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杰
明明屋檐已經(jīng)不存在了,椽頭的燕子
還在苦苦守著那方虛擬的家園
明明可以寄人籬下,可偏偏
有一些鳥兒,選擇
在大樹枝丫間筑巢,仿佛
只有櫛風(fēng)沐雨,才能撿拾起
久違的溫馨。還有一些鳥兒
趕集似的,年年南去北歸,像一群
通曉天機(jī)的詩人。很多時候
我感覺自己,是哪只鳥兒轉(zhuǎn)世來的
整天在古籍里,尋覓著那些并不存在的
戰(zhàn)場,酒肆,鴻門宴,點(diǎn)將臺……
幸好,關(guān)羽斬華雄的那杯酒,可以
一再端起;幸好,烽火戲諸侯的妃子
可以一笑再笑;幸好,在案幾上
品茗的客人,幾百年了,依然如沐春風(fēng)
我穿梭其間,扮演著
英雄,美人,帝胄,販夫,卿相……
似乎我在替那些人活著,又似乎
那些人,是我的替身。他們
像一群嘈嘈切切的鳥兒,漸次飛入
翻爛了的典籍,在早已不存在的
吉兇未卜里,緊鑼密鼓地
升堂,賭牌,逐鹿,飲酒,尋歡……
我造訪過的名山,頂多是些小土丘
我未涉足的大海,也不過是小水灘
——神在高處看著,一切都那么微末
我的靈魂開始高蹈
瞬間飛躍三山五岳,可我的肉身
卻在原地打轉(zhuǎn)
沒辦法,我的靈魂只好回轉(zhuǎn)
有時,它鉆進(jìn)我的身體,駕著我
四處游蕩,有時它跟在身后
把一些典故擰成鞭子,春風(fēng)般
一下下,抽打著我空空蕩蕩的皮囊
甚至,它還把鞭痕,黥上我的額頭
可我還是這么不爭氣
唉,遲早有一天,我的靈魂
會脫離我這無用的身體,那時
如果我懺悔,它就像磷火
在黑暗里不甘地閃爍;如果我想念親人
它就像鬼影在人間飄蕩。而神
在上面,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仿佛我這自暴自棄的一生
是它在虛無中,操縱的一出皮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