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雪松 梁瑩杉 劉鵬
摘要:通過對305份植物新品種權侵權糾紛案件判決書的研究,分析同類案件在侵權責任認定中存在的問題及原因,并提出相應完善建議。研究發(fā)現同類案件在司法實踐中存在勝訴案件賠償金額普遍較低、法定賠償個案適用差異顯著、非金錢賠償責任請求難以得到支持、懲罰性賠償適用極少等問題。產生上述問題的原因在于:權利人無力承擔舉證責任、法定賠償缺乏明確計算標準、非金錢賠償類型缺乏支持性規(guī)則、懲罰性賠償規(guī)定過于寬泛等。為解決這些問題,可以從完善證據規(guī)則、建立法定賠償領域的分級機制、通過更為詳細的規(guī)則完善懲罰性賠償適用標準、規(guī)范非金錢賠償類型等方面尋找解決路徑。
關鍵詞:植物新品種權;侵權責任;損害賠償;法定賠償;懲罰性賠償
Study on the Applicable Rules of Infringement Liability for New Plant Variety Rights:Empirical Analysis Based on 305 Judgment Documents
SUN Xuesong,LIANG Yingshan,LIU Peng
(Northwest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Yangling 712100,Shaanxi)
植物新品種權對于維護品種權人合法權益,保護育種原始創(chuàng)新具有重要意義。司法救濟是打擊植物新品種權侵權行為的有效手段。但是,由于植物新品種的生物特征的復雜性、侵權行為的隱蔽性,我國植物新品種權侵權糾紛案件(以下簡稱“同類案件”)在司法適用過程中尤其是侵權責任認定環(huán)節(jié)存在的標準不一和界定模糊等問題,限制了司法救濟手段的作用發(fā)揮。既往研究關注到同類案件在侵權責任認定中存在的賠償金額普遍較低且差異顯著、法定賠償規(guī)則適用較多等問題,提出了通過完善證據提出規(guī)則、建立數額計算規(guī)則等措施予以解決。此外,也有學者對一些特殊侵權人應承擔的責任進行了探討。綜合分析現有成果,本文認為本研究領域尚需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進一步的研究:第一,繼續(xù)進行以司法案例為核心的實證研究,以準確把握最新司法動態(tài);第二,為實現對被侵權人的充分救濟,不僅應關注金錢賠償責任,還應研究其他諸如賠禮道歉、恢復原狀等侵權責任形式適應性和認定問題。
基于以上背景,本文通過北大法寶數據庫,以“植物新品種權”為標題關鍵詞,文書類型設定為判決書,檢索獲得樣本693例,部分信息不全案件通過中國裁判文書網檢索結果得以補充。以是否重復、有效信息數量等為標準最終篩選得到305份案例樣本。通過基于檢索樣本的宏觀案例數據統(tǒng)計分析和微觀典型個案分析相結合的研究方式,著重研究同類案件在侵權損害賠償數額認定以及其他侵權責任形式的認定規(guī)則,分析現有規(guī)則中存在的問題并提出相應的完善建議??紤]到因不同案件侵權造成損害數額存在顯著差距,僅以賠償金額為指標衡量類案賠償金額。
1 植物新品種權侵權責任適用現狀與問題
1.1 勝訴案件中賠償金額普遍較低 本文以獲賠率和獲賠率區(qū)間為標準進行數據統(tǒng)計。獲賠率是指勝訴案件中法院判決賠償金額與原告主張金額之比值。以獲賠率為尺度的分析方法雖然會受到原告一方的主觀夸大訴求而對數據客觀性造成不利影響,但能在一定程度上將案件的性質不同納入數據分析的考量因素,從而較為客觀地反映同類案件整體的賠償金額水平。本文以0.1為間隔劃分出10個獲賠率區(qū)間,前4個區(qū)間(0~0.4)為低獲賠率區(qū)間,第5、6、7區(qū)間為中等獲賠率區(qū)間(0.4~0.7)。對272個勝訴案件的獲賠率進行計算,統(tǒng)計在對應區(qū)間,獲得統(tǒng)計結果見圖1。
在獲賠率統(tǒng)計中發(fā)現,低獲賠率區(qū)間以53%的比例占總區(qū)間的大部分(圖2),其中僅最低區(qū)間即0~0.1內的樣本量占比就已經近1/5。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同類案件的賠償金額普遍較低。
1.2 法定賠償具體適用個案差異顯著 法定賠償是指在受害人無法證明自身所受損失時,由法官綜合案件情況確定賠償數額的侵權責任確定方式。在305份樣本中,有189個案例適用酌定賠償(獲賠率分析結果見圖3、圖4)。將主張金額、獲賠率區(qū)間分別統(tǒng)計分析并進行對比,盡可能保證分析結果的可靠性。經計算圖3中數據,各區(qū)間樣本量總體標準偏差為14.5839,總體標準方差為212.69,反映了個案中樣本量適用差異顯著??梢?,在法定賠償具體適用過程中,個案最終確定的賠償金額差異較大。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在同類案件中賠償金額的確定給法官自由裁量留有較大空間,可能隱藏一定的標準不確定問題。
1.3 恢復名譽、賠禮道歉、恢復原狀類主張難以得到支持 《民法典》第一百七十九條規(guī)定了承擔民事責任的11種形式,其中包括恢復名譽、賠禮道歉、恢復原狀。這些民事責任形式既是法律對侵權行為給予的否定評價,亦是對受害人所受損害的填補,而后者才是法律追究民事責任的主要目的。植物新品種權侵權行為不僅是直接侵犯了品種權人應有的知識產權利益,也可能造成損害商譽等間接影響。在同類案件審理過程中,讓侵權人在賠償損失之外承擔這些非金錢手段的民事責任,能夠更充分地發(fā)揮侵權責任填補損害的作用,但在統(tǒng)計樣本中發(fā)現類似主張受法官支持的概率不高。如樣本中有17份案例的原告一方提出公開賠禮道歉主張,例如(2017)皖01民初164號、(2017)皖01民初164號、(2013)石民五初字第00228號等,但因其提供的證據皆不能證明自身商譽因行為人的侵權行為受到影響,而未得到法院的支持。
1.4 懲罰性賠償適用極少 懲罰性賠償是指當被告故意實施侵權行為,導致原告受到嚴重損害時,原告可以在實際損害賠償金之外獲得賠償[1]?!吨腥A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八十五條規(guī)定了知識產權侵權懲罰性賠償制度。植物新品種權領域是我國知識產權界較早采用懲罰性賠償制度的領域之一。2021年3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的《關于審理侵害知識產權民事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的解釋》規(guī)定了懲罰性賠償的適用標準。新的植物新品種權司法解釋第17條結合侵害品種權行為的特點,進一步列舉了屬于情節(jié)嚴重的6種情節(jié),明確了適用懲罰性賠償的條件以及懲罰性倍數的確定,為同類適用懲罰性賠償作出具體指引[2]。作為一種可法上的制裁手段,懲罰性賠償對于保護品種權人合法權益,制止侵權行為具有重要作用。但在全部案例樣本中,僅有4個樣本涉及懲罰性賠償,分別是:(2021)最高法知民終816號、(2022)浙01知民初96號、(2022)最高法知民終789號、(2015)濟民三初字第1103號??梢?,盡管植物新品種權領域已經較早地引入懲罰性賠償制度,但在司法實務中,懲罰性賠償適用仍然非常少見。這一現象反映懲罰性賠償在制度落地方面可能存在一定問題。
2 問題形成原因
2.1 原告難以舉證 在研究中發(fā)現,原告一方所提供的證據不能支持其全部的訴訟請求是勝訴案件獲賠率普遍不高的最主要原因。
根據我國現行民事訴訟法的舉證責任分配規(guī)則,權利人作為訴訟的原告方,需要承擔舉證責任,證明被告的侵權行為及造成的損失。但是,由于植物新品種權侵權糾紛案件的特殊性,權利人在司法實踐中常常難以完成舉證責任,導致其合法權益無法獲得應有的司法救濟。
具體來看,考慮到植物新品種權侵權糾紛的特殊性,對于侵權損害事實的認定,若仍沿用一般民事訴訟的舉證責任分配規(guī)則,會產生以下兩方面問題:一方面,同類案件以侵權人的侵權獲利作為衡量賠償責任大小的標準,而侵權獲利的有關證據往往由被告直接掌握。換言之,原告對侵權獲利事實的證據距離遠遠大于被告。在這一情形下,原告面臨較大的舉證壓力,難以完成舉證。另一方面,對于賠禮道歉、恢復名譽、種子滅活等請求,因缺少可供參考的舉證范例和可靠的證據獲取渠道,原告也難以獲取相應證據證明自身商譽受到損害或種子已進入市場流通等事實。
由此可見,我國現行的舉證責任分配未考慮植物新品種權侵權糾紛案件的特殊屬性,將過重的舉證責任強加于權利人一方,會使有關事實真?zhèn)尾幻鳎瑥亩鴮е虑謾嗳司唧w應承擔的侵權責任難以確定。造成賠償金額較低以及部分請求無法實現等問題,降低司法救濟效益。
2.2 法定賠償數額計算缺乏具體標準 植物新品種權領域的法定賠償,是指當侵權人侵權獲利數量無法通過現有證據確定,導致不能計算賠償額時,可以結合案件事實在法定幅度內確定賠償金額的計算規(guī)則。其作用在于作為侵權獲利計算方法的替代方案,彌補權利人在舉證方面所面臨的困境,充分填補權利人損失[3]。但是,在實踐操作層面,法定賠償制度的運用并未能很好地實現立法目的。產生這一情況的原因在于現行法定賠償的計算規(guī)則過于原則和彈性,沒有明確的量化標準,給予法官較大的自由裁量空間[4]。
具體來看,法律僅寬泛規(guī)定法定賠償的上限金額,但沒有設置不同情況下的細分標準。這樣寬泛的規(guī)定可能會導致兩方面的問題:一方面,在案件審理中,法官需要綜合衡量諸多因素以確定賠償額度,在沒有具體區(qū)間限制的情況下,對不同的因素的考量可能會導致全然不同的判決結果。另一方面,現行規(guī)則也沒有考慮到不同情形下法定賠償所應發(fā)揮的救濟功能的差異。實踐中也出現了賠償金額嚴重低于侵權所造成的損害的情況。這使法定賠償制度在現行體制下難以發(fā)揮應有的救濟作用。
綜上所述,法定賠償制度在同類案件的適用中存在的主要問題在于具體標準不明確,無法為司法實踐提供明確的量化計算方法。這不僅給審判工作帶來了難度,也降低了制度本身的確定性和可預見性,不利于實現司法對品種權人合法權益的充分保護。
2.3 其他類型責任確定缺乏規(guī)則支撐 在當前植物新品種權侵權糾紛案件審理中,原告主張令被告承擔賠禮道歉、恢復商譽等非金錢形式侵權責任的請求很難獲得法院支持,主要原因有以下兩點:第一,原告難以提出證據支持非金錢責任主張。例如在北京金五谷種子科技研發(fā)中心訴郝澤明等侵犯植物新品種權糾紛案中,原告主張被告應在《中國種業(yè)》報刊公開道歉,以恢復其商譽。但由于其無法提出相關的銷量下降證據,且不存在受損商譽評估辦法,最終該請求被法院否決。分析其原因,發(fā)現在植物新品種法領域關于非金錢責任法律適用規(guī)則尚待明確,使原告和法官在實際操作中無所適從。第二,非金錢賠償責任的承擔標準不明。在沒有明確的法律依據和操作規(guī)程指引的情況下,無論是原告還是法院在處理非金錢賠償請求時,都往往持比較保守和審慎的態(tài)度,要求原告方需要提供證據力極強的證明材料來證明權利確已受到損害,這客觀上增加了原告的舉證難度。除了證據難以滿足舉證要求之外,不明的標準也使得法院很難根據原告提供的有限證據材料判定非金錢賠償請求合理與否。
2.4 懲罰性賠償規(guī)定寬泛 第一,現行關于懲罰性賠償的法律規(guī)定過于原則化,沒有明確定義“情節(jié)嚴重”的具體判斷標準。《種子法》僅原則性地將構成要件表述為“故意侵權”且“情節(jié)嚴重”。但是,“情節(jié)嚴重”這個核心判斷標準缺乏明確的定義依據。相關司法解釋雖然列舉了一些“情節(jié)嚴重”的例示性情形,卻不能涵蓋所有可能存在的情節(jié)復雜情況。對未列舉的新型侵權行為,法官很難直接依法作出判定。
第二,現行規(guī)定未明確懲罰性賠償與法定賠償的適用邊界,導致適用上的模糊。由于對“情節(jié)嚴重”定義不明確,在適用上無法明確區(qū)分懲罰性賠償和法定賠償的邊界,如甘肅省敦煌種業(yè)股份有限公司等侵害植物新品種權糾紛一案。這違背了兩個制度設計的本意,也加大了當事人的法律風險[4]。
第三,現行規(guī)定中對懲罰倍數影響因素缺乏量化標準,增加了操作難度。雖然司法解釋明確列舉了類案審理中法官需要納入司法適用考量范圍的情節(jié),諸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知識產權民事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的解釋》第六條,但沒有明確的規(guī)則量將這些情節(jié)對倍數大小的影響程度進行量化,也沒有提供計算的具體公式或方法。這給法官的裁量帶來一定困難,也提高了適用時的不確定性。
綜上所述,在懲罰性賠償的核心要件、適用邊界和具體操作細則上,現行規(guī)定皆過于原則和寬泛,這不利于相關制度的有效實施,也增加了法律適用的不確定性。因此,有必要進一步明確懲罰性賠償的判斷標準和計算方法,規(guī)范相關制度的司法適用。
3 問題解決路徑
3.1 優(yōu)化證據規(guī)則 植物新品種權侵權糾紛案件作為知識產權侵權案件的一種,實行一般過錯責任原則,相應地遵循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一般的舉證責任規(guī)則,進行舉證責任的分配,即當事人對于自己所主張的案件事實,有義務提供證據加以證明,并在待證事實真?zhèn)尾幻鲿r承擔不利的訴訟后果。為進一步保障品種權人權利,《關于審理侵害植物新品種權糾紛案件具體應用法律問題的若干規(guī)定(二)》(以下簡稱《審理規(guī)定(二)》)第十五條、十六條確立了盡力舉證和舉證妨礙情形下的舉證責任轉移規(guī)則。這兩條規(guī)則考慮到原告與被告證據距離的不平衡,適當降低原告一方舉證壓力。此外,還針對被訴侵權物為無性繁殖材料、被訴侵權物與受保護品種名稱相同等特殊情形下的舉證責任規(guī)則進行規(guī)定。這些規(guī)則都對現行的植物新品種權侵權糾紛案件證據規(guī)則進行了有效優(yōu)化,有利于精準界定侵權行為、確定損失范圍,充分保障品種權人合法權益。本文認為,在《審理規(guī)定(二)》以后,同類案件的證據規(guī)則在規(guī)定上已經相對完善,后續(xù)應當著重從兩個方面進行建設。一方面,樣本案例所反映的低救濟效益問題說明同類案件的審理在相對完善的規(guī)則與具體操作之間存在一定鴻溝。針對這一問題,建議通過整理發(fā)布典型案例,為后續(xù)司法提供可靠指引,推動制度落地。另一方面,同類案件涉及生物育種等技術領域。在技術發(fā)展的同時,司法也應在不斷應對實踐中出現的新問題的過程中積累經驗。此外,有關部門也應持續(xù)關注新技術帶來的侵權糾紛新情況與新問題,組織專家開展研究,形成對策建議,適時提出修改或補充證據規(guī)則的建議,推動規(guī)則與實務同步發(fā)展。
總之,通過綜合考量司法實務和技術發(fā)展的現實情況,采取前瞻性措施,使證據制度能夠及時解決植物新品種權侵權糾紛案件審理中不斷涌現的新問題。
3.2 確立法定賠償分級機制 現行的法定賠償制度缺乏明確的計算標準,導致相似案件的賠償結果差異顯著,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制度公平性。為解決上述問題,建議可以在法定賠償制度中建立分級計算機制。根據侵權行為的主要特征(情節(jié)輕重、危害后果大小等)對案件進行劃分,設定與之相應的法定賠償金額區(qū)間。這樣可以使具有近似案件特征的案件適用相近的賠償標準,避免出現大的差異,有助于提高結果的公平性和一致性。
分級機制的設置可以從以下環(huán)節(jié)入手:首先根據案件的主要特征確定分級的維度,如情節(jié)嚴重程度、危害程度等;然后依據不同等級設置合理的法定賠償金額區(qū)間,即盡量設置一個明確上下限的數額范圍;最后,明確司法適用應在該區(qū)間內根據各案件的具體情況酌情確定賠償數額。例如,可以考慮設定第1級為輕微侵權行為,賠償數額區(qū)間可以設置為10萬元以下;第2級為一般侵權行為,賠償數額區(qū)間可以設置為10萬~30萬元;第3級為較大侵權行為,賠償數額區(qū)間可以設置為30萬~100萬元;第4級為嚴重侵權行為,賠償數額區(qū)間可以設置為100萬元以上。這樣的分級機制,可以使類似侵權行為對應的法定賠償標準相對統(tǒng)一,也為法官的量刑提供一個既有自主裁量空間又增加確定性的框架,有利于提高結果的公平性。此外,明確的分級標準也能增加當事人的可預見性,有助于形成穩(wěn)定的預期。
3.3 完善懲罰性賠償適用規(guī)則
3.3.1 結合司法實踐,進一步完善列舉情形 《審理規(guī)定(二)》列舉了適用懲罰性賠償的5種情形。但從實踐中看,這樣的列舉不能滿足植物新品種權侵權糾紛案件多樣化審理需求。諸如非法代繁以及隨著實踐產生的新類型情節(jié)嚴重的案件,也可以考慮納入列舉情形的范圍,以加強對相關行為的規(guī)制。此外,也應對列舉案件進行歸納總結,梳理出具有概括性的類案特征作為判斷是否適用懲罰性賠償的標準,以應對不斷變化的司法實踐。
司法機關可以定期總結新類型的惡性侵權行為案例,以典型案例明確適用懲罰性賠償的案件范圍。同時還可以考慮吸收域外成熟立法經驗,進一步拓寬懲罰性賠償的適用場景,建立更為科學準確的適用規(guī)則。
3.3.2 完善懲罰性賠償的倍數使用標準 關于懲罰倍數的認定,目前法律規(guī)定僅概述性地指出懲罰倍數的范圍限制、確定及調整的考量因素。但對主客觀因素與懲罰倍數的具體對應關系問題未作明確回答。應當從兩個角度加以完善:一是從懲罰性賠償的功能角度,探討懲罰倍數與主觀過錯程度、客觀侵權情節(jié)嚴重程度的倍比關系,明確侵權主客觀要素和懲罰倍數的對應規(guī)則,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精細化懲罰倍數的小數值認定規(guī)則;二是基于利益平衡原則,完善和豐富懲罰倍數的調整因素。
此外,一些學者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在審理卡波案時提出的,就侵權情節(jié)要素與懲罰倍數提出四組對應關系,當滿足直接故意、持續(xù)時間長、舉證妨礙、損失或獲利巨大、侵權規(guī)模大、完全以侵權為業(yè)等認定要件時,符合情節(jié)極其嚴重,可適用五倍賠償。推知最高人民法院在表述形式上通過侵權情節(jié)的累加數量體現嚴重程度。根據“當滿足的侵權情節(jié)要素越多,則表明其情節(jié)嚴重程度可能越大”的觀點,進一步總結出通過積分累積的方法量化侵權行為的嚴重性程度[5]。本文認為這樣的舉措可以作為后續(xù)的規(guī)則完善方向。
3.4 明確法定賠償與懲罰性賠償的適用界限 在司法實務中,應明確懲罰性賠償與法定賠償的制度定位,科學劃分兩者的適用范圍。第一,應明確懲罰性賠償與法定賠償的制度本質差異。懲罰性賠償是對故意侵權行為的懲戒,法定賠償是填補損害賠償計算困難的替代方案。二者在立法宗旨上存在明顯差異。因此,不宜簡單混同二者,更不應使法定賠償承擔懲罰功能或作為懲罰性賠償的計算基數使用,而應還原其補償功能本質[6]。第二,應明確二者的適用條件。法定賠償應作為一般賠償數額計算規(guī)則的替代方案使用,只有在無法適用一般計算規(guī)則時,才選擇適用法定賠償[7]。而懲罰性賠償則建立在通過一般計算規(guī)則可以得到具體賠償數額的基礎上,對該數額進行翻倍計算[8]。
通過上述幾點措施,可以厘清懲罰性賠償與法定賠償的制度定位和適用條件,優(yōu)化二者的協(xié)同運用,使各自發(fā)揮應有的制度功能,從而更好地實現保護品種權人合法權益、震懾侵權行為的立法目標。
3.5 完善非金錢賠償侵權責任適用規(guī)則 《民法典》第一百七十九條為非金錢侵權責任的適用提供了法律基礎。在一定數量的案件提出相應請求時,這些責任在同類案件中適用的合理性也應引起人們的思考。植物新品種權侵權行為不僅侵犯了品種權人的財產權,也可能對其商譽造成損害。此時,以填補損害為原則的賠償責任就應當將這些無形損失考慮在內。建議在相關法條規(guī)定的基礎上,通過司法解釋的形式,進一步明確非金錢形式的侵權責任的適用條件和舉證要求。即明確賠禮道歉、恢復原狀等責任形式在植物新品種權侵權領域的具體適用場景和條件。例如可以考慮規(guī)定,如果權利人的商業(yè)品牌和市場聲譽受到嚴重損害,提供了證據證明其近期營業(yè)額和盈利出現異常下滑,可以要求侵權人作出公開道歉聲明或消除影響的公告,以挽回權利人商譽。
當然,在現有制度框架下,基于懲罰性賠償制度所具備的一定完全賠償功能,也可以通過懲罰性賠償責任的適用將這些因素考量在內?;蛟试S同質補償原則下以公開道歉等方式為替代履行,從而在現行制度框架下較為平滑地實現對權利人非財產損失的充分救濟。
4 結語
植物新品種權司法法律適用問題不僅僅是關系育種創(chuàng)新力的突出問題,也是影響國家戰(zhàn)略與應對國際競爭的重點問題。通過建立科學縝密的司法適用規(guī)則,強化救濟效力,可以有效打擊植物新品種權侵權行為,充分保障品種權人合法權益,保障育種創(chuàng)新積極性,推動我國種業(yè)長足發(fā)展。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同類案件在審理過程中最大的問題仍集中于舉證環(huán)節(jié)。舉證難已然成為司法發(fā)揮保護作用的桎梏。本文以司法案例為對象展開實證研究,進行數據統(tǒng)計分析,旨在通過發(fā)現案例樣本中體現出的問題,為后續(xù)研究提供可行思路。從已有研究來看,學者們對于法定賠償、懲罰性賠償數額確定方面的問題仍有較大分歧,且對于具有恢復商譽功能的侵權責任形式,在我國法律框架下能否得到支持仍具有較大的討論空間。因而后續(xù)針對有關問題進行法解釋學研究以及實證研究仍具有重要意義。除了完善舉證規(guī)則以外,探索行政與司法取證的協(xié)同機制可以成為新的突破口。在這一過程中,如何實現司法權與行政權的協(xié)調,如何避免地方保護主義的阻撓,成為后續(xù)研究可以關注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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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