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籬落疏疏

劉雨辰

指導(dǎo)老師 杜瑋

在春日將盡時，回到小村，回到一排老屋前。鐵冬青翻涌著肥厚的綠意，濃綠滴進(jìn)小院中，夏色點(diǎn)點(diǎn)，春就如此“任性”地離開了。在深深樹影中，我遇見了一排疏疏的籬落。

以前不懂古人為什么要將短短的、參差不齊的籬笆稱為籬落——那么富有意境的名字，如今才識其貼切。一堆樹枝，零零散散地搭在一起，沒有大黃狗的忠誠與樸實(shí)，也沒有鐵柵欄的“銳氣”逼人、不可親近，更沒有圍墻高大厚重的嚴(yán)密保護(hù)——悠閑又自在，隨意又懶散。真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

“爺爺，院子中的籬落是干什么用的呀？”“把咱家院子和旁邊院子分開啊！”爺爺一邊鋤著地，一邊答道?！盀槭裁床黄鲆幻鎵Ψ珠_兩個院子？”爺爺停下手中的農(nóng)活兒，雙手垂在鋤頭柄上?！昂每窗?！”他似乎笑了一下，明亮的眼瞳中映著陽光。我不解，七零八落的，哪里稱得上好看？

疏疏籬落，舒展在清瘦的陽光中。

暮色將歇，裊裊炊煙彌漫在鐵冬青枝間，和歸鳥爭搶那方繡著冬青葉的小帕。我坐在竹編的小馬扎上，托著腮，視線緊緊黏著籬落上輕曼柔韌的小莖。透過疏散的小枝，我看見鄰家草坪。爺爺手里拎著蛇皮袋，隔著籬笆與鄰人說話，他們談到小時候在籬邊玩耍，弄壞了籬笆，害怕大人發(fā)現(xiàn)，鉆進(jìn)松林尋小枝補(bǔ)在空缺的地方；他們談到春節(jié)時下雪后，鉆過疏疏籬落到對方家里要糖瓜，雪撲簌簌地落進(jìn)衣領(lǐng)，引出一兩聲稚嫩的驚呼；他們談到籬落上纏著的紅色果實(shí)，談到籬落邊一個個昆蟲咬出的小洞，談到飛過籬落的蝴蝶，談到偷偷灑在籬落上的眼淚，談到掛在籬落上、被劃壞了翅膀的風(fēng)箏……我好像明白了為什么兩家相鄰的地方搭著籬笆，而不是圍墻。

前幾日讀到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不禁想到老屋邊那排小籬。流云、蒼山、黃菊，白雪、紅聯(lián)、紫花，陶淵明的詩意，鄰居間的歡笑……或許他看中了那份“散漫”的悠閑？或許，他也想起曾在籬前無憂無慮地玩耍。開著菊花的東籬，就這樣成就了一首詩。

田園的土地上沒了籬笆便顯空蕩，砌了圍墻又覺冰冷，那一小排疏疏的籬落，恐怕是土地最中意的選擇，籬間的空隙中結(jié)著透明的網(wǎng)，捕獲了童年的歡笑，網(wǎng)住了鄰人的和諧友善，攔下了偷偷溜走的詩意。

少了籬笆，太陽會升不起來的，因?yàn)闆]有籬笆給它借力上爬；鳥兒會無家可歸的，因?yàn)樗驳男≈Χ际腔h笆慷慨贈予的；鄰人會懷念的，因?yàn)槊刻煸绯扛糁h笆的問候是那么溫暖。

長大后，再和疏疏的籬落遇見時，我會微笑著想起——曾經(jīng)，我在這兒發(fā)過一次呆，偷聽過爺爺和鄰人的談話……

（責(zé)任編輯/秦思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