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佑
現(xiàn)代女性究竟是怎樣的?這是一個謎題。青年詩人段若兮嘗試用一首散文詩說出現(xiàn)代女性的個人心靈史。說實話,這么長的散文詩,我還是頭一回讀?;蛟S你可以把它當(dāng)作是短散文來讀,但凝煉的語言、跳脫的情緒和深度意象,讓其詩味更濃。所以我更愿意把它視為篇幅較長、體量與密度都較大的散文詩。
段若兮筆下的“黑絲絨晚禮服”,確有幽暗且深沉的孤獨之美。
從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女性主義詩歌發(fā)展角度考量,段若兮的創(chuàng)作有意規(guī)避“冰心的母愛傳統(tǒng)”“舒婷的愛情覺醒”,而直接以翟永明的“黑夜意識”為起點,向“夜的深淵”探尋女性身體的秘密。無疑,這是更別致、更自由、更恣肆的女性寫作。她以密匝匝的意象和語言,實證女性天然且超驗的詩性審美,其細膩的情感和敏銳的觸須構(gòu)成一段閾值更寬的弧線。
“夜的深淵”奠定了全詩的情緒基礎(chǔ),“身體現(xiàn)行”則為情緒輸出提供了載體。黑白之間,動靜之間,你我之間,女人的意識像一條向內(nèi)流轉(zhuǎn)的河流。“黑絲絨晚禮服”暗合潛在的現(xiàn)代都市背景,而肌膚與蝕骨之美是女性內(nèi)在的光芒。她更像是一位女詩人的夢囈,碎片化的身體和意識,如詩人寫給自己的密信。其中,有詩人對女性本身特性的觀察與判斷,亦有對現(xiàn)代語境下的女性命運的反制與深思。較之翟永明的《女人》中的“黑夜意識”和“身體意識”,段若兮的詩篇中多了一層“對峙意識”,“洶涌激蕩”的皮囊與“靜水流深”的靈魂;“柔情冶艷”的奢華與“堅固冷峻”的孤獨;“性感博大”的母懷和“血性蠻力”的欲望;遮蔽與反抗;壓抑與渴望;狂熱與倦?。焕硇耘c無知;原始與馴化;貝殼與珍珠;劍鞘與劍鋒;瞬時之美與永恒的悲傷……那種緊迫感,像蝕骨的水銀,流淌在字里行間。
母性的偉大,在于她孕育生命,更在于自我的覺醒。正如歌德所言:“永恒之女性,引領(lǐng)我們上升?!睆囊欢ǔ潭壬现v,段若兮筆下的“穿黑絲絨晚禮服的女人”,反映了從“教化性”的母性主義走向“個體經(jīng)驗覺醒”的現(xiàn)代化進程。她指向女性的異質(zhì),乃至人類的孤獨,而這孤獨,首先被女詩人預(yù)警。
黑夜幽深,身體醒來。其冥想指向“你瓷瓶一樣的纖細玲瓏的肉身!不切實際的幻夢!易碎的情感!遺忘之后僅存的記憶!備受唾棄的欲望……”這種與日常夢境不同的意識夢境,貫穿了女性的秘密,與其說是孤獨的自述,不如說是詩人對抗虛無的一種方式。詩人用細膩的筆觸不斷剖析自己的內(nèi)心,并借此洞悉身體的秘密。
段若兮曾在一段采訪中談及詩歌寫作的三個要素:語言、意境、空間感。她認(rèn)為語言是一首詩的最大內(nèi)容,甚至等同于詩歌本身?!洞┖诮z絨晚禮服的女人》正體現(xiàn)了這一創(chuàng)作觀念。全詩三千余字,語陣密集,語勢強烈,語境幽深,頗有窮極女性之思的野心與魄力,無論是寫到被遮蔽的“乳房”,還是恍如白光的大腿,都讓人感受到空間并置力和視覺沖擊力,進而顯示出詩人對現(xiàn)代女性的心靈燭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