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那條街

顧舟

去年十月，跟隨響水《灌河文苑》編輯部的幾位老師去阜寧采風。途經(jīng)穆溝古鎮(zhèn)、馬良湖、停翅港等地—目之所見，處處是景；耳之所聞，句句關情。俯身采一片荷葉，掬一捧湖水，凝神聽一段歷史、幾句傳說，都是頗具地域特色與風土人情的文化大餐。

視覺與聽覺上雖然享受著他鄉(xiāng)的饕餮盛宴，情感味蕾上卻縈繞著故鄉(xiāng)的味道。神秘瀲滟的馬良湖讓我想到端莊秀麗的響水湖與精致婉約的東鳴湖，運籌帷幄的停翅港讓我想到刀光劍影的陳家港，古樸典雅的穆溝古鎮(zhèn)讓我想到記憶深處的響水老街……

最觸動心弦的是老街。深秋的穆溝古鎮(zhèn)雖略顯冷清，但是古色古香的街道像一本線裝書，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散發(fā)著一種特殊的氣息與味道，那是凝固的歷史氣息，是游子走遍天涯海角也忘不了的故鄉(xiāng)味道。

最不能釋懷的是老街。置身于他鄉(xiāng)的老街，思緒卻飛回故鄉(xiāng)的老街，那些帶著年代感的建筑與陳設讓記憶變得遙遠又清晰。曾經(jīng)，美麗的灌河南岸也有一條煙火氣與人文底蘊交織的老街，她有一個烙上時代印記的名字—東方紅大街。她依偎著灌河，在灌河奔流不息的波濤中聆聽時代的聲音，感知歲月的冷暖；她守望著灌河，在灌河潮起潮落的輪回中承載城市的煙火，容納人世的悲歡。

當年，老街在我的眼里非常氣派，沿街雖然沒有高樓林立，但在朝陽的勾勒與晚霞的映襯下，那些老房子從不缺少詩情畫意。老街上的人們或行色匆匆，或神閑氣定。他們當中有眉宇間春風得意的“城里人”，有眼神里羨慕嫉妒的“鄉(xiāng)下人”；有挑著扁擔壓彎腰的，有推著二八大杠輕松行走的；有高亢激昂的吆喝，有低沉委婉的討價還價；有觀念的碰撞，有言語的沖突……所有這一切都被老街包容著，老街的每一天也因此而充滿生機與活力。

我上高三補習班那年，是一名行走在老街上的“鄉(xiāng)下人”，數(shù)次往返于城東老汽車站與城西補習班之間。為了節(jié)省一兩元的三輪車費，經(jīng)常背著書包或裝糧食的口袋負重走在老街上。一個盛夏的中午，我背著行李艱難地趕往學校。忽然，一位騎著自行車的衣著樸素的中年人在我身邊停下，他接過我沉重的行李放到他的后車座上，推著自行車和我一起走到老黨校。我硬塞給他兩元錢，他又悄悄放回我的書包。那份感激之情被我寫進了日記。

滾滾向前的除了滔滔灌河，還有歷史的車輪。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時代的進步，僅有的一條街道已經(jīng)容納不下城市的車水馬龍，滿足不了人們的步履匆匆。一條條新的街道將這座城市被折疊的繁華無限延展，將人們被禁錮的渴求盡情釋放。接連不斷的政策紅利像一雙雙有力的臂膀，推動縣城不斷發(fā)展，城市像拔節(jié)的麥苗，每一天都聽得見生長的聲響。不知道從何時起，昔日熱鬧繁華的老街漸漸變得寂寞冷清，歷史的車輪在新城改造那一章節(jié)將老街的頹圮籬墻、青磚灰瓦一點點推倒了，碾碎了。從此，“城里人”與“鄉(xiāng)下人”再也回不到他們熟悉的街道，老街只留在了一代人的記憶中，一杯茶的飄香中，一壺酒的醇釅中……不舍與眷戀化作綿綿鄉(xiāng)愁，落在眉頭，鎖在心頭。

然而，這片數(shù)百年前由黃河泥沙堆積而成的土地兼具了黃河與大海的雙重性格，生活在這里的人們既有黃河的倔強又有大海的包容。從老街走出的人們沒有一味地沉湎于過去，他們收起情緒，響應號召，積極投身于縣城的各項建設事業(yè)。如今，無論走在響水的哪條街道，意氣風發(fā)都寫在每個人的臉上，你再也無法從衣著上分辨出誰是“城里人”，誰是“鄉(xiāng)下人”。寬闊平坦的道路、便利快捷的交通工具縮短了出行時間和距離，曾經(jīng)從一條路到另一條路要走很久，現(xiàn)在只是一腳油門的事。新開業(yè)不久的響水愛琴海高端綜合購物中心將響水的商業(yè)革新與城市發(fā)展提升到全新高度，一些新街正在慢慢變成老街。

灌河依然是那條灌河，但灌河已不再是那條灌河。站在新的歷史節(jié)點，響水人正用眉宇間的豪氣、眼神中的銳氣、聲音里的底氣，與老街揮手告別，與往事握手言和，與時代同頻共振，全力奔赴充滿希望與夢想的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