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佳
【摘要】20世紀初,中國傳統史學進行了變革和重塑,在此期間涌現出一批以傅斯年和錢穆等為代表的不同流派。他們對史學理論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為史學理論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貢獻,開創(chuàng)了中國史學研究的新領域和新方法,推動了中國史學的新發(fā)展。本文以傅斯年和錢穆為代表,對他們的史學思想和史學方法進行分析和對比,以此對史學研究展開進一步的探討。
【關鍵詞】傅斯年;錢穆;史學思想;史學方法;史料學
【中圖分類號】K09?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24-008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4.026
傅斯年和錢穆都是在中國史學發(fā)展上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歷史學家,他們的史學思想和史學方法在中國近現代史學上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并培養(yǎng)了一批重要的史學人才。在以往的研究中通常都是對某個人的史學思想和方法進行研究,很少涉及對不同學派及其代表人物的對比研究。因此,本文將結合傅斯年和錢穆的求學經歷和時代背景,從史學理論和史學方法兩部分入手,以此為切入點來闡述和對比研究他們的史學思想。從前人的史學思想中追根求源,去探尋其中的奧秘,借此促進中國史學的發(fā)展。
一、傅斯年、錢穆史學思想之比較
(一)傅斯年的史學思想
傅斯年認為“史學即是史料學”。[1]這句話包含著多種含義。傅斯年對“史學”和“史料”的最基本的理解是史學的對象是史料。[1]他對史學的定位直接影響著他認為史學的對象是史料這一觀點的產生。他提出要把歷史學建設成科學,史學中的史論和歷史哲學應該排除。
傅斯年還認為史學的進步有賴于擴充研究材料。史料的發(fā)現和史學的進步之間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關系。他在進行史學研究時,十分注重發(fā)揮史料的重要作用,中國史學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就是利用史料。此外,德國語言歷史考證派的研究理論和方法也對傅斯年的史學思想產生了影響,他在蘭克的影響下,認為在史學研究中應該重點關注第一手史料,第一手史料的可信性更高。與此同時,他也受到蒙森的影響,蒙森是德國著名史學家,他在羅馬史料的搜集和考訂方面做出了巨大貢獻。在上述中西方史學研究的影響下,傅斯年提出史學的根本是史料學。史料在史學研究中占有重要作用,我們應該盡可能多地去占有史料,要到實地去搜羅材料,去古代文化地遺址發(fā)掘材料,擴大搜集材料的對象的范圍,以求促進史學研究進一步發(fā)展。
擴充研究史料的工具有利于史料得到更好的研究和擴充,傅斯年說:“凡一種學問能擴充他做研究時應用的工具的,則進步,不能的,則退步?!盵2]他還指出史學是純粹的學術的研究,經世致用并不是史學的功能,學術功能才是史學的功能。除此之外,史學具有客觀性和科學性。在乾嘉考據學派和蘭克史學的影響下,傅斯年認為拋棄主觀想法,尊重史學的絕對客觀性是一切史學工作者都要遵從的原則。他還要求史學工作者尊重史料本身,不可對史料進行自己的推論和延伸理解。在處理史學材料時,史學工作者應該堅持存而不補的態(tài)度,還應使用證而不疏的手段。史學工作者應該發(fā)現在史學材料中所能發(fā)現的一切問題,但是不可以推論材料中沒有提到的觀點。
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建立絕對客觀的歷史學被傅斯年正式提出,這在史學界引發(fā)了廣泛的討論和思考。侯云灝認為傅斯年這種觀點的提出對于史學界的發(fā)展具有歷史性的價值和不可低估的意義,這種觀點是對舊史學把歷史當作傳道工具的否定。傅斯年特別強調史料本身,他主張應該把道德倫理從史料上分離,用留下來的那部分史料來進行史學研究。同時,他還提出史學界要杜絕浮夸學風和隨意裁剪史學現象的出現。
(二)錢穆的史學思想
錢穆的史學理念區(qū)別于傅斯年所提倡的“史學便是史料學”,他倡導從考據到義理,但是錢穆并不否定在史學研究中史料發(fā)揮的重要作用。錢穆在早期時肯定了傅斯年等人關于擴充史料和擴充史料工具的觀點。他在早期大量閱讀國學典籍和經典文獻,這充分顯示出錢穆對史料的重視。
錢穆十分重視考據學,考據學是錢穆進行歷史研究的基礎。錢穆認為:“著史貴以史識對史料進行取舍,夫著史必貴于實事而求是,固有待于考訂,而著史尤貴于提要而鉤玄,此則有待于取舍”。[3]錢穆又認為:考據可以用來判斷知識的對錯和史料的真假,注重明據確證是進行史學研究的基礎,否則在研究的過程中就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判定知識正誤的方法只有考據,這也是判斷其他事情對錯的標準。
從此可知,在錢穆史學體系中發(fā)揮重要作用的就是考據學。他還提出在講述歷史前應該對歷史進行確切的考據,不能只根據個人的想法就對歷史進行講述。錢穆十分重視對史料的梳理和分析,了解事實和分辨正誤是進行史學研究的前提,這就對史學整理提出了要求,在整理時需要實事求是、認真辨別,不增添個人感情色彩。他說:“史學主要在一個是非,有事實上之是非,有評判上之是非。不辨是非如何講歷史?!盵4]錢穆在對國學典籍進行校對時,憑借個人過硬的考據學功底,發(fā)現了很多問題,對史學發(fā)展具有重大的推動作用。
由上述的闡述可以發(fā)現,傅斯年和錢穆雖然受時代背景、個人教育經歷等影響形成了各自的史學思想,但是他們的史學思想也存在著共通之處,即重視史料在基礎研究中發(fā)揮的作用,提倡擴充史料,并且都認為在史料整理和史學研究中應該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通過總結傅斯年和錢穆史學思想的相同點,可以發(fā)現在近代史學的轉型過程中,不同的史學派系也在很多方面存在著共同點。
二、傅斯年、錢穆史學方法之比較
(一)傅斯年的史學方法
傅斯年的史學方法論也包括在史學思想中,史料和史學方法是傅斯年一生致力研究的課題。傅斯年在北大求學時期創(chuàng)辦了雜志《新潮》,他最初就在這本雜志上介紹如何讀書;他在英國和德國的留學期間,專心學習哲學和自然科學的方法。傅斯年在回國任教和撰寫學術著作中經常提到他使用的史學方法,并對此提出自己相關的思考、發(fā)表自己的見解。歷史比較法、思想史研究法、運用自然科學方法研究歷史是傅斯年經常使用的方法。
1.歷史比較法
在我國古代比較史料優(yōu)秀傳統的傳承和近代史學家相關理論成果的影響下,傅斯年形成了自己的歷史比較法。1930年左右,比較法首次作為一種史學方法在他在北京大學任教時提出,在課堂上他對比較法做了清晰的闡述和全面的論證。他主要在整理史料時運用歷史比較法,他還在《史學方法論導論中》提出,同一歷史事件只會發(fā)生一次,但是會出現不同的記載,所以這一歷史事件可以通過對比不同的記載情況來尋找最接近真實的情況;不同的歷史事件之間又有相互關聯的地方,可以通過對比來尋找真相。傅斯年認為史學家要想探求歷史的真實情況就要把不同的史料進行對比。在史料學的研究中,最基本、最重要的方法是比較法。他在《性命古訓辯證》的寫作中就使用了歷史比較法,將金文、卜辭與先秦時期的古籍進行比較研究,從而進行歷史現象的分析和歷史問題的解釋。
2.思想史研究法
傅斯年一向認為“思想不能離開語言,故思想必為語言所支配”[5]。思想意識的變化是可以通過當時的語言文字的變化而反映出來的,這點在《性命古訓辯證》上卷中就可以分析出來。在此卷中,傅斯年對金文進行分析,對卜辭也進行了深刻地辨析,通過論證“生”與“性”的關系解決了“性”的起源問題,通過論證“令”與“命”的關系來解決“命”的起源問題。解決這兩個起源問題之后,他又闡述了關于先秦時期天人關系的演變情況,通過此卷可以充分感受到用語言學的方法研究思想史的優(yōu)勢。傅斯年還認為,考察思想的根源時應該使用語言學的觀點,研究思想的變化時應該善于運用歷史的觀點來進行研究,在研究時這兩者應該交替進行使用,以便更好地研究史學思想。除此之外,傅斯年還將歷史學與語言學結合起來,由此組成一個新的研究所,有利于研究人員能夠熟練地運用語言知識來進行歷史研究、更好地完成史學研究。
3.運用自然科學方法研究歷史
傅斯年提出在進行史料研究時應該善于運用自然科學所提供的一切工具。他主要使用兩種方法來借助自然科學知識研究歷史,第一種是在史學研究中直接運用自然科學,以便于更好地研究歷史現象、處理現有的歷史問題。比如運用天文學、地理學等知識來驗證史料記載是否屬實。第二種方法是在運用自然科學知識研究歷史時,對自然科學知識進行一定程度地改造,使其更貼近史學研究方法。比如,他提出在歷史研究中可以運用統計學知識,統計學本是數學研究方法,但是史學工作者在研究時也應該心存統計思想,將歷史事實進行匯集,從而獲得歷史事件本身。此后他在《史學方法導論》中增設了新的一節(jié),命名為“統計方法與史學”。除此之外,傅斯年還將地理學與歷史學研究結合起來,他提出研究古代歷史也可以以考察古代地理為切入點,他解釋道由于古代地理形態(tài)與地理環(huán)境的不同,不同地區(qū)會由此產生不同的經濟形態(tài)、不同的政治組織,由此視角來研究古代中國會產生不一樣的觀點。
(二)錢穆的史學方法
錢穆在北京大學從事上古史教學工作時期,學術界被疑古思潮充斥著,針對此思潮,他表示不能贊同,認為如果自己也對上古史進行懷疑,那將無法講授。由于上古史距今時間較遠,很多記載并不詳細,不能根據時間、制度等對古代歷史進行推測。錢穆主要采用利用神話傳說、運用古地理名稱和考古發(fā)現的新史料、通與專相結合與辭章、考據、義理相結合等方法來對古史進行研究。
1.利用神話傳說
錢穆認為在史學研究中過度迷信古老的神話傳說是不可取的,但是也不應該完全拋棄神話傳說,他認為神話傳說在最初是有一定事實作為基礎的,和憑空想象具有不同之處。他主張在上古史的研究之中應該“從散見各古書的傳說中去找尋,仍可以得一個古代中國民族情形之大概”。[6]錢穆提出研究古代歷史可以利用神話和傳說中的內容,但是需要對神話和傳說中的內容進行分析,不能不加辨別地全盤采用。在神話和傳說中具有真實可信的內容,但是由于時間相距甚遠,在代代流傳中,今天所知的神話可能已經和原有的意義具有不同程度的偏差。因此,史學工作者在利用神話和傳說進行史學研究時,應該對神話和傳說的內容重新進行考訂和分析。此外,錢穆還強調應該把上古時期的神話與歷史真相進行區(qū)別。
2.運用古地理名稱和考古發(fā)現的新史料
錢穆還十分重視對古地理的研究,他認為在古代歷史的研究中可以利用古地理的名稱進行研究,但是在使用之前需要對古地理的名稱進行精確的考證,以便進行準確的分析和解釋,盲目相信古地理名稱進行研究是不可取的。他在《提議編纂古史地名索引》中提到,在對古地理名稱進行考證時要切記不能根據秦以后的地理名稱來推測秦以前的地理名稱,而應該在秦以前的古籍中尋找相關內容來進行證實,根據當時的記載來確定更符合當時實際情況的地理形勢。[7]此外,他還具體考察了《史記》中所記載的黃帝活動的地理區(qū)域。
在王國維提出的二重證據法的影響下,當時學術界在研究古代歷史時傾向于利用考古發(fā)現的新史料,對此錢穆也表示認可,對二重證據法表示贊同。他提出,近數十年以來,很多古籍中記載的內容都是根據考古從地下發(fā)掘的實物來驗證的。[8]
3.通與專相結合,辭章、考據、義理相結合
錢穆認為做到通與專相結合有利于更好地進行史學研究。此處提到的通,一是指全面認識客觀歷史,二是悉數領會和歷史學相關的知識;提到的專,一是指熟悉歷史的詳細領域,二是悉知歷史學自身的學問。通與專的第一層意義是指,將結合通史和專門史進行研究,第二層意義是指,將歷史的學科內容和其他相關學科的內容和知識結構等進行結合,除了熟悉和掌握歷史學本身的知識之外,還要對與歷史學相關的學科進行知識的把握和理解,以便于對史學進行深層次的研究。進行史學研究時不應把目光局限于歷史學,應該進行多學科的互動,通與專是彼此聯系、相互促進的。
此外,錢穆還對辭章、考據和義理的內涵和相互之間的關系進行闡述,這其中也顯示出了他的史學思想的重要內涵。他認為這三者分別是不同的學科,也是史學研究乃至一切學術研究的基礎方法。結合這三方面進行研究有利于研究順利進行,只運用其中某種或某兩種就會導致研究結果存在不同程度上的偏頗。
由上述闡述可以發(fā)現,傅斯年和錢穆在具體的史學方法中,都注重進行多學科互動,結合其他相關學科的知識,進一步地進行史學研究。此外,他們在史學研究中都采用實事求是的原則,并對史料進行校勘考證,充分利用考古新發(fā)現來驗證古代文獻記載。
三、結語
近代以來,由新史學史運動引起了中國傳統史學的革新與重塑,在此期間眾多史學流派出現,傅斯年和錢穆分別是不同流派的代表人物。這些學派在相互學習和探討中推動了中國史學的發(fā)展。通過對傅斯年和錢穆的史學思想和史學方法的對比研究可以發(fā)現,雖然他們治學的理念各有側重點,但是在很多方面也具體相似之處,比如都注重收集和整理史料,提倡運用多學科互動的方法來進行史學研究等。傅斯年和錢穆的各種史學方法相互貫通、相互聯系,可以穿插使用。他們的史學方法內容豐富同時又具備實用性,常被后來的史學工作者借鑒,對史學研究的發(fā)展作出巨大貢獻。除此之外,傅斯年和錢穆的史學思想對考古學、上古史、《史記》研究、明清史等方面的研究都作出了不同程度的貢獻,同時他們還培養(yǎng)了一批史學人才,對史學研究具有重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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