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伍里川
上世紀90年代,我在洛陽某部隊做報道組長,負責(zé)照相。我掌管著一臺挺拉風(fēng)的進口照相機,戰(zhàn)友結(jié)婚多會邀我去記錄。
每次受托后,我一大早便隨婚慶“要員”趕到新郎或新娘家商議流程。從接親到婚禮現(xiàn)場,我扛著照相機一路相隨,不敢有絲毫馬虎。
那些年我拍過的婚事,幾十場是有的。一次次的拍攝,給了我體味“煙火幸福”的機會。我和妻子也在這座城市相識、結(jié)婚。
多年后,我回到故鄉(xiāng)南京工作,洛陽的一眾親友漸漸淡出了我的生活。這些年,偶爾聽說那邊誰家生了娃,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xué),誰家的孩子結(jié)婚了……原來,漸漸染白我們發(fā)絲的并不是風(fēng)雨歲月,而是人間消息。
于是知道,每一場婚事都在以另一種方式“延續(xù)”著。
12年前,小妻弟在洛陽迎娶了自己的心上人。那一場婚事,辦在春天里。我們專程從南京趕來,在新娘家的院子里,我見到老香椿樹剛剛抽出嫩葉,至今印象深刻?;槎Y現(xiàn)場,我這個“過氣攝影師”被安排了一份新差事:上臺講話送祝福。頭一回接這個活,還有些小忐忑。
婚后,小兩口回到深圳繼續(xù)創(chuàng)業(yè),后來,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名喚年年。年年5歲的時候,我們見過一次。他與我的孩子性格皆內(nèi)向,兩個人年齡相仿,第一次見面就頗為親近。
兩個孩子再次見面,就是去年夏天在洛陽了。我和家人組成了人數(shù)眾多的“親友團”重回這座城市,趕上了小妻弟的岳父大壽。宴席上,親友觥籌交錯之間,不免感慨12年就這么匆匆過去。主持人和壽星公是老友,說起了壽星公年少時去異地打拼的經(jīng)歷。輪到壽星公發(fā)言時,他一時哽咽,無語凝噎,令我心有戚戚焉。那一刻,我想起了那些年我扛著相機叩開過的屋門,和那些我祝福和牽掛過的人。
我被壽星公邀做代表南京親友的發(fā)言嘉賓,不知為何,我脫口而出的是12年前那場在香椿樹下見證過的喜事。我的心里,那一場喜事好似發(fā)生在昨日。
我們住在壽星公12年前嫁女的那座老屋里。他們已搬了出去,在鄰近處另置了房產(chǎn)。那棵香椿樹,一度被主人商量著另作他用,比如用大樹根做個茶臺,但因太費事而作罷。這也使得我們依舊可以在樹蔭下乘涼,可以在窗口閉目享受帶著香椿香氣的清涼微風(fēng)。
我在老屋的臥室墻上看到兩張“娃娃照”,一張黑白,一張彩色,上面分別注明:陽陽百天留念、年年百天了——陽陽是年年的媽媽。
定格于不同時空的影像,在同一個時空呈現(xiàn)出來,讓我心頭顫動了一下。這個畫面,是時間的禮物,也是人間喜事的鮮翠果實。我舉起手機拍下了這個畫面。原來人間喜事并不會消散,它會在人間草木中永存。
回到洛陽的第一晚,陽陽父母一行人為我們洗塵。這些年,他們一直等著這一刻的到來。那天,我那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岳父母、妻子和妻妹都舉杯小酌。我們閑談良久。在人間,喜事何止于婚事,久別重逢亦是。