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程
一
20世紀20年代,汪祥在愛多亞路(現(xiàn)今延安東路)開了家汪記鐘表店,汪家也算是家境不錯的人家。可是,沒想到一場本不應(yīng)該汪祥承受的災(zāi)禍,最后讓他們家倒了大霉。
汪祥有個姓陳的親戚,在上海寧波路上開了一家私營商業(yè)儲蓄銀行。在銀行工作,薪水高,待遇好,被稱作是金飯碗,想進銀行的人不少。陳經(jīng)理看汪祥獨生子汪秋鳴中學(xué)畢業(yè),就想讓他來自家的銀行當學(xué)徒。汪祥回到家里一說,還沒等汪秋鳴說話,汪秋鳴的母親阿珍急忙就說了,是不是可以把這個名額給她弟弟的兒子黃春國。阿珍弟弟一家住在浦東老白渡棚戶區(qū),經(jīng)濟條件不好,她平日沒少幫襯。汪祥睜一眼閉一眼,如今老婆要把兒子的“金飯碗”給侄子,他不高興了,提醒阿珍,人家看中的是他兒子,這銀行工作不僅是要能寫會算,還要講人品。其實汪秋鳴對銀行工作也沒多少興趣,他早有自己的打算,瞞著父母應(yīng)聘了巡捕房的見習巡捕,英語考試得了個滿分,只等最后一輪通過即可。
汪祥禁不住老婆死纏爛打,只得答應(yīng)黃春國去銀行。陳經(jīng)理聽說來的不是汪秋鳴,而是個不認識的小伙子,便不似先前那般熱情。阿珍拼命在邊上講好話,陳經(jīng)理認真地說:“我可以先用一陣子,如果我滿意的話可以正式轉(zhuǎn)為學(xué)徒。不過你們也知道,進來個陌生人,必須得有可靠的保人。”阿珍指著丈夫說:“這不是現(xiàn)成的保人嗎?”陳經(jīng)理用嚴厲的目光瞧向汪祥:“汪兄,當保人是有風險的,也是有責任的。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要賠個傾家蕩產(chǎn)?!?/p>
汪祥聽懂了陳經(jīng)理的話,答道:“我再考慮下。”
阿珍不懂丈夫這句話意思,這是信不過自己還是信不過侄子?她為了她弟弟家的事情,什么都豁得出。汪祥搞不過老婆,最終只得答應(yīng)給黃春國作保人,簽字畫押。就這樣黃春國從浦東來到了銀行,捧上了“金飯碗”。
也就在同時,汪秋鳴被法租界巡捕房招為見習學(xué)員。黃春國來汪家的時候,汪秋鳴正好要去巡捕房報到。阿珍為了歡迎黃春國到來,特意準備了一桌可口飯菜。黃春國大大咧咧正要在原是汪秋鳴的位子上坐下,被汪秋鳴一把拎了起來。還沒等汪秋鳴說話,端著菜從廚房出來的阿珍對兒子訓(xùn)道:“你就讓讓你表弟,讓他坐吧,連待客之道都不懂,你這書是怎么讀的?”
汪秋鳴氣得起身往外走。黃春國在后面不陰不陽說了句:“怎么飯也不吃了就走了,不怕餓肚子?”
汪秋鳴返身沖著黃春國一笑:“就是肚子再餓我也不會看上人家的盤中之食。姓黃的你聽好了,我現(xiàn)在是巡捕,巡捕是做什么的知道嗎?做個好人能過太平日子,如果哪天有人不安分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姑媽,他這是什么意思?”黃春國大叫,阿珍罵著自己兒子:“你這說的什么話?!?/p>
“人話,是人都應(yīng)該聽得懂的人話?!蓖羟秫Q頭也不回,離開了這個家。
二
黃春國一進銀行就自吹是陳經(jīng)理家的什么親戚,幾個喜歡拍馬屁的同事信以為真,下了班就拉著他去館子請他吃飯。黃春國覺得這飯店里的飯菜比家里的菜不知要好吃多少倍,沒有多少日子,這小子就養(yǎng)成了愛下館子的“少爺病”。人家少爺是有錢去飯館,而他黃春國本來就是個窮小子,拿的這點薪水經(jīng)不起這般折騰??诖锩鏇]錢了,嘴又饞了怎么辦?那天路過一個當鋪,聽人說可以把值錢的東西當?shù)魮Q幾個錢,黃春國馬上脫下身上的呢絨大衣進當鋪換了錢,然后去“老正興”飽餐一頓?;氐酵艏?,阿珍發(fā)現(xiàn)大衣不見了,問黃春國怎么回事。這件大衣是汪秋鳴掛在衣櫥里的衣服。那天天冷,阿珍看見黃春國穿著單薄,就把兒子的大衣給他穿上。黃春國也不掩飾,說自己手頭上沒錢了,就把衣服當了。阿珍有些生氣,說沒錢可以和她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隨便把物品當了。阿珍給了他錢,讓他把衣服贖回來。
拿著姑媽給的錢,黃春國并不感激,心里反而生出怨恨。憑什么汪秋鳴家有錢他要受窮?既然汪家有錢,那就多出點血吧!黃春國這回把主意打到了汪記鐘表店。那晚半夜,黃春國趁著一家人都已睡熟,悄悄摸進店鋪,打著手電,心急慌忙從表柜里拿了只手表塞進口袋。第二天,汪祥發(fā)現(xiàn)少了只表,就要報警。這只“英納格”手表是一艘外洋輪上的大副出海前送來修,說好兩個月船返上海時要來取的。這不僅是一塊手表,更是汪記鐘表店的信譽。聽到汪祥要報警,阿珍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心里有點數(shù),這件事情和黃春國多多少少有關(guān)系。她求老公先不要報警,讓汪秋鳴回來先查看情況再定。
汪秋鳴身著一身巡捕制服回家,上上下下查看了一圈,對母親說:“你把黃春國叫回來。”
“為什么叫他,有事對我說?!卑⒄洳辉浮?/p>
汪秋鳴嘆息一聲,搖著頭說:“那就報警吧,讓巡捕房正式立案?!?/p>
“好!”汪祥點頭。阿珍急了:“別別,我把他叫回來就是了?!?/p>
黃春國當然是不承認自己拿了手表。汪秋鳴指著手表櫥柜前的腳印說:“你的腳印清晰,是不是我一定要找來巡捕房的人你才能承認?看來不吃幾年牢飯你是不甘心啊?!?/p>
黃春國一聽兩腿發(fā)軟,極不情愿慢慢從褲兜里摸出了那塊表,他還沒來得及去換錢。阿珍吐出一口氣:“還好,表找到了,事情解決了?!蓖羟秫Q一聲冷笑:“你這樣不是幫他而是害了他。”看著姑媽給自己撐腰,本來還有點害怕的黃春國這會也硬氣了起來,他挑釁般地挺著胸脯對汪秋鳴說:“你還想把我怎么樣?”汪祥這時倒是說了句公正話:“兒子這樣說沒錯,黃春國要吸取這次教訓(xùn)。”黃春國馬上又哭喪著臉對阿珍說:“姑媽,你看我在銀行上班,接觸的都是上層人,俗話說人靠衣裝,我也應(yīng)該有塊手表什么的撐撐門面。別人家說我姑媽家是開鐘表店的,我怎么連塊手表都沒有,這說出來塌的是你的面子啊……”
阿珍聽不下去了:“春國說的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這樣,姑媽先把我的表給你,過幾天讓你姑父給你一塊新表?!?/p>
阿珍說著,摘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給黃春國戴上。汪秋鳴一臉不屑地奚落黃春國:“這是塊女表,你不怕戴出去沒了面子。”
“不怕,只要是手表就好?!?/p>
三
汪秋鳴的頂頭上司馬探長是個法國人,對中國人的成見很深。汪秋鳴雖說是個實習巡捕,可在巡捕房里,得排在“紅頭阿三”印度人后面,連他們都不愿意做的苦差使才輪得到他。比如每晚的巡街,別人能推就推,每次都落到汪秋鳴頭上。
這天,汪秋鳴和小林巡邏時,看見一幢石庫門前圍著一大群人在吵鬧,擠進人群一看,幾個女人把個男人打得蜷縮在地。這里是上海灘上有名的“野雞窩”,汪秋鳴要把他們一同帶回巡捕房處置。領(lǐng)頭的那個披著頭發(fā)的女子說:“這只癟三,完事了不給錢,這樣不要臉的人不應(yīng)該打嗎?”這時,那個倒地的人輕輕拉著汪秋鳴的褲腳,汪秋鳴低下頭一看,是黃春國。汪秋鳴不理他,堅持要把他們帶到巡捕房。披頭發(fā)女嚷著:“是他做錯了事,為什么連我們要一起處罰?”幾個女子說著又沖向黃春國,黃春國見著汪秋鳴沒了先前的害怕,揮起拳頭喊道:“你們知道這個巡捕是誰嗎?他是我哥,你們要是還鬧就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抓進巡捕房去蹲班房?!?/p>
這話還真起作用,那些女子一轟而散。汪秋鳴回過神來,對著黃春國屁股狠狠就是一腳,罵道:“怎么有你這樣不要臉的東西?!?/p>
黃春國捂著屁股哇哇大叫:“巡捕打人了!”
正好馬探長路過,瞧見眼前這一幕,對著汪秋鳴說:“汪,我可親眼看見你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
“馬探長,你誤會了,他們是兄弟。”一旁的實習巡捕小林想幫汪秋鳴解圍,就把剛才事情一說。馬探長盯著汪秋鳴問:“他犯了什么事?”
汪秋鳴照實說了。馬探長歪著頭打量著汪秋鳴,問他是怎么處置的?汪秋鳴說正想把他們一起帶回巡捕房,不想那些女人一下跑了。馬探長雙肩一聳:“她們跑了,你就不處置了嗎?”
“這個黃不是在這里嗎?”汪秋鳴指著黃春國。馬探長手一揮:“把汪和他的表弟統(tǒng)統(tǒng)帶回去?!?/p>
馬探長把汪秋鳴和黃春國關(guān)在了一起,說汪秋鳴有包庇他之嫌,所以兩人一同拘留三天。他警告汪秋鳴,如果以后還敢這樣營私舞弊,他就不要當巡捕了。阿珍得到消息,跟著汪祥到巡捕房,急得向馬探長求情,說這事不能讓銀行知道,要是那邊知道了,黃春國這個“金飯碗”就不保了。馬探長不解地望著阿珍,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你兒子是由黃春國牽涉進來的,你怕黃飯碗不保,你這個媽媽,難道就不擔心你兒子的飯碗也不保嗎?”
這話把阿珍給問住了,支吾了半天說:“我是求你放過黃春國……”
“犯錯的是黃,你的話提醒了我,我可以少關(guān)汪秋鳴兩天,把他的兩天給黃,黃要關(guān)五天?!瘪R探長說完哈哈大笑,阿珍急忙叫起來:“探長大人,不可不可?!?/p>
“探長,念他是個初犯,是不是可以用其他方法解決?!蓖粝楫吘故窃趫雒嫔匣斓娜?,遇事要比阿珍冷靜。馬探長點頭:“你說的是罰錢,那可不是小錢啊。”
“你說個數(shù),我們不還價?!卑⒄渎犝f錢可以解決,急忙破涕為笑,馬探長伸出兩個手指,汪祥忍痛點頭。
黃春國闖的禍,汪秋鳴受了牽連,汪祥出錢擺平了事。按理說,黃春國應(yīng)當吸取教訓(xùn)才是。可是黃春國的父母聽說了此事,特意從浦東趕到了汪家,指責他們,怎么他們一個好好的兒子,在浦東一點事情也沒有,到了你們這里才多少天啊,差點弄進去坐班房了。汪祥真是有苦說不出,出了錢討不得半點好還要受氣。汪秋鳴心里正窩著火,聽見舅舅的話,火了:“你們就這樣黑白不明是非不分是不是?你們知道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什么嗎?我告訴你們,那就等著給黃春國收尸吧?!?/p>
汪秋鳴的話音未落,黃春國父親脫下腳上的一只鞋,扔在他的額頭上。汪秋鳴捂著被砸痛的頭,給阿珍趕了出去。
“你們別以為秋鳴說的是氣話,他是給你們提個醒。黃春國,你也應(yīng)該從這件事情上反思,找自己問題,以后再犯同樣的錯,沒有人來幫你交罰金了?!蓖粝檎f完氣呼呼回了房間。黃春國的父母罵了他幾聲,問他為什么要做這樣不要臉的事情。黃春國說上海到處都是漂亮女人,他現(xiàn)在正是青春好年華,人家早就娶妻生子了,他找找女人怎么了?阿珍聽了若有所思:“這點是我們長輩的不對,你是到了結(jié)婚生子的年齡了?!?/p>
“我怎么不想給兒子娶老婆呢,可我們的家境你們是知道的……阿珍,這件事情還得靠你?!秉S春國媽把皮球踢給阿珍。話題一下轉(zhuǎn)到了給黃春國找老婆上。阿珍一副大包大攬模樣:“這事我會上心的。”
沒出一星期,她還真給黃春國找了個對象,叫三妹。
四
三妹家在十六鋪,是個窮苦人家。父親是個拉人力車的,母親給人家洗洗衣服縫縫補補。黃春國先前還不滿意,阿珍說,你這樣的條件,能找個姑娘肯嫁給你已是燒高香了。黃春國沒辦法,和三妹開始交往。
有了女朋友開銷就大了,黃春國掌握了姑媽的性格,沒錢了就時不時向阿珍討要。阿珍也有煩的時候,要他節(jié)約一點,還要留著錢成家立業(yè)。黃春國嘴也是甜的,說姑媽就是媽,你現(xiàn)在把我當兒子,我以后給你養(yǎng)老送終。忽悠得阿珍心里開花,錢拿得更快了。
黃春國和三妹定在年底訂婚,三妹家要黃春國把浦東棚戶屋好好修葺一下。黃春國不以為然,說他結(jié)婚就結(jié)在愛多亞路上的阿珍家里??慈貌唤?,黃春國說:“他家有的是錢啊,不花白不花。”三妹生氣:“你姑媽家姓汪,房子是留給她兒子的。你憑什么把她家當婚房?”黃春國笑三妹傻,說一個人有錢不是看他賺多少錢,要看的是他沒錢還能不能享受有錢的樂趣。三妹回家對父母說,這個訂婚我要取消。本想黃春國捧的是“金飯碗”,聽了他說的那番話,可見這人根本不是想著如何好好工作掙錢,而是把心思全花在如何盤算別人的財產(chǎn)上,算計的還是他的親姑媽,不知感恩不懂報答,這樣的人太可怕了,絕不能和他過一輩子。
黃春國怎么也沒想到三妹家會回絕了訂婚。他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再次把這一切歸結(jié)于一個窮字。可他一沒家底二沒本事,到哪里去搞錢???轉(zhuǎn)而一想,自己在銀行,要想弄幾個錢,還是有辦法的。
1925年底的一天,上海特別冷。黃春國卻在冒汗,他苦等多日的時機出現(xiàn)了。剛才陳經(jīng)理讓他和小何一同去外灘的中國銀行提取二萬五千元。一路上,他兩只眼珠子滴溜溜直轉(zhuǎn),在想如何一人獨吞這錢。出門來沒走幾步,黃春國故意走得一瘸一拐。小何問黃春國怎么了,黃春國裝出一副苦臉,說昨天不小心把腳扭傷了??斓街袊y行門口時,黃春國“哎呀”一聲,說他還有封信要去郵局寄,先去銀行把錢領(lǐng)了再順道彎到郵局去寄信。小何疑惑,帶著那么多錢去郵局寄信不危險嗎?黃春國假裝靈機一動:“要不你去幫我把信寄了,我先去銀行辦手續(xù),你寄好信回來,我差不多也領(lǐng)到錢了,我倆一起回去?!毙『斡谑仟氉匀ム]局,黃春國返身進了銀行。當小何來到銀行,聽職員說黃春國已經(jīng)把二萬五千元提走了,心知不妙,急忙趕回寧波路銀行,陳經(jīng)理立刻報了案。
黃春國卷款逃跑案件成了上海灘的爆炸新聞。一個星期過去了,黃春國下落不明。巡捕房一邊發(fā)出懸賞令,一邊找到保人汪祥,把他的鐘表店和家全部都貼上封條。一家人被趕了出來。汪秋鳴也受案件牽連,被巡捕房開除了。
汪祥一氣之氣回了寧波老家。阿珍還想跑到浦東黃家去躲避幾天,被黃春國父母罵了出來,說他的兒子走到今天都是她這個姑媽給害的。汪秋鳴從巡捕房回來,看見了在弄堂口蜷縮一團的阿珍。平時霸道的母親,這時像個孩子見到救星般向兒子伸出手,“黃春國這個挨千刀的,他害我們,害我們一家……”
汪秋鳴輕輕拍打著媽媽,什么也沒說。他在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抓住黃春國,給他們家討回一個公道,把罪人繩之以法。
五
上海的弄堂口都有個坊廊,大門是拱形,門楣上刻有諸如“平安里”“志成坊”這類的名稱,頂蓋像是個騎樓卻沒有閣樓。阿珍和汪秋鳴有家難回,只得在鐘表店旁邊的坊廊下搭了一個鋪。
時值初冬,阿珍著涼了,發(fā)燒咳嗽卻沒錢去醫(yī)院。弄堂里的老鄰居同情這對母子,湊了些錢讓汪秋鳴送母親去診所。醫(yī)生診斷阿珍得了急性肺炎。醫(yī)藥費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汪秋鳴這時才體會到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之苦。阿珍不想治了。汪秋鳴說:“我是你兒子,你生病了我總要管的。錢我去想辦法?!蓖粝檫@么些年在上海,還是有些朋友的,有人聽說他家的事避開了他們,有人嘆息一聲拿出些錢給了汪秋鳴,醫(yī)藥費算是解決了。汪秋鳴找了一份商店跑街的活,總算有了收入,租了間房讓母親安頓下來。
汪秋鳴雖然有了工作,可他心里還惦記著要找到黃春國,追回那筆被盜取的錢,不然,他汪家作保抵扣的鋪子就回不來了。半年過去了,那天汪秋鳴在跑街時,一個女人迎面而來,擦肩而過之際,汪秋鳴認出了她,是上次打黃春國的披發(fā)女!汪秋鳴緊隨幾步,跟在她身后,只聽得有人和她打招呼,問她最近是不是找了個有錢的主。披發(fā)女答,什么有錢的主,最多也是個一個窮鬼變有錢罷了,上回沒錢來找我,還給姐妹們打了一頓。憑著巡捕的職業(yè)敏感性,汪秋鳴悄悄跟蹤了這個女人,確認了住所。
再說黃春國拿到錢之后,就找了妓女。這個披發(fā)女是黃春國先前看中的,自黃春國取了不義之財,就在她那兒住下了。他盤算著警察想不到他會躲在窯子里,等風聲一過他就拿著這筆錢遠走高飛,去做生意開個店。
汪秋鳴在弄堂口攔住披發(fā)女時,這女人先是一愣。汪秋鳴說:“怎么不認識我了,我是黃春國那個當巡捕的表兄?!迸l(fā)女哆嗦了下,趕緊說:“我交代,我把我知道的全部說出來。”汪秋鳴把披發(fā)女帶到了巡捕房。
當馬探長把黃春國從被窩里拎起來時,黃春國看到身后的汪秋鳴,叫著:“你小子害我,帶人來抓我。”
“你搞搞清楚,是你害了我們?nèi)?,你還倒打一耙。我揍死你……”汪秋鳴沖上來對著黃春國一頓拳頭,黃春國大叫:“巡捕打人,巡捕打人了……”
馬探長對黃春國說:“拜你所賜,他現(xiàn)在不是巡捕了,他是一平民老百姓,你們打架我們不管?!?/p>
馬探長示意巡捕退出,讓汪秋鳴把心中怨恨盡情發(fā)泄出來。汪秋鳴打到最后哭了:“為什么???我們家這樣對你,你不知報答也就算了,還要害我們,害我們一家遭受如此災(zāi)難?!?/p>
汪秋鳴回到出租房,想把這個事情告訴媽媽。不想汪祥坐在阿珍的床沿邊。阿珍的臉上已經(jīng)蓋上了白布。阿珍終因肺炎感染嚴重沒留住性命。汪秋鳴突然感到,阿珍也許不想看到兒子抓了她的寶貝侄子,便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了他們,也許這是她作為母親和姑媽最后能做的事了。
黃春國花了一小部分錢,大多數(shù)錢還是被追回來了。汪記鐘表店被啟封,雖然也被罰了不少錢,不過又恢復(fù)了先前的生意。馬探長對汪秋鳴說:“盡管你抓住了黃,可是我還是不能讓你再回巡捕房了?!蓖羟秫Q表示他沒有回巡捕房打算。汪祥經(jīng)過這一劫老了許多,汪秋鳴準備接手父親的鐘表店,以后,他只想靠自己的雙手自食其力。
(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