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煒飛
小時候過年,就像民謠唱的:“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殺只雞;二十八,把面發(fā);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兒,捏造鼻兒(餃子);大初一,撅著屁股亂作揖兒?!睆霓r(nóng)歷臘月二十三開始,每一天都會依俗而行。
說是“二十八,把面發(fā)”,但在前一天就要把面發(fā)。在臘月二十七的午飯過后,三舅和小舅就會把面袋搬到大舅家,姨媽們也會把大小面盆端過來發(fā)面。面除了發(fā)在面盆里,還會發(fā)在缸里。大舅會提前把面根兒起好,把面根兒和在面里,面才能發(fā)好。這時,大家都會聚集在大舅家,一起說說笑笑,有人和面,有人舀水,還有人陪聊。大人們嘴里嘮著家常,手里干著活兒,不急不躁,放任孩子們在身邊肆意鬧騰,享受著歡聚的快樂。
等面發(fā)好后,小舅和三舅負責(zé)點大鍋,看火。大舅挽起袖子,從面缸里取出幾塊發(fā)酵好的面團,分別放入面盆里,倒入適當比例的堿水,摻和些面粉,率領(lǐng)著三個姨媽和面。等把面里的堿揉勻了,揪出一塊伸煤火里烤,烤熟后掰開,看看,聞聞,嘗嘗。堿少了,蒸出的饃發(fā)酸、發(fā)硬,不蓬松;堿多了,蒸出的饃發(fā)黃、發(fā)澀,也不好吃。只有堿放得不多不少剛剛好,蒸出的年饃才又大又白,飄著淡淡的堿香、麥香,嚼在嘴里回味無窮。
第一鍋是開花饃,大人們期盼得很。待院子里蒸鍋的水“噗噗”地冒出熱氣,年饃也剛好捏完,揭開草蓋,把饃一個個擺進去?!昂昧?,快把火燒旺點?!彪S著催促聲,小舅用勁拉風(fēng)箱添柴火,聽說大火才能開大饃花。頓時,灶火燒得紅彤彤的,在數(shù)九寒天,披著襖的小舅敞著懷也大汗淋漓。
這時候,我們才跟著外婆,將面團搓成長條,疊過來,邊擰邊扭,用手指捏、筷子按、小刀劃,連掐帶夾,做出來“魚”“兔子”“蝴蝶”“花朵”等各種花樣饃。
等到開花饃出鍋,這些“小動物”和“小花朵”們就被拿去蒸了。正月里要拿年饃出去走親戚,年饃花開得好,就顯得體面,讓人羨慕。我們心心念念的卻是這些花樣饃,親眼看著外婆把它們一個一個放在鍋里,不住地猜想蒸好后會是什么樣子。我們手里給開花饃點著梅花紅,心里卻想著鍋里的“小動物”。
年饃做好后,要在院子里的大缸中凍著,等年三十夜接祖宗回來供奉了才能吃。不過,外婆看我們眼巴巴的樣子,不忍心,總說她已給祖宗們請示過了,上香供祭完,就分我們每人一瓣開花饃。輕輕咬一口,香味頓時涌滿了唇齒,把人誘入那無盡的溫柔與醇厚里,回味無窮。
蒸年饃是件盡興的事。對鄉(xiāng)親們來說,一年的辛勞節(jié)儉,也不過是為了在過年時能吃上口白饃。做饃的面粉都是自家種的小麥,頭一年的秋后下種,歷經(jīng)寒冬煎熬,才能在來年長成。在熾烈的日烤下,揮汗如雨地收割,一捆捆地背到曬場上,剪麥穗、碾麥粒、磨面粉、蒸年饃,年饃的醇香是“粒粒皆辛苦”的醞釀。
如今,即便是自己在家做的手工饃,也沒有那時過年燒大鍋蒸出來的年饃香。每每想起來那年饃,我內(nèi)心就會像個孩子似雀躍,恨不得立刻回到鄉(xiāng)下老家過年,再吃一口年饃,聞一聞年饃的香。那香里洋溢著的人間深情,讓人終生難忘!
編輯|龍軻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