫文章、承擔編輯《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的具體工作外,還要代管學部?!逼溆靡馐置黠@,就是要盡可能掌握馬克思主義指導的支持整頓的宣傳理論隊伍,以便同“四人幫”斗爭。6月29日,鄧小平再次約胡喬木談話,除了強調政研室一定要把學部管起來外,又提出學部要辦個刊物。后來,他還對胡喬木說:“學部適當?shù)臅r候要考慮從學術界人士中安排副主任。學部可以出好多刊物,每個所都可以出,現(xiàn)在先集中力量出一個綜合性的。要利用各種周年紀念寫文章,例如《整頓黨的作風》發(fā)表多少周年紀念,這樣寫文章的題目就多了?!边@個提議的用意也十分明顯,就是政研室不僅要掌握一支宣傳理論隊伍,還要建立自己的思想理論陣地,以便和“四人幫”掌握的報刊相抗衡。
這次談話之后,鄧小平要中央組織部提出學部負責人的人選。胡喬木經(jīng)過同當時替中央宣傳部管學部的教育部領導商量,最后確定由林修德、劉仰嶠、宋一平三人組成學部臨時領導小組,并得到中組部同意。7月9日,胡喬木在鄧小平主持《毛選》五卷文稿閱讀會時,就以上情況向鄧小平作了匯報;會后即送去報告,希望國務院發(fā)出通知。鄧小平批示,請李先念辦。胡喬木于7月11日主持政研室負責人開會,研究代管學部的工作,確定胡繩具體負責聯(lián)系學部;7月17日,又主持學部臨時領導小組成員開會,交代了領導小組的工作方針和林、劉、宋三人的分工,商定把下放“五七”干校的一部分科研人員調回來,指出:“不能再走老路,但對老路要有分析?!?月18日,胡喬木到鄧小平住地,向他匯報了學部臨時領導小組已經(jīng)就位。就在同一天,胡耀邦到中國科學院就職,出任黨的核心小組第一副組長(組長為郭沫若),主持工作。這兩件事表明,鄧小平高度重視科研工作,所以既派胡喬木抓社會科學隊伍,又派胡耀邦抓自然科學隊伍。難怪“四人幫”在“批鄧”時,污蔑鄧小平拉“二胡”。
鄧小平對學部辦刊的事抓得很緊,七八月份催問了兩次。9月5日,學部臨時領導小組起草了關于創(chuàng)辦綜合性刊物的報告稿,打算先送胡喬木審定。報告說,學部各研究所過去的雜志中除了《歷史研究》《考古》《考古學報》,都已???,現(xiàn)在準備逐步復刊,先出版一個綜合性雜志,刊名為《思想戰(zhàn)線》。9月13日,胡喬木在去鄧小平住地反映江青大寨講話的問題時,談到學部辦刊的問題。鄧小平說:“你們也要抓緊籌備,把《思想戰(zhàn)線》辦起來。別人寫文章,你們也可以寫,但不要影射,要講道理。這個刊物的重要文章,要交政研室審定,有些文章還要送中央和國務院審查。”正因為如此,胡喬木后來多次指出,《思想戰(zhàn)線》實際上不單單是學部的刊物,也不只是政研室的刊物,而是國務院要辦的刊物。也正因為如此,當“四人幫”在上海的死黨得知消息后十分緊張,說:“鄧小平這個人識貨,這批秀才別人不肯用,也不敢用,他一下子就抓到手里,成了他的辦事班子和參謀班子?!薄拔覀兊摹秾W習與批判》辦到現(xiàn)在還沒有遇到過什么像樣的對手?!端枷霊?zhàn)線》一出來,那可成了不可忽視的對手?!?/p>
正在這時,還遇到一件事。1975年8月,毛主席左眼視力經(jīng)白內障手術后有所恢復,看了科學院《化石》雜志(科普雜志,半年刊)自1973年復刊以來的各期,要求印大字本給他。9月6日,該刊編輯部張鋒致信毛主席,反映辦刊困難和科學院的一些情況,毛主席于9月16日批示:“印發(fā)在京中央委員、中央候補委員?!彼?,9月19日鄧小平聽取胡喬木工作匯報時,再次談到學部辦刊問題,說:“《化石》這樣的刊物主席還這樣關心,學部辦的綜合性理論刊物主席還會不關心?”在談到毛澤東對張鋒信的批示時又說:“這表示主席對基礎理論科學的重視?!?/p>
9月19日談話之后,學部將《思想戰(zhàn)線》的請示報告送到了胡喬木手上。胡喬木作了較大幅度的修改,于10月4日以學部臨時領導小組名義上報國務院和中央政治局。當天,鄧小平批請毛主席批示。毛主席圈閱后,于10月6日退給鄧小平。鄧小平又批:“請政治局同志傳閱后退胡喬木。”至此,創(chuàng)辦《思想戰(zhàn)線》的手續(xù)已全部辦完,剩下的便是組稿和出刊問題。
為了辦好這個刊物,胡喬木于10月6日上午在政研室召開會議,專題討論《思想戰(zhàn)線》工作。他在講話中指出:《思想戰(zhàn)線》是面向全國、面向廣大群眾的刊物,應當辦成政治性、戰(zhàn)斗性、現(xiàn)實性、理論性的能代表黨的路線的刊物。學部領導要把辦好這個刊物當作頭等重要任務來抓。文章的選題與質量,都應當與黨目前在各條戰(zhàn)線上的方針任務和要求相適應。編輯部要與黨、與各個實際工作部門保持密切聯(lián)系,把他們工作中的問題轉換成我們的選題、文章。毛主席關于“要安定團結”的指示已兩年多了,還沒有一篇系統(tǒng)研究的文章。群眾并不要求那些一窩蜂的文章,這樣的文章與其寫,不如不寫,與其出,不如不出。在當天下午會上,胡喬木針對“四人幫”的極左思潮及其造成的混亂,具體談了《思想戰(zhàn)線》的選題。他說,在教育方面,要從理論上闡明列寧反對崇拜自發(fā)性的觀點和毛主席的實踐論觀點,指出無政府、搞破壞絕不是反潮流,封建主義的師道尊嚴要反對,社會主義的師道尊嚴要建立;講清楚什么是以學為主,重新闡述“五七指示”。在科學工作方面,可以擬“科學是生產(chǎn)力”“馬克思主義哲學與自然科學的關系”“黨的知識分子政策”等選題。在經(jīng)濟工作方面,要區(qū)別唯生產(chǎn)力論、利潤掛帥、技術至上的正確了解和歪曲了解,要用馬克思主義的勞動價值論來解釋怎樣提高勞動生產(chǎn)率,使生產(chǎn)搞上去。在無產(chǎn)階級專政理論方面,最好不糾纏資產(chǎn)階級法權問題,從事實、從分析中講明毛主席指示的精神,講明社會主義條件下產(chǎn)生資產(chǎn)階級分子的根據(jù)和與之作斗爭的途徑。在評《水滸》方面,可以討論中國農(nóng)民戰(zhàn)爭問題,分析農(nóng)民戰(zhàn)爭的幾種不同類型和不同時期、不同戰(zhàn)爭中的不同路線、人物和結果,批判錯誤觀點。
此后,《思想戰(zhàn)線》編輯部根據(jù)胡喬木講話的精神,擬定了1976年第一季度三期的選題,編就了第一期,準備在1976年元旦出創(chuàng)刊號。然而,隨之而來的“反擊右傾翻案風”,使刊物尚未面世便夭折了。1976年1月17日,胡喬木鑒于中央“打招呼”會后的新形勢,同政研室?guī)孜回撠熑松塘浚鸩萘艘环饨o國務院領導鄧小平、張春橋、李先念、紀登奎、華國鋒的信,請求國務院解除委托政研室代管學部業(yè)務的責任,并建議暫緩出版《思想戰(zhàn)線》。鄧小平看后表示同意,并說:“政研室的問題要聽候中央處理?!?9日,信件發(fā)出。
鄧小平對于政研室的指導,除了以上四個方面外,還有自身建設的方面,主要是提出有關調干部的方法和原則。從《鄧小平的二十四次談話》(程中原整理)一書中可以看出,涉及這方面內容的談話起碼有六次,主要精神:一是不要調造反派;二是要老中青三結合,重在調中年人。鄧小平6月8日就成立政研室一事同胡喬木第一次談話時,胡喬木問是否要多找一些“革命造反派”(加入),鄧小平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要?!?月23日談話中,胡喬木又說到調干部的問題,鄧小平說:“干部主要看是否頂用,不要怕人家有意見?!?月21日談話中,胡喬木再次說到干部問題,講:“我們想調一些能獨立工作的中年干部,可是比較困難?!编囆∑酱饛停骸爸心旮刹?strong style="position:absolute;left:-100000px;">QVy42hsl9By6HANRn+F2Ew==在全黨全國都是缺的,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中年干部?!?月26日,胡喬木、吳冷西一起去鄧小平住地談科學院《匯報提綱》的修改問題,吳冷西反映政研室調干部有困難,兩個月時間只談來十幾個人。鄧小平指出:“要抓緊調人,先調一批。選熟悉的人,以后逐步擴大。”9月13日,胡喬木、吳冷西去鄧小平住地反映江青大寨講話問題時,吳冷西再次匯報了調干部的一些考慮。鄧小平聽后指出:“老中青三結合,主要是要調中年干部,調來了馬上頂用,還要身體較好,可以出去搞調查研究的。要從地方上調,也可以從軍隊方面調?!?/p>
11月4日,根據(jù)毛主席指示,中央召開了有政治局委員和毛遠新參加的八人會議,批評鄧小平。會后,毛澤東指示:“八人會議要逐步擴大幾個人。開會就是幫助小平同志及大家,互相幫助,搞好團結,搞好工作?!?0月,鄧小平告訴胡喬木:“我現(xiàn)在受批判,起因是轉劉冰的信。主席作了很嚴厲的批評,我作了自我批評。”又說:“過去把形勢看得太簡單了?!焙鷨棠咎岢觯窈笫欠裎铡案锩旆磁伞眳⒓诱惺翌I導班子,鄧搖頭說:“不要!只要吸收年輕一點的就行了。”從以上內容不難看出,鄧小平對于不用“文化大革命”中的“造反派”,態(tài)度始終是十分堅定的;對于在使用老中青干部中,重點是用中年干部的態(tài)度,也始終是明確的。就在9月13日那次談話中強調政研室主要是調中年干部后,鄧小平又在9月27日全國農(nóng)村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詳細闡述了注重中年干部的理由和培養(yǎng)干部的正確方法。他指出:所謂“中”,“就是現(xiàn)在四十歲多一點的干部。這些人至少有一二十年的工作經(jīng)驗,有些還有上十年的領導工作經(jīng)驗。發(fā)現(xiàn)一個好苗子,要讓他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上來,每個臺階可以快一點,比如搞個年把子再上來。這種培養(yǎng)方法好,是對干部真正的愛護?!保ㄘ熑尉庉?楊琳)
作者: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史學會會長,中國社會科學院原副院長、“陳云與當代中國”研究中心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