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昌園
【摘要】女主執(zhí)政在中國封建社會歷史上并非個別現象,在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時代約有六百年的歷史,僅在東漢短短一百九十五年的歷史中就有六位太后臨朝。其中鄧太后是非常突出、與眾不同的一位執(zhí)政者。女性作為與男性相對而存在的一個群體,在主流文化領域和官方話語體系中實際所處的次要地位所在。因此,探討女主政治可以深入研究中國古代社會的政治制度和政治結構,為更好地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變遷開拓一個新視角。
【關鍵詞】東漢;女主執(zhí)政;鄧太后
【中圖分類號】K23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17-007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7.023
女主執(zhí)政在中國封建社會歷史上并非個別現象。女主現象是與中國封建社會的歷史相始終的。探討女主執(zhí)政可以為深入研究中國封建社會的政治制度和政治結構,正確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變遷提供一個有益的新視角。東漢短短一百多年的歷史,先后有六位太后臨朝,這在中國歷史上是不多見的。其中鄧太后臨朝稱制15年之久,面對東漢中期的內憂外患,其在位期間,憑借個人政治才能與鄧氏家族的支持,努力改變累積的社會矛盾,發(fā)展社會生產,革除弊政。由于學術界對鄧太后的專門研究比較少,多數都是在東漢豪族研究、東漢外戚研究、東漢后妃研究等幾方面涉及的,故在此分述如下。
一、東漢豪族研究
(一)東漢皇室與豪族的聯姻研究
東漢政權是在各地豪族地主勢力的支持下建立的,皇室通過聯姻以拉攏豪族鞏固其政權。豪族通過與皇室聯姻輸送女子入主后宮,獲得更多政治權力,進而發(fā)展為外戚集團。高穎飛《淺議漢代皇室等級婚姻的嬗變及其原因》認為,在漢代,隨著大地主莊園經濟的不斷勃興以及儒家學說在國家政治和社會生活中的影響日漸深刻,皇室在婚姻問題上講究門當戶對,從而使婚姻關系具有鮮明的等級色彩。[1]唐會霞《兩漢關中豪族與皇室聯姻考論》指出關中豪族與皇室聯姻本質是政治與經濟利益的交換,是雙方相互選擇的結果,等級性與政治性是這種婚姻關系的突出特點,對二者來說都有積極與消極影響。[2]王偉華《漢代豪族婚姻研究》指出:外戚豪族與皇室之聯姻,豪族依附皇權統(tǒng)治,又有分享政治權力的利己功能;對皇權而言,豪族是需要拉攏以穩(wěn)固政權的對象,但其勢力的惡性膨脹也會威脅皇權。[3]
總體而言,學界目前較為認同東漢政權是劉氏皇族與豪族結合的產物,豪族憑借姻親關系發(fā)展成為外戚集團,雙方既互相支持,又互相制約,是一種共生和競爭的關系。
(二)鄧氏家族研究
劉德杰《東漢鄧禹家族的文德教育與文學成就》肯定了鄧氏家族的子弟教育對其執(zhí)政的影響,稱其家族的文學精神彰顯了政治家經緯天下的胸懷氣度,是東漢世家大族的文化典范。[4]盛永芝《東漢南陽外戚家族研究》論述了鄧氏家族從鄧禹奠基起到桓帝的鄧猛皇后被廢,基本延續(xù)了整個東漢王朝,其中鄧太后的臨朝稱制起到了重要作用。[5]劉太祥《論東漢南陽官僚集團的基本特征及其形成原因》肯定了以鄧氏家族為代表的南陽官吏為東漢政權的發(fā)展做出的卓越貢獻,鄧騭作為其妹鄧太后支撐的外戚,謹慎守法,為政有方,協助太后治理朝政使得“天下復平,歲還豐穰”。而鄧太后也促進了更多南陽人進入官僚系統(tǒng),維系了南陽官僚集團的長盛不衰。[6]鄧氏家族在東漢政治中占有極高地位的同時,也有東漢豪族共有的弊病。雷福平的《鄧氏家族與東漢政治》在肯定鄧氏家族的政績時,也指出其賣官鬻爵、任人唯親、重用宦官勢力等不僅為其家族埋下了隱患,更是對東漢社會后期產生了深遠影響。[7]彭天儀《東漢安順之際政局的演變與特點——以楊震為中心的考察》認為鄧太后在內有政治斗爭外有天災人禍的局勢下,拉攏士大夫并與其合作,緩和了當時內外的矛盾,保證了其在位期間處于斗爭的上風,且在鄧太后去世后士大夫群體仍發(fā)揮影響力。[8]徐振《東漢前期功臣政治勢力探析》以鄧氏家族為例,論述了東漢個別功臣家族通過與皇室、豪族之間的政治聯姻、派系結黨和家族文武雙線并重發(fā)展等途徑以謀求家族勢力長久不衰。[9]
二、東漢外戚研究
陳蘇鎮(zhèn)在《論東漢外戚政治》中認為,東漢劉姓皇室不得不依靠外戚家族,并與之結成豪族婚姻集團,一起構成東漢王朝的最高統(tǒng)治集團。自章帝開了坐視竇氏操縱皇儲廢立的先例,“外立”的皇帝不得不更多地依靠外戚,使得外戚逐漸成為東漢政治舞臺的主角。外戚政治是豪族社會的產物,是豪族政治的一種表現形式,外戚政治又衍生出了宦官專權。[10]顧凱《東漢外戚政治研究》指出外戚政治是東漢政治不穩(wěn)定的根源,和帝依靠宦官等擊垮了竇氏集團,之后又重用宦官,形成了東漢外戚與宦官平分政治格局的雛形。[11]徐芬、翁頻《試論鄧氏外戚對順帝初期中樞政局的影響》指出在鄧太后去世、鄧氏一族遭到安帝打擊后,鄧氏一族對當時中樞政治格局仍有很大的影響力。鄧太后臨朝稱制時利用宦官勢力致使其坐大,鄧氏一族征辟很多儒學人才進入中樞政權,重構了外朝政治格局。[12]薛海波《論皇權與東漢外戚豪族》認為皇后或嬪妃憑借其與皇權的關系,行使家長的宗法權,家庭的倫理關系讓位于維護家族政治地位的政治關系,皇太后臨朝稱制后從維護皇權權威和自身家族執(zhí)政的合法性出發(fā),大多主動限制家庭成員的官爵和權益,外戚豪族屬于在皇權作用下發(fā)生異化的特殊豪族,皇權既是加速外戚豪族權勢擴張的根源,也是加速其家族衰落的決定性因素。[13]
三、東漢后妃研究
兩漢特別是東漢時期是儒學發(fā)展繁榮的時期,對這一時期后妃研究多是從后妃的家庭出身、教育背景及政治參與度等方面展開。
(一)后妃的教育背景
蔡鋒《對古代皇宮貴族女性文化教育的考察》認為,盡管中國古代專制政府剝奪了廣大婦女的受教育權,但卻對上層女性及貴族宮廷婦女接受文化教育有著默許、鼓勵的傾向。東漢時期鄧太后既提倡對宮人的教育培訓,又專門設立了男女同校的貴族外戚小學。[14]高榮茹《兩漢后妃選拔、教育及后妃與政治關系問題考述》從后妃群體的教育狀況及其干政情況兩方面對兩漢后妃進行綜合考察。東漢后妃出身豪族且文化素養(yǎng)較高,在幼主時艱或皇統(tǒng)屢絕的情況下,后妃們多以母后臨朝稱制,雖然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弊端,但是對于當時政權的穩(wěn)定、經濟的持續(xù)發(fā)展、文化教育的推進都有不可忽視的積極影響。[15]陳蘋《論漢代女性的教育》指出漢代統(tǒng)治者鼓勵宮廷女子接受文化教育,當時的社會風氣是對有才學的宮廷女子持贊揚的態(tài)度,后妃參與朝政是宮廷女子教育的成就之一。[16]
王渭清《東漢皇后考論》認為東漢皇后大多自幼受到良好的儒家思想的教育,因而參政意識強烈,其中很多人具有非凡的政治才干,尤其是鄧皇后,不僅參政意識強烈且具有非凡的政治才干,是東漢杰出的政治家。[17]解濟紅《〈后漢書〉所載知識女性研究》以《后漢書》中知識女性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東漢知識女性群體的家世背景、所受的文化教育內容、婚姻特點以及對東漢知識女性的參政途徑和政治作用進行分析,著重分析太后臨朝的原因和影響,從多方面深入了解東漢知識女性的生活。[18]
譚友坤的《試論東漢的宮邸學及其歷史意義》肯定鄧太后臨朝稱制后,為約束宗室子弟設立宮邸學,向他們傳授儒家大一統(tǒng)忠君思想,使得宗室子弟能都“忠君”。[19]王愛華《〈后漢書〉女性研究》從政治環(huán)境、思想環(huán)境以及當時對女性的性別態(tài)度三個方面入手,深入探究東漢時代對女性個性成長的影響,并在此基礎上,探討范曄對東漢女性所持有的態(tài)度。[20]
(二)東漢女主施政研究
王鑫義《女政治家:東漢和帝皇后鄧綏》中肯定了鄧太后在位期間戒奢從簡、檢束宗族、重視教育、置師講經、審慎斷案、裁減淫祠、賑恤災民、重視吏治等歷史功績,并對其用人唯親和久不歸政問題進行了辨析。[21]
沈宏《東漢“干政”皇后作用初探》通過橫向對比,肯定了在東漢特殊的歷史條件下以和熹鄧皇后為代表的皇后們的干政推動了東漢歷史的發(fā)展。[22]方芳、俞凌欣《東漢皇后形象淺析》將東漢皇后分成三類,一是深明大義、克己奉公型,鄧皇后就是典例;二是出身高貴、下場凄涼型,只是政治斗爭中的犧牲品;三是放權外戚、野心勃勃型,但又不得不依靠外戚與宦官,留下政治弊端。[23]
(三)女主政治產生的歷史因素分析
東漢和帝以來,六位太后先后臨朝稱制,形成東漢中期百年外戚的政治格局。許多學者認為由于女主執(zhí)政及其裙帶關系而起的外戚勢力導致王朝覆滅,然而女主政治不是簡單的歷史現象,它的存在有其特定的歷史條件。
劉筱紅在《后妃與政治》中提到了后妃政治的存在可在傳統(tǒng)綱常倫理中找到理論依據。首先是傳統(tǒng)倫理道德具有明顯的對立統(tǒng)一特征,既強調主從關系,又賦予雙方互相牽制的義務。另外則是“孝”觀念,婦女雖夫死從子,但子也必須對母親盡孝,皇帝為臣民表率,更應如此。[24]陳恩虎《簡論中國古代歷史上的后妃參政》認為包括鄧太后在內的一些后妃,在宗法關系的角度看,其母后的身份是皇權可靠的監(jiān)護人,在主幼國艱的時刻與朝臣在維護統(tǒng)治階級整體利益的基礎上結合起來,保證了統(tǒng)治機器在君權幼弱的情況下正常運轉。[25]張星久《母權與帝制中國的后妃政治》認為,“后”作為皇帝正式配偶的專稱,也包含“君”的一層含義;傳統(tǒng)孝道觀念為母權提供了道義上的合法性;帝制中國的“家天下”的政治屬性這些都是后妃干政的條件。[26]米莉《帝制中國女主政治的合法性研究》論述了女主政治的幾大合法性基礎:“家事”與“國事”在政治概念上的模糊性、女主作為“天下小君”的地位設定、皇位繼承制度的內在缺陷、意識形態(tài)對于“孝道”的推崇以及“官僚君主制”的特殊政治體制既對女主政治有制度支持,又有一定的文化制約。[27]
可見,學者對于后妃干政的原因有一些共同的認識:皇帝年幼的客觀原因、母后干政的歷來傳統(tǒng)、兩漢對于“孝道”“母權”的推崇、后妃個人的能力與母族的勢力支持、皇權繼承制度的缺陷等,同時也指出后妃干政的女主政治并不是常態(tài),只是皇權交接的一種過渡。
(四)女主政治的實質
學界的觀點基本一致,即女主政治實質還是男權政治。杜芳琴《中國古代女主政治略論》認為“女主”不等于“女權”,女主政治是男權政治系統(tǒng)操作運轉遇到障礙時的緩沖器和調節(jié)器,評價女主政治只需要用社會實際效果來衡量其是非得失功過。[28]蔡一平《漢宋女主的比較》通過對漢和熹鄧太后與宋劉太后進行比較,分析了二位女主政治的不同內容與特色,認為在男性中心社會的封建時代,女主政治只能是男性政治、皇權政治的附庸。[29]韓林《性別視野下的女性干政現象》認為女子干政,用了一個“干”字,表明這是僭越之舉,明顯帶有貶義。在古代男權社會中,女性執(zhí)政永遠沒有合法地位,她們只是在男性統(tǒng)治出現危機時的替代品。[30]
(五)女主政治的評價
學界在對女主政治進行評價時既肯定了其積極作用,也沿襲了傳統(tǒng)史家對其負面影響進行了批評,對于后者也有學者提出了不同看法。
米莉《帝制中國的女主政治》認為皇太后的政治權力從本質上來源于無法有效行使統(tǒng)治職責的皇帝,在客觀上具有了一種鮮明的“過渡性”特征,當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態(tài)的變化,其在政治領域的繼續(xù)存在就將轉而變成為一種“不合法”與“不正當”的狀態(tài),也不得不接受官僚集團與主流文化傳統(tǒng)對她的政治作為更為挑剔與嚴格的審查。[31]張星久《母權與帝制中國的后妃政治》認為由于缺乏安全感與政治合法性,女后臨朝一般都會采用手段鞏固自己的權力和地位,但某些情況下后妃干政作為一種“幕后替補力量”而起作用,使得國家機器可以繼續(xù)運轉。在這一問題上,要跳出舊史家的眼光,避免不加分析地夸大女后干政的禍患。[26]陳麗平在《漢王朝的政治危機與女禍觀念》中進一步指出,“紅顏禍水”觀念是兩漢特定政治危機中的產物,是在兩漢多“女禍”歷史背景下產生的,是兩漢精英為了遏制女性對皇權的破壞而做的輿論宣傳中衍生的觀念,使得女禍觀念在漢代得以形成。[32]
綜上所述,學界對鄧太后執(zhí)政的綜合評價是正面的,對其深厚的儒學教育背景、出眾的個人能力以及施政措施予以肯定,但也對其執(zhí)政期間放棄和帝長子劉勝而選立幼子劉隆、殤帝夭亡后選擇外藩入繼大統(tǒng)、安帝成年后久不歸政、任人唯親、重用宦官等方面多有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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