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花的獎賞

根的童話

山谷晃蕩不止。沿著

絕路奔跑

說的是一棵樹

生長在逼仄石頭縫里

又怎樣

生命的奇跡

扛不住時代的一粒沙

“我眼里的美才是教義，

我眼里的通行才是王道”

切割機按照人類的意念

盡管裁決吧

那江山的旁逸斜出

那按捺不住的柳林風(fēng)聲

一條大路

斷送著多少叢幽暗小徑

向下古老的生長

一棵樹的尊嚴(yán)該安放何處

山路旁

到處可見根系祼露的

層層懸崖

丑陋的

不堪的

砍削的斧痕

成就一張張不會哭號的灰色面具

空中游走

像是觸不到戀人悲傷的手指

你又不小心窺見山神老人

眉頭深鎖的憂傷

密布其上

經(jīng)年的青苔

則是晝與夜編織的成長謊言

你的觸摸，舒展的只是

自己蚊蠅叮咬一般的絲疼

你仰望的春天

一抹蓊郁沉著的俯視里

掉下幾片花朵的淚瓣

又是一個晴朗的日子

大道旁

斜倚捆捆枯枝敗干

杜撰著生前絲縷回憶——

蜷曲纖細如泰迪小寵

無根的童話

還在啄食的鳥群中上演

尺懸

草木之境是一個人午后

樂此不疲的足尺疆界

蹲下身，囑低處艷麗之物——

矢車菊

菟絲子

不如將熱情降低成手臂的風(fēng)

后者纏繞的藤語里

向我吐盡棲居他枝的酣夢

寄生也是一生

而那獨立的枝頭上

晚雨天晴里淌淚的青柑

被自身建造的丘比特箭射中

是的，愛自己

方可愛人

它匆匆的鄰舍——

紫薇花映襯的光耀里

一串透明的粉撲

就要擊中樹下未來少女的臉

唉，人間的小確幸

你還要清點多少籮筐

天空又一次暴露出它

兩只憐惜的灰色云眼

眼洞里的偏見

足可讓你掏出一只天上的羊

這還不算，天空之手——

開始緩緩亮出一把戒尺

蛛網(wǎng)纏繞的人間樓棟

做著諂媚的加法

也在一寸寸抬高它

讓我瞥見

其精確的尺度

我讀到——

今日天空的道德砝碼

開始微微傾倒于眼下

一群急于渡江的鴉群

南瓜花的獎賞

寫，寫

磨禿了指尖的剎那

指使一群少年

橫無際涯地搬弄

心尖的是與非

似乎人生都圈定于

這小小的徒勞的

方形牢獄里

高墻內(nèi)每日橫豎撇捺

偶爾狂草

那是你心靈的體操

但依然沖不出

一只天眼牢牢的枷鎖

確定它也是透過貓眼

向你窺探過來

那天，你手中淌下的墨

近乎赤褐的腥

匯成一道洄流海灣

無聲呼應(yīng)著

童話他鄉(xiāng)里

鐵鉤船長布下的孤島迷陣

而悄然逃逸的另一支

被晚夏的南瓜花擄掠上

懸在你頭頂

夠了，夠了

你一邊喃喃著

口吐苦水

一邊領(lǐng)受命運

對你完整一季的

如期獎賞

南橘

更明亮的

更褶皺的

也是更深沉的

這濃烈的秋光榨汁機

光含恨的投球手

三次偷襲

季節(jié)跌宕的懸崖

止步于長凳上

金色的約定

不可裁判，不可斥責(zé)

紅日的偏心

【作者簡介】拾柴，湖南華容人，生于1972年，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詩集《刺猬之歌》，現(xiàn)居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