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霞
為促進青年作家快速成長,市作協(xié)為我安排了一位老師——五木。五木老師真名林森,出版過很多短篇和長篇小說,在市內(nèi)甚至國內(nèi)都小有名氣。很有緣的是林老師的夫人白鳳還跟我是老鄉(xiāng),因此我成了林老師家的常客。
白鳳是名小學教師,她九十多歲的老母親跟他們住在一起,一家人十分和善。我很喜歡這個書香氣濃厚的家庭,時間久了他們也不把我當外人??勺罱看闻龅桨坐P我總感覺她怪怪的。有兩次她一見我登門,便躲瘟疫似的拉著老母親出門了。
我忍不住問林老師緣故,林老師說沒什么,叫我別多想。但為免尷尬,我已快半年沒去他們家了。昨天晚上,我突然接到林老師的電話邀請,我正想著怎么拒絕時,他說白鳳想找我聊聊,叫我務必要去。
下班后,我?guī)е鴿M腦子疑問到了林老師家。一推門便聞到熟悉的香味,他們早已擺好飯菜等著我。在林老師家,每日用餐時段是他們家最熱鬧最和諧的時候。因為白鳳母親患有輕度老年癡呆癥。老太太平??偸窍矚g一個人在臥室發(fā)呆,只有一日三餐她會準時坐到自己的餐位上。老太太常常叫不出桌上常見菜的名字,有時飯菜不合口她還會像小孩一樣發(fā)脾氣。所以每到飯點,夫妻倆便像教孩子一樣教她重新認識各種食物名稱,也像哄孩子一樣哄著她多吃一點。今天老太太也跟往常一樣,席間充滿溫情和歡聲笑語,這無形中緩解了我和白鳳之間莫名的尷尬。
飯后,白鳳堅持一個人收拾碗筷,她讓我先跟林老師聊聊。
“小冉,你上次講的那個故事,是個好題材?!绷掷蠋熯吪莶柽呎f。
“可是,您上次不是說這種新聞不要寫,新聞結(jié)束之處,才是文學開始的地方嗎?”我說。
這時林老師電話響了,他示意我先喝茶,等他接完電話后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我端著茶杯,將上次講故事的情景仔細回憶了一遍。
那天,我說我一直以來想寫寫我們村的一起殺人案。林老師讓我說說故事的梗概,白鳳在一旁興致勃勃地催我快講。
那場兇殺案發(fā)生在我讀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案件是由一起退婚事件引發(fā)的。我遠房表叔那時剛高中畢業(yè),那個年代在農(nóng)村也算高學歷。平時他對人客客氣氣的,大家都覺得,不久的將來,他會接替他父親任我們村的村長。前去給他說媒的人很多,但他只看中鄰村李家的小女兒。起初,一切都很順利:雙方看對了眼,并按照當時農(nóng)村風俗,男方連續(xù)三年帶著豬腿、衣服、手表等禮物到女方家拜年。接下來就該按男女雙方生辰八字擇吉日成婚了??删驮谀蟹骄o鑼密鼓籌備婚禮時,女孩不知怎么突然反悔了,雙方父母、媒人斡旋了很久,也沒能扭轉(zhuǎn)乾坤。于是,我表叔便請媒人一起去女方家里退婚。所謂退婚,就是將這些年男方送給女方的所有財物,按原物或者折算成現(xiàn)金退給男方。
“情出自愿,退什么退?!”白鳳不贊同地說。
“你城里長大的,當然不理解這些風俗?!绷掷蠋熣f,“七八十年代,這在農(nóng)村來說是大事,悔婚了就必須退?!?/p>
“小冉,你繼續(xù)講,都退了些什么?”白鳳笑著說。
“要是照慣例爽爽快快退了,就沒這起殺人案了!”我嘆了口氣繼續(xù)講述。
當天,女方家里去了一群特別的客人。五六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全是女孩弟弟的同學。這群統(tǒng)一穿著白襯衫、黑的確良褲子的小伙子,每個人手臂上都畫了一條青龍,他們以大龍、二龍、三龍依次排名號。
當我講到這里時,我發(fā)現(xiàn)白鳳好像在走神。
為吸引聽者注意力,我佯裝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又繼續(xù)講。
那群龍仔聽說我表叔退婚的事情后仰天大笑,廂房里的小木凳被踢得橫七豎八,茶碗晃蕩,木桌上茶水四溢。他們暴風般沖出門,你一句我一句,冰雹一樣砸向屋外院壩里:
“開什么國際玩笑?到這里退東西?!”
“恐怕是皮子緊了,到我青龍幫眼皮下裝怪!”
“這不是想在太歲頭上動土,老虎頭上拔毛?”
“小龍,你個憨包,不是老虎頭上拔毛,是在我們身上刮龍鱗?。 ?/p>
李家房前院壩里順著大門放了兩排長凳,靠門兩側(cè)坐著媒人和我表叔,他們在等待退婚確切數(shù)目的答復。
“抽支煙,兄弟們!”我表叔迎著風暴站起來,雙手恭恭敬敬地拿著香煙盒敬給這群小年輕。
“你叫誰兄弟?這里誰是你兄弟?”離我表叔最近的大龍將煙接過來后問道,接著他用食指和拇指捻著香煙顛來倒去看了兩眼,然后扔垃圾一樣將香煙扔了出去。
“離老子遠點喲,莫污染了我周圍的空氣!”坐在最外面的小龍將滾到他腳邊的香煙一腳踢了出去。
在他們的哄笑聲中,我表叔臉色由紅到白,呼吸越來越急促,媒人小心翼翼地使眼色,示意他坐下。我表叔沒有坐下,僵持間他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特別像他初中時代的一個同學,但一時怎么也想不起名字來。
“看看,看看,這小子好像還不大服氣喲。”
“喲!龍三爺我專治這種不服氣的病,要不要幫他治治?”
我表叔被人群圍困,情急之下他轉(zhuǎn)身向著那張似曾相識的面龐討好地笑了笑,說:“兄弟——我是你初中同學——彭東?。 ?/p>
人群一下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龍旁邊的二龍。
二龍雙手插褲袋里,歪著腦袋繞著我表叔轉(zhuǎn)了一圈說:
“鬼大爺和你是同學!”
“你2班,我4班……”
“你他媽廢話多!想攀上我二哥?撒泡尿照照看看你那個屌樣!”我表叔話還沒說完就被三龍喝止了。
我表叔在哄笑聲中攥緊了拳頭,右手的香煙盒被捏得吱吱響。
“跪下,龍哥來給你撓撓癢!”
有人從后面踢著我表叔腿肚子。
“這黑蕎粑的賤骨頭硬得很哪,拿繩子來!先吊樹上老子幫他松松皮子!”
我表叔突然使勁扔掉手里香煙盒,像一頭憤怒的獅子一樣沖出人群。
“王八蛋!還敢跑?!”
他們看到我表叔沖進了李家廚房,以為他要從后門逃走。
“抓住他!”
眾人立馬跟著大龍二龍往里追,他們叫嚷著沖到門口時,我表叔揮著一把明晃晃的斬骨刀踅了回來,人群一陣騷亂。我表叔一口氣跑了幾公里山路,斬骨刀還緊緊握在他被血浸濕的黏黏糊糊的手里。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東邊天上有一輪殘月在慢慢往上升,他慌忙回頭,發(fā)現(xiàn)太陽居然也還有半張臉掛在西天。晚風吹過玉米地,蟬鳴和草葉的聲響居然和遠處的狗吠和哭喊聲一模一樣!他不敢停下來,也不知道該往哪里跑——眼前已經(jīng)沒有路了??粗芰艿臄毓堑叮_始渾身戰(zhàn)栗。
我記得我講到這血腥的場面時,林老師臉繃得緊緊的,白鳳埋頭用小刀剝臍橙,可能聽得太入神,剝皮的動作緩下來,且有種努力克制的微微發(fā)抖的感覺。為增強故事講述效果,我又回溯到了案發(fā)的現(xiàn)場。
“做夢也沒想到,我表叔是去廚房拿刀。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排頭的大龍二龍便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了,現(xiàn)場慘叫聲一片。救護車將幾個傷員送到鎮(zhèn)上醫(yī)院。二龍失血過多,到醫(yī)院只喊了一聲‘媽,我渴就斷氣了。 ”
我停頓了一下,喝了口水后才繼續(xù)滿足聽眾急不可耐的好奇心。
“那晚上,我表叔也不知道到底砍傷了幾人,更不知道他闖下的是彌天大禍。他將刀扔進玉米地的一個糞坑里,趁黑逃走了,這一逃就是二十年。他倒好,逃亡期間還跟一女的生了個孩子。而當年被他砍死的那個二龍,聽說還是獨生子呢,父母都是當官的,挺可惜的。你說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沒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呢?”我遺憾地說。
白鳳身子突然變得僵直,那個被她剝得一點皮瓤都沒有的臍橙,赤裸裸地放在她面前,她死死盯著它,仿佛那是顆被她剝開的洋蔥,盯著盯著她就變得淚眼婆娑。
我的故事使白鳳淚流滿面,這不是頭一次了,我猜想是女人的心都比較軟。
“你們不知道,這二龍死在鎮(zhèn)醫(yī)院那天,正逢趕集。街上人頭攢動,可沒有一個人敢大聲說話,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醫(yī)院里外哭聲一片,整條街煙熏火燎,漫天的紙錢味兒?!?/p>
白鳳雙眼迷蒙,仿佛在夢里一樣。
林老師似乎覺出了不對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不等他開口,換了一種語氣繼續(xù)講。
“從那以后,社會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幫派好像消停了許多。人們雖然嘴上不說,但明里暗里都表現(xiàn)出大快人心的樣子。不過我表叔一家可就慘了,一家人擔驚受怕。老母親寢食難安,一病不起,沒多久就死了。警察天天調(diào)查,家人沒辦法出工,幸虧有村民幫著侍弄莊稼,照料牲畜,要不然日子真無法過下去了?!?/p>
“失去兒子的父母,痛不欲生,肝腸寸斷,一輩子的……一輩子的痛。”白鳳撫著胸口哽咽道。
我們都已為人父母,當然很容易產(chǎn)生共情。
“媽該睡覺了,”林老師緊張地望著老太太的臥室門,壓低嗓子說,“小白,你去看看媽,她上午有點咳嗽?!?/p>
我看到白鳳用紙巾擦了擦眼睛,向我投來奇怪的眼神,像是仇恨,又像是失望,甚至還有厭惡。
白鳳推開老太太臥室門,半天沒出來。
那天,林老師說我講的故事沒必要寫出來。我很是意外,問為什么。他說小說不是新聞,新聞結(jié)束之處,才是文學開始的地方。他讓我回家好好悟,扔掉今天這個故事,重新用心發(fā)掘素材。
那晚回到家,我一片茫然,突然沒了方向。因為我一直想寫的東西突然被林老師否定。我沒想別的,苦苦琢磨那句“新聞結(jié)束之處,才是文學開始的地方”,想得我都想放棄寫作這個業(yè)余愛好了。由于一直沉浸在困惑中,以至于后來發(fā)現(xiàn)白鳳對我的奇怪態(tài)度,百思不得其解。師母這是怎么了?我努力回憶這段時間上門做客可有什么不妥的言行舉止,然而還是一頭霧水。
這次師母主動叫我來,是為了什么呢?
這時林老師接完電話回來了。
我喝了口茶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
“林老師,‘新聞結(jié)束之處,才是文學開始的地方這句話如何具體落實到寫作上來?”
“新聞是報紙和網(wǎng)絡媒體的事兒,需要你我翻來覆去講給人聽嗎?你想想,站在不同角度想想這個案件,它對你有什么影響,對人類有什么影響?!绷掷蠋煷蛑謩菡f,仿佛指揮家一樣??粗泄?jié)奏有魔力的手勢,我像緊張的歌手突然想起了歌詞一樣,一下子想起來一件對我來說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
“林老師,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在我心靈上留下了永恒的印記?!蔽掖蜷_了我三十年前的記憶閘閥。我保證,這是那件事發(fā)生后,我第一次和人說起這個秘密?!澳绬幔掷蠋?,那個殺人的人,也就是我遠房表叔,他那晚揮舞著刀砍出一條血路逃走后,他首先去了哪里?”
林老師大為震驚。
“他到了我們家?!蔽覊旱吐曇粽f,“現(xiàn)在他都服刑快10年了,我說這些應該沒人會再來追究這個吧?”
林老師眼神閃爍不定。
但是我信任他,他是我老師,他待我就跟他女兒一樣。
“就在那天夜里,我們都睡下了,寨子里靜悄悄的。突然院子里的狗叫了起來,接著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敲門聲。爺爺開了門,我爸媽也起床了,但我被反鎖在了臥室。他們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隱隱約約感受到出大事了。我聞到了一股我這輩子也忘不了的味道,焚燒衣服的味道從菜園里飄來,還有一股鐵腥味兒。我貼著門縫聽到了一些只言片語。第二天一早,村子里就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到處都在傳言鄰村殺人了,有的說死了三個,有的說死了五個。他們說警察就要來了。”
“那天晚上兇手去了你們家?”林老師急不可待地問,他想砍掉我那些贅述。
“是的,他是去我們家了。說他要一身干凈的衣服,還要一張身份證。他說他是被逼到絕處了才動刀的,他說他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人,他說他不知道砍到別人什么部位,只聽到現(xiàn)場一片慘叫。他說自己眼前盡是血光,說砍人的是一把斬骨刀,他年前親自去找最好的鐵匠,為女孩的父親特意定制的。女孩的父親是大廚,這禮物特別討他歡心。刀太鋒利了,他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氣,會不會死人……”
“你們給他衣服和身份證了?”林老師問這話時像審問我一樣。
“我爺爺說他當時看到滿身血污的表叔也嚇壞了。他說他們都以為不會死人,估計人都會躲閃,充其量就是幾個人受傷?!蔽蚁窠淮镄幸粯油抡f,“爺爺找了身舊衣服,我表叔在門外就地脫了換上。我叔叔(現(xiàn)已因病去世多年了)跟我表叔年紀相仿,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證,毫不猶豫地給了我表叔。我叔叔當時有疾在身,估計他自己覺得身份證對于他來說只是張沒用的卡片而已?!?/p>
“你們怎么不報警?”林老師質(zhì)問。
“那個時候還沒發(fā)明手機呢!再說當時我們也不知道他殺死人了?!蔽肄q解。
“你們協(xié)助罪犯逃跑,一逃就是二十年,你們知道這對于受害者家人有多么不公,有多么煎熬嗎?”林老師眼里充滿了憤怒。
“可林老師,他也是被逼無奈??!那伙人是社會混混,侮辱他,甚至要他下跪。”
“但他也不能殺人??!混混們再怎么也罪不至死?!绷掷蠋熣f。
“您這就有失偏頗了,一群人威脅他啊,他不動手對方就要動手啊?!蔽艺f。
“他逃到哪里了?你們后期有聯(lián)系嗎?”林老師問。
“那個年代,沒電話,不知如何聯(lián)系,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大家一度以為他死在外面了?!蔽艺f。
“那你們怎么知道他有個孩子?”
“他被捕后,他父親去探監(jiān)才知道的?!?/p>
這時,墻上的大鐘開始報時了。
“8點了?!绷掷蠋熛袷翘嵝炎约?,也像是在提醒我該走了。
“林老師,您上次說這個不能寫,這次又說是個好題材,您到底……”我馬上拋出我的疑問,不能無功而返??!
“小冉,從今天開始,結(jié)束這個故事的講述。永遠不要再提,在任何地方,尤其是在我家?!绷掷蠋熣f。
“林老師……”
“你知道嗎?你師母有個弟弟,當年年輕不懂事,家里管得嚴,他在家聽話,可出了家門就跟幫混混在一起,因為這個,她爸媽差點離婚,他們相互責怪對方?jīng)]抽時間陪孩子,我岳父因此郁郁而終?!?/p>
“我還以為師母是獨生女呢!他們家家風那么好,估計年輕人也是一時好奇,經(jīng)不起身邊朋友誘惑去的,現(xiàn)在肯定好好的了?!?/p>
“他現(xiàn)在是過得好好的了,留他父母和姐姐為他傷心一輩子。”
“林老師,他……”
“他就是你故事里的受害者,那年他剛剛18歲。”林老師謹慎地望了望門外。
我震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沒說話。
“本來你師母也不讓我告訴你受害者就是她弟弟的?!绷掷蠋熣f,“她這段時間太痛苦了,已經(jīng)看了兩次心理醫(yī)生了?!?/p>
“林老師,我……”
“你不要自責,白鳳這次喊你來,本來想找你好好聊聊,她想聽聽更多關(guān)于你表叔家的情況。尤其是你表叔那個孩子,聽說現(xiàn)在都還下落不明?”林老師說,“時代在變,我們也漸漸老了……”
白鳳換好衣服從臥室走了出來,林老師停止了說話。
白鳳正準備在我身旁坐下來時,老太太突然從臥室跑了出來,她顫抖著拿著一張照片興沖沖地說:“兵兵,兵兵!”
照片上一個穿著夾克衫、格子喇叭褲的小伙子一臉陽光,五官跟白鳳特別像。
“媽,你在哪里翻出來的?給我?!卑坐P伸手去拿照片。
老太太一下子躲在了林老師背后:“她搶我兒子!”老太太把照片藏進胸口哭了起來。
我匆忙告別林老師,渾身戰(zhàn)栗,心撲通撲通猛烈跳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夜里,我怎么也睡不著。我閉著眼睛想象著故事里這兩個家庭在同一事件后的遭遇和掙扎,我想把自己輪流放在天平兩端,可我終究是個局外人,我通宵達旦的嘗試也只是徒勞。而今,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個故事中處處于心不忍,又處處無能為力。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刺得我睜不開眼睛,天亮了。我拿起手機,給林老師發(fā)了一條信息:林老師,我決定放棄這個題材的寫作。唯愿逝者安息,唯愿活著的人忘卻痛苦,熱愛這并不完美的世間,心存善念,好好活著。
我扔下手機,在心里反復念叨著:新聞結(jié)束了。
(責任編輯 秦思緣 mbqlg@qq.c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