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寬
[摘 要] 近年來,典籍翻譯愈演愈熱,但國內民歌翻譯無論在數(shù)量上還是范圍上都極為有限,對民歌翻譯的研究也極為有限。迄今為止,學界對民歌翻譯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翻譯策略、文化研究、目的論、動態(tài)對等理論、關聯(lián)理論、闡釋學、后結構主義、“三美原則”、翻譯美學、傳播學、生態(tài)學等視角,而語用學視域下民歌翻譯研究還是空白。從語用學視域出發(fā),基于語用優(yōu)先原則,以王宏印教授英譯的陜北民歌典型篇章為例,對陜北民歌英譯展開研究。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在陜北民歌英譯中,語用優(yōu)先原則貫穿始終,對陜北民歌英譯乃至中國各地民歌英譯,具有一定的啟示作用。
[關 鍵 詞] 陜北民歌;語用優(yōu)先;語用等值
一、引言
《尚書·虞書·舜典》有言:“詩言志,歌詠言?!逼溽屃x為“詩是表達思想感情的,歌是唱出來的語言”。民歌,自然也是唱出來的語言,反映了勞動人民的思想感情與心語心愿,現(xiàn)實性、抒情性極為濃厚,乃各民族文藝中的重要元素、中國文學的要素、中華文化的薈萃。王宏印教授出版《西北回響——陜北民歌英譯》后,學界紛紛對此展開了不同角度的研究,唯獨沒有語用學視角的研究。本文將結合語用優(yōu)先原則,以《妹妹永遠是哥哥的人》為例對陜北民歌英譯展開研究。希望本文能夠填補語用學視域下民歌翻譯研究的空白,以此拋磚引玉,推動國內民歌翻譯與研究。
二、語用學視域下民歌翻譯的主要問題
語用學不僅涉及語用語言學,還涉及社會語用學,即在特定的社會和文化語境中語言的使用。[1]而民歌正是在特定的社會文化中形成的,其語言的使用自然是在特定的語境中進行的。《西北回響——陜北民歌英譯》全書共分為十大部分,既有傳統(tǒng)民歌,又有革命民歌,其間還含有幾首改革開放以來的流行歌曲,主要體現(xiàn)了人民生活之不易、愛情之艱辛、革命之希望、家國之情懷、民族之大義等主題?!斑@些民歌,可以說是陜北文化的有聲歷史,是陜北人民鮮活的精神史。這塊地方,天高土厚、玄機四伏、民性淳樸、血脈深厚,賦之于民歌,正是‘風行水上,自然成文?!盵2]2所以,陜北民歌所內含的社會文化是何等豐富?而翻譯界有“文化不可譯,詩不可譯”的說法,那么民歌也不可譯?關于可譯不可譯,實為“絕對等值的不可能性①”[3]、“有效翻譯的可能性②”[4]與“語用優(yōu)先原則的必要性③”[5]的問題,即形式、語義、風格和篇章層面的語用等值問題。
三、語用優(yōu)先原則的具體應用
現(xiàn)以王宏印先生翻譯的《妹妹永遠是哥哥的人》(Forever Im Your Good Girl)[2] 130-132為例來分析以上的“三性”問題,以此探究語用優(yōu)先原則在陜北民歌英譯中的應用。
妹妹永遠是哥哥的人
送情郎,送在大門外,
妹妹我,妹妹我解下一個荷包來,
送給情郎哥哥戴。
我身上解下,你身上戴。
哥哥你想起妹妹看上一眼荷包來,
妹妹就在你的心懷。
送情郎,送在五里橋,
手扳欄桿往下照。
風吹水流影影搖,
咱們二人心一條,心一條。
送情郎,送在柳樹墩,折把柳枝送親人。
你拿鋼槍我勞動,
妹妹永遠是哥哥的人,哥哥的人。
哥哥的人,哥哥的人,
妹妹我永遠是哥哥的人。
Forever Im Your Good Girl[2]131
Im seeing you off to the Gate,
And I,I unite a pouch,
And give it to you, my dear.
With my body-warmth it goes to you,
Please keep it in your heart, my dear,
And look at it whenever you miss me.
Im seeing you off to the Bridge.
Learning on the railing, we look down;
A gentle breeze breaks our reflections below,
And we two merge into one figure, my dear.
Im seeing you off to the Willow,
And I break a twig and give it to you, my dear.
Youll be a good solider and I, a good farmer,
And forever Im your good girl,
Your good girl, your good girl, my dear,
And forever Im your good girl.
此篇章是陜北民歌的典型之作,既有愛情元素,又有革命元素。愛情元素映射著那個時代勞苦大眾的生活狀況,革命元素映射著那個時代普通人民的價值取向,凸顯了“家”情與“國”情的主題。此篇章整體“語境”是男主人公為民族大義暫時舍棄個人感情而奔赴前線,男女臨別之際依依不舍、荷包傳情寄思。這一大語境所反映的文化在漢語和英語文化中可以實現(xiàn)篇章對等;語篇話語發(fā)起者是女主人公“妹妹”,語內受話人是男主人公“哥哥”,語外受話人是所有讀者。而英文讀者在具體的信息轉換時,須向英文文化靠攏,盡力實現(xiàn)形式、語義和風格上的等值。
(一)形式等值
原語與譯語相較而言,形式上的等值除了字行段落布局之外,主要體現(xiàn)在稱呼語與地名兩方面的語用等值。下面具體分析這兩方面。
1.稱呼語的等值
“妹妹”一詞,在漢語和英語文化中蘊意并非相同。在漢語文化中,尤其是現(xiàn)當代以來,“妹妹”一詞幾乎成了男性稱呼意中人的代名詞,“哥哥”一詞反之亦是如此。即此“妹妹”非彼妹妹,此“哥哥”非彼哥哥。之所以如此稱呼,本文認為一是表達一種愛慕之意,二是表達一種社交禮貌,可以理解為利奇所提出的“人際修辭”中的“禮貌原則”,具體而言就是“表揚原則”。而英語文化中并沒有這種表達方法,原語中的稱呼比直呼其名顯得格外親切;譯語中的“妹妹”轉換為“I”與“girl”,“哥哥”轉換為“you”。由于英文詩以直率、深刻、鋪陳為特點,中文詩以委婉、微妙、簡雋為特點,[6]而民歌與詩歌有一定的聯(lián)系,都是表達思想感情的,所以“I”就體現(xiàn)了英文的直率優(yōu)勢,而“you”作為第二人稱,主要體現(xiàn)了“哥哥”與“妹妹”的親密性,這種親密性在漢語和英語中具有等效性;“girl”一詞處在男女戀情的語境中,有“I”與“you”陪襯,體現(xiàn)了“妹妹”的深層含義。此乃英文在特定語境中深刻與鋪陳的語言優(yōu)勢。
2.地名的等值
原語中共有地名“大門外”“五里橋”與“柳樹墩”三處,都是“妹妹”送別“哥哥”的地點。譯者對此沒有全盤直譯,而是提取核心詞以“大寫”形式進行翻譯,即“Gate”“Bridge”與“Willow”。正如譯者所言:“歌中三個相送的地方,都幻化為和大門一樣的橋和柳樹,用大寫表示特定意義,多了一點神秘內涵,少了一點具體性,對于文學翻譯來說,反而更好?!盵2]譯者之所以用“淺化”[7]譯法,是因為漢語和英語中地名文化不盡相同,如果直譯,反而會喪失譯語內在的語言優(yōu)勢。根據(jù)語境可知,這三處地名無非就是離別、送別之地,這種翻譯完全不影響整個語篇觸發(fā)讀者的“共情”性,[7]其足以引起讀者共鳴。
簡言之,地名的等值體現(xiàn)了“絕對等值的不可能性”,但譯者找到了“等值體”,利用語用優(yōu)先原則分析語篇,實現(xiàn)了有差異的、最貼近的等值,做到了稱呼語在形式上的語用等值,同時也證明了“有效翻譯的可能性”“語用優(yōu)先原則的必要性”。
(二)風格等值
原語第一段第2句、第三段第4句、第四段第4~6句,屬于“反復”的表達手法。另外第一、三、四段第1句相互形成排比句式。“反復”手法與排比是原語的一大風格,也是陜北民歌的一大亮點,字里行間透露了一種“強調”的意味。這兩點在風格等值層面最為典型。原語排比部分,譯者采用“Im seeing you off to...”句式實現(xiàn)對等。而譯者在處理“反復”的表達手法時,并未“絕對對等”。其中第一段第2句、第四段第4~6句(譯文亦是兩唱三嘆,情感強烈,始終不渝的愛情宣言情景渾然而出)還原了原語反復的部分,而第三段第4句并未完全還原。其實,這種處理方法合情合理,因為漢語本身有同義重復的特點,旨在強調,而英語簡練的特點在譯文中十分明顯。譯者酌情刪減反復部分,體現(xiàn)了“絕對等值的不可能性”,符合有效翻譯、語用優(yōu)先的內在要求。簡而言之,譯者在不違反具體語境的條件下,通過合情合理“還原”(最近似的對等)原語信息實現(xiàn)了風格等值。
(三)語義等值
原語中“我身上”“看上一眼荷包來”中的“荷包”“風吹水流影影搖”“折把柳枝送親人”“你拿鋼槍我勞動”這五處和譯語相比,譯者的處理令人拍案叫絕,在語義等值層面最為典型。譯者將第一處譯為“with my bodywarmth”(帶著我的體溫),深化了原語內容,譯語所傳遞的信息更加確鑿具體;譯者將第二處中的“荷包”轉換為“妹妹”的體溫,用“it”代指上句“warmth”,使原本傳情寄思的荷包有了靈性,實在妙不可言;譯者將第三處處理為“A gentle breeze breaks our reflections below”,即 “和煦的風吹拂著,我們二人的倒影碎在了水面”。其中“gentle breeze”屬于反話正說,以樂景寫哀情,這在中國詩詞中并不罕見。試想之,一對情侶在離別之際,和煦的風還是那么和煦嗎?美好的景色還是那么美好嗎?可以說譯者在此是“故意”為之,以“gentle breeze”烘托離別的傷感氣氛,暗含雋語(矛盾修辭法)手法在里面。整句話語體現(xiàn)了利奇提出的“人際修辭”中的“諷刺原則”,與其在字面上直接給人一種不愉快的感覺,還不如用積極、樂觀、美好的字眼來表達消極的思想。另外,“breaks”一詞用得十分精妙,在形式上與“breeze”一起構成了修辭手法頭韻,在語義上開門見山、直中“要害”,意義傳遞簡潔明了,體現(xiàn)了利奇提出的“篇章修辭”中的“清楚原則”與“簡練原則”;譯者將第四處的“親人”譯為“my dear”(原語中的親人實指“妹妹”的心上人,屬于愛情層面而非親情層面的親人)。譯者將第五處的“鋼槍”與“勞動”譯為“soldier”(士兵扛槍打仗)與“farmer”(農民在家勞動),進行了“深化”[7]處理,信息傳遞更加具體,使讀者一目了然,體現(xiàn)了“清楚原則”。簡而言之,譯者通過特定的表達手法和修辭手法,符合語用優(yōu)先原則,也證明了語用優(yōu)先原則在陜北民歌英譯中的必要性,實現(xiàn)了語義等值。
(四)篇章等值
上文已提到了篇章等值在漢語和英語文化基本對等的情況下可以實現(xiàn)。通過前面所分析的形式、風格與語義等值,可以發(fā)現(xiàn)譯者在譯語中構建的意義是與原語言內、言外之義對等的。因為愛情不分國度、離別不分地域,縱使中英雙語文化背景下的愛情觀有極大不同,但在別離面前,只有悲而無歡。此乃原語與譯語共同具有的“文化”節(jié)點(整體語境),譯者據(jù)此通過形式、風格與語義層面的等值處理,完美巧妙地實現(xiàn)了篇章等值。
四、結束語
綜上所述,譯者在不違背語用優(yōu)先原則的前提下,譯文實現(xiàn)了四大層面的等值,證明了絕對等值的不可能性、有效翻譯的可能性與語用優(yōu)先原則的必要性。譯者在處理不同層面的等值時,有深化也有淺化,有舍棄也有所得(意義上的所得),正應了“如果微觀和宏觀有矛盾,一般說來,可以為宏觀而犧牲一點微觀,也就是舍卒保車”[7]的觀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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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Jakobson, R. On Linguistic Aspects of Translation. In R. A Brower(Ed.)On Translation[M].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9:232-239.
[4]Nida,E. Toward a Science of Translation[M]. Leiden:E.J. Brill,1964.
[5]Newmark,P. A Textbook of Translation[M]. 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6]朱光潛. 中西詩在情趣上的比較[J].中國比較文學,1984(1):37-48,275.
[7]許淵沖. 文學與翻譯[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第一版),2016:64-71,139-149.
作者單位:陜西科技大學鎬京學院
注釋:
①關于等值,雅各布森(Jakobson)認為是“有差異的等值”,奈達(Nida)認為是“最貼近的自然對等”,卡特福德(Catford)認為譯者應該“尋找等值體”(形式、語義、風格與篇章等值)。
②奈達(Nida)認為,所有語言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基本語言結構是很相似的,語言的普遍性遠遠超過了它們的差異性。
③紐馬克(Newmark)認為,在原文的意圖性以及他自己意圖的基礎上,譯者必須在選擇傳遞何種意義上確立優(yōu)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