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情
霓虹閃爍,驀地勾起昨夜相思,我起身欲行,去往那魂牽夢縈之處。
尋找散落的情思,透過云彩,于綠水青山間顯露出一個村落的輪廓。你可別被它現(xiàn)在這副平平無奇的外表所“蒙蔽”,每逢上元佳節(jié),它便灑滿星光。
那日恰逢我生辰,只需稍作等待,等那冉冉炊煙漫過孤寂的天空;等那黑夜籠罩村落的每個角落;等那座橫跨山間的天橋把星光悄悄引入人間。從星星點點到連成一片、簇成一團,不同于城市的燈紅酒綠迷人眼,只是淡淡的橙黃暖人心窩。十五的明月?lián)荛_云霧露面,滿天繁星晶瑩。
原來是上元節(jié)點蠟燭的習俗,成就了今夜散落的星光,將燭光錯認作星光,這是個美好的誤會。
星星不只在上元節(jié)那天跌落人間。每逢仲夏之夜,草叢間便少不了撿拾星光的孩童。池塘傳來陣陣蛙鳴,為飛舞的螢火蟲伴奏,孩子們提著紗袋笑成一片。夜已深,層層窗幔將月光揉碎,床頭掛著的紗袋透著熒光,靜夜不語,滿船清夢壓星河。只余池塘內悄然綻放的菡萏與荷葉間蕩漾著的晚風醒著,偷窺我的思念。
在風吹麥浪、穗子低垂的時節(jié),沿著田埂奔跑,樹影婆娑,搖曳生姿,幾片金葉微晃,這是秋姑娘在銀杏上留下的杰作。家鄉(xiāng)的秋比起城里總是少了幾分蕭瑟悲涼之感,多了幾分“稻花香里說豐年”的歡愉。
忽然憶起兒時上街磨辣椒粉的經歷,過程并沒有曲折,一切順遂而透著新奇。記憶里火紅的辣椒與金黃的稻田適配度高得出人意料。
佐料鋪子臨街開設,離村子不近不遠,步行二十來分鐘即可到達,一路的經歷卻三言兩語難道清。
一路走去,路過天橋下時,正巧遠方駛來的大貨車從頭頂掠過,一瞬間只余呼嘯聲回蕩耳畔。走過三壩湖上的石橋,橋下流水面東,淌向了不知名的遠方。雖然名為三壩湖,實際上卻是一條大河,這樣取名可能是河水太寬太廣的緣故。
不一會兒,便上了街,沒什么新鮮的,只是輕車熟路地到達目的地。辣椒被磨成紅艷的粉末,裝回紅色的塑料袋里,鉤子似的辣椒變了副面孔,不變的是擋不住的辛辣。薄薄的塑料袋毫無抵抗能力,它還是辣紅了我的眼睛。不知是辣意勾起了少年躁動的心,還是未知的新路線讓人忍不住探索,一切是那么順理成章,我和弟弟決定改道。這個決定使返程變得截然不同。
我們不走方才來時的大道,只是沿岸尋找回家的路,我們不怕迷路,因為路在腳下,家在前方。
果然,湖邊大片大片的稻田對岸出現(xiàn)了熟悉的村舍,從綠波到金海,從春夏到深秋,晚風帶來未散的稻香,豐收的時節(jié)剛剛過去。我們從湖邊下到田里時,已是日近黃昏。收割后的稻田向我們敞開著,多么適合奔跑!我們默契地相互瞧了一眼,便朝著家的方向撒著歡奔跑起來,影子在身后拖得老長老長,可別回頭望,不然會輸?shù)模?/p>
臨近田邊,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闖進了從未踏臨過的村莊角落,有一泓不知名的湖水坐落前方。
弟弟眼尖,一眼瞧見湖邊一個巴掌大小的蚌殼,立馬上前拾起,費了好大勁兒才打開,真在柔軟的蚌肉里找到了一顆粉嫩的珍珠。他笑著向我分享喜悅,晚霞落入他含笑的眼眸,一時晃住了我的眼的,不知是霞光,他的眸光,還是透亮的珠光。
日日守望田野,稻草人身上又掛了幾只麻雀。老屋門前的石墩上還坐著爺爺。他們都在守望,只不過它守著稻田,望著豐收;而他守著土屋,望著兒孫。
“鈴鈴鈴……”放學的鈴聲響起,荷塘間駐足的蜻蜓霎時四散開來,原來是學堂里的孩子們向這里奔來。小賣部里嘮家常的聲音止住了,爺爺奶奶們起身向著孩子們走去。兩邊碰上了,孩子們的口袋里就多出一堆零嘴,不等老人多問上幾句,便一溜煙與同伴跑上了山丘放紙鳶。小賣部里收音機正放著戲曲節(jié)目,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在黃昏時分的村落悠悠回響。
也不知是扯緊了,還是風急,來不及多想,垂首看去,手中只余風箏線,抬頭,紙鳶已同天邊的云彩打了照面,來不及失落,又被遠山上的古寺與映山紅吸引了去。不知不覺天色已晚,還未尋得叢間藏匿的覆盆子,拜一拜雙生神樹便踏上了歸途。殊不知爺爺早已摘下門前的紅李,用甘甜清涼的井水浸泡,只待兒孫歸來一飽口福。
后來,紙鳶飛向天邊,孫兒去了城里,老人們依舊提著老式收音機前往小賣部,咿呀聲依舊,卻不聞放學的鈴聲,不見孩子們的身影。原來是村里的小學拆除并去了別處。
老人們已經習慣了等待,更習慣了在這里等待。門前的李子青了又紅,山頭的映山紅開了又謝,多出的幾分寂寥卻無處排遣。
細雨綿綿,杜鵑花瘦,恰逢清明,回到許久不見的山村,昔日光景重現(xiàn)眼前。排市小鎮(zhèn)風光妙哉,一山一湖一古寺,一村一橋一古樹,家就在這里,根就扎在這里。晨曦與黃昏同路,這里有最濃的思念,那一戶是我的家,這一戶是你的家,每逢炊煙升起,就看不見你我之間高高的院墻。
(責任編輯/秦思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