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越童
在大西北廣袤的土地深處,戈壁茫茫。遠遠望去,只有幾處零星的村落。我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家門口的小板凳上,打算越過墻頭悄悄看隔壁小孩兒家的電視。此時,一個路過的高大的身影深深地吸引了我的目光,他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褂子,手上提著一個包裹,身邊跟著村主任和我的父親。
他們走后,我小跑到父親身邊,問道:“他是誰呀?”父親慈愛的目光忽地變得堅毅,眼中有微微的亮光,答道:“他是改變我們村子的人?!?/p>
再見到那人,已是幾個月后的事了。
在和小伙伴捉迷藏時,我跑到一個離村子有一公里遠的地方,眼前的景象令我詫異。從小到大,我所見到的一切,皆是土黃色。屋子是黃磚砌的,推開窗子是一望無際的沙海。村外的山包,層層疊疊,滿目溝壑。而現(xiàn)在我見到了不曾見到的景色,一排排樹苗整整齊齊地立在了曾經(jīng)光禿禿的山包上。嫩綠的枝芽煥發(fā)著勃勃生機,它們就這樣生長在荒原之上,飄搖在朔風之中。它們對我而言是那么陌生,卻又好似故人相逢。我心里一陣歡喜,想到王維筆下的“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有一天竟也出了陽關(guān)來到了西北!
這時從頭頂上傳來一句:“小鬼,你怎么在這里?”
我嚇了一跳,抬頭去看他。只見他依舊穿著那件白褂子,肩上扛著一捆樹苗,汗滴從他的額角滴到了地上。
我問他:“沙漠外邊的世界是怎樣的?”
他沒有說話,從兜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攤開來是一幅畫。蔚藍的天空之下,是萬丈綠色的波濤,離得近些,仿佛能聽見波濤翻涌的聲音。
“真美啊,像詩里一樣美?!蔽亦?。
他摸了摸我的頭,認真地說:“總有一天,你會親眼見到這畫中的景色的?!?/p>
自此之后,我常常來到這座山下,見證這一絲青色如何在西北大地散播開來。無數(shù)個夕陽西下,我看著白褂子叔叔帶領(lǐng)著他的團隊,弓著腰背栽樹種草,像養(yǎng)娃娃一樣精心地看護著它們。榆樹、白蠟、側(cè)柏、國槐、沙棘、檉柳……越來越多的青色從黃土中冒出來,從沙礫中鉆出來,從黃沙邊緣透出來。
高考填報志愿的時候,我報考了農(nóng)林專業(yè),后來又去了林業(yè)部工作。幾經(jīng)輾轉(zhuǎn),我終是回到了故鄉(xiāng)。多年來,心中那棵稚嫩的樹苗,已長成了參天大樹。再回故土,一位衣著樸素的老人,站在山頂上,望著一望無際的綠洲。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嵌著一雙清澈的眼眸。他給了我一棵樹苗。我擦了擦手,慢慢地把它扎在土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