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九百九十九的老妖怪

一

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有一座高高的山，山頂上住著一個很老很老的老妖怪。老妖怪已經(jīng)九千九百九十九歲了。最近幾年，老妖怪不太開心。老妖怪一不開心，就會亂發(fā)脾氣。當(dāng)老妖怪發(fā)起脾氣，天空就烏云密布，狂風(fēng)大作，暴雨傾盆。

動物們對老妖怪說：“老妖怪，消消氣，消消氣?！崩涎植宦牐瑒游飩兙椭缓媚匕嶙吡?。

植物們對老妖怪說：“老妖怪，消消氣，消消氣?！崩涎植宦牐参飩兙椭缓谩冒?，植物們哪兒也去不了。他們只能不斷地提醒自己快快長大、長高，以抵抗老妖怪的怒火。

老妖怪為什么不高興呢？據(jù)多方小道消息總結(jié)，老妖怪不快樂的原因是孤獨。要知道，老妖怪已經(jīng)九千九百九十九歲了。那么多年以來，他獨自住在這座山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現(xiàn)在連動物們也搬走了，整座山就他一個能喘氣的，不孤獨才怪呢！

多年以前，山上也曾來過別的妖怪，有像油條那樣長長的瘦妖怪，有像大餅?zāi)菢颖獗獾谋庋?，有像石頭那樣笨重的笨妖怪，也有像麻花、花卷、燒賣、棒棒糖那樣的其他妖怪。可是，他們不像老妖怪一樣總是待在同一個地方，他們喜歡到處去旅行，去大海里看魚，去天宮里摘夕陽，去人類的家里嚇唬小孩子。那個燒賣妖怪曾對老妖怪說過，嚇唬小孩子是一件特別好玩的事情，他建議老妖怪也應(yīng)該去人類的世界里嚇唬嚇唬小孩子，從中得到樂趣。但是，老妖怪生在這座山，長在這座山，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山，他想一直待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四年前，嗯，就是老妖怪九千九百九十五歲的那一年，有一天，一只白色的小鳥飛到山頂玩耍，遇到了老妖怪。在和老妖怪聊了幾句之后，小鳥知道了老妖怪的年紀(jì)，于是對他說：“老妖怪，你真的應(yīng)該下山去走一走，看一看?！?/p>

“為什么？”老妖怪不解地問。

“咦？你沒聽說過嗎？”

“什么？”老妖怪被問迷糊了，“我應(yīng)該知道些什么？”

“聽說……我只是聽說啊，不一定準(zhǔn)確……咳咳……”小鳥清了清嗓門，又繼續(xù)說，“妖怪們可以活很久，但是活到九千九百九十五歲的并不多，所以……”

“所以？”

“唉，就是……好吧，我直接說啦。九千九百九十九歲是一個妖怪生命中的最后一年，沒有哪一個妖怪能活到一萬歲。是的，從來都沒有！”

老妖怪怔住了。他眨眨眼睛，摸摸后腦勺，又捏捏下巴，有些難以置信。他的身體很好啊，一直很健康，怎么會活不到一萬歲呢？可是老妖怪又想，他確實屬于妖怪中的老祖宗，平生所遇的妖怪全都比他年幼，他從來沒有遇到過比他年紀(jì)更大的妖怪。如果小鳥聽到的傳說是真的，那他豈不是只有四五年時間可以活啦？這么一想，老妖怪很沮喪，也很生氣。憑什么呀！誰規(guī)定一個妖怪只能活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歲，誰規(guī)定老妖怪必須得死！沒有人能給老妖怪提供答案，老妖怪一直琢磨著，思考著，恍恍惚惚就過了好幾年?，F(xiàn)在，老妖怪已經(jīng)九千九百九十九歲了。

按照妖怪日歷來算，這一年是西瓜年。西瓜年，這個年份聽起來就甜滋滋的，充滿了一種美妙的感覺。蜜瓜月甜瓜日這一天，妖怪日歷簿上寫著四個字：大吉大利。這天早晨，老妖怪坐在山頂上，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了一場絢爛的日出，然后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我要下山去看看！

為了讓大家對老妖怪有一個更加直觀的了解，請允許我描述一下他的外貌吧！他長著一個圓滾滾的腦袋，腦袋頂上有兩個彎彎的犄角。他的脖子細(xì)長，身體卻很大，很圓，看起來像一個圓咕隆咚的不倒翁。當(dāng)然，老妖怪就是老妖怪，并不是走不動路的不倒翁。老妖怪長著兩條粗粗的胳膊和兩條粗粗的腿，不管是胳膊還是腿，都特別強(qiáng)壯，特別有力。

好了，這就是故事的主角—九千九百九十九歲的老妖怪。現(xiàn)在，老妖怪已經(jīng)來到山腳下了。

二

一群牛正在草地上散步，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討論著天氣，以及青草是多么新鮮，多么美味。

老妖怪的耳朵很靈敏，即使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他也將牛和牛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老妖怪心想：這是我下山以來遇到的第一種動物呢，我得送他們一點兒小禮物。

老妖怪躡手躡腳地靠近，忽然“哇”的一聲大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得牛撒足狂奔，嗒嗒嗒嗒嗒……一時間，草地上熱熱鬧鬧，全是牛蹄踩踏的聲音和?！斑柽柽琛钡慕新?。

老妖怪嚇唬完他們，已經(jīng)跑到他們的前面去了。作為一個妖怪，特別是一個老妖怪，變身是一件必須融會貫通的事。所以此時此刻，老妖怪搖身一變，變成了一頭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牛。

“嘿，伙計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老妖怪假裝驚訝地問。

“快跑，快跑，有鬼！”一頭牛邊跑邊回答。

“鬼？”

“不是鬼，是怪獸?！绷硪活^牛回答。

“怪獸？”

“不是怪獸，我看清楚了，是個妖怪?！钡谌^牛回答。

老妖怪頗為欣賞地看了一眼這頭牛，心說：伙計，你的眼光不錯嘛！

“就是妖怪也沒關(guān)系呀，你們?yōu)槭裁匆?？”老妖怪困惑地問道?/p>

“他嚇唬我們。”

“他肯定是個壞妖怪。”

“壞妖怪會吃掉我們的，太可怕了?！?/p>

牛七嘴八舌地回答。

聽到這些答案，老妖怪的心里有些難受。他解釋道：“妖怪不吃牛，我保證！”

“你又沒被吃過，你怎么會知道？”

“我當(dāng)然知道呀，因為我就是……”話到嘴邊，老妖怪斟酌了一下，又繼續(xù)說：“我聽說，老妖怪只喜歡吃云朵，吃空氣，吃從天空掉下來的小雨滴?！?/p>

“真的嗎？”

“當(dāng)然，我從不騙人?！崩涎直ＷC道。

牛跑回了家，跑進(jìn)了牛棚里。老妖怪也跟著他們住進(jìn)了牛棚里。

“朋友，你怎么跟我們回家來了？”一頭牛好奇地問，“你以前住在哪里呀？你的主人是誰呀？”

“我住在山上，我沒有主人?！崩涎只卮?。

“原來你是個孤兒呀，真可憐?！迸Ｍ榈卣f，“那你和我們待在一起吧，假如主人沒意見的話?！?/p>

“嘿，大家注意—點兵將來了！”忽然，一頭牛說道。

老妖怪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一只黃白相間的小花貓。小花貓跑到牛棚前停下來，開始數(shù)數(shù)：“1、2、3……咦，怎么多了一頭牛？我再數(shù)一遍，啊，真的多了一頭牛！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得告訴主人去。”

在小花貓數(shù)數(shù)的時候，老妖怪一直表現(xiàn)得像別的牛一樣，沒有大驚大愕。當(dāng)老妖怪聽到小花貓說“妖”這個字的時候，心跳加速，連忙低下了頭。小花貓轉(zhuǎn)身跑向屋子，老妖怪一閃身，迅速地變成了一只貓。他的速度太快太快啦，因此沒有一頭牛發(fā)現(xiàn)異常。老妖怪變成的貓是一只個子不大不小、年歲不老不少、體形不胖不瘦的普普通通的貓。不過，他不是一只小花貓，而是一只小黑貓。

三

“小咪，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身穿一件花布連衣裙的女主人跟著花貓走出屋子，朝著牛棚走來。女主人查看了牛棚，沒有發(fā)覺哪兒有不對勁。忽然，她看到牛棚旁邊的一個角落里蹲著一只小黑貓。她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小聲地、和藹地問道：“你是誰家的貓哇？我沒有在附近見過你，你是一只流浪貓吧？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到屋子里去？”

“不不不，女主人，我?guī)鷣?，不是來看貓的，而是棚里多了一頭牛。是牛！不是貓！”花貓在一旁走來走去，焦急地說。

可是，女主人聽不懂花貓的話。女主人耳朵里聽見的，只不過是花貓“喵喵喵”的叫聲。女主人伸出手臂，抱住了小黑貓，輕輕地?fù)崦谋臣?，給他無聲的安慰。

看到女主人這樣，花貓更急了，怒氣沖沖地對小黑貓叫道：“哎呀，你這只厚臉皮貓是從哪里來的？主人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她對我的愛！”

雖然嚴(yán)重抗議了，可是小花貓不得不接受小黑貓分享他的地盤。他得分給小黑貓一半的貓窩，一半的貓糧，一半的攀爬架，一半的沙發(fā)墊，以及一半的活動空間。

小花貓不高興，剛開始的時候，他每天都在針對小黑貓。小黑貓看上去傻乎乎的，不管小花貓怎么說他，他都不動聲色。漸漸地，小花貓缺失了爭強(qiáng)好勝的興致，迫不得已又理所當(dāng)然地接受了小黑貓。兩只貓一起在家里玩毛線團(tuán)，一起去外面撲蝴蝶，在狗尾巴草叢里打滾玩耍，儼然成了一對好朋友。

小黑貓老妖怪平躺在草叢里，望著藍(lán)藍(lán)的天空，吹著涼爽的微風(fēng)，閉著眼睛假寐。他的心里甜滋滋的，比吃了一大罐蜜糖還要甜，比吃了一朵巧克力味的奶油云還要美妙，比任何時候都感到高興。老妖怪心想：這趟出來是值得的！在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時光里，老妖怪終于領(lǐng)略到了歲月的祥和與美麗。

“真羨慕天上飛的小鳥??！”忽然，小花貓感慨地說道，“如果我有一雙翅膀，我就可以飛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去了?！?/p>

“你有手有腳，也可以走著，或者跑著去遠(yuǎn)方??！”老妖怪說。

“是這樣沒錯，可是……”小花貓有些猶豫，“我不想離開主人，也不想離開農(nóng)莊里的牛、兔子、雞、鴨、鵝，還有那些看到我就躲躲藏藏的膽小的老鼠?！?/p>

“那么，我去遠(yuǎn)方走一趟，把遠(yuǎn)方的美景和氣味帶給你，好嗎？”老妖怪說。他決定坦白自己的身份：“其實，我不是一只黑貓，我是一個妖怪。”

小花貓呆愣了片刻，隨即笑了起來：“哈哈，我就說嘛，我的算術(shù)很好，數(shù)數(shù)從來沒有出錯過。那天，牛棚里突然多了一頭牛，想必是你變的吧？”

“嗯，是的。”老妖怪點點頭。

正在這時，幾只麻雀嘰嘰喳喳地掠過空中，老妖怪往上一躥，就從一只貓變成了一只鳥。變成了小麻雀的老妖怪拍著翅膀，對仰著脖子瞪圓了眼睛的小花貓說：“我走了，小花貓。等我回來把遠(yuǎn)方的故事講給你聽！”

四

老妖怪跟著麻雀們一路飛飛停停，最后來到了一塊稻田。稻田里站著一個稻草人，頭戴一頂破涼帽，身穿一套稻草衣，兩條胳膊撐開著，兩旁各掛著一截隨風(fēng)飄揚的紅帶子。

麻雀們嘰嘰喳喳地飛過去，有些在田里翻找吃的，有些停在稻草人的肩膀上唱歌。稻草人生氣地喊道：“走開！快走開！你們這群不勞而獲的偷食者，再敢來這兒我就對你們不客氣了！”

“這片稻田不是你們的？”老妖怪驚訝地問道。他以為麻雀們熟門熟路地來到這里，稻田肯定是麻雀們種下的?，F(xiàn)在聽稻草人這么一說，老妖怪終于明白了，原來麻雀是賊??！老妖怪停在稻田旁的一棵大桑樹的樹枝上，看見稻草人把自己的獨腳從泥土里拔起來，一蹦一蹦地追趕著麻雀，試圖把他們?nèi)简?qū)趕出去。麻雀太多了，也太靈活了，稻草人跑到這邊，麻雀們就飛到了那邊。跑著跑著，稻草人摔了一跤，但他很快就爬起來繼續(xù)蹦，繼續(xù)趕。不久之后，稻草人又摔了一跤，這回把半個身體都摔癱了，躺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麻雀們看到此情此景，嘰嘰喳喳大笑起來！

“太過分了！”老妖怪搖身一變，變回了原本的模樣，頭上頂著兩個犄角，粗粗的手臂粗粗的腿，板著臉孔看起來兇神惡煞。老妖怪深吸一口氣，對著整片稻田“噗—”地一吹，麻雀們一下子都被吹飛了，在半空中打著轉(zhuǎn)兒，哀叫連連。老妖怪呵斥道：“別再回來了，你們這群壞家伙！”

老妖怪走到稻草人的身旁，同情地看著他。稻草人雖然看起來落魄，心態(tài)卻十分樂觀，他說：“謝謝你。請問，你是一位神仙嗎？”

“不是。”老妖怪搖搖頭，“我不是神仙，只是一個妖怪罷了。而且，我已經(jīng)九千九百九十九歲了，沒有一個妖怪能夠活到一萬歲。唉，也許明年我就要消亡于天地之間了?！?/p>

“我很抱歉聽到這樣的消息?！钡静萑苏f，“不過，你是個好妖怪。我知道好心有好報，心地善良的人會得到幸福美滿的結(jié)局?！?/p>

“謝謝你這樣安慰我?！崩涎终f，“讓我為你修理一下身體吧。但是，我沒有做過稻草人，可能會有點丑?！?/p>

“沒關(guān)系，你盡管動手吧！”稻草人說。

老妖怪按照記憶中稻草人的模樣，盡可能地復(fù)原了他。稻草人終于又擁有了完整的身體，可以自由活動了。令稻草人欣喜的是，老妖怪的手藝真不賴，經(jīng)過老妖怪的一番修整，他的身體更加結(jié)實了，又可以守護(hù)這片稻田了。

“接下來你要去哪兒？”稻草人問老妖怪。

老妖怪回答：“去一些我沒有去過的地方，做一些我沒有做過的事情。”

五

老妖怪變成一只蜜蜂，飛到了一棟房子的窗邊，停歇在褐色的窗沿上。窗戶敞開著，老妖怪不受阻礙就看到了屋子里的情況，里面擺著一張?zhí)贄l做成的長椅子，椅子里躺著一位老奶奶。老妖怪聽著老奶奶輕輕地哼唱一首曲子，仿佛置身山頂觀賞藍(lán)天，品味白云那么舒服。老妖怪知道蜜蜂太小了，老奶奶不一定看得到他，于是變成一只鸚鵡飛進(jìn)了屋子里。

老奶奶的視線一下子被這只擁有藍(lán)綠色羽毛的鸚鵡吸引住了。她坐直了身體，笑瞇瞇地說：“好漂亮的鸚鵡啊！你來看望我嗎？你好！”

“你好！”老妖怪回答。

“太好了，你會說話?！崩夏棠谈吲d地說，“正好，陪我聊聊天?！?/p>

“正好，陪我聊聊天。”在學(xué)舌方面，老妖怪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真是一個漂亮的小可愛?！崩夏棠绦呛堑卣f，“你的肚子餓嗎？廚房里還有一些米飯，我去拿?！?/p>

老奶奶是個生活特別豐富的老奶奶。她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齊齊，桌椅擦拭得纖塵不染。陽光燦爛的午后，老奶奶戴著一副老花眼鏡，手里捧著一本故事書，一邊看著，一邊講故事給老妖怪聽。老奶奶的故事里，幾乎每一個故事都以“從前”開頭。老妖怪聽多了，就問道：“從前，有沒有妖怪？”

“當(dāng)然有啊?！崩夏棠袒卮?，“有大妖怪、小妖怪、不大不小的妖怪；有紅妖怪、藍(lán)妖怪、青青紫紫的妖怪；有歡樂妖怪，也有悲傷妖怪；有喜歡住在水里的妖怪，也有喜歡住在山頂?shù)难??！?/p>

老妖怪心想：嗯嗯，沒錯，我就是一個住在山頂?shù)难帜模?/p>

“最老的老妖怪是幾歲？”老妖怪又問。

老奶奶翻了翻故事書，回答道：“書上說，妖怪能活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歲?！?/p>

老妖怪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呢喃道：“哦，妖怪只能活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歲?。　?/p>

剩余的時間不多了，老妖怪決定再多走幾個地方。一天早上，老妖怪告別了老奶奶，披著晨光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六

老妖怪去了一趟海底，變成一條銀魚，在龐大的銀魚群里和大家一塊兒比賽游技；又變成了一只海龜，慢悠悠地欣賞海底的美麗風(fēng)光；又變成了一只貝殼，學(xué)著怎么樣做珍珠；又變成了一只水母，在黑漆漆的海溝里閃閃發(fā)光。

老妖怪去了一趟沙漠，變成了一株高高大大的仙人掌，接受了陽光的炙烤，也領(lǐng)會了生命的堅強(qiáng)；又變成了一只蜥蜴，在滾燙的沙子上跑步，在陰涼的石縫中休憩；又變成了一片綠洲，給辛苦馱貨的駱駝喂了水，給沙漠留下了一道代表著希望的風(fēng)景線。

老妖怪去了一趟熱熱鬧鬧的城市，變成一只白鴿，在高樓大廈之間飛來飛去，看到了許多人，許多車，聽到了動聽的音樂，聞到了新鮮出爐的蛋糕的香味。然后，老妖怪在一個漂亮的公園里看到了一池子紅紅的、花花的魚，看到了被拴著繩子穿著衣服的小狗。突然間，老妖怪想念小花貓了。他離開小花貓已經(jīng)一年了，是該回去了。在那個有牛有羊有雞有鴨有兔子有大鵝的村莊里，小花貓還在等著他回去講述旅行中的故事呢。老妖怪變成老鷹飛到高空，看清了方向，以最快的速度朝著農(nóng)莊飛去。他飛過城市，途經(jīng)小鎮(zhèn)，來到鄉(xiāng)村。他飛過草地，越過湖泊，來到了農(nóng)莊的上空。老妖怪飛沖直下，接近地面的時候，又變回了黑貓的模樣。

“小花貓，我回來了！”老妖怪高興地喊道。

小花貓原本在屋子前的臺階上打盹，聽見有人叫他，他睜開眼睛，翻身站了起來。他看見一團(tuán)黑色的物體朝他奔來，近了，又近了，他終于看清楚了，是小黑貓。小花貓愉快地迎上去，高興地喊：“小黑貓，小妖怪，是你回來了！”

“嗯，是我回來了。”老妖怪點點頭，“不過，糾正一下，我不是小妖怪，而是老妖怪。我已經(jīng)九千九百九十九歲了?！?/p>

“哇，你好厲害呀！”小花貓崇拜地說，“今年，你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歲；明年，你就是一萬歲了！”

老妖怪垂下腦袋，不愿把悲傷的情緒展露在小花貓的面前。唉，一萬歲是一道坎呢，誰知道能不能過得去呢！

女主人看到小黑貓回來了，非常高興。她為小黑貓梳理了毛發(fā)，又喂他吃了一份香香的貓糧。老妖怪看到女主人的樣子，驚訝地對小花貓說：“女主人胖了不少呀，尤其是她的肚子?！?/p>

“哈哈，傻瓜，女主人要生小寶寶了呀！”小花貓說，“很快了，不是這個月底就是下個月初。”

老妖怪掐著手指頭算了算，他的大限應(yīng)該也是這個月底下個月初，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看到女主人的孩子出生呢。這一刻，老妖怪無比虔誠地祈禱，希望老天爺多給他一些時間。

七

這個月的最后一天，女主人去了醫(yī)院。小花貓原本打算跟著去醫(yī)院看一看，但是他又放心不下老妖怪，因為老妖怪生病了，氣息微弱，情況非常不好。

“老妖怪，你怎么了？”小花貓問，“你需要吃些什么嗎？我該怎么幫助你呢？”

“不用麻煩了，小花貓?！崩涎致曇舻偷偷?、虛弱地說，“九千九百九十九歲是一個老妖怪最大的年歲了。這一年我沒有白活，我認(rèn)識了許多人，看到了許多風(fēng)景，聽到了許多故事，值得了。小花貓，不必傷心。”

小花貓很難過，不知不覺，眼淚就掉了下來。老妖怪靠在窗邊，望著天邊璀璨的晚霞，心想：原來，晚霞也這么好看，一點也不比朝陽差。這個美麗的世界，再見了！

老妖怪閉上眼睛，瞬間失去了意識。

老妖怪迷迷糊糊地睡著，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此時此刻，他正躺在一張小床上，窗外傳來鳥叫聲、蟲鳴聲、風(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以及人們語調(diào)歡快的交談聲。

這是哪兒？老妖怪好奇地想。

一個男人走過來，對著老妖怪微笑，說：“小葉，我們的孩子真可愛！”

孩子？老妖怪恍然大悟，他變成了一個人類的小孩子。他努力地扭動脖子，看到了那個名叫“小葉”的女人。啊，可不正是農(nóng)莊的女主人嘛！老妖怪微笑了一下，心里暖洋洋的。她就是他的媽媽！

“看見了嗎？他笑了！”男人高興地說。

女人點點頭，也高興地說：“笑起來很好看！”

幾天之后，老妖怪—哦，不，現(xiàn)在，老妖怪有了一個名字，叫作“團(tuán)團(tuán)”。當(dāng)然，這是小名啦，據(jù)說以后上學(xué)了會用到正式的學(xué)名。團(tuán)團(tuán)躺在搖籃里，跟著爸爸媽媽回到了家。小花貓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家的新成員，忽然“咦”了一聲，說：“小主人，你看起來有點兒眼熟??！”

團(tuán)團(tuán)微笑著，好高興啊！

滿月那天，一個瘦瘦高高長得像一根油條的妖怪來到了團(tuán)團(tuán)的小床跟前，兇巴巴地對團(tuán)團(tuán)說：“喂，人類的小家伙，我是一個大妖怪，我會吃掉你的?！?/p>

團(tuán)團(tuán)“咯咯”地笑了起來。油條妖怪很生氣，更兇地說：“喂，你快哭啊！我在嚇唬你呢。你哭我才會有成就感，要不然我會很為難耶！”

團(tuán)團(tuán)心說：誰會怕你呀！我曾經(jīng)是一個活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歲的老妖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