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舉的生活（組詩）

小 傳

草人兒，滿族，1966年生于遼寧興城，詩歌散見于《人民文學(xué)》、《詩刊》、《星星詩刊》等；作品入選《中國年度最佳詩歌》、《中國詩歌精選》、《先鋒詩歌》、《中國當(dāng)代少數(shù)民族女詩人詩選》等多種選本，入圍第四屆、第五屆華文青年詩人獎。獲第二屆甘肅黃河文學(xué)獎三等獎，現(xiàn)居蘭州。

她的詩極其敏銳，輕靈而有彈性，憂傷而不柔弱，在幾乎是透明的詩境中，鐵的疼痛和月光迷離地交織在一起。她的力量是奇異的，混淆的，寒冷里蘊蓄著溫暖，單純里蘊蓄著狠辣，孤獨里蘊蓄著暴力，寧靜里蘊蓄著不安。草人兒那些深刻的體驗，已經(jīng)深入到了人生的真正背后。這樣的姿態(tài)，不以暴烈反抗的柔順，其實才是真正的反抗，對命運的柔韌的反抗，沒有淚滴的一只羊跟著一根草的反抗。她的巨大反抗，在海水下面深深隱藏著巨大的冰塊。

——人 鄰

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

我默默地站立著

你來了

又走

我拿出一碗水

兩束目光

遠(yuǎn)山悠悠

白云朵朵

我這個年齡

如果要說

我只能對一個男人說

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

請允許我

陰沉沉的天

就要有一些雨落下來了

這來自天空的水

在我的眼眶里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我雙手掩面

我要把路邊一個孩子呼喚媽媽的聲音

緊緊地捂在手里

我要把她送還給地震中失去孩子的

一位母親，無數(shù)母親

很多次了

在商場，在學(xué)校，在街邊

一個叫喊媽媽的聲音

總會讓我無數(shù)次地回過頭來

這一次

請允許我

為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答應(yīng)一聲“唉”

這一次

請允許我

為一個失去孩子的媽媽

緊緊地捂住這一聲呼喚

天上人間

請允許我

做一回媽媽，為孩子

做一回孩子，為媽媽

請為我留下母親這個稱呼

地震

瞬息的時間

瞬息之間

就帶走了一切

高山，樓房，樹木，花草

帶走了一個父親，一個母親，一個孩子

一個好生生的人

會死得太久太久

但是地震啊

只要你還留給我一條腿一只胳膊

一只手

只要你還留給我母親這個稱謂

我就會給我的女兒帶來歡樂

在一頁紙中穿行

這個酒吧點著燈

無論白天、夜晚

這是我喜歡的一種光芒

柔和、凝重

像一層水

輕輕就漫過了心靈和肉體

我不止一次地坐在這里

一盞燈吊在桌子中間

我和你

隔著四個方格的距離

我在一頁紙中穿行

一扇門打開

一個走出去的人

懷揣著一個夜晚的重量

外 出

白茫茫一片雪野

這時外出

我會遇見你

像兩個小小的標(biāo)點

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互相取暖

白茫茫一片雪野

它寬容的一切

多么純潔!

下雪了

下雪了

這時我會出門

穿著大雪和黑夜

我行走的速度

因為腿傷

還會很慢

我會停下來

在山腳，樹下，街道邊

路燈下

有一片指甲大小的樹葉上

落滿了雪

這一小片白

是全部的愛

讓一個女人內(nèi)心孤單

我被自己拎走的影子

太陽彎下腰

把光芒放在我的身上

我和我的影子

站在正午的陽光里

溫暖遍布全身之后

我彎下腰

像隱藏缺點一樣

低著頭

試著撿起自己的影子

霧里看什么什么好

這紅的葉 黃的葉

是留給秋天的

我聽過

大風(fēng)

我的小女兒讀課文一樣

讀著每一片葉子

一只突然穿過樹林的雄性錦雞

正用尾巴

勾畫著一個重要的段落

一個看山的男子

就要出現(xiàn)了

那個走在山中的女人

霧里看什么

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