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重慶早期黨員，南昌起義后尋找組織十余年

譚玉照

1926年12月1日和3日，四川瀘州、順慶起義先后爆發(fā)。1927年8月1日，南昌起義打響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重慶北碚人李嘉仲，親歷了這兩場彪炳史冊的斗爭。他是川渝地區(qū)早期黨員，也是最早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的重慶北碚人，其革命事跡不斷激勵著后來人。

成為重慶早期中共黨員

李嘉仲，原名李可猷，1899年10月出生于四川省巴縣蔡家鄉(xiāng)群力村廖勝坡（今重慶市北碚區(qū)蔡家崗街道三溪口社區(qū)）。其父李作域早年失明，因無力送他上學，將他過繼給大伯李槐安。

1918年，李嘉仲考入成都高等師范學校英語部，與同學童庸生結(jié)為好友，后來又到天津南開大學做附讀生。1923年，他考入北京師范大學教育研究所。1924年1月，吳玉章、楊闇公等在成都秘密建立中國青年共產(chǎn)黨（即中國YC團）。同年，李嘉仲在北京加入中國YC團，并擔任副組織委員。

1924年，YC團內(nèi)部發(fā)生了一場爭論，爭論的焦點是YC團如何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的問題。年底，吳玉章來到北京召集YC團同志開會，會上談到加入共產(chǎn)黨的問題。有的主張集體加入，有的主張個別加入。李嘉仲支持吳玉章以個人名義加入的主張。他在《我在大革命時期的一段經(jīng)歷》中說：“我在會上發(fā)言是主張個別加入的。我說，共產(chǎn)主義是新興的事業(yè)，共產(chǎn)黨以嚴格著稱，有很強的組織紀律性，集體加入的要求能不能實現(xiàn)，不能單憑主觀愿望。”

1925年8月，李嘉仲從北京師范大學畢業(yè)回到重慶。經(jīng)童庸生推薦，他到巴縣國民師范學校任教務主任，并在童庸生、吳玉章介紹下，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1926年2月，中共重慶地方執(zhí)行委員會成立，楊闇公任書記，冉鈞任組織部主任，吳玉章任宣傳部主任，李嘉仲當選為候補執(zhí)行委員，不久補選為正式執(zhí)委。為加強黨的力量，重慶地委在市區(qū)及周邊建立黨組織，李嘉仲任巴縣國民師范學校支部書記。

與軍閥勢力巧妙周旋

1924年1月，在共產(chǎn)國際和中國共產(chǎn)黨的幫助下，國民黨一大確立了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nóng)工三大政策，確認共產(chǎn)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的原則，國共兩黨正式建立革命統(tǒng)一戰(zhàn)線。

當時，重慶的國民黨左右兩派進行了激烈斗爭。江巴衛(wèi)戍司令王陵基袒護國民黨右派。吳玉章、楊闇公等共產(chǎn)黨人和以李筱亭為首的四川國民黨左派密切合作，與國民黨右派、封建軍閥進行了多次較量，努力掌握革命領(lǐng)導權(quán)。李嘉仲受黨指派，利用教務主任的身份在學校從事群眾運動，并與駐重慶軍閥周旋。

1926年上半年，中法大學、中山中學、巴縣國民師范學校等學生和工人的講演隊在街頭宣傳時，遭到國民黨右派和王陵基保安隊毆打。中共重慶地委執(zhí)委、川東學聯(lián)負責人張錫疇被打成重傷并遭扣押。受楊闇公指派，李嘉仲找王陵基交涉，保釋張錫疇到醫(yī)院就醫(yī)。

王陵基的司令部設在西三街舊府臺衙門。交涉中，李嘉仲表示：“你們警備司令部是維持治安的，學生們宣傳的是孫中山先生的主張，為什么要打人呢？”

王陵基沉默半晌，問：“聽說你們在宣傳共產(chǎn)，反對我們政府？”

李嘉仲反駁道：“這是誣蔑，我們宣傳的是孫中山改組后國民黨一、二次代表大會宣言和他所制訂的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nóng)工三大政策，當然要反對袁世凱、曹錕、段祺瑞與賣國賊、賣國政府，我想王司令站在國民立場也是要反對的吧！”

王陵基又問：“聽說你們還反對帝國主義。我們軍隊都沒有辦法，你們教師學生有什么力量敢反對洋人？”

李嘉仲表示：“練兵起家的袁世凱有軍隊，但他把軍隊作為自己的工具，不用來保衛(wèi)國防……我們?nèi)酰驗槭且槐P散沙，如何使一盤散沙變成一團鋼鐵，這就是我今天要向王司令建議的……”

王陵基無言以對，同意保釋。之后，王陵基擬聘李嘉仲作他的咨議，但遭到李嘉仲拒絕。

鑒于重慶國民黨左派中缺乏上層人物關(guān)系，楊闇公曾安排李嘉仲、《新蜀報》主筆漆南薰做劉湘的工作，希望他在左右派沖突中不要偏袒。為壯大自身實力，本就抱著投機心態(tài)的劉湘遂以上下川東將領(lǐng)組成丙寅軍事委員會進行調(diào)解。

這年五六月間，發(fā)生了狗背上寫王陵基的事件。國民黨右派認為這是街頭宣傳的學生所為。劉湘將此事交給丙寅軍事委員會處理，由潘文華、唐式遵出面調(diào)解，通知各方面派人參加。

李嘉仲接到通知后，趕到小較場宣寓樓調(diào)解會場。現(xiàn)場有人指責這次事件是蓮花池（國民黨左派四川省黨部）的人干的。李嘉仲表示：“對這事應進行調(diào)查，以明真相……我們不僅不反對地方政府，而且擁護地方政府北伐。我曾不揣冒昧地提出，愿與王陵基司令成立一個君子協(xié)定。好在今天有上下川東許多將領(lǐng)在座，更是好分頭商量和討論，希望他們能對左右派的糾紛原因加以分析……”

這時，一人起身吼道：“這位講話的是什么人？敢于直呼王總司令的名字？”他把手槍往桌上一擱，說：“你看我出去就要把他槍斃在街上。”說完便揚長而去。李嘉仲對此毫不畏懼。

會議結(jié)束后，剛走出會場的李嘉仲和其他三位代表被唐式遵的人叫住。來人說：“劉甫公（劉湘）很賞識諸位的才華，要聘請諸位作咨議，月送輿馬費120元?！焙蛶孜淮砩塘亢?，李嘉仲代表大家婉言謝絕。他在回憶錄中寫道：“這次使我認識到，在上層政治工作中，必須警惕金錢收買和腐蝕的危險性?！?/p>

經(jīng)過中共重慶地委和四川國民黨左派的共同努力，1926年11月25日至12月4日，國民黨四川省第一次代表大會在重慶召開，正式成立國民黨四川省執(zhí)行委員會。會議選舉楊闇公、李筱亭、朱德、劉伯承、鄧劼剛等9人為省黨部執(zhí)行委員，李嘉仲等8人為監(jiān)察委員和候補監(jiān)委，分工時李嘉仲被推選為監(jiān)委會主席兼川東黨務特派員。

瀘順起義后赴漢匯報

為支援北伐戰(zhàn)爭，1926年7月起，中共重慶地委將工作中心轉(zhuǎn)到策動川軍倒向國民革命軍方面。9月28日，楊闇公以國民黨左派省黨部名義，在重慶秘密召集川軍中12個左傾的師、旅長或其代表開會，提出“響應北伐，會師武漢”的口號，決定由劉伯承任國民革命軍川軍各路總指揮。

11月上旬，按照中央指示，以楊闇公為書記，朱德、劉伯承為委員的中共重慶地方委員會軍事委員會成立，統(tǒng)一領(lǐng)導全川軍事斗爭。在中共重慶地委的直接領(lǐng)導下，從12月1日起，起義先后在瀘州、順慶、合川等地爆發(fā)。

這一時期，李嘉仲受命前往武漢向黨中央和武漢國民政府匯報四川情況，并要求武漢國民政府解決三件事：一、為劉伯承請軍長職，以便于名正言順地統(tǒng)率起義軍；二、要求撥十萬軍餉；三、請派政工人員到起義部隊工作。

李嘉仲住在漢口交通旅館時，正好碰見朱德，兩人一起分析了四川軍閥動態(tài)等情況。李嘉仲找到吳玉章，向他匯報了此行任務。吳玉章指示，等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和國民政府開會時再匯報。10多天后，在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和國民政府的聯(lián)席會上，李嘉仲作了正式匯報。出席會議的有宋慶齡、宋子文、鄧澤如、唐生智、吳玉章等。

會議對李嘉仲請求的三件事作出回應，決定授予劉伯承軍長銜，通知由南昌總司令部下達。關(guān)于經(jīng)費，宋子文說他前一夜才到，對武漢政府的財政情況未摸底，撥款問題不是短時間能解決的。鄧澤如提出，可由吳玉章以中央大員身份接收北洋軍閥勢力剛退出的鄂西，就地籌款。關(guān)于政工人員問題，四川省黨部自行解決。

會后，吳玉章為接收鄂西去宜昌，李嘉仲同行抵達，然后回到重慶向楊闇公復命。楊闇公派他到萬縣配合朱德工作，公開身份是萬縣亢家灣省立第四師范學校校長兼國民黨蓮花池省黨部川東特派員。

1927年3月，劉湘與蔣介石勾結(jié)，在重慶制造了殘酷屠殺共產(chǎn)黨人、國民黨左派人士和愛國群眾的三三一慘案。陳達三、漆南薰、冉鈞、楊闇公先后慘遭殺害。4月初，李嘉仲轉(zhuǎn)移到武漢，任國民黨四川省黨部駐武漢辦事處主任，負責慘案后赴漢的四川同志安頓工作。對于在四川開展的軍事運動，李嘉仲回憶道：“（當時）思想上并未認識到武力必須與農(nóng)民運動、與貧下中農(nóng)結(jié)合，從農(nóng)民中培養(yǎng)和形成革命階級力量，作革命的割據(jù)。”

秘赴南昌參加起義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fā)動反革命政變。4月27日，李嘉仲作為四川省代表，參加了中共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7月15日，汪精衛(wèi)公開叛變革命，國共合作全面破裂。這時，武漢革命陣營中涌現(xiàn)出三種思想傾向：第一種主張東征，與蔣介石拼個勝負；第二種主張南下廣東，穩(wěn)住革命根據(jù)地，重振旗鼓；第三種主張西退四川，“徐作良圖”。

7月中旬，周恩來在漢口召集朱德、吳玉章、劉伯承、黃慕顏等人開會，討論瀘順起義部隊的善后事宜、發(fā)展革命軍事力量以及應付緊急情況等問題。會上，周恩來對形勢作了分析。他說，西退四川是倒退的想法，在三三一慘案中，四川軍閥殘酷屠殺革命群眾，瀘順起義一發(fā)生就遭到軍閥部隊東西面圍攻，目前回四川不可能組成一支強大的革命武裝力量。李嘉仲深感“這是第一次及未曾有過的好報告，使我思想為之明亮，精神為之振奮”。

7月29日，李嘉仲在武漢得到秘密通知，要他作為四川政治代表潛往南昌參加起義。按照組織安排，李嘉仲于30日早上在九江上岸，31日一早又到沙河車站等火車。因火車久等不來，他便沿鐵路前行至黃老門車站。黃昏時分，列車駛來。一人大聲呼喊：“李嘉仲趕快上車，不要遲延?！痹瓉硎莿⒉姓谲嚿险宜５侥喜陆T后，李嘉仲與吳玉章、劉伯承同住一樓。當晚，劉伯承告訴他，夜晚警醒點，遇事不要驚慌。

半夜過后，李嘉仲聽到城內(nèi)響起槍聲。剛開始遠近呼應，接著愈發(fā)密集，一陣緊似一陣，后槍聲漸息。突然，李嘉仲聽到電話鈴響，門外有人敲門，請吳玉章等到江西大旅社（起義總指揮部）議事。大約過了半小時，又有人打來電話請劉伯承去。

8月1日上午，李嘉仲參加了在江西省政府西花廳召開的各路代表會議。會議推舉周恩來、朱德、宋慶齡、賀龍、葉挺、林伯渠、吳玉章、惲代英等25人組成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吳玉章兼任秘書長，劉伯承任參謀團參謀長。

吳玉章安排李嘉仲到辦公廳工作，負責處理日常事務。吳玉章對他說，你要守住辦公廳，住在辦公室，不要輕易離開工作崗位。李嘉仲便把行李搬到了辦公廳。吳玉章每天都來了解情況，聽取匯報和布置工作。朱德來辦公廳請李嘉仲填寫了兩張委任狀，分別委任滇軍駐會昌旅長韋杵為第九軍軍長、朱德為第九軍副軍長，目的是爭取韋杵支持南昌起義。

起義成功后，國民黨反動派調(diào)集重兵圍攻南昌，起義部隊分批撤離。李嘉仲近視，又沒有行軍經(jīng)驗，在夜間行軍中墜入路邊糞坑，腿腳受傷。與吳玉章會合后，吳玉章見他滿身黃污、雙腳腫大，隨大軍行進已很困難，便給了他200元路費，讓他隨幾位江西老鄉(xiāng)到鄉(xiāng)下隱蔽，提醒他“離開部隊，諸事留心”。

籌辦煉油廠作為革命據(jù)點

李嘉仲在江西蓮塘、吉安等地養(yǎng)傷、隱蔽9個多月，于1928年5月輾轉(zhuǎn)回到北碚。他先后在北碚、銅梁、成都等地以教師身份為掩護進行革命活動，1929年初，在成都與譚琴舫結(jié)婚。

1932年9月下旬，李嘉仲帶著譚琴舫前往上海，以教書為業(yè)，尋找黨組織恢復關(guān)系。在上海期間，李嘉仲積極參加革命進步活動，加入了上海救國會和憲政協(xié)進會。在上海各界救國會請愿釋放“愛國七君子”、抗擊日本侵略的運動中，他是五人主席團成員之一。

1937年7月下旬，李嘉仲回到成都。他白天在蜀華中學、建國中學等校教書，夜間參加各個地方的抗日救亡座談會。1938年5月，時任中共四川省工委宣傳部長程子健找到李嘉仲，告訴他黨組織已批準恢復他的黨籍，由省工委書記鄒風平直接單線聯(lián)系。至此，南昌起義后苦尋10余年，李嘉仲終于回到組織懷抱。此后，李嘉仲繼續(xù)以教書為業(yè)進行革命活動，先后在犍為通材中學、遂寧師范、南充中學、岳池縣中、三臺中學等校任教。

1941年皖南事變后，國民黨對中共中央南方局、八路軍重慶辦事處在物資供應上嚴格限制。1942年3月，在南方局支持下，杜貴文、趙君陶、李嘉仲在北碚黃桷鎮(zhèn)文筆沱辦起大華煉油廠北碚分廠，以桐油煉汽油。趙君陶任董事長，杜貴文任廠長，李嘉仲任經(jīng)理。煉油廠既為黨積累資金，又為黨提供緊缺的汽油，同時隱蔽干部。煉油廠開辦了一年多，就因國民黨特務的干擾而停辦。

1944年，中國民主政團同盟改組為中國民主同盟。經(jīng)民盟主席張瀾介紹、黨組織批準，李嘉仲加入民盟，做民主人士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李嘉仲曾擔任成都市民盟副主任委員、重慶市民盟副主任委員、重慶市教育局副局長、重慶師范?？茖W校校長等職。1981年因病去世，享年82歲。

作者系中共重慶市北碚區(qū)委黨史研究室主任

編輯/王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