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石夯

張有虛/口述 陳全義/整理

炎夏六月，碧荷接天，紅蓮映日，稻黃魚肥。我們支部組織黨員去長田灣水庫開展“丹心向黨·黨在心中”主題黨日活動(dòng)。

“水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佇立壩頂，放眼庫區(qū)，碧浪清波，這便 是名副其實(shí)的懷化“千島湖”！

流連水濱，我們突然發(fā)現(xiàn)葦叢中有一廢棄石器。四棱柱體，上窄下寬，高約半米，正中和邊棱鑿有圓孔，苔蘚斑駁，如出土文物。確實(shí)，這石器太笨重！龐然大物，不知為何物。

“是石夯，”陪同的鄉(xiāng)賢說，“夯筑壩基的?！?/p>

我忙敬了鄉(xiāng)賢一支煙，聽他娓娓道來。

撫摸石夯，聆聽故事，聆聽逝去的或即將逝去的父輩遺留在石夯的故事。

交談得知鄉(xiāng)賢姓張，年屆耄耋，原河垅坪村支書，私塾高才生。張老與我分享手機(jī)相冊里翻拍的黑白舊照，邊回憶邊聲情并茂地講述……

“想當(dāng)年，那真是激情燃燒、熱血沸騰！為修水庫，縣里調(diào)集3萬多精壯勞力搞大會(huì)戰(zhàn)。所有民工按營、連、排、班的軍事建制組織起來，掄鐵錘、打鋼釬、鑿炮眼、舞鎬頭、抬石料、運(yùn)土方。三面峭壁上飽蘸石灰水大書著2米高的巨幅標(biāo)語：‘水利興旺，造福一方！‘深挖當(dāng)家塘，蓄水保糧倉！‘興修水利，千秋大業(yè)，利國利民，澤被后世！高音喇叭播放著雄壯的《我的祖國》：‘……為了開辟新天地，喚醒了沉睡的高山，讓那河流改變了模樣。這是英雄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處都有青春的力量。為早日建成水庫，我們搞勞動(dòng)競賽，挑燈夜戰(zhàn)，月下突擊?！?/p>

“你們真是辛苦！”我由衷地說。

“辛苦那是毋庸置疑的！你想，開山壘堤，全靠手挖肩挑；夯土壓實(shí)，全憑人力。你看！這石夯是青石鑿成，五百斤重，打夯需要五人合作，四個(gè)壯漢各抓一根麻繩，分站四方同時(shí)高抬猛放；為齊心協(xié)力，另一人扶夯把唱夯歌，一呼四應(yīng)，唱和互答，夯起夯落，雷霆萬鈞?！?/p>

“??！還唱夯歌？”我驚訝了。

“是的。唱夯歌一為凝心聚力、協(xié)調(diào)動(dòng)作，二能緩解疲勞、激發(fā)干勁，算是苦中作樂吧。我記得，1969年9月30日，向國慶獻(xiàn)禮，我們舉行夯土比賽。夯工組輪番上陣，五十盤夯在壩上一字排開。高音喇叭響著粗獷豪邁的夯令，沉甸甸的石夯落地砸坑，整齊劃一，聲震林木。場面之宏大，氣勢之磅礴，情景之動(dòng)人，至今難忘！我就是那時(shí)火線入黨的。歲月崢嶸，往事如煙哪！”張老感慨萬千。

張老的講述，使我穿越到了小學(xué)二年級：我們跟隨學(xué)哥學(xué)姐去水庫工地慰問演出，舉著紅旗，敲著鑼鼓，抬著毛主席的巨幅畫像，演話劇扭秧歌，打快板朗誦詩，喊口號(hào)表決心……

鮮艷的“黨員突擊隊(duì)”旗幟高高飄揚(yáng)，父輩光著膀子，吼著“嗨呦嗨喲”的號(hào)子打夯筑壩。這是英雄父輩創(chuàng)造的奇跡！誠如茅盾先生所說：自然是偉大的，人類是偉大的，然而充滿了崇高精神的人類的活動(dòng)，乃是偉大中之尤其偉大者！

“張老，請您唱段夯歌好嗎？”

“好！”張老不假思索張口就來，仍雄渾有力：

領(lǐng)：大家齊使勁呀嗨，起夯呀過頭上嗬嗨。

眾：嗬嗨——夯啊！

領(lǐng)：打夯要打緊密呀嗨，一夯呀接一夯嗬嗨。

眾：嗬嗨——夯??！

領(lǐng)：砸實(shí)砸平呀嗨，好呀好砌壩嗬嗨。

眾：嗬嗨——夯啊！

領(lǐng)：幸福生活呀嗨，要靠呀奮斗嗬嗨。

眾：嗬嗨——夯?。?/p>

看著石夯，聽著夯歌，摸著張老的長了繭的手，二十世紀(jì)中葉的氣息濃烈地涌來。自然而然地，我想起了廣西龍勝開墾梯田，林縣人民修建紅旗渠，王進(jìn)喜用身體攪拌泥漿制伏井噴……

六十年彈指一揮間！慷慨激昂的夯歌已漸行漸遠(yuǎn)，但夯歌不朽！理想高于天，夯歌永流傳！曾幾何時(shí)，英雄父輩用它唱紅了河山，唱紅了歲月，唱紅了人心！

編輯/李園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