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皮查論大科技時代的科技政策與管理

厚宇德 林書羽

摘 要 卡皮查與貝爾納一樣，既是著名的科學家，也是優(yōu)秀的科研組織者、科技政策理論家。他在20世紀40年代末就有了大科學的理念，認為在大科學時代科學管理者的作用至關重要，而只有出色的科學家才有資格做科學管理者。在他看來，有價值的科研計劃是粗線條的、把握大方向的，而追求制定無懈可擊的科研計劃是違背科研事實與規(guī)律的；與此相反，他認為技術與發(fā)明的推廣計劃越詳盡、越具有可行性越好。他認識到，所有與科技有關的問題，其實質最終都體現為社會資源能否合理分配這一問題。他較早具備了知識經濟、全球化等理念。他堅信，科技是經濟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人類的很多問題，只有在國家合作的全球化框架下，才能基于科技力量得到妥善解決。

關鍵詞 大科學 知識經濟學 全球化

中圖分類號 N09∶G3

文獻標識碼 A

收稿日期：2024 -03 -07

作者簡介：厚宇德，1963年生，黑龍江明水人，科學技術史工學博士，山西大學教授、博導，研究方向為科技文化與政策研究。Email：hyd630418@sina .com；林書羽，1997年生，山東濰坊人，山西大學科技所在讀研究生。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項目（項目編號：20YJAZH036）。

一 引言

卡皮查（P .L .Kapitza）是20世紀蘇聯杰出的物理學家。1978年因他在低溫物理領域的重要貢獻，榮獲諾貝爾物理獎。1994年時任俄羅斯總統(tǒng)的葉利欽為紀念卡皮查誕辰100周年大會撰寫賀函，曾有評價：“卡皮查是很多物理和技術分支領域公認的領袖和發(fā)明家，他為自己國家以及世界科學的發(fā)展都起到了杰出的作用。……卡皮查作為一位科學家、一位科學組織管理者、一位公民，在其長壽的一生里，充滿著特別的精彩和不妥協(xié)的精神?！保?］

著名物理學家卡皮查，同時也是一位出色的科研組織與管理者。實驗室與研究所沒有局限他的視野，他研究蘇聯的科技發(fā)展以及科技的社會應用問題；他極為關注世界能源問題、生態(tài)問題，乃至人類的未來等等。在科技快速發(fā)展并發(fā)揮決定性作用的時代背景下，他認為科技發(fā)展本身的問題以及與科技發(fā)展有關的問題，本質上最后都體現為一定范圍內社會資源（人力、財力、物力等等）的分配與管理問題。大科學時代的管理與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完全不同，它是立足現實而追求科研效率最大化，并為人類尋找未來發(fā)展機遇的充滿創(chuàng)造性的活動?？蒲袡C構主要管理者必須是具有管理能力的科研專家，確保管理成功的第一因素，不是管理能力而是科研能力，尤其是對前沿發(fā)展趨勢的預判能力。

卡皮查論述科技政策與管理的思想，基于實踐因而有的放矢、具有鮮明的針對性；借助高超的洞察力他觸及了科技發(fā)展的一些根本的問題。因此，他的相關著述堪稱科技政策與管理領域經典性的奠基之作，此前學界，尤其我國學界對他的相關思想的關注還很有限。他在這一領域的思想觀點主要囊括于4篇相關文章中。

二 《未來的科學》：卡皮查對大科學內涵的闡釋

卡皮查認為，20世紀的人類社會已經處于大科學的驅動之下，科技發(fā)展已經成為國家不可或缺的重要事務?？ㄆげ?962年發(fā)表《未來的科學》這篇文章原為卡皮查1950年在布拉格國際科學規(guī)劃專題討論會上的發(fā)言。本文所引源自后來整理發(fā)表的英文文章，與原始講話略有不同。一文，他指出：關注和展望科學的未來意義重大，“科學未來的發(fā)展情況是難以預測的，但預測是有益的。因為只有對于未來心中有數，才能理性控制我們現在的投入”［2］。隨著科技作用的不斷增加，國家對科學技術研發(fā)的投入越來越大。如果對科技發(fā)展趨勢沒有一定的分析和展望，科技發(fā)展政策就無法有效制定。于是展望和預測未來的科技、探討怎樣才能讓科技發(fā)揮更大的社會作用等等，就成為不可忽視并亟待解決的問題?？ㄆげ樵谶@樣的思想邏輯下開始了他對科研管理與科技政策的深入思考。大科學管理與大科學應運、相伴而生，卡皮查認識到恰當的科技管理已經成為決定科技發(fā)展與技術轉化速度的關鍵因素。他預言具有管理天賦的優(yōu)秀科學家，將崛起并成為大科學時代科研機構的首腦與靈魂。如伽利略、牛頓等那樣，依靠一己之力推動科學變革的時代已經成為歷史。大科學時代，科學設備（科研儀器及相關基礎設施）越來越龐大、投入某項研究的科研人員數量與科研活動規(guī)模劇增、科技所承載的社會作用超乎以前的想象。卡皮查說：“國家對于科學事業(yè)的投入，隨著科學研究的拓展而持續(xù)增長。包括建設加速器和反應堆以及外空間探索等在內的大型、復雜的任務，已經不是個人所能完成的事情，而必須是團隊的集體事務?！保ǎ?］，p .3）他在20世紀40年代末即萌生并從多個角度表述了大科學觀念。

卡皮查與科學學奠基人貝爾納（J . D . Bernal）都強調大科學時代科學管理的重要性，但他們的觀點卻有所不同。貝爾納傾向于認為科學管理事務應由專門的管理人員承擔，即采取專門的行政管理者+專業(yè)科學家的科學發(fā)展模式；而卡皮查指出，大科學必須由懂管理的專業(yè)科學家來主導：“科學需要組織和管理，但是這必須由科學家他們自己來做，而不是要由專門的外行管理者來執(zhí)行?！保ǎ?］，p .3）卡皮查的理由是：科學外行管理者不懂科研規(guī)律、對于科學未來的發(fā)展不具備可靠的直覺性預感，他們的指手劃腳不僅對于科研工作無益，還會給科學家的創(chuàng)造性工作帶來干擾和束縛。他認為，大科學時代的科學管理者，其重要作用就如同參與演員眾多的電影的導演：“現在，特別是在由成千上萬的演員參與的電影（這是對大科學的形象比喻，筆者注）中，首要的作用就要由導演來完成。這樣的導演或制片人是科學事業(yè)所需要的。我們需要導演的是什么？是他的創(chuàng)造性作用而不是組織管理作用。他必須懂劇本，必須理解將要和正在創(chuàng)造什么，必須能夠準確評估表演者，而將好的角色給予合適的優(yōu)秀演員，并運籌得當。他必須有能力創(chuàng)作出偉大的影片?！保ǎ?］，p .3）在卡皮查看來，科盲不可能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科研管理者，因為要做出創(chuàng)造性的管理決策，必須基于對研究領域有專業(yè)化、遠見的深刻了解和洞察。在這樣的形勢下，對勝任管理職務的科學專家的培養(yǎng)必須予以重視：“他們是稀缺的具有人類特殊天賦的人，需要格外小心地培養(yǎng)。因此，我對于未來（科學）的第一個預言是這類具有管理能力的科學家的崛起，將來他們將發(fā)揮決定性的作用?！保ǎ?］，pp .3—4）這類人才的代表人物是像盧瑟福、奧本海默那樣既是科學權威，又具有出色的組織與協(xié)調能力的科學帥才。

大科學時代的科學研究，是理論、實驗、工程等方面的研究者以及管理類人員密切配合才能啟動并正常運作的集體事業(yè)。但卡皮查并不認為大科學淹沒了個體科學家的作用；恰恰相反，他認為科學家個人的作用極其重要、有決定性。不過起決定性作用的人，是在專業(yè)上有能力把握研究方向，又能總體協(xié)調科研活動的特殊人才。他們是大科學時代科學技術發(fā)展的決定性靈魂人物。外行管理科研活動，并非一定不能成功；但原則上說，科研事務完全由外行管理，科技發(fā)展一定會走很多彎路。從實例上看，無論美國的曼哈頓工程，還是中國的“兩彈一星”事業(yè)等等，科研大項目雖離不開其他行業(yè)（如軍界）人員的介入，但是真正能夠承擔科研過程中管理與協(xié)調事務的非具有專業(yè)權威性的科學家不可。

為更好地理解和預見未來的科學，卡皮查認為有必要澄清衡量科學發(fā)展的根本性基礎：“為了我的這一目的，我愿意選擇一個有幾分不尋常的量，那就是科研過程中每年發(fā)現的新自然現象的數量。我將這種新現象定義為不能預言、也不能在舊理論框架下予以解釋的現象?！保ǎ?］，pp . 3—7）卡皮查提出的這個新概念并未對他論述“未來的科學”有直接的幫助，因此似乎是跑題之舉，或者說這個想法沒能為闡釋主題而發(fā)揮很好的作用。但這確實是一個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觀念，很可能是衡量和判斷科學是否在發(fā)展，以及發(fā)展速度大小的決定性參量，具有特殊的學術價值。卡皮查仔細甄別、選擇，列舉了此前150年來發(fā)現的這類新自然現象，以加深對這一概念的理解，其中包括：伽爾伐尼（A . L . Galvani）發(fā)現電流、奧斯特（H . C . Oersted）發(fā)現電流的磁效應、赫茲（H . R . Hertz）發(fā)現光電效應、貝克勒爾（A . H . Becquerel）發(fā)現放射性、湯姆遜（J . J . Thomson）發(fā)現電子、邁克爾遜（A . A . Michelson）與莫雷（E . W . Morley）實驗發(fā)現的零結果、赫斯（V . F . Hess）發(fā)現宇宙射線、邁特納（L . Meitner）和哈恩（O . Hahn）發(fā)現鈾裂變等等?？ㄆげ檎J為要接受和理解這類新自然現象必須假以時日：“它們的重要性只有在過去了20或者30年、當它們與當下的觀念碰撞已經得到解決之后，它們在理論上的重要性才會被理解?！保ǎ?］，p .4）

“新自然現象”這個概念具有特殊的學術價值，這是由于科學進步與發(fā)展的標志是描述科學發(fā)展的決定性參量。按照托馬斯·庫恩（Thomas Kuhn）的理論，一個時期科學革命也即科學的進步，以一個新理論的提出為終結。普賴斯（Derek Price）將科研人員、研究經費以及研究論文的數量視為描述和揭示科學發(fā)展的重要參量。但一直有學者質疑這種做法，如許良英先生曾指出，有一個根本問題普賴斯沒有認識到：“定量分析必須以定性分析為基礎，只有在質量上相當時，數量上的比較才有意義。一項突破性的科學成就是不能同一般的成就相提并論的?！保?］許先生的說法當然有道理，在科學發(fā)展史上，成千上萬本物理學著作加在一起也未必有牛頓一本《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的分量更重。比較而言卡皮查用一定時間里發(fā)現“新自然現象”的數量來衡量科學發(fā)展與否及其發(fā)展快慢的做法，更加高明，在邏輯上更加無懈可擊，值得深入關注與研究。按照卡皮查的思想邏輯，真正標志科學進步的新自然現象，是無法從既有的理論推導出來的。因此對于科學的未來，難以做出具體有效的推論與預測；盡管如此，卡皮查相信人類對于未來的科技，還是可以做出一些預測與展望。他認為，材料科學、受控熱核反應、外空間探索、化學能與電能的直接轉化，以及生命科學等，都是值得期待有重要發(fā)展的領域（［2］，pp .5—7）。

20世紀有些馬克思主義科學家樂觀地相信在不久的將來，科技足以解決人類的諸多問題；隨之工農業(yè)生產中將會出現大量多余的體力勞動者。那么這些被解放出來的人將去干什么？卡皮查也加入了討論這類問題的隊伍，他認為：在未來，“人的創(chuàng)造性的努力將貢獻于科學和藝術”（［2］，p .4）。但是具體將如何分配人力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ㄆげ殛P注其他學者的看法：“我的偉大朋友尼古拉·尼古拉伊維奇·謝苗諾夫認為，將來有一半的人從事創(chuàng)造性的科學工作?！悹柤{教授在他的論文里說，將來每個人都將用一部分時間從事創(chuàng)造性工作，另一部分時間用于從事實用性工作。”（［2］，p .4） 在這個問題上，卡皮查與貝爾納產生了分歧，他說：“在我看來，未來人將不得不進一步專業(yè)化，而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一定程度上將永遠是彼此分開的。”（［2］，p .4）貝爾納的觀點更符合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fā)展理念，但是卡皮查注意到了大科學時代不可避免的科技專業(yè)化分工越來越細致的大趨勢，他意識到在這樣的大趨勢下培養(yǎng)通才或追求全面發(fā)展已經不切合實際。人的理想存在狀態(tài)是全面發(fā)展，還是在特定領域內充分發(fā)展并培養(yǎng)一定的興趣愛好，仍然沒有通解。幾十年前對于這一問題的討論與展望，今天仍然值得繼續(xù)，因為共識性的標準答案還未出現。

三 《科學家和計劃》：卡皮查論如何制定科研計劃

《蘇聯的科學政策——科學家與計劃》一文發(fā)表于1966年?？蒲泄ぷ髂芊裣茸龀鲇媱?，然后依計而行？有的人認為嚴謹的科學研究就應該有計劃按步驟去實施；也有的人認為科研是創(chuàng)造性活動，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因此事先的計劃是難以奏效的?？ㄆげ榈挠^點是：科研計劃可以制定；但制定科研計劃有些認識必須事先明確，否則計劃將或者成為束縛或者是一紙空文。在科技史研究時，他發(fā)現很多所謂純粹科學研究事實上并不純粹，因此，“那些堅持認為科學工作是自發(fā)的、不由自主的，因而是不能被計劃的科學家是錯誤的”［4］。很多事例說明，科學家的研究方向一定意義上可以預先大體確定。與科學自身發(fā)展需要相一致、與社會需要同步，這常常是歷史上重要科學突破的共同之處。因此，科學研究活動絕不僅僅是由科學內在發(fā)展邏輯或純粹由科學家個人興趣所推動的；而總是或多或少與社會需要有關。既然如此，從社會需要出發(fā)制定科學研究與發(fā)展計劃就完全是可能的。一定會有人對此有疑問：如果這樣的科研計劃能制定出來，為什么直到現在（1966年）這樣的科研計劃在任何地方都不曾出現過？卡皮查對此的解釋是：“這是因為迄今為止科學在任何地方還不曾在舉國情況下實現過有效組織。我們是第一個這么做的。這就是為什么不存在可以借鑒的現成的方法。我們必須自己去發(fā)明實現這一切的正確道路?！保ǎ?］，p .557）在舉國的范圍內統(tǒng)籌制定科學發(fā)展計劃，卡皮查認為蘇聯是第一個吃螃蟹的國度。

作為置身科學前沿的科技專家，卡皮查了解不恰當、不合理計劃的副作用。他強調，制訂計劃必須遵守的基本原則：“創(chuàng)造是科學最有價值的元素，因此無論科研計劃的制定還是最終結果的設想都不能違背這一點，即它們應該以鼓勵科學家去創(chuàng)造，而不能以限制科學家的創(chuàng)造自由為目標?！保ǎ?］，p .556）卡皮查對于蘇聯當時科技領域的現實問題有足夠的了解，他從多個角度對制訂科研計劃需要注意的事項有具體而詳細的警示。如他指出：“在計劃與科學家之間不但不存在對立，而且科研計劃要能幫助和保證基礎科學自由而順利地發(fā)展?！覀儽仨氜饤売媱澲腥楷嵥榈目刂圃?，而只保留它的一般性的指導原則?！保ǎ?］，p .557）企圖通過制定計劃而控制科技發(fā)展的念頭會導致一系列問題與錯誤?？ㄆげ檫€認為，不要期待制定出無懈可擊、無可挑剔、完美而具體的科研計劃。他指出，制定科研計劃不需要精確到細節(jié)，相反“粗線條的計劃就足夠了”；需要注意的是把握大方向：好的科研計劃只需要“充分描述研究的主要方向，并精確論證這個方向是如何選擇出來的”，這樣的計劃不僅對科研有幫助，同時也具有“智力上的趣味性”（［4］，p .558）?？ㄆげ檎J為衡量一個科研計劃是否值得支持和開展的基本標尺有兩個：“計劃必須為兩個主要目的服務。首先，它們必須有助于推動所有科學研究在這個國家的協(xié)調發(fā)展。其次，它們必須指導我們國家科學的發(fā)展目標，使之與世界科學和我們國家經濟與文化成長的需要相一致?！保ǎ?］，p .557）基于這一認識，卡皮查指出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制定科研計劃時有幾個基本點是不能含糊的：“我們必須預先明了不同科學領域的發(fā)展趨勢。我們必須根據科學發(fā)展以及國家的利益需要，去組織我們的科學家沿著寬廣而有充分根據的計劃努力去整合科學界的創(chuàng)造力。”（［4］，p .557）只有這樣科技發(fā)展才是社會需要的；只有這樣才能夠不閉門造車甚至落伍；只有這樣才能做出世界一流的科學貢獻。

卡皮查認為科研計劃是可以制訂的，但是他同時也認為科研計劃無法確保必然實現某一科研預期，計劃的效用只是為科學家的研究工作創(chuàng)造條件、提供保障；科研工作的關鍵性的因素、決定性的因素是人，即能力出眾的科學家：優(yōu)秀的科研成果，“完全取決于有天賦的科學家的工作”（［4］，p .559）。因此有天賦、有能力的科學家是科研工作最不可或缺的，培養(yǎng)優(yōu)秀的科研人員才是科技工作持續(xù)發(fā)展的最根本的基石。

綜上，卡皮查認為大科學的正常有效運轉離不開有管理天賦的科學家；而對于具體的研究工作，有能力的科學家是確保成功的關鍵；從本質上說專業(yè)化特征明顯的科學研究工作的主力軍是優(yōu)秀的科學家；科技成就不是靠外行管理出來的?？ㄆげ榈倪@一系列主張值得科技政策制定與管理者反復咀嚼。

四 卡皮查論蘇聯科技政策中存在的問題及解決辦法

1966年在《蘇聯的科技政策——蘇聯科技政策中存在的問題》一文中，針對當時蘇聯工業(yè)生產發(fā)展速度下降的問題，卡皮查表示：“以我之見，這是由于將技術與科學的新發(fā)現沒能及時應用，不能滿足工業(yè)的需要所導致的?！保?］為什么蘇聯的科技沒能及時地轉化為生產力呢？卡皮查認為這暴露出國家科技政策存在問題；除此之外，在將科技新發(fā)現推廣到生產實踐過程中，由于認識不足而導致的工作方法的不當也是重要原因。

長期的實踐經驗使卡皮查認識到，有六個基本條件是將科技新發(fā)現及時而成功應用于工業(yè)的保障。第一個條件是工業(yè)部門必須具有學習和采用新技術的熱情和動力：“要工業(yè)界采用新技術是促使它做一件以前沒做過的事情。因此，采用新技術必須被看成一個學習的過程——幫助人學習如何運用技術和科學發(fā)現，這與教人學會任何新技能或知識時所用的原則是一致的。要較好地教給孩子知識，基本的先決條件是他們具有對于學習的渴望。如果沒有渴望，什么都不會有效。知識是不能通過打罵而強迫塞給人的。”（［5］，p .391）卡皮查建議，要建立合適的獎勵機制：“為了激發(fā)起熱情，必須創(chuàng)造一定有利的精神與物質獎勵條件，而使我們的工業(yè)以及工廠產生學習新東西的興趣。必須讓他們覺得學習新技術是有利可圖的、有用的并且是光榮的事情?！保ǎ?］，pp .391—392）而獎勵的實施要有政策化的保障。

卡皮查說的第二個條件源自教育經驗：“一個人要學習新事物，他必須要有足夠的前期準備訓練。一個沒有學過代數和三角幾何的小學生無法直接學習高等數學。但是當我們努力向工業(yè)部門介紹新技術時，卻往往忽視這一點。我了解很多這樣的事例。一紙令下一個工廠得到了一種生產新設備，但是工廠對此卻毫無準備。不用想就知道，這個新設備的使用無法達到預期的目標?！保ǎ?］，p .392）卡皮查針對的是在推廣新技術時行政上粗暴命令性的官僚主義作風，他指出這樣的做法是必須要杜絕的，與此相反推廣實施新技術要讓工業(yè)企業(yè)先做好心理以及其他方面的足夠準備。

第三個條件也來自一條常見的教育經驗：“就像一個小孩子不能給他負擔過重的作業(yè)一樣，一個工廠或一個工業(yè)分支，即使它的員工已經很好地得到了訓練，它有強烈的內在動力，但是也只能采用一定數量新發(fā)明的技術。不幸的是，經常發(fā)生的卻是一個工廠剛剛適應了一門新技術，馬上過多的新任務接踵而來。工業(yè)也與個人一樣，它消化、吸收和使用新知識的能力是有限的?！保ǎ?］，p .392）在推廣新技術時，一定要從工業(yè)企業(yè)的現實出發(fā)、量力而行，不能操之過急、不能過度冒進，目標太高而超越企業(yè)的承受能力則過猶不及。

第四個條件是強調物質基礎的保障作用，即為了有效地促使企業(yè)采納新技術，僅僅期待企業(yè)自身竭盡全力，是很難達到預期目標的：“要求一個人或者一個工廠傾其所有去嘗試學習和使用新東西是不會有效果的。為承擔新任務而獲得相應足夠的經濟撥款的規(guī)定必須同時跟進……”（［5］，p .392）向企業(yè)推廣新技術是國家的需要，因此國家必須予以實在的物質支持。

第五個條件與計劃有關?？ㄆげ檎J為認為工業(yè)上要采用新的技術發(fā)明，不但要制定計劃，而且要制定具體、詳盡的計劃：“為了工廠快速而成功的采用一項科技新發(fā)現，認真制定一份相應的周密計劃是有必要的?！總€計劃必須對工廠的生產潛能以及采用的新技術的特殊性予以說明。”（［5］，p .392）卡皮查對于性質完全不同的科技原創(chuàng)性研究工作與技術推廣工作，是明確區(qū)別對待的。

如果說工業(yè)企業(yè)采用新技術如同小學生學新知識，那么科學家、發(fā)明家就是這些小學生的老師。第六個條件是：“良好的師生關系是教育成功的基本保障。無論做出新發(fā)現或發(fā)明新技術的人是一位科學家，還是一位發(fā)明家，或者是研究所或設計部門的工作人員，他都應該像工廠里面的人一樣關心他的發(fā)明在工廠的成功運用?！保ǎ?］，p .393）但是他認為所有老師都一定都會在教學中盡職盡責是不現實的，蘇聯的規(guī)章制度存在嚴重問題：“根據蘇聯的法律，一位關心他的發(fā)明在工業(yè)上成功應用的科學家，不能因此得到任何物質獎勵。一位科學家因其社會責任感而希望為工廠服務會得不到任何報酬?！茖W家不可缺少的是他發(fā)現工作中的樂趣。必須要做一些事情以保障科學家與工業(yè)的合作被看做是為社會公共服務行為，從而能得到大眾的高度評價與廣泛尊重?，F在不幸的是，當一位科學家因為這類事情去接觸一個政府部門的時候，他很少能得到禮遇。”（［5］，pp .393—394）

在這篇文章中，卡皮查再次討論了蘇聯科學家的工作效率問題。他將當時的蘇聯與美國科技界做了對比。1966年美國純粹科學所得的科研經費只占總數的11％，更多的投入用于直接服務于工業(yè)方面的應用性研究（［5］，p .394）?？ㄆげ檎J為科研經費主體上向應用性傾斜的做法是合理而值得學習的。根據當時的調查，美國有800，000科學家，蘇聯有700，000科學家。借用美國衡量科研產出的方法，即計算在世界最重要科學期刊上發(fā)表的自然科學和技術類文章的數量，卡皮查發(fā)現當時蘇聯的科研成果只是美國的一半（［5］，pp .395—396）。顯然蘇聯的科研效率亟待提高。如何才能有效提高科研效率？卡皮查指出：“科學研究成果從基礎上看決定于培養(yǎng)科學機構科研人員的教育質量以及人才選拔機制?！保ǎ?］，p .396）另外，卡皮查建議在科研人員中引入競爭、淘汰機制：“為了提升科研成果，顯然有必要提高科研人員的素質。這意味著，那些根據他們的工作證實科研素質較差的人員，將會失去他們作為科學家的特殊職位?！保ǎ?］，p .396）卡皮查深入思考了競爭機制，并且對于科研人員的淘汰與吸納，給出了量化指標：“每年有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的現有科研人員將從科研崗位調崗到工業(yè)部門，而（相當少的）經過細心挑選的、受過很好訓練的年輕人獲得走上研究崗位的機會。這是提升科研人員素質的有效手段。”（［5］，p .396）

卡皮查認為一個國家科學領域存在的諸多問題，從根本上講都是來自于國家不合理的科技政策。蘇聯科學界有許多現狀亟需改變：“科學組織結構必須逐漸而持續(xù)優(yōu)化，它的物質基礎必須改進；科學家的研究成果必須增加，科研人員的素質必須提高。”（［5］，p .397）而要使這一切發(fā)生根本改變，首先需要調整和改變科研法規(guī)與政策，而這在一個科研機構內部是難以操作的，而只有整個國家實現科學政策改革之后才有可能開展。

五 《全球問題的國際化解決方案》：全球化理念的先導

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卡皮查的視野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他由關注蘇聯的科技與社會問題拓展到關心地球的生態(tài)與整個人類的文明。1980年他出版了一本文集［6］，其中的一部分在1981年以文章的形式發(fā)表，形成了《全球問題的國際化解決方案》一文。在這篇文章中，卡皮查首先指出，當今世界各國面臨的亟待解決的若干問題，僅憑任何一國之力都難以奏效。要解決這些問題，必須依靠國際合作，因而不可避免會面臨一些“社會 -政治”難題［7］。因此要有效地在國際合作框架下解決問題，首先“顯然需要在世界范圍內對現狀作出客觀準確的量化評估”（［7］，p .42）。而一旦著手在世界范圍內解決問題，沖突就會立即顯現：為了解決國際化問題，個別國家的利益不可避免會有所損失（［7］，p .42）。這就凸顯出了“全球化”過程中必將遭遇的困難。對此，卡皮查說：“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有必要建立一個權威的國際組織來管理這類全球性事務。”（［7］，p .42）

卡皮查認為是核威脅最早使人類產生了全球意識——人們認識到，一旦爆發(fā)核戰(zhàn)爭，整個人類將不復存在。因此只有所有國家一致禁止核武，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核威脅（［7］，p .40）。事實上對人類構成威脅的還有人口的指數增長、能源和自然資源過度消費與漸趨枯竭，以及環(huán)境污染的不可遏止態(tài)勢……這一切使全人類時刻處于可能隨時爆發(fā)大危機的情境之中。卡皮查認為，自然資源耗盡的危機甚至可能在他這一代人就有可能成為現實，因此技術經濟時代人與自然關系問題亟需解決（［7］，pp .40—41）?？ㄆげ橐庾R到，亟需建立與過去不同的生態(tài)平衡理念。他以如何對待貝加爾湖為例，認為拒絕開發(fā)是錯誤的；但要提倡謹慎的不打破生態(tài)平衡的有節(jié)制開發(fā)（［7］，p .41）。

卡皮查積極呼吁人們不要詆毀和詛咒技術，而要依靠技術去改善因為應用技術而導致的生態(tài)問題。他指出，現代技術不是只能在全球范圍內破壞環(huán)境與生命，而且它有足夠的能力刺激（stimulate）生態(tài)與生命，就像給人治病一樣用現代技術為大自然治療并使之痊愈（［7］，p .42）。在卡皮查看來，生態(tài)學應該成為生命科學的核心學科之一。其主要目標不僅是研究自然界現存生物的平衡，而且更重要的是探索利用和保護自然資源之間可能的平衡條件；并找出人類發(fā)展所需要的和諧之路（［7］，p .42）。 卡皮查意識到，要解決全球危機問題，國際社會需要構建適宜的氛圍，并肩戰(zhàn)斗（［7］，p .43）。 卡皮查呼吁看清楚全球問題本質的科學家首先有義務為這樣的共識得到更多人的理解與支持而做出努力。

六 卡皮查：卓越科技戰(zhàn)略家

卡皮查是一位腳踏實地又高瞻遠矚的科技戰(zhàn)略家。從宏觀上他能夠較為準確地感悟和把握20世紀科技發(fā)展的大趨勢；微觀上他對于影響蘇聯科技發(fā)展的具體而細節(jié)的因素之了解如數家珍。面對極其復雜的科技與社會事務，卡皮查善于看透其本質，并能給出解決問題的有效方法或具有建設性的建議。本文所介紹的卡皮查獨到的思想觀點，僅僅是他在這一領域全部思想的部分而已。

借助高超的洞察力卡皮查不斷萌發(fā)關于科技與社會的新理念。他親身經歷由小科學到大科學的轉變過程，科學的社會地位以及人們科學觀念變化之巨大令其驚訝：“今天科學被認為是社會秩序的一部分。國家對于科學的社會基本功用予以越來越充分的重視，科學成為與軍隊、警察和司法并列的重要社會因素。在還不到50年前，科學還由自發(fā)的個人因素所支配?！保ǎ?］，p .3）在大科學時代，很難靠個人的力量在科學領域再做出改天換地的貢獻，集團作戰(zhàn)式的研究成為大科學的主流方式，這也是卡皮查認識到必須強化科學管理，并展開這一研究的根本原因。關于大科學，卡皮查早在20世紀40年代末、50年代初即已有深刻的認識和描述。在1983年的回憶文章中［8］，普賴斯曾說，他是在1961年出版《巴比倫以來的科學》一書后，才開始思考和撰寫《小科學，大科學》一書；而其相關著作，直到1963年才出版［9］。

具有大科學觀念的卡皮查很自然地先于世人萌發(fā)了知識經濟的思想?！爸R經濟學”（Economics of Knowledge）較早見于美國經濟學界肯尼斯·博爾丁（Kenneth E . Boulding）1966年發(fā)表的《知識經濟學和經濟學知識》一文［10］。 1950年，卡皮查就明確指出，只有充分重視和應用科學與技術的新發(fā)現，社會經濟才能快速發(fā)展；科學技術是未來經濟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在1966年發(fā)表的文章中，卡皮查曾指出：新科學與新技術已經是社會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勞動生產率是衡量經濟增長的主要指標；勞動生產率的增長首先取決于對新技術和科學新發(fā)現的采用”（［5］，p .391）。

卡皮查還早于其他人具有了明確的“全球化”理念?！叭蚧币辉~由來已久，據考證17世紀就已出現［11］。但其早期含義不等價于、也不能涵蓋20世紀再次出現的“全球化”一詞。今天意義上的“全球化”一詞，由T .萊維特（Theodre Levitt）于1985年在《市場的全球化》一文中所提出（［11］，頁57）?？ㄆげ樵凇叭蚧钡母拍钕聡L試探討這類單個國家無法應對的問題，如何靠有效國家合作去一一化解，并分析了“全球化”過程將遭遇的困難。2014年中國科學院院士、理論物理學家歐陽鐘燦指出：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20世紀都是物理學帶動世界科學技術大發(fā)展的時代?！瓘?0世紀中期開始，物理學更是極大地推動了信息技術（IT）的發(fā)展?！S著時間的推移，人們越來越多地認識到，在推動IT的發(fā)展和進步的同時，物理學更應該在為解決人類面臨的新挑戰(zhàn)方面發(fā)揮作用。這些挑戰(zhàn)主要涉及能源（Energy）、環(huán)境（Environment）、生態(tài)（Ecology）等問題，而這些問題的解決過程，也決定著或者說制約著全球的經濟（Economy）發(fā)展。因此，21世紀的物理學必須面對從IT到ET的轉變。……ET中的E涉及上述諸多問題：能源、環(huán)境、生態(tài)，甚至經濟。［12］

歐陽鐘燦院士提到的這幾個領域以及相關的問題，1980年卡皮查在他的著作中基本上都已經提到，他還闡述了自己關于解決這些問題的觀點與建議。歐陽鐘燦院士2014年呼吁物理界要面對的ET挑戰(zhàn)，就是34年前卡皮查面向國際社會所提出的呼吁與倡議。

七 結語

卡皮查上述4篇文章發(fā)表距今一樣40余年，有的已達到70多年，但是幾乎感受不到其思想觀念上的落伍，相反他的思想會使讀者產生一種幻覺，以為卡皮查是了解和關心科技政策、科學的未來以及全球問題的一位健在科學家。他提出來的問題，今天有的仍未得到妥善解決、甚至問題更加嚴重；他提出的若干建議，以及他思考問題的視角，今天仍然具有借鑒意義?？ㄆげ橐孕袆痈嬖V我們，只要開闊視野、只要客觀地正視問題、只要認真地獨立思考，就有機會憑借智慧，奉獻有建設性意義的、超越時空限制的思想觀點。在科學技術史、科學學等領域，貝爾納是一位泰斗級學者；比較而言卡皮查不為很多人所知曉?？ㄆげ樵诩兇饪茖W之外領域的著作數量遠遠遜色于貝爾納，但是其思想深度與學術見解并不落下風。貝爾納寫過很多充分肯定和宣傳蘇聯科技的著述，但是受個人的政治傾向以及主觀期待的制約，這些著述更多是基于他對社會主義理論的自我認識，以邏輯推論做支撐而完成的［13］。與貝爾納不同，長期在英國從事研究工作，深刻了解西方科技的卡皮查身處蘇聯科技界，他對蘇聯科技發(fā)展與應用過程中存在的現實問題，有直接的、親身的了解和體驗，因此卡皮查的相關著述，雖然數量有限，但是能實實在在反映蘇聯科技的實際狀況，更具有針對性，對于我們了解蘇聯當時的科技狀況，更有幫助。

有管理學家指出：“一個處于不斷變化的環(huán)境中的社會，如果不進行管理上的創(chuàng)新，從而打破傳統(tǒng)的認識框框、舊有的行為模式和以前那種表達信仰和價值的方式，它就會毀滅?！保?4］ 從卡皮查為蘇聯科技發(fā)展與應用出謀劃策的幾篇文章可以看出，蘇聯的科技發(fā)展一直存在著一些官僚主義的、僵化的、非人性化的不適宜因素，卡皮查的觀點對于改革蘇聯的科技政策的作用有限；但對于了解蘇聯科技有代表性作用。他的觀點值得中國科技界，尤其科技政策制定與管理者高度重視。

2024年是卡皮查誕辰130周年、逝世40周年，謹以此文紀念這位傳奇的科學與科學管理巨匠。

參考文獻

［1］ Yeltsin. To the Participants of a Solemn Evening on the Centenary of Academician P. L. Kapitzas Birth［J］.Physics -USPEKHI， 1994， （12）： 1158.

［2］ P. L. Kapitza. The Future of Science［J］.Bulletin of the Atomic Scientists， 1962， （4）： 3.

［3］ 許良英. 科學史研究中的兩個問題的思考［J］. 自然科學史研究， 2013， （3）： 415.

［4］ P. L. Kapitza. Scientific Policy in the U. S. S. R. ——The Scientist and the Plans［J］.Minerva， 1966， 4（2）： 556.

［5］ P. L. Kapitza. Scientific Policy in the U. S. S. R. ——Problems of Soviet Scientific Policy［J］. Minerva， 1966， 4（3）： 391.

［6］ P. L. Kapitza.Experiment， Theory， Practice［M］. Dordrecht： Reidel Publishing Company， 1980.

［7］ P. L. Kapitza. Global Problems， International Solutions［J］.The Bulletin of the Atomic Scientists， 1981， （1）： 40.

［8］ 普賴斯. 《小科學， 大科學》的由來與發(fā)展［J］. 穆素娉譯. 科學學與科學技術管理， 1984， （9）： 14—15.

［9］ Derek John de Solla Price. Little Science， Big Science［M］. New York and London：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3.

［10］? 代明， 陳俊， 陳景信. 知識經濟學： 50年回顧與展望［J］. 經濟學動態(tài)， 2016， （12）： 4.

［11］ 高放. “全球化”一詞的由來［J］. 拉丁美洲研究， 1999， （6）： 57.

［12］ 歐陽鐘燦、周善貴. 從IT到ET——21世紀物理學必須面對的轉變［J］. 物理教學， 2014， （2）： 4—5.

［13］ 郭毅， 唐文佩. 貝爾納與馬克思主義［J］. 馬克思主義與現實， 2011， （5）： 63.

［14］ 理查德·帕斯卡爾、安東尼·阿索卡. 日本的管理技術［M］. 張宏譯. 北京： 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 1987. 8.

Kapitzas Research on the Policy and Manage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the Era of Big Science

HOU Yude，LIN Shuyu

Abstract： Kapitza， just like Bernal， was not only a well -known scientist but also an excellent scientific organizer and a theoris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olicy. By the late 1940s， he had grasped the concept of Big Science. He believed that the role of science managers is crucial， and only distinguished scientists are qualified for this role. In his views， the valuable research plans should outline the main direction but cannot be rigidly defined， as an inflexible research plan is against the scientific principles， and is impractical. On the contrary， he believed that the plan for promoting technology and inventions must be detailed and feasible. The essence of all issues related to science and technology lies in the rational use of the social resources. He was ahead of his time in conceptualizing the knowledge economy and globalization， asserting that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re the decisive factors in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that many human problems can only be properly resolved through the global cooperation．

Keywords：? Big Science， knowledge economy， global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