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開了櫻桃熟了

王溱

四月櫻花開了

青島櫻花最集中也最出名的地方，是中山公園。上世紀初，德國利用所謂的“租借”，在青島選擇了一處占地百萬平方米的空地，修建了一個植物試驗場，種植了多達23萬株花草樹木，其中有2萬多株是櫻花。經(jīng)過挑選，大約有1/10的櫻花被種植在貫通南北，長1公里多的“森林公園”里，形成了一條頗為壯觀的櫻花走廊，后來被稱為“櫻花大道”。

到中山公園看櫻花，是青島人生活中的“大事”“喜事”。時光倒流半個多世紀前，當時國內(nèi)形成規(guī)模的櫻花種植并不多，而青島中山公園卻已是名聲在外?？涤袨樵}詩：“落紅盈寸鋪三里，夾道櫻花散似云。碧海藍天景如畫，紛紛游人畫中來?！睓鸦ɑò晗褚话研∮陚?，白色、粉紅色居多，而且隨著季節(jié)變化而變化，如夢如幻，幽香艷麗。櫻花有單櫻雙櫻之分。單櫻的花瓣顏色清淡，淡粉色或白色居多；雙櫻的花朵在待放時是淺粉色的，完全綻開后花色更艷麗，花瓣層層重疊。以前一些地方雖有種植，但非“單”即“雙”難有“雙全”。而青島中山公園不但單櫻、雙櫻俱存，品種也很豐富，像“關(guān)山”“普賢象”“郁金”“松月”“一葉”這些比較珍貴的花種，應有盡有、豐富多彩。

每當大地回春，櫻花便開始競相盛開。先是單櫻，接下來十幾天過后便是雙櫻登場。那時的中山公園，花海似錦、清香撲鼻，一道絢麗浪漫的風景赫然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人們從四面八方涌來，領(lǐng)著孩子、攙著老人，情侶依偎在花叢中，朋友結(jié)伴在大樹下，歡聲笑語響成一片。許多游客舉著相機、手機拍攝，然后迅速發(fā)到朋友圈，很快到處都“散發(fā)”著櫻花的氣息。記得小時候，先是母親領(lǐng)我們兄弟來中山公園，身穿干凈的衣服、腳蹬刷了白粉的膠鞋，一路蹦蹦跳跳像過年似的高興；等長大了就和鄰居、同學一起來看櫻花，那時沒有照相機，只能在樹下擺擺樣子，假裝“咔嚓”一聲；再后來有了愛人，自然就和愛人結(jié)伴前來。聞著櫻花的香氣，憧憬著未來的美好，那情景迄今仍猶記在心；再再后來，有了女兒，就有了一家人來賞花、拍照的歡樂，那是假日里最幸福的時光。徜徉在花海中，置身于童話般的世界里，抒發(fā)著對大自然，對美好生活的情懷，心情格外舒暢、愉悅。

這些年，種植櫻花的地方越來越多，而且面積也越來越大。景點里有、校園里有、馬路上有，連住宅小區(qū)也栽種了大量櫻花，有的甚至直接以櫻花命名。在青島，有幾處被稱之“櫻花”的居民小區(qū)，開發(fā)商打的就是櫻花的招牌，賣的就是櫻花的“品相”。春暖花開時節(jié)，從進入小區(qū)大門開始一直延伸到盡頭，全是櫻花樹。掛滿樹枝的粉紅色花瓣，如同一把厚實的大傘，站在樹下仰面而望，絢麗多彩、滿目鮮艷，猶如生活在芳香四溢的植物園里，一派“小園新種紅櫻，閑繞花枝便當游”的景象。令人心曠神怡，倍感生活的美好。這雖是開發(fā)商的妙筆，但更是大自然賦予人間絕美的禮物。

許多人喜歡櫻花，因為它白里透紅，像嬰兒純真的笑臉；又因為它潔白無瑕，似冬日里的白雪。盛開時，嬌艷壯觀，如雪如云，滿目燦然，美不勝收，仿佛是一闋美艷的詩篇，是一幅美輪美奐的畫卷；花落時，花瓣鋪滿大地，紅的、粉的、白的、綠的，遠遠望去，像是在一片斑斕多彩的大海上泛起朵朵微波，猶如花的“波浪”，鮮艷奪目，美不勝收。吳伯蕭曾寫到：提起櫻花，那的確是很熱鬧很艷麗的一種花。成行的盛開了起來，真像一抹桃色的彩云；迎風擺動著，怪妖冶的；像泡沫一樣的輕松柔軟。

在許多人的意識中，櫻花源自日本。每年不少人專門去日本看櫻花。其實櫻花遍布世界各地，但也應該承認，日本居多，所以也被稱為“東京櫻花”“日本櫻花”。實際2000多年前的秦漢時期，在宮苑里就能看到櫻花華貴的身影，到了唐朝時私家庭院里有幾株櫻花樹已不再是稀罕事。白居易詩云：“亦知官舍非吾宅，且掘山櫻滿院栽，上佐近來多五考，少應四度見花開?！蹦铣瓮跎_在詩中的描述更具體：“初櫻動時艷，擅藻灼輝芳。緗葉未開蕾，紅花已發(fā)光。事實上櫻花并不是日本的“特產(chǎn)”，它原產(chǎn)于北半球溫帶環(huán)喜馬拉雅山地區(qū)，全世界野生櫻花就有大約150多種，中國有50余種。”植物無國界，花草無疆土。美國華盛頓、韓國釜山、加拿大溫哥華、德國波恩、泰國清邁、日本東京，我國的臺灣、昆明、南京、武漢、青島等地都是櫻花美景之地。每年到了櫻花盛開之時，這些地方會吸引大量來自天南海北的游客。

上世紀青島被日本人兩次踐踏，接近百年的滄桑變化，許多痕跡早已磨平，唯獨那年年盛開的櫻花還有著東瀛的烙印。小時候見到櫻花總是說，日本的櫻花。長大后才逐漸知道，這完全是誤解。不過也要承認，日本人善于“鉆研”。他們從中國取回種子，經(jīng)過農(nóng)藝專家的多年培育研究，將櫻花的品種提升到絕冠世界的水平，又把櫻花定為“國花”，這就讓人很容易產(chǎn)生錯覺以為日本是櫻花的“正頭香主”。退回半個世紀前，櫻花在中國還是屬于“稀有花種”，許多城市很少有這種樹木，許多百姓更是沒見過這種白色夾帶著粉色的花朵。想看櫻花只有到景點，因而每到櫻花開放時節(jié)，一些原本靜謐人稀的地方喧聲不斷、人滿為患，立時變成了花的海洋、人的海洋。不過也有例外，當年我曾住過一個大雜院，對面是一家工廠的圍墻。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那里是日本人經(jīng)營的一家卷煙廠，正是這個緣故，廠里栽種了許多櫻花樹，其中有幾株正好對著我們大院。每到春風吹來之時，那些伸出圍墻的樹枝便開始冒出綠芽，然后綻開花朵，再之后便是滿樹白粉色。開始并不知道這是什么花，只覺得特別，在其它地方看不到，后來聽大人說才知道這是櫻花。因為有了這幾株櫻花樹，大院前的馬路上常有人駐足欣賞，偶爾還有人站在墻下托著畫板在寫生。鄰居們更會享受，閑來無事時端著大茶缸，坐著馬扎子小板凳，一邊拉呱一邊欣賞對面的美景，好不愜意。遺憾的是櫻花樹在某一天被砍掉了，這段閑逸的時光也消失了。

櫻花很美，所以還被譽為愛情的象征，代表著高雅、質(zhì)樸和純潔。每當櫻花綻放時節(jié)，青島中山公園會出現(xiàn)無數(shù)俊男靚女，他們手牽著手，在香氣撲鼻的櫻花樹下輕言細語、卿卿我我，然后擺著各種動作拍照留念。他們從何處而來不得而知，但從他們的幸福的笑臉上、歡快的話語中可以看出，在這人的海洋、花的海洋、歡笑的海洋、幸福的海洋里，大自然和人融入一體，處處洋溢著和諧的氣息，散發(fā)著春的芳香，呈現(xiàn)著蓬勃生機，每一個人都會感到無比的美好、快樂。

青島中山公園的櫻花一直保持有2000多株，這個規(guī)模在百年前可謂“盛大”，但現(xiàn)在說起來只能算是“小規(guī)?！?。國內(nèi)許多地方，動輒幾千上萬，甚至幾十萬株的櫻花園、苗圃、基地，已不再稀罕。然而，令青島人引以為傲、津津樂道的是，中山公園的櫻花不僅品種優(yōu)良、“資歷老”，還具有保持了90年的“櫻花會”，這在全國實屬罕見。所謂的櫻花會，是青島市民約定俗成的一個老百姓自己的節(jié)日。早在上世紀30年代，因為每年春季都會有大量的市民涌入中山公園欣賞櫻花，這一舉動漸漸地被演變成人與自然的固定“聚會”，坊間稱之為“櫻花會”，也叫“櫻花節(jié)”。當年在青島逗留過的許多著名文人，都曾目睹過其盛況，并做了詳細記錄。臧克家在回憶青島時光的文章中關(guān)于櫻花會的情景這樣描述：各色的人穿著各色的衣裳，帶著各色的心一齊朝著一個目的地出發(fā)，匯泉道上平素撇一塊石頭決不會打著個人的，今天卻上海的大馬路也不換。汽車接成一條線，揚起一道灰土，人低著頭罩在這氣氛中，幾乎對面看不清人，只聽見汽車的叫聲，馬車的蹄子聲，人力車的鈴鐺聲?？梢姰敃r的盛況是多么震撼。

青島中山公園的櫻花備受喜愛，并早已成為青島地標式的景點，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中山公園所處的地里位置和歷史。三山環(huán)抱、與海相鄰，錯落有致，起伏自然的地勢、環(huán)境、風貌，這些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把青島“山、海、島、城”于一體的特色，呈現(xiàn)得淋漓盡致。中山公園還是青島歷史最悠久，環(huán)境最優(yōu)美的一座市民休閑之地。它見證了青島跌宕起伏，滄桑巨變的百年近代史，青島市民對其確實充滿了深厚的感情，在這種環(huán)境里成長的櫻花，怎能不受人追捧？

五月櫻桃熟了

五月春暖花開，也是櫻桃收獲的時節(jié)。此時的青島若趕上周末，市區(qū)通往郊區(qū)的路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猶如“小長假”般的熱鬧。

到郊區(qū)吃櫻桃是青島市民的一道亮麗風景。許多人家會利用休息日“傾巢出動”，從市里趕往就近的鄉(xiāng)鎮(zhèn)，然后找一處櫻桃園，或果農(nóng)人家，圍著那些碩果累累，掛滿枝頭的櫻桃樹，隨意摘吃，盡情享受。吃多少不限制，只要交上“門票錢”，就看肚皮“能量”了，但要帶走需要另外“算賬”。許多人都是吃完再“帶上”，送親戚和朋友，或者留著自己享用。那熱鬧的場面，恰如詩中所言：“心源一種閑如水，同醉櫻桃林下春”。

櫻桃，也稱鶯桃又叫含桃。果形相似桃，而圓又如瓔珠，故被命名為“櫻桃”。其果實營養(yǎng)豐富、味道甜美，在中國已有3000多年歷史，而這其中比較有名氣的品種“嶗山短把紅櫻桃”，就誕生在青島所屬的嶗山北宅鎮(zhèn)（現(xiàn)為嶗山區(qū)北宅街道辦事處）。這里山清水秀、風景優(yōu)美，同時又出產(chǎn)嬌嫩，色艷、味道絕佳的櫻桃，林林總總有四五十個品種，被譽為“中國櫻桃之鄉(xiāng)”。

櫻桃香甜，用青島本地人的話說甜得“齁嗓子”，好吃得“沒檔了”。然而櫻桃樹又很難栽。它對環(huán)境條件很敏感，對土壤的濕度、溫度、光照等都有一定的要求，既不耐旱又不耐澇，“嬌貴”又“事多”。以前農(nóng)業(yè)科學知識欠缺，又沒有相應的技術(shù)做支撐，許多農(nóng)民也試著栽種，但成活率極低。所以，退回幾十年前，櫻桃屬于水果中的“稀罕物”，輕易看不到也吃不到。即便市場上偶爾出現(xiàn)，也是一陣風很快便被搶購一空。而嶗山區(qū)北宅一帶，日照飽滿、山地肥沃，具有優(yōu)質(zhì)的砂質(zhì)壤土地，又有充足的嶗山山泉水灌溉，自然就長勢喜人。不過，在交通不發(fā)達的年代，運出大山很不容易，加之櫻桃的結(jié)果期很短又沒有很好的儲存條件，所以如果能在收獲時節(jié)嘗到來自嶗山的櫻桃，那是莫大的“口?！薄Ｓ浀媚赣H有位要好的同事老家在嶗山北宅，家里種了好幾棵櫻桃樹。櫻桃成熟時，親戚就會騎自行車“翻山越嶺”，折騰大半天送來兩籃子。這位同事很大方，從不吃“獨食”，會把紙卷成圓筒把櫻桃裝在里面，送給母親和其他朋友嘗鮮。一個圓筒能裝大約半斤櫻桃，我們家四口人每人差不多也就二十來顆。舍不得一次吃掉，要分好多次。那櫻桃吃起來真的很甜，滿嘴芬芳，迄今還記憶猶新。

改革開放以后，櫻桃的栽種也不再“神秘”，科學種植，讓農(nóng)民們嘗到了極大的甜頭?，F(xiàn)在青島下轄的幾個區(qū)市都有櫻桃，雖然品種不一樣，但基本的甜度都大致相同，而且栽種面積大幅提高。西海岸的楊家山里有近200公頃，萊西也有上千畝，嶗山北宅一帶更為壯觀，50余萬株櫻桃樹遍布山間，櫻桃樹花盛開時花團錦簇、千姿百態(tài)，那白里襯紅的花瓣，五彩繽紛、令人炫目，而當果實掛滿樹枝時，猶如一串串打磨精美的寶石，珠圓玉潤，閃爍著耀眼的色澤，真可謂“蔚為壯觀”。致富的“種子”一旦扎根，會讓農(nóng)民們迸發(fā)出無限活力。

摘櫻桃早已成為青島人一種不可缺失的消遣活動，也是幸福生活的體現(xiàn)。以前物質(zhì)條件有限，忙著解決溫飽是頭等大事，哪還有閑情逸致去郊外摘櫻桃。改革開放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讓人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美好，追求浪漫和情調(diào)，而鄉(xiāng)土氣息的生活又成了不少城里人的念想。從1995年開始，青島就有了櫻桃節(jié)，每到五月中下旬，本市的甚至周邊地區(qū)的市民也開著車趕來湊熱鬧。一時間，通往嶗山的道路上全是吃櫻桃的大軍。櫻桃園里笑聲歡語頻頻傳來，一堆堆一伙伙一群群激動的人們，穿梭在櫻桃樹下、歡叫和嬉鬧聲中，摘下一串串一粒粒又紅又軟的櫻桃，迫不及待地塞進嘴里，品嘗著那汁水四溢的甜美滋味，臉上無不露出歡欣而滿足的笑容，有的一粒一粒吃不過癮，就積攢起來“大把大把”吃。我們家就是如此，一買就是幾斤，先一個個把“櫻桃把”摘掉，然后放在盤里，等多了，就大口大口放開吃，二三斤不一會就只剩下了核，煞是過癮。吃歸吃、摘歸摘，許多人更在意的是一種情懷，一種樂趣。櫻桃無疑充當了媒介。

最高興的還是果農(nóng)，城里人到鄉(xiāng)下吃櫻桃，他們省得采摘也省得進城送貨了。這些年，等人上門的果農(nóng)越來越多，他們通過抖音等自媒體平臺做宣傳、招客人，做得風生水起。之前去過一家果園，主人是位40多歲的農(nóng)民，籌措投資了200多萬，栽種了上千棵幾十個品種的櫻桃樹，他的“廣告”鋪天蓋地，在周圍頗有名氣。這些年每年收獲季節(jié)，少則七八千人，多則上萬人來園子里采摘。單是“門票”錢就賺得個盆滿缽滿。每逢見到來人，他臉上就堆滿了笑容。想想日子一天好過一天，能不笑嗎？

櫻桃有花有葉有果實，所以人們喜歡用櫻桃來代表美好的事物、美好的愛情、美好的生活、美好的前景，也許正是這份“獨特”，櫻桃成為藝術(shù)家們眼中和筆下的“神作”。陸儼少的畫作里，櫻紅葉綠，光彩無限，春意濃濃；白居易曾有詩云：“綠蕙不香饒桂酒，紅櫻無色讓花鈿。野人不敢求他事，唯借泉聲伴醉眠?！痹诿耖g，還有“櫻桃小嘴”一說，把一個時代人們對美的欣賞表達得有形有色、淋漓盡致。如今，時代在大踏步的向前，科技在飛速發(fā)展，交通樞紐四通八達，櫻桃已不再是“稀罕”之物，遍布大江南北，收獲時節(jié)隨處可見。然而人們依舊喜愛它、贊美它，因為它那紅紅的、圓圓的果實，香甜潤口的滋味，象征的是團圓和美，折射的是甜蜜幸福。這不正是人們的期盼和向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