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梧葉一聲秋

董開羽

“漸寒，添衣，勿病，安好。”時下正值重陽節(jié)，我獨自走在校園的小路上，遠眺泰山，也蒙上了一層秋意，耳機中的音樂掩蓋了腳下秋葉的破碎聲，一陣秋風吹過，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看到泛黃的梧桐葉正隨風一片片落下，心頭驀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哀傷，思緒隨著秋風逐漸拉遠……

“壯壯，這都深秋了還穿著短袖，趕緊進屋，要不然凍感冒了啊！”兒時的我在院子里穿著短袖舉著院外飄進來的梧桐葉跑來跑去，聽到老奶奶的喊聲，我立馬小跑進屋，撲進她的懷中。每次見到老奶奶，她總是找出好吃的塞進我的嘴里。倚坐在老奶奶身旁的我吃著零食，悠然看著電視上播放的1986年版《西游記》，聽著她給我講孫悟空師徒四人是如何度過九九八十一難，最后成功護送唐僧西天取經(jīng)的故事。她的口頭禪是“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這句話曾在無數(shù)個場景中鼓舞她自己和我們四代兒孫。那時的記憶雖有些模糊了，卻是我兒時最幸福的時光。

有人說，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旅途。在這場旅途中，我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經(jīng)歷各種各樣的事。而老奶奶，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生啟蒙老師。她雖然沒有受過很高的教育，但她的樸實無華，她的善良，卻讓我受益終身。她總是告訴我：“要學會珍惜，感恩身邊的每一個人，踏實做好每一件事，人生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然而，年幼的我并不懂得珍惜，不懂得離別?？偸怯X得，時間還很長，老奶奶的愛會永遠在。卻不知道，生命是有期限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不是當年的孩童了，老奶奶的身體也日漸衰老。我開始慢慢地意識到人是會經(jīng)歷生老病死的，這是自然規(guī)律。那么和藹可親的老奶奶，終究也會長眠不醒。于是，我盡力陪伴在她的身邊，就像以前她陪伴我那樣，無怨無悔。

老奶奶患有阿爾茨海默病，時而清醒，時而糊涂。今年夏天不幸染上肺炎，九十二歲高齡的她幾經(jīng)住院治療，慶幸病癥消失，只是從此不愛進食了，就連喝水都難以下咽。每當媽媽讓我給老奶奶帶去些好吃的，我彎下腰身，握住她的手叫老奶奶時，她竟然認出是我，臉上還會艱難地露出些笑容。我看見小姑奶奶、三姑奶奶、媽媽等一口口地喂老奶奶飯，不時都要一遍遍告訴她：“您看，大壯壯來了……”仿佛想通過這些話給予老奶奶一些力量。那樣的場景，讓我這個七尺男兒一次次淚目。

2023年7月26日凌晨，家人們悉數(shù)圍在老奶奶身邊，我敬愛的老奶奶在家無痛無疾，安詳?shù)刈吡?，好似睡著了一樣！看著大家哭得天昏地暗，我在角落中默立，淚水翻涌上來，一點一點沖破眼眶的防線。那時的我才真正感受到莫大的哀痛和無助，無法像曾經(jīng)老奶奶口中的齊天大圣那樣能夠更改生死簿。倘若我能有那樣的本領，我定會不遺余力！可我只能無助地看著老奶奶淡出我們的視野，消逝在無盡的歲月長河。

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生命就像秋天的樹葉，總有一天會飄落，而我們能做的，就是珍惜每一片落葉，感恩與親人、朋友共同度過的時光。

如今，我已少年初長成，開始獨立面對人生的各種考驗、挑戰(zhàn)。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想起老奶奶那慈祥而溫暖的笑容，她那句：“學會珍惜，感恩身邊的每一個人，踏實做好每一件事，人生才能立于不敗之地！”這句話一次次勉勵著我，這是老奶奶留給我面對未來世界的法寶，我會永遠銘記在心。

生活還在繼續(xù)，人生還很漫長，我們雖然無法改變命運的安排，但我們可以選擇如何面對。歲歲重陽，今又重陽。金色時節(jié)，天高云淡；青綠即將褪去，千里紅葉鋪錦繡。重陽，承載著剪不斷的牽掛，“三月小清明，重九大清明”。清朗秋風里，追憶老奶奶，九九之日，思念亦久久！

夕陽西下眺望泰山方向，白晝未央，華燈初上。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難道只有經(jīng)歷了死亡才能真正領悟生命的真諦，從而成熟起來嗎？人生如白駒過隙，世事無常，慶幸今天還活著并擁有如此之多，明天是否還一切如舊已未曾可知。今天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人，將溫暖與快樂常伴身邊，勿再等失去以后才追悔莫及，勿再留下遺憾了。

落下的梧桐葉不知何時拿在手中，舉過頭頂又好似回到那個曾經(jīng)有老奶奶陪伴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