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帕米爾（節(jié)選）

孫施

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這是一本兒童小說。小說講述的是帕米爾高原上塔吉克族少年夏提一家三代人守衛(wèi)邊境線的故事。在自然條件殘酷惡劣的帕米爾高原，夏提一家遵循著牧民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八歲這年，夏提的生活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哥哥庫爾的出走和北京女孩詹佳的到來，讓他開始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與向往。是遵循傳統(tǒng)堅守草原，還是擁抱未知的新生活？是實現(xiàn)家人心愿做護(hù)邊員，還是追求自己的夢想？一次次驚險的遭遇，讓男孩實現(xiàn)了一次次蛻變。

太陽剛剛升起，晨光照亮了草原上的露珠，讓它們都閃爍著金黃色的光。當(dāng)哈斯木村長騎馬走進(jìn)我家院子時，馬蹄踏在土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的馬被裝飾得五彩斑斕，頸上的銀鈴隨著馬步響起。

阿爸聽到了這個熟悉的聲音，知道是哈斯木村長來了。他趕緊站起身來，穿上塔吉克族特有的長袍，戴上帽子，沖到門外迎接。

兩人像親兄弟一樣打招呼、擁抱。哈斯木村長從馬背上取下一塊精美的手織毯子，這是塔吉克族的傳統(tǒng)見面禮。阿爸高興地接過去，為哈斯木村長取下馬鞍，邀請他進(jìn)屋。

哈斯木村長進(jìn)屋后，阿媽便為他準(zhǔn)備了一個新的奶茶碗，碗里的奶茶泛著金黃色的光，熱氣升騰，彌漫著一股濃郁的奶香。哈斯木村長小心地捧起碗，細(xì)細(xì)品嘗。

阿媽端上幾塊剛剛烤好的馕。剛烤好的馕外焦里嫩，香味撲鼻。阿爸遞給哈斯木村長一塊，而哈斯村長也沒客氣，撕下一塊，泡在奶茶里吃起來。

哈斯木村長說：“你上次跟我說草場的草不夠吃了，正發(fā)愁牛羊太多呢，現(xiàn)在解決的辦法有了?！?/p>

阿爸黑紅的臉膛因為聽了哈斯木村長的話，激動得更加紅了，他向前探著身子問道：“什么辦法？”

“退牧還草，發(fā)展新農(nóng)業(yè)，種沙棘?！?/p>

阿爸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喃喃道：“那牛羊怎么辦？沒有牛羊的牧民還是牧民嗎？”

“那就不做牧民了，賺錢的路子多著呢，咱們可以把牛羊養(yǎng)在圈里，還有養(yǎng)殖場里，給它們喂飼料?！?/p>

阿爸聽了，不再說話。屋內(nèi)的氣氛逐漸變得沉悶，只聽得到爐火的輕微噼啪聲和外面羊群的叫聲。

哈斯木村長臨走前，將一個小袋子交給了我，說是庫爾哥哥托人捎來的，里面是一個錄音機(jī)。庫爾哥哥讓我和阿吉哥哥用錄音機(jī)錄下我們唱的歌，縣里的一個藝術(shù)團(tuán)要選小演員，庫爾哥哥想讓我們參加。

我顧不得吃飯，騎著小白馬，帶著加瑪，就去找阿吉哥哥。我們帶著錄音機(jī)去了邊防站，那里的人懂得多，可以告訴我們錄音機(jī)該怎么用。果然，他們都認(rèn)識錄音機(jī)，說只要裝上磁帶，按下按鍵，就可以錄下說話的聲音。我和阿吉哥哥如獲至寶，興沖沖地開始唱起來。不知為什么，明明平時唱得很好，對著那個巴掌大的錄音機(jī)，我的嗓子就一陣陣發(fā)緊，唱出的聲音又怪又難聽。

我和阿吉哥哥開始沒日沒夜地唱，幾天工夫，就把庫爾哥哥捎來的電池都用光了。我只好眼巴巴地等著艾塞提，讓他下次多帶點電池來。

見我在家無聊，奶奶決定帶我一起去巡邊，她說我已經(jīng)八歲了，該鍛煉鍛煉，成為小男子漢了。

阿媽為我找出羊皮大衣、翻毛皮帽，還有長筒皮靴——那是用羊皮制成鞋幫、牦牛皮做鞋底的。穿上皮靴，過冰川、攀雪嶺，行走會更加自如。

我和奶奶共騎一匹馬，我坐在奶奶的前面以她為靠背。不管帕米爾的風(fēng)從哪個方向吹來，我身后都是暖暖的；就算走再險峻的山路，我也不怕。

我和奶奶騎馬走了一個多小時后，奶奶將馬兒留在一片開闊的地方吃草，我們開始步行。

我問奶奶：“這里就是邊境嗎？”

“還遠(yuǎn)著呢，奶奶帶你走的是最好走的路?！?/p>

我奇怪地看著奶奶，這算是最好走的路嗎？就算穿了長筒靴，可我走起路來，腳底還是打滑。不過奶奶的腳像是長在了路上，走得穩(wěn)穩(wěn)的。

冰雪覆蓋的群山中，高高的山峰仿佛穿越了時空，直插藍(lán)天。一道道深黑的溝壑與冰雪相互交織，猶如大地的皺紋，見證了歷史的變遷。陽光從云層間透射下來，整個世界都像是融在了一片金色之中。而那流動的云朵的陰影，時而掠過山巔，仿佛是大地輕輕地眨了眨眼。

風(fēng)每一次吹過，都帶走身體里的一部分熱量，與此同時，也帶來了自然的聲音：雪崩后的轟鳴，冰川的滑動，風(fēng)吹過松樹的沙沙聲……

奶奶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她的眼睛里透出一種堅韌，那是歲月賦予的智慧。她不時觀察前方的路況，然后轉(zhuǎn)頭提醒我“小心那塊松動的石頭”或者“走右邊，那里的雪更穩(wěn)固”。

高原空氣稀薄，剛開始我沒什么異常，但隨著攀登的高度增加，呼吸變得困難。胸口的憋悶感讓我不由放慢了腳步，心在怦怦跳響。

陽光強(qiáng)烈到能照穿閉上的眼瞼，我只能低著頭，盯著路面。奶奶踩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的深深的腳印，是我前進(jìn)的方向。

“夏提，你看，”奶奶停下腳步，指著地上一株植物，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雪蓮花，帕米爾的大地上的珍寶?！?/p>

我蹲下打量，那葉片如同精致的雕塑，層層疊疊。我伸出食指，觸摸那葉片，感受它冰冷光滑的質(zhì)地。

奶奶輕輕地嘆了口氣，說：“現(xiàn)在雪蓮花越來越少，一些人為了眼前利益，將雪蓮花大肆采摘賣掉。咱們帕米爾的這些天然珍寶，越來越少了?！?/p>

我好奇地問：“奶奶，帕米爾的珍寶除了雪蓮還有什么呢？”

奶奶笑了笑，找了塊稍微干凈的巖石坐下，我也迅速地坐到她的旁邊。她一邊拍拍我的頭，一邊說：“帕米爾的珍寶特別多。除了雪蓮，還有紅景天、黑枸杞，還有那布孜藍(lán)其，當(dāng)然還有新疆特有的紫草。這些植物都是大自然贈予帕米爾的禮物，是大地的恩賜?！?/p>

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真的有這么多嗎？但是，奶奶，如果這些珍寶都被人帶走了，帕米爾怎么辦？”

奶奶的臉上露出一絲憂慮：“夏提，帕米爾一定會很傷心。如果失去了這些珍寶，我們牧民的生活也會受到影響。希望那一天永遠(yuǎn)不要到來?！?/p>

一路上，奶奶一邊走，一邊指著各種新奇的事物給我看，除了植物，還有動物。奶奶說野牦牛昆侖是這一帶的首領(lǐng)，所有的動物都懼怕它。野牦牛昆侖是通人性的動物，它很善良，也分得清誰的心是純凈的，誰的心是黑的。

我問奶奶：“是誰給它起名叫昆侖的？”

奶奶說：“是我，我第一次見到它是在慕士塔格峰，那兒屬于昆侖山脈。它的背脊形狀就像山一樣強(qiáng)壯有力，我就給它起名昆侖?！?/p>

奶奶說野牦牛昆侖是她的好朋友，每次她巡邊時，昆侖都會默默陪伴著她，不讓狼靠近。

（選自《飛越帕米爾》，中信出版集團(tuán)2023年版，略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