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運洲
小蒜,與薺菜、蒲公英、萋萋芽等,同屬于我的家鄉(xiāng)連云港的一種野菜。這不,前幾天回了一趟老家,我的小叔又給了我一袋子他在青龍山梨園里挖的小蒜,嫩嫩的綠色,特別新鮮、誘人。
“二八月的小蒜,香死老漢。”這句俗話在我的家鄉(xiāng)流傳了不知多少年,直到二十一世紀,仍然有人循著它的足跡,上山下湖或到村邊地頭挖呀,刨呀,剜呀。
小蒜是一種獨特的山野菜,它與大蒜、大蔥同屬百合科。葉柄柔軟細長,球莖為圓錐或圓球形,用水沖洗干凈后,大小不一的莖體呈半透明狀,似珍珠瑪瑙,晶瑩剔透。
當春風柔柔地吹醒沉睡的土地,點點滴滴的春色就在鄉(xiāng)村里鋪展開來。草青了,樹綠了,菜花黃了,桃花紅了,把田野涂抹成了彩色。田埂邊、果園里、鄉(xiāng)路旁的小蒜也挺直倔強的身子,或一簇簇地擁在一起,或三兩株散長著,裝點著生機盎然的春天。
小時候,我和小伙伴們時常挎著竹籃,拿著小鐵鍬,去田野里挖小蒜。雜草間,不經意間就會發(fā)現小蒜那曼妙的身軀在春風里調皮地輕舞。挖小蒜的時候,我們小心翼翼地將雜草扒開,左手緊貼著它的根部,輕輕把小蒜攥住,右手用小鍬在其周圍小心地挖,待泥土松動,稍稍用力往上一拽,一綹綴著潔白珍珠的綠絲條便呈現在了眼前。有時看到那誘人的小蒜苗,還會忍不住用衣袖擦擦上面的泥土,然后直接塞進嘴里,那香辣的口感,至今回味無窮。
國人吃小蒜的歷史源遠流長。據《本草綱目》記載:“小蒜理胃溫中,除邪祛毒,通陽散結,行氣導滯。用于胃氣滯,瀉痢等癥?!笨梢?,小蒜還有很重要的藥用價值。唐代詩人李商隱在《訪隱》一詩中寫道:“薤白羅朝饌,松黃暖夜杯?!鄙罹忧鍍羯揭暗碾[士信手采來鮮嫩的小蒜和芳香的松黃,精心烹制后,與詩人對酌,有滋有味地分享著世外桃源的閑適寧靜和逍遙自在。那小蒜及松黃依稀傳遞著泥土的溫度,濃郁的香馨使詩人激情四溢。
待我把一籃小蒜提回家,母親便把小蒜洗干凈,水靈靈的,更顯根莖潔白,蒜葉翠綠,很是惹人喜愛。她會抓上一把洗凈的小蒜切成碎末,倒進裝了面粉的大碗里,加入水和鹽,攪成糊狀。再在油鍋里倒入小蒜面糊,攤成薄薄的餅子,或是炒上一盤小蒜炒雞蛋,出鍋的時候,辛香濃厚,色澤誘人,夾上一塊滿口生津,回味無窮。而剩下的小蒜,就會被母親放到竹匾里晾干。這一綹一綹青青綠綠、鮮鮮嫩嫩的小蒜,是禁不住春日暖陽照曬的。隨后,母親把小蒜切碎了,撒上鹽,搓揉均勻后裝進壇壇罐罐里腌制。經過幾天的密封腌制,開壇的時候,小蒜那濃烈的辛辣味一瞬間撲鼻而來,然后在整個小屋里彌散開來。腌好的小蒜就著喝稀飯或者卷煎餅,生津開胃,越吃越香,清貧的日子也變得有滋有味。
有時,小蒜也被母親用作炒菜的配料。做紅燒魚時放些腌制好的小蒜,魚的風味更佳。四月份,正是青蠶豆上市的時候,在炒煮蠶豆時放入一些腌好的小蒜,青蠶豆吃起來更加鮮香有味,特別下飯,我們有時能吃兩大碗米飯呢!我上高中時,母親也會把腌制的小蒜與蘿卜纓子等放在一起弄成老咸菜給我?guī)У綄W校,一打開瓶蓋香氣四溢,吸引同室的學友你一筷,他一筷,不一會兒就空瓶了。
后來,我參軍到了原南京軍區(qū)駐皖東某部服役,再后來,我轉業(yè)在城里安了家,想吃什么菜,市場上隨時都能買到,卻唯獨難覓小蒜。父母知道我愛吃小蒜,他們也常常去野外挖了后腌制好托人捎給我。吃上一口,不僅香了我的嘴,更暖了我的心。
小蒜還具藥用價值,實屬山野菜中的極品。它四方為家,隨遇而安,長期蝸居在田埂樹下,不枝不蔓,不喧不嘩,不爭奇斗艷,將珍珠似的果實埋藏在泥土里,以纖細弱小的針葉默默地吸收有限的陽光雨露,不斷地繁衍著。
如今,落寞的村子如一棵歷經滄桑的老樹,終于一天天凋敝了。那深山野墺、溝畔林地之處更是人跡罕至了,而小蒜依舊像那位走出深宮大院,遠離榮華富貴的大臣薤白一樣,默默地待在荒涼而蔥蘢的山野中,廝守著那一片空靈和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