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龍屋上的螭吻

早在舊石器時代早期，嶺南境內(nèi)已有人類活動遺跡。而且，在如此悠久的歷史演變過程中，嶺南誕生了眾多有特色的文化習俗，并成為中華文明的發(fā)源地之一。在中華文明的發(fā)展歷程中，不得不提的還有神獸文化，不管是先秦時期的《山海經(jīng)》，還是膾炙人口的《西游記》，不管是在故宮的屋脊上，還是在日常生活中，都隨處可見神獸的蹤影。神獸可以說是刻在華夏骨子里的文化。當神獸們來到嶺南這片土地，又會發(fā)生怎樣有趣的故事呢？我們攜手兒童文學作家尋麥，跟隨他筆下的林楠和神獸小當康，一起進入故事里看看吧。

1

五月的嶺南繁花似錦。陽光透過藍天灑向大地，溫暖而明媚。嶺南一片生機勃勃、絢爛多姿。

林楠一家計劃在五一假期前往梅州游玩。林楠的姑姑去年剛嫁到梅州，得知他們要來，早早做好了游玩攻略，爭取做一個稱職的導游。

到了梅州，自然少不了參觀“客家圍龍屋”。在姑姑家附近，有家大飯店恰好就是開在了圍龍屋里。姑姑決定先帶大家去那看看。

在開車前往飯店的路上，姑姑考起了大家：“你們知道為什么這里的人叫客家人嗎？”

見大家搖頭，她得意地展示自己到這后學到的知識：“在兩晉至唐宋時期，因為饑荒和戰(zhàn)亂等原因，許多生活在中原地區(qū)的人被迫南遷，流落到了嶺南地區(qū)。但是，適合耕種的平坦地區(qū)已經(jīng)有人居住了，這些遷徙過來的人只好在山區(qū)或者丘陵地帶安家。當?shù)氐墓賳T在登記戶口時，把這些外來人口編入‘客籍，這些人也被稱為客家人?！?/p>

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姑姑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當康突然叫住林楠：“我察覺到周圍有神獸的氣息。”

“?。俊绷珠行牡貑?，“這只神獸是瑞獸嗎？可別再像上次遇到饕餮那樣了?！?/p>

“到了才知道?！碑斂祷卮稹?/p>

這時，車子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了。圍龍屋大門上貼著一副對聯(lián)，上面寫著“逢山必有客 無客不住山”。順著大門往兩邊看去，可以看到土黃色的圍墻，這些圍墻由厚實的石頭和磚塊交錯堆砌而成，仔細看的話，還能在一些磚塊上看到石雕的痕跡，有些墻上還開有觀察孔。

再抬頭望去，可以看到深色的瓦片覆蓋在屋頂，給人一種堅實而古樸的質(zhì)感。

沒過多久，飯店服務員匆忙迎上來，連連道歉說：“不好意思，我們店最近都沒辦法營業(yè)了?！?/p>

“為什么呀？”林楠脫口而出。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狈諉T突然放低了聲音，“我們這最近發(fā)生了怪事，廚房的燃氣怎么也點不著，廚師都沒辦法炒菜了，現(xiàn)在正在找人檢修呢?！?/p>

“會不會是神獸搗的鬼？”林楠悄悄對當康說。

“進去自然就知道了。”當康說。

“那可以讓我們進去參觀一下圍龍屋嗎？”林楠問服務員。

“當然沒問題?！狈諉T做出請進的手勢。

2

走進圍龍屋，當康發(fā)覺神獸的氣息更重了。它急忙拉著林楠到處尋找，希望在神獸惹出麻煩之前把它收進白澤圖里。

他們先是在頂樓俯瞰，圍龍屋的前半部分是平房，后半部分錯落分布著兩、三層高的樓房。當康爬到了樓頂，從高處向下看，前面是一個半月形的池塘，后面是圍龍屋，兩個半圓相合，包圍了正屋，形成一個圓形的整體，看起來就像一幅太極圖。

林楠聽到姑姑在感慨：“以前這里都是居住著一大家族的人，隨著生活方式的多樣化，人們各奔東西，圍龍屋漸漸空了出來，被改成了飯店。就像我和你爸爸，雖然是一家人，但是我們可以去不同的地方定居，自由地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p>

趁著姑姑和爸爸媽媽嘮起了家常，講起小時候的趣事。林楠和當康又循著氣息去排水溝、游廊、天井、花廳、花階、廁所、畜棚等地方尋找神獸。這里如今都被改成了飯店的廚房和客房，但是依舊能感覺到曾經(jīng)的煙火氣息。

終于，在廚房旁邊房屋的屋頂上，林楠留意到屋頂有一只脊獸，長著龍頭魚身，形狀像沒有尾巴的四腳蛇。在它的背上還插著一把小小的寶劍。

“我們找到它了！是螭吻！”當康興奮地喊道。見被發(fā)現(xiàn)了，螭吻也不再隱藏，現(xiàn)出了原形。

“你怎么來了？”螭吻問道。

“你能在這，我為什么就不能來??？”當康回答道。

“你身上帶著白澤圖？”螭吻對當康十分警惕，“你是來封印我的嗎？”

“別把我說得那么壞?！碑斂嫡f，“不過，你要想回白澤圖里玩，我倒是很愿意幫忙?！?/p>

“我是不會回去的，”螭吻說，“我要在這等嘲風，我們有一個百年之約?！?/p>

“什么百年之約？”林楠很好奇。

螭吻似乎很樂意回答林楠的這個問題，開始娓娓道來：“我和嘲風都是屋頂?shù)募公F。我們四處游走，想要尋找有特色的房屋，最后找到了這間圍龍屋住下了。過去客家人都是從外地遷徙而來，初來乍到的客家人的居住環(huán)境不是很好，所以家族之間需要互相幫扶才能更好地生存。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地盤，圍龍屋就此誕生了。過去的人們通過圍龍屋來抵擋土匪、強盜和野獸的攻擊。一旦遭到襲擊，把門一關(guān)，圍龍屋內(nèi)就與外界隔絕了。可是有一次，因為廚師不小心，我們所在的圍龍屋著火了。當時還是我和嘲風一起齊心協(xié)力將大火撲滅的，否則后果不堪設想?！?/p>

“看來這個嘲風是你的好朋友噢，可它后來怎么不在這了呢？”

螭吻看了看遠方，繼續(xù)說：“這個家族的人后來都搬走了。有一天嘲風也想要離開，它覺得作為一只脊獸應該去守護需要幫助的人才有意義。而我覺得自己的責任是守護這些古屋。所以，我們兩個出現(xiàn)了分歧，誰也說服不了誰。嘲風離開了這里，去了遠方，我則沉睡在這里默默守護這個圍龍屋。我們約定一百年后再相聚?，F(xiàn)在約定的時間到了，我也重新蘇醒過來?！?/p>

3

“我知道了！”林楠聽了螭吻的講述，恍然大悟，“就是你讓這個房子生不著火的，對吧？”

“沒錯?！斌の腔卮鸬?，“我要保護這間房子的安全，不能讓他們整天在房間里燒火。”

“可廚師們會做好安全措施的，根本不會燒著房子?！碑斂嫡f。

“那也不行。”螭吻蠻不講理地說，“他們一天到晚都在做菜，冒出來的煙熏著我了?！?/p>

“那你不可以換個房間待著嗎？”林楠忍不住吐槽道。

“那更不行了。”螭吻回答。

“這又是為什么？”林楠和當康幾乎同時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要在這里等待嘲風。”螭吻看向了遠方。

“要是等不到呢？”林楠問道，“一百年這么久，說不定嘲風早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螭吻沉默了，百年的記憶在自己腦海中也變得模糊。可它不想就這么放棄。螭吻閉上了雙眼，又變回了石像。

“它可真倔強，說什么也不聽，”林楠把當康叫到一旁說，“有沒有辦法把它收入白澤圖之中？”

“那得滿足它的愿望才行，”當康說，“它現(xiàn)在的愿望就是等到朋友嘲風?！?/p>

“我們從哪去給它變來嘲風呀？”林楠說。

“嘲風天生就喜歡冒險，現(xiàn)在指不定在哪玩呢?！碑斂嫡f。

“我們可以給它變一個假的嘲風出來呀，”林楠說，“你上次不是說你會變化嗎？”

“??？”當康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當時也就跟你吹吹牛，就我這變化的能力，很容易穿幫的?！?/p>

“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呢?！绷珠叽俚馈?/p>

當康只好答應，同林楠一起來到了沒有人在的花階。位置是上堂和圍屋間的一塊用來排水的半圓形龜背狀空地。當康試著變化了一下，結(jié)果不是臉不像，就是身體不像。試了很多次后，終于變出了嘲風的模樣，身形如獅子，腳掌寬厚，頭部兩側(cè)各有一只銳利的角，背后有一對翅膀?？墒怯僧斂祷淼某帮L身體卻胖乎乎的，而且嘲風長長的尾巴也被它變成了小短尾。

“這個好辦。”林楠找來一塊餐桌布把當康給圍了起來，讓它看起來就像是穿著一件披風，這樣螭吻就認不出來了吧。

他們一起回到了螭吻所在的地方。林楠對螭吻大聲喊道：“我找到嘲風了，你快看?！?/p>

這時，當康披著餐桌布飛到了屋頂。螭吻激動地看著眼前的“嘲風”，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半天才說出一句：“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當康只是搖了搖頭，不敢說話，怕自己一說話就露餡。

螭吻又繼續(xù)說：“你還記得我們一百年前的約定嗎，見面后要做的事？”

“什么事??？”林楠替當康問道。

“當然是比武啊，”螭吻說，“看看一百年后誰的武力更高。”

林楠試著打開白澤圖，卻無法把螭吻封印進來?？磥磉€得跟螭吻比試一番才行。此時，螭吻已經(jīng)向當康發(fā)動了攻擊。當康被打得猝不及防，只好四處躲避。你追我趕間，它們從正堂跑到了正屋，又從圍屋跑到了雜屋，最后穿過巷道來到了屋前的池塘。

4

這時，池塘邊傳來了姑姑的喊聲：“哎呀，我的戒指掉進池塘里了。”大家趕緊到處去找工具想把戒指撈出來，但戒指那么小，池塘那么大，他們忙活了一會，都一籌莫展地回屋了。

當康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了，它根本不想跟螭吻比試，便靈機一動想了個辦法。當康對螭吻說：“我們這么比下去得到猴年馬月，不如換個方式比試吧。”

當康已經(jīng)忘記了要偽裝自己的聲音，但螭吻似乎也沒有反應過來，問道：“你想怎么比試？”

“我們比誰能先幫忙找到掉進池塘里的戒指。”當康說。

“沒問題?！斌の亲孕艥M滿地回答道。當康立刻跳進了池塘里開始尋找。螭吻卻不慌不忙地張開了大嘴，一口氣把池塘里的水全部都吞進了肚子里。沒過多久，池塘的水就見底了，姑姑的戒指連同很多雜物也浮現(xiàn)出來。最后，那枚戒指也被螭吻吸到了嘴里。螭吻拿到戒指后，又重新把水吐回了池塘里。

“我贏了，”螭吻得意地說，“當康，你是贏不了我的?！?/p>

“你早就認出我來了？”當康羞紅了臉，把身上的“披風”扔了，變回了原樣。

“你的偽裝技術(shù)還差點火候，”螭吻說，“你早就露餡了，比試也是我騙你們的。我只是想你們陪我玩。”

這時，又一只嘲風模樣的神獸出現(xiàn)在了螭吻面前。

螭吻撇過頭去，郁悶地說：“還想騙我？不跟你們玩了?！?/p>

“你在說什么呢？”嘲風歪著小腦袋看著螭吻，“我不是在這嗎？”

螭吻看了看林楠，又看了看當康，視線最后又回到了嘲風身上，驚訝道：“真的是你？”

“你不會連我也不認識了吧？”嘲風回答道。

“怎么會不認識呢。這些年你都去哪了？”螭吻高興極了。

“我去過很多城市，見過很多人，也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嘲風回答，“剛開始，我也像你一樣，覺得很多事情只要不去做，就能避免很多危險，就像你不讓廚師生火以避免火災一樣?？墒?，如果沒有火，人們也品嘗不到美味的食物了。當我能切身感受到人類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人類的理想，人類心中那些美好的向往時，我就明白了，人類正是因為這些經(jīng)歷才有意義。所以，我學會了不去干涉他們的決定，讓大家去愛、去體驗，而我只在他們背后默默守護。”

“只是觀察和守護？”螭吻有些困惑。

“是的，人類就像孩子一樣，他們會犯錯，也會成長?！背帮L說。

“我明白了?！斌の窍肫鹱约赫且驗闊o論如何也不愿離開這間房子，才會跟嘲風分別，也才有了這個百年之約。如今，時代在變遷，人們也不像過去那樣，家族間聚集在一起生活，很多圍龍屋漸漸地成了人文景觀，而不是居住的場所。或許自己也應該接受時代的改變和人類的選擇。

螭吻決定跟隨嘲風一起去旅行，他們一邊述說著這些年的經(jīng)歷，一邊朝遠方飛去，下一站會是哪呢？隨著螭吻和嘲風逐漸遠去，天上下起了綿綿細雨，雨水滴落在大地上，草木在雨中舞動，池塘泛起漣漪，雨水洗滌著一切，使得這片土地更加清新宜人。

當爸爸拿著漁網(wǎng)過來準備撈戒指時，林楠已經(jīng)把戒指交到了姑姑手里。這時，服務員也過來告知大家廚房修好了，今天可以開火做飯了。就這樣，大家來到一間客房，滿懷期待地等待品嘗美味的客家菜。

責編：林楓煬

小知識：

※客家圍龍屋分為上下兩層，下層住人，上層堆放雜物。屋前那片開闊的空地稱為“禾坪”，是公用的活動場所，平時晾曬稻谷，節(jié)日期間則用來舞龍、舞獅等。空地的邊緣是一道半月形的圍墻，稱為“月池”，是用來保護禾坪和整個圍龍屋的。圍龍屋的內(nèi)部，中心部分是祖堂，供奉著家族的祖先。祖堂周圍分布著各種房間，包括臥室、廚房、儲藏室等，形成一種以祖堂為中心的向心性布局。幾乎每個圍龍屋都會有一個池塘，池塘用來蓄水防旱、養(yǎng)魚灌溉、調(diào)節(jié)氣溫等，同時又是一道天然防線。為保護太極圈的完整，通常不能在圍龍屋的屋后加建房屋。屋后往往會植有一圈樹木將圍屋包住，叫風圍林。屋宇可以美化環(huán)境，保持水土，并代表著將風水團團圍住。

※螭吻也叫鴟吻，據(jù)說有驅(qū)兇辟邪的作用。因為喜歡東張西望和吞火，所以人們常把它用作建筑物的裝飾，尤以作屋脊防火的神獸。

※嘲風喜歡四處張望和冒險，經(jīng)常被作為建筑裝飾，象征著吉祥、美觀和威嚴，而且還具有威懾妖魔、清除災禍、辟邪安宅的作用。

作者簡介

尋麥，童話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從小喜歡各種神獸鬼怪的故事，并且一直相信每個地方都有獨屬于自己的文化印記，而這些印記也見證著當?shù)匚幕钠鹪春桶l(fā)展，于是便寫下了這些與嶺南相關(guān)的神獸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