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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換保姆(短篇)

    2024-03-15 09:34:39薛雪
    鴨綠江 2024年1期
    關鍵詞:孫麗小孫老爺子

    薛雪

    宋梅芳還沒從喪父的痛苦中拔出來,又陷入新的泥淖。公公的一個電話使她的腦子里像轟隆隆開過了一列火車,震得她頭暈目眩,腦細胞落了一地。

    宋梅芳當時正坐著丈夫的車從公墓回來。她使勁喘了口粗氣,把電話開了免提,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我爸這才燒三七,您怎么又要換保姆呢?她記得很清楚,現(xiàn)在的保姆是她爸病重的時候換的,這還沒到一個月呢,咋又要換了呢?公公咳嗽了一聲,賭氣似的說,這個小趙不行,做菜不好吃,還笨手笨腳的,必須換。宋梅芳扭頭看看丈夫,丈夫搖搖頭,一臉無奈。宋梅芳便對著電話說,那行吧,您先別跟保姆說,我們這邊抓緊找著,看有沒有合適的。

    你爸也真能折騰,這一年不到,換了仨保姆,還是不滿意。我是沒招兒了,你給找吧。宋梅芳沒好氣地說。誰知道呢,這咋還換起來沒完了?丈夫牙疼似的嘬著牙花子接著說,唉,快八十歲的人了,還能折騰幾年,你就給張羅張羅吧,跟孫麗說說,讓她給找個好點兒的。宋梅芳吁了一口氣,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回家洗了個澡,宋梅芳讓丈夫先去他爸家,看看啥情況,就手安撫一下。新保姆還沒找到呢,別把這個保姆惹火兒了,人家半道摔耙子不干了,麻煩。

    丈夫去了他爸那兒。宋梅芳給孫麗打電話,約她在一家小館子見面。

    公交車穿行在深秋的大街上,道路兩邊的銀杏樹舉著一捧捧金黃,把那些暗淡枯瘦的花、樹都比了下去。人行道上鋪滿了黃燦燦的落葉,有一群大媽穿得五彩繽紛,打著花花綠綠的遮陽傘,擺著造型拍照。車窗映出她暗灰色的臉,眼角的皺紋若隱若現(xiàn)。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五十歲出頭的人了,要不是上班,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在“大媽”的隊伍里了。以前她從沒有現(xiàn)在這種感覺,看到那些成群結隊的大媽,總是以一種驕傲而矜持的目光去俯視,她的內心深處即使不再把自己當成少女,起碼也是少婦。但是今天,此時此刻,她的心里卻爬滿了酸溜溜的羨慕。她們多好啊,逍遙自在,無牽無掛,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仿佛一年四季都在旅行、拍照。而自己呢,這兩年都在圍著家里的老人轉,從爸生病住院、去世,再到照顧公婆,把人折騰得沒了模樣。爸走了,公婆這邊卻按住了葫蘆起來瓢,沒完沒了。還有個沒工作的兒子。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兒??!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每天都活在重壓中,負重爬坡。

    一年前,婆婆突發(fā)腦出血,幸虧發(fā)現(xiàn)及時,送醫(yī)后總算把命保住了,卻再也站不起來了,心里明白說不出話,得人侍候著吃喝拉撒。婆婆生病前,老夫妻倆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公公說,離水店近,來去方便,說什么也不去兒女家住,宋梅芳就常去公公家收拾衛(wèi)生、做做飯菜。婆婆臥床了,公公一個快八十的人,盡管身體硬朗,可是照顧起身高體胖的老伴兒來,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女兒和大兒子家離得遠,也都是快六十的人了,都有了自己的孫子,老爺子嫌吵鬧,不愛去,就去了老兒子家。宋梅芳知道,公公之所以選擇到自己家來,除了這個原因,還因為自己平時去他家的時候多,情感上相對也近。按公公的話說,她孝順,說話輕聲細語的,不會戧人??赡芾蠣斪右材脺柿死蟽鹤蛹腋枰蟽煽诠べY貼補,夫妻倆更能盡心侍候老兩口也說不定。大哥大姐的工作單位都不錯,一家兒子經商,一家兒子在機關,兩家都不缺錢。

    宋梅芳在娘家是老姑娘,從小到大沒干過活兒。但是她秉承了母親的溫順賢惠,又在單位歷練得懂事理,婆家的大事小情,她都周全得體,辛辛苦苦地忙碌,從來不抱怨。老人到了她家,她沒想太多。誰還沒有老的時候,誰沒個病沒個災的,當晚輩的能說啥呢?一日三餐,給婆婆擦身子換尿不濕,還不能耽誤單位的工作,就常常比別人睡得晚起得早。公公眼見著她很辛苦,就把工資卡交給了她,說家里花銷啥的都從里面出,后來干脆把房產證也給了她,說我和你媽不知道啥時候就沒了,東西放你這兒收著,別到時候找不到。她當時還說,爸,瞧您說的,您這身板也就六十出頭的樣子,您肯定長命百歲。話是真心的,但是工資卡和房產證拿在手里還是覺得沉甸甸的,心里也感到很踏實。

    一天傍晚,公公從外面回來,心事重重的樣子。吃晚飯的時候,公公對宋梅芳說,要不咱請個保姆吧,你這樣太累了,再說白天你們都上班走了,我自己也弄不動你媽呀。老爺子有啥事都和兒媳婦商量,他知道這個兒媳婦雖然性格溫順,但是辦事有板有眼,有章法,家里的主意得她拿,兒子就是跟班兒的。

    宋梅芳覺著公公說得有道理,請個保姆雖然費點兒錢,但是自己就可以解放出來了,起碼白天不用那么累了。老兩口的工資加在一起八千多,去了保姆的工資還有剩。她想讓孫麗幫忙找,公公卻說他已經有了人選,是同事介紹的。

    保姆小孫和宋梅芳同齡,人長得精神,大眼睛,一笑臉上還帶著一抹羞澀,挺招人喜歡的。小孫很勤快,還有力氣,老太太攤在床上那么大一堆肉,她不管是擦洗還是換尿不濕,都翻轉自如,操作得行云流水。難能可貴的是,她做得一手好菜。丈夫私下說,老爺子眼光不賴。宋梅芳說,價錢也不賴。說這話時她心里疼了下。小孫早八晚五,每周休一天,月工資五千。這個工資標準在這個城市算是高的。宋梅芳轉而又想,有了小孫,自己解放了一大半,這錢花得值。

    兒子畢業(yè)了,沒找到工作,就暫時住在家里。雖然各有各的房間,一點也不顯得擠,但公公還是提出來回自己家去住,說離水店近,自己去照看方便。搬到這里住以后,水店的生意基本是宋梅芳在打理。用水單位都是固定的,偶爾有增有減。店里雇了個送水工,接到電話把水給送去就完了,結算啥的宋梅芳去做??墒枪环判?,說哪有這么做買賣的,店里沒有自家人哪行,豬肉過手還沾一手油呢,何況是一個店鋪,執(zhí)意要走。

    搬家的時候,公公指揮小孫收拾帶走的東西,不知道他說了句什么,小孫頭一歪站起身,宋梅芳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小孫看見她竟紅了臉,帶著羞澀。宋梅芳當時沒多想,她正在揣摩公公會不會把工資卡要走,心里七上八下的。公公卻沒提這個茬兒。宋梅芳倒覺得自己有些小氣了,就得空的時候常往那面跑,把冰箱塞得滿滿的,還在網上買了好多婆婆用的尿不濕。公公說,不用總往這兒跑,家里缺什么我會打電話告訴你。宋梅芳該去照常去,就手干點兒啥。

    要是一直這樣下去也能挺好,起碼大家都相安無事。可是快到春節(jié)的時候發(fā)生了變故。

    孫麗先到了,在一個小包房里等她。宋梅芳要了啤酒,倆人邊吃喝邊聊。孫麗問,說吧,又有啥鬧心事了?宋梅芳剛要開口,孫麗擺擺手說,你爸的話題就不要說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我實在不想聽了,聽了跟你一起掉眼淚,幫不上你,還得靠你自己走出來。宋梅芳說,不是,還是保姆的事。孫麗睜大了眼睛,一驚一乍地說,怎么,你家老爺子還要換?宋梅芳點點頭,一臉苦笑。孫麗放下筷子,身子往后一靠,說,老爺子犯啥病了這是?現(xiàn)在這個保姆可是我那兒最好的,人勤快不說,專門去學過做菜。怎么,這樣的人也侍候不明白他?宋梅芳仰脖喝下一杯酒,苦著臉說,可不是嗎,上午給我打的電話,說還要換保姆。孫麗眨巴著眼睛說,從那個小孫走了以后,這都換仨了吧?就沒一個滿意的?宋梅芳把手在桌子上一攤,說,就是不滿意,不是人懶,就是飯菜做得不好,再就是禍害東西不節(jié)約了,反正理由一大堆。跟人家保姆發(fā)火兒,保姆給我打電話,我都覺得不好意思。就這樣,你說不換咋整?

    孫麗詭異地笑了下,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唄!那這種情況我真沒有辦法了,我也得對那些保姆負責不是?去你家干一兩個月就被攆走了,人委屈不說,好說不好聽啊。宋梅芳就故意冷了臉說,你還是朋友不?找你辦點兒事拿五做六的,這頓飯白請了。

    孫麗似乎是看著她,但目光是空洞的,分明是走神了。宋梅芳氣惱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抬高了聲音,問你呢,到底幫不幫?

    孫麗目光聚攏了,和她的目光碰在了一起,盯住她問,你想沒想到讓你家老爺子自己找?

    宋梅芳愣了一下,說,他上哪兒找去?

    孫麗輕輕搖了搖頭,說,我看不一定,小孫不就是他自己找的嗎?我問你,小孫到底是怎么走的?

    那不是去年快過年了嘛,她爸被車撞了住院,她去侍候她爸。宋梅芳回答。

    孫麗點點頭說,那就是非走不可了。

    可不嘛,要不我哪能臘月二十七給你打電話求救。說心里話,你派去的那個保姆確實不怎么樣,笨手笨腳的不說,飯菜也做得太次。

    孫麗不服氣地說,就算那個不行,那后面的這些呢?都不行?我看是你家老爺子有毛病。

    孫麗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接著說,咱倆也別瞎忙活了,給你個建議,你讓老爺子先自己找,實在不行,我再給你派人,你看怎樣?

    宋梅芳還想說什么,孫麗已經站起身,說,先這樣吧,我店里還有事,先回去了。

    望著孫麗的背影,宋梅芳揣摩著她的畫外音。孫麗曾明里暗里提醒過她,趁著老爺子依靠你跟你熱乎,該要得要,該賺得賺。宋梅芳也不是不信她,只是老爺子不松口呀。小孫走的那些日子,為了方便照顧老人,干脆又把老兩口接到了家里。不僅要侍候他倆,整個正月的迎來送往吃吃喝喝都是自己在忙活。大哥大姐卻像客一樣,除了過來吃團圓飯,再沒來過一次。公公每天也都出去一次,一出去就是大半天,回來就半天沉默不語。宋梅芳忙得腳打后腦勺,顧不上探究老爺子有啥心思,一心以為老爺子為婆婆的病心焦。宋梅芳一直忙到新保姆來了,老兩口又搬回去住才喘了一口氣。那陣子她覺得公公看著自己的目光特別溫和、慈祥。兒子一直沒找到工作,老爺子就說,出了正月讓孫子到店里去,跟著他做生意。有個好生意不比上班強一百倍?當時她心里很感動也很激動,再苦再累都覺得是為了兒子,吞下了咽下了??墒菦]想到,兒子到店里干了不到兩個月就被攆回來了,老爺子說這小子不是做生意的料,心眼兒太實,到最后能把自己都賠進去。說著拿眼睛直看宋梅芳。宋梅芳心想,你當爺爺?shù)木筒荒芏嘟探趟靠墒沁@話她沒說出口。

    從飯店出來,宋梅芳沒坐公交車,她想冷靜冷靜。她還沒有想好是去公公家還是回家。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腳下的落葉盤旋起舞,又翩然落下,起落間沙沙作響。宋梅芳慢慢地走著,一邊想著心事。孫麗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她的意思顯而易見。此前,從她那兒以及身邊人聽到和看到的,太多那種情況了。可是,公公已經那么大年紀了,能嗎?她心里還是不愿意相信。

    經過衛(wèi)生局門前,她想起自己的同學張東明在這里上班。有次同學聚會時聊起老人的話題,張東明說他爸自己過,保姆侍候著,十年了,工資卡什么的都在老爺子手里,錢怎么花東西怎么用自己說了算,只要老爺子高興,咱當兒女的咋的都行,沒意見。旁邊一個女同學小聲跟宋梅芳說,老爺子一個月開八九千呢,聽說保姆這兩年給兒子買了樓買了車。說完一臉曖昧地笑。后來老爺子去世,宋梅芳她們都去了。老爺子留下了遺囑,不僅免去了保姆借去的十幾萬塊錢,賣房子的錢也要給保姆五萬。

    宋梅芳由此想到孫麗跟自己講過的一件事。孫麗說她二叔就一個閨女,父女感情不好,二嬸死后,二叔就找了個保姆單過。前年動遷,老頭兒得了一筆錢,閨女想把老爹接家里去,沒想到老爺子跟保姆登記結了婚。倆人差了快二十歲。把閨女氣得鬧上了法庭,也沒得到什么便宜。

    孫麗說,這樣事太多太多了。老兩口要是有一個掉頭的,剩老太太還好說,蔫么悄地跟兒女過,一點兒毛病沒有。要是剩個老爺子,但凡能動彈,那可就麻煩了,掙著命想著法兒要保姆。男人啊,都是大豬蹄子。孫麗說完,嘿嘿壞笑著。宋梅芳說,照你這么說就沒好人了,凈瞎扯。孫麗說,我可沒說絕對,是大部分,這是老年人的一種生存狀態(tài),你也不能就說它不好,各取所需,互相依托。當然也有很多特純的雇主和保姆的關系。我是為了教育你,給你長見識,才專揀這樣的實例跟你說。

    宋梅芳不覺想到了老媽,自打爸走了以后,媽就搬到了哥家。嫂子的脾氣她知道,可不像自己這么溫順。有心把媽接自家來,可是媽知道她家一堆亂事,兩個老人纏在手里,說啥都不來。也不愛去敬老院,說怕給兒女丟臉,再說這么大歲數(shù)了,說不定睡個覺就沒了,不想死在外面。

    這么想著,宋梅芳就不免百感交集,甚至有一種悲壯的感覺:自己連親媽都不顧了,一心撲在這個家里,可是老爺子怎么就這么不省心呢?她決定還是先去公公家,好好跟老頭兒談談。

    公公的房子挺大,三室,婆婆和公公各住一間,另一間空著,白天保姆臨時在那屋休息。保姆正在客廳里拖地,見宋梅芳進門,客氣地點點頭,看來她還不知道自己將要下崗。屋里收拾得挺干凈,開著窗,室內有淡淡的老人味兒和尿騷味兒。宋梅芳感覺這里的氣息比老人在她家住時好多了。

    公公從婆婆那屋出來,細瘦的身板拔得溜直,稀疏的白發(fā)梳得紋絲不亂。長條臉上雖然縱橫著粗而深的皺紋,散布著大大小小油漬般的老年斑,但是依稀可見些微的紅潤。他細小的眼睛深不見底,眼皮一抬,兩道亮光一閃,沖宋梅芳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自己進了另一個房間。丈夫倚靠在床頭扒拉手機,見她來了坐起身,讓她坐在床邊。公公沒坐,回身關上了房門,站在他倆面前壓低了聲音說,你倆都看到了吧,這屋里都讓她造成啥樣兒了,哪兒哪兒都是灰,還全是味兒,都沖鼻子。說著,他還使勁抽了抽鼻子。宋梅芳沒說話,眼睛看著丈夫。丈夫皺著眉頭說,爸,你也太挑剔了吧,這不挺好嗎?我看這個保姆不錯。老頭子彎著腰伸著脖子死死盯著兒子,聲音雖然很低,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帶著狠勁兒。感情我剛才的話都白說了?梅芳來了你還是這套嗑兒。你是看不著還是聞不著?難道我是睜眼說瞎話?

    公公這個態(tài)度,宋梅芳就沒法說話了,卻又不能不表態(tài),就說,爸,我找過孫麗了,現(xiàn)在真沒有比這個再合適的了。公公直起身子看她一眼說,市里也不是就她一家家政公司,不會去別的家看看?見丈夫還要說什么,宋梅芳趕緊說,那行吧,保姆是侍候您和媽的,您要是不滿意咱就換。公公點點頭,把手背到身后說,還是梅芳理解你爸呀,咱為啥要找個好保姆,還不是為了照顧好你媽?她這么大年齡了,竟落在了床上,辛辛苦苦一輩子,容易嗎?說著,他紅了眼圈,轉身往外走。

    宋梅芳知道,公公肯定又去和老太太說悄悄話了。在她家的時候就是這樣。公公也不管晚輩在不在跟前,坐在床邊,一只手把老太太的手抓在手里,一只手在上面不停地摩挲,嘴里絮絮叨叨地低聲說著什么,滿臉的關切和疼愛,讓宋梅芳看了都自嘆弗如,覺得這才是愛情,是一生一世的廝守。

    宋梅芳曾聽老輩人說過,他們年輕那會兒,婆婆開始不愿意和公公談對象,但那時公公是廠里的干部,又長得一表人才,鍥而不舍地硬是把“名花”追到了手。結婚后,婆婆仍然很活躍,每天下班了都收拾得花枝招展去跳舞,似乎還鬧出了風流韻事。但是看到公公這樣的表現(xiàn),宋梅芳覺得自己聽到的那些風言風語真就是沒影的事了。她曾和孫麗說過公公拉著婆婆手黏糊的事,孫麗嘴一撇說,你怎知道不是老頭子一輩子也沒得到過老太太的心,這會兒想感動她呢?或者是故意做給你們看的,還或者是……見宋梅芳睜大了眼睛瞪她,孫麗笑嘻嘻地說,我瞎猜的。

    宋梅芳和丈夫要走,卻被老爺子叫住了。老爺子讓保姆進屋去給老太太換尿不濕,保姆進門后他關上了房門。宋梅芳說,咱倆這就去別的家政公司問問,看有沒有合適的。她突然想起孫麗的話,就說,要不這樣,爸,你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有的話也可以叫來試試。公公沉吟了一下說,我給我那些老同事打電話問問吧。公公臉上的皺紋抖動著,瞇縫著眼睛擺手讓他倆在沙發(fā)上坐下,說,我還有件事要跟你們說。

    公公從抽屜里拿出一沓紙單放到茶幾上,站起身來說,梅芳她爸病重那段時間,我就去醫(yī)院做了個體檢,都挺正常。醫(yī)生說我這血是六十歲人的血。說著,他呵呵笑出了聲。宋梅芳說,這是好事呀,爸,我就說您能長命百歲嘛。公公歪著頭目光一閃,看她一眼說,百歲咱不想,起碼活到九十不成問題。我廠里那些同事,有好幾個都超過了九十。我還能比他們差了?兒子咧嘴笑了笑說,咱爸是誰呀,肯定比他們強。老爺子點點頭說,你倆就這點讓我沖心,是真孝順。你倆放心吧,爸到啥時候都不會拖累你們的。行了,咱也不說別的了,趕緊把這個保姆換了,讓你媽有個好人侍候著,舒服點兒,也讓我舒舒心。宋梅芳和丈夫答應著,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老爺子不緊不慢地說,明天我去你們那兒,把房照拿回來。我也不能去你們家住了,你們白天上班,孩子也總不在家,家里沒人容易被盜。對了,梅芳,你再來的時候把工資卡給我吧,總來回跑把你累壞了,等找個好保姆,買菜啥的我自己就弄了。

    宋梅芳像挨了一棒子似的,身體微微震了一下,她的呼吸越來越重,嗯了聲,趕緊穿上鞋推門出去。

    她在車前等了半天,才看見丈夫鐵青著臉出來。坐進車里,還沒等開口問,丈夫就沒好氣地說,我問他到底是啥意思,翻了覆覆了翻,辦的是什么事?宋梅芳心里很生氣,但更多的卻是無奈。這個奔八十的老人,越來越讓她看不透了。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那些許諾沒兌現(xiàn),那些所謂的給予現(xiàn)在也正被拿回去。水店沒希望了,兒子已經在抓緊學習備考了,考公不成再琢磨別的出路。工資卡在自己這兒,每個月錢花不完,多少能給孩子攢點兒,現(xiàn)在連這點兒也沒有了。本指望最后能落個房子,現(xiàn)在看也是癡心妄想。她覺得身上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強打精神跟丈夫說,先不去家政公司了,現(xiàn)在就回家,你把房產證和工資卡拿著,給你爸送來。丈夫梗著脖子語氣很沖,我就不給他,看他能怎的!宋梅芳頭倚著靠背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到家后,宋梅芳把東西找出來遞給丈夫,說,這本來就是老人的東西,他愛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吧。丈夫感受到了她的無奈、硬冷和置氣,一臉愧疚,接過東西嘆口氣走了。

    宋梅芳在單位給孫麗打了個電話,說,保姆得趕緊找,要不我是安生不了。孫麗問,你跟沒跟老爺子說讓他自己找?宋梅芳說,我說是說了,你也得幫忙啊。孫麗說,說了就好,等著吧。然后就掛了電話。

    晚上剛吃完飯,宋梅芳就接到了公公的電話,說他找到保姆了,就是以前的那個小孫。他咳了兩聲接著說,就是她工資要的高,早八晚五,每周休一天,月工資八千。什么?八千?就算24小時整月不休也沒有這個價呀。宋梅芳吃驚地說。公公和緩了語氣說,貴是貴了點兒,可是我和你媽都覺得她用起來順手。爸,我媽都說不出話了,她怎么告訴你的?宋梅芳反駁,她也是氣極了。你這孩子,你媽雖然不能說話了,但是她不能用眼神表達嗎?我問過她了,就滿意小孫??墒?,可是這價格太高了呀。宋梅芳簡直哭笑不得。公公抬高了聲音說,高?這人家還不愛來呢,是我打電話好說歹說才來的。那幾個保姆你也知道,哪個人能趕上小孫?沒有高山顯不出洼地,所以說價高有高的道理。

    宋梅芳鐵青著臉掛斷了電話。

    丈夫問明了情況,氣呼呼地說,這不是作大天嗎?我去問問他到底要干嗎!氣恨地穿衣出門。

    結果可想而知。丈夫雄赳赳地去,灰溜溜地回來,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悶頭抽煙。第二支煙沒抽完,大哥大姐的電話相繼打了過來,說老頭子打電話哭訴,說這個老兒子不懂事,他們自然是勸慰了一番。你也是,爸那么大歲數(shù)了,他想咋樣就咋樣唄,反正他自己的錢也夠用,就隨他可心吧。咱做兒女的,看著老人舒心高興還來不及呢,何必惹他呢?倆人的話如出一轍,像事先商量好似的,頭頭是道入情入理,就是沒明說你們兩口子不就是惦記老人那倆錢兒嗎?

    這倆電話把兩口子打得都沒了脾氣,丈夫嗓子啞了,宋梅芳嘴上起了一溜皰?,F(xiàn)在這事弄得就算滿身是嘴也說不清,真就應了那句話:誰在老人跟前侍候老人最后誰不得好。好像占盡了好處似的。這不,寧可錢讓保姆得了也不能讓你得,理由還冠冕堂皇:不能惹老人生氣。難道老人怎么做都對?夫妻倆幾乎一夜沒睡,也無話可說。

    第二天早晨,宋梅芳抖擻精神掙扎著起來做早飯。不管怎樣日子還得過,再說天也沒塌下來。進了廚房,她才發(fā)現(xiàn)下雨了,雨不大,風挺大,細密的雨珠撲打在玻璃窗上,像一張被淚水模糊了的怨婦的臉。這應該是今年的最后一場雨吧?已經過了立冬,說不定雪跟在雨的后面就來了。宋梅芳好像已經感到寒氣透過玻璃直逼進來,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

    孫麗打來了電話,聽說小孫又去了你老爺子家,還是高價?宋梅芳說是。孫麗說,我說什么來著,這保姆得老爺子自己找,你呀,太不懂事了。行了,我也不給你添堵了,記得長點心眼兒就行了。

    宋梅芳咧嘴想笑,卻沒笑出來。掛了電話,她心里雖然還在賭氣,卻安穩(wěn)了些。有些事不用非弄不明白不可,稀里糊涂其實也挺好。不管怎樣還是得過好自己的日子,老人指望不上就不指望,他的東西和錢愛給誰就給誰吧。

    剛把水龍頭擰開,電話又響了,是公公打來的。她有些意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公公像啥事沒發(fā)生一樣,甚至連那種帶著命令的口氣都沒變。公公說,馬上就到“雙11”了,你媽用的那些東西你別忘了在網上買,花多少錢我給你。宋梅芳想說這些事你那年輕的保姆也能做,但她轉而一想,嘴角泛起一絲笑容,爽快地答應了。孫麗說得對,自己還是要做點兒什么,公公家還是要去的,干嗎不去呢?

    宋梅芳掐準了時間去了公公家,她想碰碰運氣。她悄悄用鑰匙打開了房門,客廳里沒人,她緊張的心又加快了跳動的速度,仿佛自己是一個撬門壓鎖的小偷,又仿佛是一個探求秘密的偵探。她努力屏住呼吸,脫了鞋光著腳輕輕走到公公的房門口。房門開著一道縫,宋梅芳聽到了說話聲,她小心地側著頭把耳朵貼在門縫上,既渴望又害怕聽到里面的聲響。

    叔,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是保姆小孫的聲音。

    鑰匙和手續(xù)你都拿著,趕緊張羅賣了。還有什么比命更重要?是公公焦慮的語氣。

    謝謝您照顧我們爺兒倆,自打來您這兒以后,我多掙了不少錢。您為了讓我回來,給我高工資,換好幾個保姆了。這就夠說了。爸治病的錢不夠,我再想辦法。不管怎樣,您的東西我不能要。小孫的態(tài)度似乎很堅決。

    這又是給人家什么呢?宋梅芳的火直往腦門上頂,她想趴在門縫上看看,卻又擔心不小心被屋里的人發(fā)現(xiàn)。

    你這孩子咋這么犟呢?大夫不是說了嘛,你爸的手術得趕緊做了,還能因為錢干等著?只要能治好你爸的病,一個鋪子算什么呢?

    ?。抗@是要把水果店給小孫??!宋梅芳急了,伸手就要推門。這時卻聽見公公語氣激動地說,當初我把她和那個男人堵在了倉庫里,要不是你爸覺得我反常暗中跟了去……你說,你爸救了幾條人命?現(xiàn)在他做手術缺錢,我還會在意一個水店嗎?實在不行還有這房子。

    叔,您別說了,再怎么我也不能要,本來梅芳姐她們就已經懷疑了,我再要這些東西,那可是咋的也說不清了。

    這你放心,你也看到了,那幾個孩子都孝順,我說啥是啥。就算讓他們誤會,也不能跟他們提說那些舊事,你嬸子都這樣了,得讓她開心點兒,到死了那天能閉上眼,對不?

    宋梅芳張大了嘴巴,就那么前傾著身子,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木呆呆的,進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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